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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邹欣宁
杨照在诚品讲堂开的文学课“现代经典细读”,一晃眼就届满七年。这堂细读课创了讲
堂的几个纪录──连续开课时间最长的讲师、报名人数最容易额满的一堂课,且其中
80%都是持续回锅的旧学员。
不过杨照显然不认同学员是因为他而持续修课,“这六年我强烈感受的,是非常感谢这
些学员,因为他们证明一件事情:面对这些文明累积的东西,我们没那么容易厌烦。讲
堂的工作人员说,这些学员反反复复来是冲着我,但我认为不是因为我,而是读这些书
能创造的乐趣,让他们愿意回来。”
只是,诚实地说,我认为绝不只如此。杨照太小看自己作为老师的知识魅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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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数人的生命中,究竟会遇见几次“对知识的接收与传播”都充满热情的老师?我相
信为数不多,否则,那些影视文本中的教师形象,不会只着墨老师与学生间的生活互动
,而略过老师传授知识时的巨大能量。
然而,“传授知识的热情”应当是杨照的文学课之能开得长久而不衰的原因。
七年来,他以一年三次课、一次两本书的速度,带着讲堂学员用“细读”的方式爬梳作
者生平、成书的外在环境、以及经典如何穿越时空刺激当代人的心灵。杨照坦言,这门
课上得越久,有一事越悬心:“我担心的不是这门课还能否上下去,而是还有好多东西
可以上、必须上。这是一种美好的感觉,因为每一次都让我确认,我们活在一个好丰富
的时代,可以接触这么庞大的文明精华。每次开课我都很兴奋,不是因为我今天要讲什
么,而是在思考去找这些(授课内容)的过程中,我会一直想到还有好多书,可以借由
上课再去读……”
“照理讲,七年上过三十九本书,但我心中可读的经典并没有减少。还有好多可读,而
我们才读了三十九本”,杨照笑说,“这跟很多人想像是相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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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今年读的书,从狄更斯《双城记》、雨果《悲惨世界》,到夏季号即将开课的大仲
马《基度山恩仇记》和罗曼.罗兰《约翰.克里斯朵夫》,为什么开始关注十九世纪勃
兴的长篇大众小说?
“这是我多年来关心的事情。在台湾开始有大众小说和纯文学的分野后,大家普遍认为
纯文学需要评断好坏,由市场机制决定的大众小说不需要。但用这样的方式看待大众小
说,意味着放弃两三百年来影响社会阅读品味的最重要管道。”
杨照认为,分辨大众小说的好坏是必要的,而回到源头找为什么有大众小说、作家怎么
开始写大众小说、透过小说与大众发生什么关系,才能进一步解释为何有些小说能流传
下来而不被淘汰。终究,“大众小说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用读经典小说的方式去读大
众小说,还是可以读出很多东西。”
说穿了,之所以读大众小说,杨照就希望学员体会“用面对经典的方式去读大众小说,
跟用一种休闲娱乐的方式读,或是被迫写感言的方式去读,会读到不同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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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谈讲堂种种前,杨照提到一个年少回忆。学生时代,因为录影机没普及、看电影成本
高,他总怀着“一辈子只能看到一次”的紧张感进电影院,对每一个画面的镜位、剪接
毫不放过,甚至边看边看对同行女友絮叨著注意哪些细节。看完电影,女友无奈地说,
“下次可不可以让我好好看电影?”
他的回答让人好气又好笑,“这就是好好看电影啊!”
但,无庸置疑地,那个絮叨的少年,是真心热爱着电影吧。讲堂那些长期上课的旧学员
,是不是也在杨照旁征博引式的讲授中,看见了这个对文学、电影、知识怀抱着无比热
情的少年身影?
所以,尽管阅读之海大可独游,但跟随一个熟稔何处可见鲸豚、何处藏有珊瑚的潜水者
,且回头向你指引时,他露出由衷热爱这片海洋的神情……这样的经典导游,应该很难
让人放弃跟随。
写到这里,我忽然想到自己错过了一个关键的问题。整场谈话中,杨照不只一次提及了
他对浮士德的关注。读歌德时,他特别用八堂课的时间讲《浮士德》;因为没有中译本
而不能讲汤.玛斯曼的《浮士德博士》,令他无比遗憾。
我想问的是,杨照,若你是浮士德,愿意和梅菲斯特换取更长的时间,好继续浸淫在这
庞大的文明精华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