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洒花][愤怒鸡]亲!通通给我把张晓风散文观贴出来

楼主: rebornMAI (rebornMAI)   2021-03-01 21:00:02
大师佳作 不贴愤怒鸡
我记得张晓风还有一篇是说 自己写散文被看透
原文哪篇一时想不起来 想到再贴
=
[文学转贴] 张晓风散文观/张晓风
有人要我说一说我的散文观。
“你出过的散文集超过十册了吧?应该很有资
格发表点意见了。”
“可是,我自己并不这么想!”
“咦?为什么,装谦虚吗?”
“不,不,这跟谦不谦虚不虚无关,我说个譬
喻你听:这就如同,有的女人能生,生了十几
二十胎(纪录上还有更多的),但这女人其实
你要她站上台来讲述胚胎、卵子、精子、子宫
……她却一概不知!”
“但是,写散文这件事不好拿生孩子来比,我
想,写散文总会多一些专业性吧!”
“也许,但有一点,这两件事是相同的:那就
是郑愁予诗里说的:‘我是北地忍不住的春天
。’生孩子,是因为非生不可,胎死腹中是很
严重的。写文章也是非写不可,不写,地都会
裂、山都会爆。你想,人在这种时候,那里会
有什么理论和观点可言,只是‘忍不住’而已
。”
“不过,不过,你随便说两句不行吗,例如感
言什么的?”
“有人生了孩子还要发表‘生儿演说’的吗?
生小孩很累欸!生完了就该休息了吧!”
“唉,不过要你表示表示意见,没什么大不了
啦!反正一百个一千个人里面未必有一个人听
你,你就当自言自语好玩嘛!又不是什么‘一
言而为天下法’。”
“咦!这句话还有点道理,我姑且随便聊聊。

“喔,你是写散文的。”“哇!你是写剧本的
!”
偶然,在国内或国外,我会碰上一些异国人士
,有时我必须自我介绍,有时是朋友替我介绍

这对手,十之八九,以后是看不到的了,这不
过是一面之雅,又不是什么义结金兰,犯不着
好好交代身家,所以多半随便说一句:
“How do you do?”
也就算了。
不过也有人会多问几句的。或许受朋友瞎捧所
蛊,便不免兴致高昂。一般而言,如果朋友说
我是“林太太”,就没人有兴趣再多问什么了
。如果说是“教授”,人家也只礼貌的致敬一
下。朋友如果说“名作家”,那老外就不免有
几分兴趣,接下来的问题便是:
“请问,你写什么?”
我多半的回答是:“哦,我写散文。”
这种答案有点令他们失望,当然,他也不方便
表现出来,只好草草敷衍我一下,就走开了,
顶多加一句:
“喔──你是写散文的。”
我也偶然兴起,想做个实验,便说:
“I am a playwriter。”(“我是写剧本的
。”)
这下可不得了,对方立刻双眼放光,人也几乎
要弹跳起来:
“哇!哇!哇!你是写剧本的呀!”
唉,有些事,读书是读不出来的,如果有一本
书来告诉我:
“西方文学,重剧本而轻散文。”
我读了也不觉什么。
但当面看到人家对我的两种面目,不免感慨良
多。
我常常心里暗笑:
“欸!欸!你这老外真不晓事,写剧本是小技
耳,写散文才是真正的大业咧!”
在台湾,如果问出版商,什么书最有销路,你
得到的答案一般是:
“散文最有销路!”
(虽然小说和诗偶然也畅销)
看来,老外喜欢那些故事和情节。但老中所喜
欢的散文却没有那些花梢。老中为什么要喜欢
散文?这恐怕是说来话长的话题了。
三个譬喻
至于散文和它另一个近亲“诗歌”之间怎么分
?有人打譬喻,说:
诗如酒,散文如水。
诗如舞,散文如行路。
诗如唱歌,散文如说话。
如果跟着这个比喻想下去,诗好像比散文“专
业”,或者说,“高尚”。
但是我并不这么想。
好酒我喝过,好水却不常喝到,我唯一牢记且
怀念的水是有一次去走加拿大班芙国家公园,
去到一个叫哥伦比亚大冰原的地方,我带着个
小瓶子,在溶冰中舀了一点水,喝下去,甘冽
冰清,令人忍不住想对天“谢水”(基督徒有
“谢饭”之礼仪),原来水是这么好喝的。至
于我日常喝的,其实都只是“维生所需”而已

至于舞蹈,我也大致知道一些这城市中的优秀
舞蹈家。至于谁行路如玉树临风,好像我反而
想不起来。印象里行走得高贵的人好像只有二
个明星,男的是史都华格兰杰,女的是凯塞琳
赫本,此二人有帝后风仪。至于奥黛丽赫本也
不错,但只像公主而已。
至于说话和唱歌,我倒都听过好的。不过,说
得好的,还是比唱得好的为少。
以上三例,刚好说明散文其实是“易学难工”
的,好水比好酒难求,“善于美姿走路的”比
“善舞者”难求,“善说话的人”比“善歌者
”难求。
从那三个比喻可以看出散文的特质,它不借重
故事、情节。一般而言,它也不去虚构什么。
它更不在乎押韵造成的“音乐性加分”。它在
大多数状况下无法入歌。它和读者素面相见,
却足感人。它凭借的不是招数,而是内功。
内功?内功不是那么容易获得的
李白写〈春夜宴桃李园序〉,一开头的句子便
是: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
客。”
李白写的绝不是“记述文”,他的企图也绝不
是记录某一次宴会的盛况而已。他是把一生累
积的见识,来写这一小篇文章,这叫内功。
王禹偁写〈黄岗竹楼记〉,其中有些句子形容
竹楼之雅,可算得很唯美的句子,如:
“夏宜急雨,有瀑布声。冬宜密雪,有碎
玉声……”
但最最令人心疼的句子却是在行家告诉他竹楼
的寿命一般不过十年,如果做加工处理,可至
二十年,然而,他拒绝了,他在历数自己宦途
流离的记录之后加上一句:
“……未知明年又在何处,岂惧竹楼之易
朽乎?”
这一句,把整篇文章提到不一样的高度,借王
国维的话,这叫“感慨遂深”。当然,你也可
以叫它为“内功”。
如果要归纳一下,容我这样说吧:
散文是一种老中特别喜欢写、喜欢读的文
类。
散文可以浅,浅得像谈话。可以深,深得
像骈文。但都直话直说,直抒胸臆!是一种透
明的文体。
读者在阅读散文时,希望读到的东西如下:
A.希望读到好的文笔,好的修辞。
B.希望读到对人生的观察和体悟。
C.希望隐隐如对作者,但并不像日本人爱
读“私小说”那样,因此散文读者想知道的是
作者的生活、见识和心境,“私小说”的读者
想知道的多半是作者的隐私,特别是性的隐私

D.希望收获到“感性的感动”也希望读到
“知性的深度”。
E.一般人购买散文,是因为他们相信,不
久以后,他们会再读它一次。很少有人会“再
一次读看过的小说”可是有很多人“一再读他
看过的散文”。
在古代文学史里有两位(其实当然不止此数)
文人,其一是诗人,另一位是词人,这两个人
都曾因为写散文写得太好,害得他们的某首诗
词竟然失了色。
其一是陶渊明,有一次,他本来是要写桃花源
诗的,但不得不先把去桃花源的渔人的航船日
志公布一下。不过,因为这篇用散文体写成的
序太精彩了,结果大家都去唸“晋太元中,武
陵人……”,至于“嬴氏乱天纪,贤者避其世
……”有谁知道呢?
其二是姜白石,他自度了一阕词叫〈扬州慢〉
。不过,同样的,他也必须说明一下,他眼中
的扬州如何在一番战火之余成衰败零落。那篇
插在词前的小序写得太好,结果有人认为“四
顾萧条,寒水自碧,暮色渐起,戍角悲吟,予
怀怆然……”比词更耐读,这,也是无可奈何
之事。
这两个例子,其实都说明散文的胜利。没有故
事的华服,没有韵律的化粧,散文素著一张脸
,兀自美丽。借王国维的话是“粗服乱头不掩
国色”。
二分之一的擎天柱
在西方,散文是三大文体(戏剧、小说、诗歌
)之外的小附庸。在中文世界,散文是二分之
一的擎天柱(我们分文章为“散文”、“韵文
”两类)。
我喜欢散文(虽然也喜欢其他三类),我喜欢
我在此行列中执勤,我喜欢这是一个老外看不
出好处的文类,我喜欢和我“同文”的人来分
享它的深雅和醇厚。
──二○○四年五月
==
作者: jameshcm (亿载金城‧武)   2021-03-01 21:01:00
张景岚赞赞+1
作者: lanth123   2021-03-01 21:43:00
好怀念 老ptt的感动 以前这里都这样的
作者: Zionward (西那蒙)   2021-03-02 00:30:00
这种真的太古早,没办法。还是比较推村上春树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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