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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熟人性侵受害者的自白:疯狂只是我对社会无力的控诉
新闻内容:
如今会想说出这段故事,不是为了复仇什么的,只是希望在我赴死之前,能够告诉社会一
些没有注意到的问题。作为一名非典型性侵(喊停不停)、熟人性侵受害者,我过程所感
受与承受到的一切,像我这样的受害者可能会需要什么制度与协助。
来谈谈去A男家自杀那件事情。若是问为什么会那么做的理由,我只是累了而已,我不想
再去跑性侵防治中心的流程,也已经不想活下去罢了。
在很多人眼中,只会觉得我是个爱不到的疯女人。我从来不否认我是疯女人、病娇,或有
精神疾病的问题,但这不是基于什么爱或是浪漫幻想。一般人对精神病患的想像太梦幻了
,疯狂只是我对社会已经感到无力的控诉。
我对A男的感受从来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出自一种信任与友谊的撕裂。这是我花了好多时
间,与有相关专业的人讨论过,才逐渐整理、厘清出来的。我如今终于清楚为何我会这么
想与感受。被视作挚友的人“性伤害”而产生的执著,对外人而言可能与爱情受挫很相似
。
7/23、7/24那天晚上,我本来跟A男在聊天,因为话题的关系,突然我情绪与身体严重不
适,A男安慰我的时候我很高兴,但那就单纯只是友谊。他是先保证不会趁我身心状态不
佳跟我发生关系,他并没有性意图。A男说希望能透过他抱我,让我不要再去找虐待我的
前男友,不希望我受到无法复原的伤害。这是非常纯粹的亲近、要好的感受,不过现在看
实在有些可笑。
在A男接着压住我,提出性邀约的时候,我当下答应的原因有三:
是正面的理由,我信任A男这个朋友,觉得不会发生很糟糕的事情,又能报答他对我的好
。
是恐惧的心理因素,我很在乎A男这个朋友,我非常害怕拒绝会造成关系撕裂。
是我生命经验造就的特质,我从14岁开始被反复性侵,那段时间又被前男友施虐,当时我
已经无法轻易拒绝男性的性要求,我知道这很多人无法理解。
性的过程中,A男不在乎我对于疼痛的反应,包含我喊停的时候,都不加以理会。我认为
那不是“没听到”,而是“没听清楚,却也不想厘清”,包含我出血也他没发现。连我在
浴室哭泣,他却还压下我,要我帮他口交,甚至压住我的头深喉咙(他在10/11的通话录
音有承认,之后改口否认),这对我来说是相当受伤的,那是一种信任的撕裂,我想A男
至今依旧不会明白。
在性关系结束之后,A男叫我去睡地上,在一旁看着我彻底崩溃的全程。这让我极端的心
寒,我一直想办法镇定,当然只会看起来更加混乱与不安。我甚至还帮他清洗浴室与整理
床铺,我以为能让他明白我的感受,但这当然是自作多情的。
在隔天我打电话给友人,她告诉我这就是性侵。我一开始拒绝承认这件事情,我不相信要
好、信任的A男会成为加害者。我认为是我的问题,一定是哪里我做错了,才会导致这种
结果。我也很害怕A男会因为我的崩溃而躲避我,刻意想要镇定让我更崩溃,我担心的事
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在10月初请腾杰发文谈这件事,是因为朋友们接二连三受暴的遭遇;让我认为这么做,才
能把这痛苦的回忆,变成议题的肥料,让这段回忆有一些价值。
为此A男回来联络我的时候,我有部分感到高兴,认为总算有机会能让他知道我的感受,
可是我又很怀疑。因为很多朋友告诉我,他好像只是想把事情压下来,不是真的关心我。
但我想相信A男,看到A男对我说话不像是全假的,想让关系回到事情没有发生的时候。所
以我一直设法稳定自己,只是我也知道当时的自己,已经反复受虐到心理完全扭曲,于是
我要求要有第三人介入。但A男不知为何持续拒绝,这更让我起疑心他只是想封口,而非
处理我跟他的事情。
对话的过程中,我答应,也想要跟A男和好,我试图让自己的叙事变成不是性侵,但同时
希望A男能肯认对我造成的伤害。可是过程中我一直感受到一种权力不对等,觉得自己的
感受与叙事被A男压制。这问题很无形,A男也很可能不是故意的。尤其是他每次提到“我
对OO更粗暴”、“我希望你将来过得更幸福”(这句是16岁以来所有伤害我的男人对我说
过的话),我就算知道A男讲这些话并不是想伤害我,我依旧陷入极度崩溃,而A男至今对
此事毫无体察。
跑到彰化伴侣盟的A男讲座,我只是想当面好好谈谈,并强制找朋友做第三方介入协助,
但这样的希望只是我的幻想。A男独自带我去看夜景,拿下我的帽子摸摸我的头。这让我
很感动没错,却依旧感到不安,怀疑只是吃定我的少女情怀,利用我而已。
到最后我真的受不了。A男在最后一通电话说“那我们一起崩溃吧!”让我非常焦虑,这
时我才把事情抖出来。即使知道这可能让我与他更绝裂,但我想试着求助,就算希望渺茫
也要求救看看。在这之前我已经求助过一大堆的第三势力政党与NGO了,可是却得不到任
何帮助。
当然这让A男回击,我也不甘示弱回击回去。事实上我不想这么做,不想这么残忍、这么
绝,可是我已经绝望到无法自拔。而我虽然是同一个人,却好像成为好多个自己,真实的
我并不想伤害任何人,可是总有另一个自己在反击人,想要保护自己。我难以解释这种感
受,却也不会用多重人格这种简化概念来解释。
A男所属的中部共生,重要成员温宗翰答应我要弄个讨论会,让双方当事者各带一个朋友
与公正第三人,A男也答应了。我对此满怀期待,因为我还要求带上做性侵修复式正义研
究(不采用定罪、隔离方式处理性侵事件的机制,对部分熟人性侵、非典型性侵很适用)
的朋友。他的研究是我满心期盼的成果,希望不要再有受害者遇到跟我一样的遭遇。能让
我的伤痛作为设立新机制的研究素材,我也觉得很欣慰。
可是这个会一直遥遥无期,我怀疑A男在故意拖时间,或是不在乎这个会议。我的状况一
直很焦虑,所以打电话给他吵架,这个会就破局了。
最后,我在淑枝姐与一些研究辅大性侵案的朋友建议下,跟大叔(一个很重要的朋友)去
了性侵防治中心,我认为这是对关心我的人负责的方式。而性侵防治中心虽然受理与相信
我的说辞,但时间相当漫长繁琐。这过程中,大叔因为对我状况的不堪负荷,说会暂时离
开我。我觉得这是我活该,是我无止尽的依赖大叔造成的。
总算又到了要去性侵防治中心的日子,我鼓起勇气自己去,认为是对大叔证明我会好起来
的行为。可是在前几天,我去了一个异男朋友家,因为他感冒我去照顾他。我在低血压发
作意识模糊后,醒来发现自己没有穿衣服。我觉得作呕却又感受不到任何痛苦,我只记得
他曾跟A男一样答应过我“不会趁我状况不好,跟我发生关系”。回到家我先是冷笑,然
后开始大笑拿东西刺自己,但疼痛的迟缓让我更绝望。
那天,我原本要去性侵防治中心。但对我来说,这样的世界没有什么好值得留恋的。因此
我完全不想去防治中心,反而下定决心死去。但又不想平白死去,原本是要去友人家死去
,可是年前根本买不到去花莲的票(笑),所以我认为去A男家死去,可以好好跟A男说上
最后一段话,也能让积极同意性自主修法、性侵修复式正义机制的重要性被看见。
我当然知道这社会可能怎么看我,像是疯女人、爱不到的可悲女人,还可能把我以死明志
的决心,曲解成单纯的情感纠葛,或简化成个人精神疾病而已。可我已经再也不在乎了,
只要有任何一点改变社会的希望,我认为都可以试试看。而且我很想亲口告诉A男,我真
的不恨他,我想要没有任何憎恨的离去。
拿刀划开自己的时候,我才发现这把刀根本不锋利。而我先吞了一堆药作为备案,却也造
成我没有么力气把自己杀死,只留下浅浅手腕与腹部的伤口。我开始冷笑,觉得自己有够
可笑。想着大叔、室友、友人、茄猫与未婚夫,罪恶感油然而生。
我对A男说:“要是我死了,这样事情就可以结束了”,A男回答我:“你疯了吗?”我知
道我疯了啊!我甚至知道,他根本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什么,不会对伤害我感到一丝愧疚。
就算是这样好了,我也觉得牺牲我自己是最佳结局,因为我已经伤害太多人、拖累太多人
了。我认为我的死能够让大家解脱,能够带给A男与友人幸福。如果这是自以为是,那就
像A男在看夜景时,说他认为跟他发生关系我会快乐、不会太在意这件事情一样自以为是
。
在警局,我说我不相信这一切对A男造成任何伤害,A男很生气的驳斥我。正确来说我知道
我的指控是有影响的,也知道我后面做出得一切行为是会造成伤害的。我没有要合理化自
己的复仇行为,但我真正不相信的是,A男会对伤害我感到愧疚,曾经有对失去我这么朋
友感到遗憾(现在不会很正常)。因为我认为,希望他曾经在乎过这段友谊关系的想法,
只是我的一相情愿而已。
我至今还是会想,若是那天只是单纯的拥抱就好。若是可以再一次单纯友谊的拥抱、能完
成A男答应要帮我化妆的事情,要是可以的话到底该有多好。过去要好的回忆我依然记得
与怀念,但这始终只有我会留恋,我终究是个笨蛋。
要跟我一起撰写死亡剧本(我要把我的死亡弄成一个独白与小展览)的朋友说,要为这件
事情死去,有点太浪费生命了,他也会感到很难过。老实说我也这么觉得,虽然跟A男的
事情是让我对世界彻底心死的原因,但加上原生家庭问题、同居前男友虐待、最要好的朋
友支持夏林清与王晨翔、两个对我告白的人性侵我两个朋友、又再一名朋友趁我之危,这
些对我来说,一切就够了。
初二那天我到了A男老家,不是为了见他,只是在信箱放了一张贺年卡,写下我想对他说
的话,就离开。那天我还有去另外三名桃园的故人老家,我就不多说是谁了,不过都是伤
害我的男人。给A男的还很正常,给某人的倒是用血来写的。我不会觉得这样很浪漫,其
实蛮恶心的,但我不知为什么我一直重复让自己痛苦的事情。
最近,我要步入婚姻生活了,希望人生的最后我是幸福的,就算不是也无所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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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得:
这是我朋友的事件,为了避免误读,先做一些重点整理:
1.此事件即使初始为合意,但过程因为疼痛与出血“喊停”,对方执意继续,就构成性侵
。
2.情感纠葛在事件中占有很大的影响,但不代表事件只是单纯的情感纠葛,多数熟人性侵
都涉及情感纠葛,依旧构成性侵,就向家暴与情杀不会因为情感纠葛,就不是暴力与杀人
。
3.许多熟人性侵受害者未必会采用法律途径,性侵的起诉率与定罪率低于一般犯罪,因为
多为缺乏目击证人的“密室犯罪”,所以只能有双方心证判定,尚未/不成立都不代表不
是性侵。
4.无论受害者事后做出什么不妥的情绪勒索与复仇行为,这固然不可取,但不会取消性侵
伤害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