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姆巴佩也获博士学位:运动员拿金牌是成就还是将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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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轩17 Jul, 2018
如果姆巴佩在台湾,你知道他有可能以20岁之姿获得博士学位吗? 图/路透社
狂贺!世界杯冠军法国队姆巴佩等23名选手荣获博士学位!
这当然不是真的。
但是你知道吗?如果依照四月底行政院所通过的《学位授予法》修正草案,之后在立法院
通过后,这却可能是真的。
依此办法,艺术类、应用科技类及体育运动类,论文得以作品、成就证明连同书面报告或
以技术报告代替,所以发明科技最前线的机器人可以获得理工科的博士学位,谱出动人篇
章的作曲家可以获得音乐博士,奥运金牌、世界冠军可以拿到体育博士学位。
这么说吧,你或许已经从许多关于世界杯的书写中知道荣获本届世界杯金球奖的摩德里奇
(Luka Modric)年幼时战火下动人的生命故事,但是在诸多文章中却没人提到过他的学
历吧!如果摩德里奇太冷门,那你又知道梅西、C罗、贝克汉是什么学校毕业的吗?如果
不知道,那是正常的。因为他们的学历与球技无关,他们的成就不需要文凭来加持,他们
的伟大,不需要有教育部长签名的那纸背书。
拿金牌换学位的意涵
《学位授予法》修正草案所体现的,其实是一种交换,一种运动员为国家争光所牺牲的教
育,国家换给你文凭,运动员为国家牺牲的青春,国家换给你终生教职。既然是种交换,
那么问题来了,怎么换才是等值(quid pro quo)?所以是奥运金牌才能换博士?亚运铜
牌呢?团队运动呢?法国队超级新星姆巴佩(Kylian Mbappe)与一分钟未上的老后卫哈
米(Adil Rami)都可换取相等的博士学位吗?所以我们台湾人还是就别踢足球了吧,世
界杯冠军?等五辈子吧!干脆拼一个冷门的奥运项目吧,这样拿到博士的机会要高得多呢
!
按此逻辑,美国政府已经欠了菲尔普斯(Michael Phelps)23个博士,姆巴佩更是个20岁
就拿到博士的天才。“万一”我们棒球在2020东京奥运拿到金牌了,恭喜24名博士同时在
东京巨蛋完成口试。换个场景,我们何时颁给五月天音乐学博士?徐佳莹抱歉了,金曲歌
后换个硕士会不会太委屈妳?
尽管在台湾,真正从这办法里面能够换取到博士学位的运动员是少之又少,如果以奥运金
牌才能换博士这“最严苛”的交换标准的话,更只有陈诗欣、朱木炎、陈苇绫、许淑净(
双博士!)等四位,到底怎么换,在施行细则尚未可得时,光技术问题就已经可以想出一
堆。更重要的是,这办法的象征意义非同凡响,不管是教育部或是体育署,身为国内体育
运动掌舵者,不应该传达如此讯息。
在台湾,乃至华人世界的思维就是硬要把一切的能力转化成学历,《学位授予法》修正草
案下,政府立意良善,且是为了照顾“为国争光”的运动员、协助他们生涯转换,但长期
而言,对于运动员地位提升没有任何助益。
因为,这样制度下的意思是,所有东西还是要转换成学历,就算是一面奥运金牌的价值,
都要在政府的德政之下,“向上”交换成学历证明,也就是说奥运金牌、世界杯冠军,这
人类体能极致展现的荣耀,都不如那一张满街都是的学位证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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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运金牌选手许淑净。 图/联合报系资料照
“所以你只要打球就好了吗?”
这样的政策思维并不令意外,而且有迹可循。台湾与华人长期以来只将身体活动窄化为由
上而下灌注的体育、而非更为宽广、有多种可能的运动与身体文化有直接的关系,毕竟自
2013年开始,体育署由原本直属行政院下的体委会“名升实降”为隶属于教育部之下,就
是此等思维的体现,同时也呼应台湾多数运动员确实将公立学校教职视为终极生涯的目标
。但运动,可以更广,运动员的价值,更该超越一纸学历。
在其他国家,许多运动员因其生涯考量,在二十出头岁时,先追求职业运动之路,毕竟年
龄是运动员难以撼动的障碍,青春与健康的经济丰厚回报也常常稍纵即逝,在尚未完成学
业时,就选择离校而以运动作为生涯发展(因此在一些职业运动员的生涯背景播报时,我
会选择以来自XX大学,而非XX大学毕业来介绍他们,毕竟不是每个人都从该校“毕业”了
),等待退休或是利用非球季期间返校修习学分、攻读学位。
例如现役的巴塞隆纳后卫皮克(Gerard Pique)并没有挟著世界杯冠军或是欧冠、西甲冠
军去换取体育博士,而是在哈佛大学扎扎实实地攻读企管硕士,期待退休后能迈向巴塞隆
纳球会主席之路;多伦多蓝鸟队王牌投手史卓曼(Marcus Stroman)利用他膝伤复健之余
,返回母校杜克大学完成社会学的学士学位;侠客欧尼尔(Shaquille O’Neal)则是球
员生涯告终后,在迈阿密近郊的贝瑞大学(Barry University)拿到教育学博士学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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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伦多蓝鸟队王牌投手史卓曼,利用他膝伤复健之余,返回母校杜克大学完成社会学的学
士学位。 图/路透社
拿奖牌换学位,该将就吗?
还记得几年前的报导吗?陈伟殷谈到在大联盟与队友聊天时,说自己是大学是球类系毕业
时,队友惊呼:“所以你在大学时只要打球就好了吗?”这让他语塞答不出话来。
作为一个在体育大学体育学院体育研究所任教的老师而言,这也是一个我随时必须面对的
问题,每当在大学部上课看到点名单上一些认得出来的名字时,总是充满著身为人师的人
性考验:因为我知道他们就只会是点名单上的名字,而非教室里的真实存在。即使有弹性
修读的选项,但额外的学费也让一些经济压力较大的同学无法负担。
唯有读书高的传统思维,现在却转变为“唯文凭高,读书随喜”的怪诞现象,而教育部与
体育署却还要强化此一禁锢台湾运动文化甚深的意识形态。即便我们都期待运动员能获得
社会的尊敬,但文凭的交易却是与此目标背道而驰。
我的想法或许对于这一代的台湾顶尖运动员并不公平,毕竟在他们的眼前,直接拿奖牌换
文凭、再拿此文凭换取之后的教职是条单纯、清晰的路,但要扭转身体活动只能依附于政
府之下的体育观,进而提升运动的位阶,运动员必须要能体认自己需要有在智力上挣得知
识、而非体力换取文凭的想法。这种以运动成就换取学位的方式不该是运动员该“将就”
的,因为,你们远比一张文凭值得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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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伟殷有次大联盟与队友聊天时,说自己是大学是球类系毕业时,队友惊呼:“所以你在
大学时只要打球就好了吗?” 图/路透社
陈子轩-威斯康辛大学新闻与大众传播博士,国立体大教授,研究专长运动、流行文化与
媒体观察。曾任FOX体育台美国职棒MLB球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