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文有个简单的单字叫closure，是close的名词
是指一种清楚明白的结束，一个答案，一个休止符。
好比男女朋友分手的时候，需要一个明白清楚的理由，一个让人心服口服的ending。
虽然没有这个东西，地球依旧转动，日子依然能过，时间依旧前进，但就是会少了一块。
心里面的那个拼图，就是会缺了一小角。
之前写过我跟爸爸的关系
现在想要写我跟妈妈，就是一种永远得不到closure的关系。
以下文长，先感谢女板对于心情文的容忍
而我确实需要一个抒发的管道
这是我第一次，下笔写跟妈妈之间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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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妈妈来说，生活的重心是家庭
婚后三十年间她独自出门的次数（包含独自上街买东西）绝对屈指可数
除了工作，她所有的生活重心都在丈夫跟小孩（我和我弟）
她跟爸爸的感情很好，永远夫唱妇随
但是我觉得我妈一定很后悔生我
因为别人的女儿都温暖贴心，而且跟妈妈很亲近、无话不谈
我却是个异类，从小到大无止尽地争吵和抗拒
我是女生，但是反而我弟跟我妈比较亲近。
我们什么都能吵，从小学就能为了穿什么衣服出门吵到不可开交
我妈坚持要帮我选，而我就是觉得她选的我不喜欢
（事实上，她选得太老气，而我选的也不好看，严格来说我们两个的眼光应该都有问题）
总之一团混乱
妈妈对我的要求很高很高很高很高
我想是因为她的重心是家庭，而我是长女，她对我的所有成就(其实就是成绩)极度在意
我记得国小五年级，第一次我自然科学拿了88分
(在这之前五科或六科全部满分是很正常的事，我从未拿过95分以下的成绩)
她揉烂88分的考卷，尖叫或是怒骂着 (我有点忘了) 然后就哭了....
哭了..
哭了....
哭了......为了一张88分的考卷 (国小五年级!!!!!)
她说烂成这样的成绩她不签名
她可能还说过其他重话，但是我不记得了
总之为了这样的一件事情，全家的气氛降到冰点，我像是个烂到底没人要的孩子
我就一路在这样的情绪当中成长
念国中的时候，我读我妈任教的私立国中
我的责任就是维持自己的成绩在全校前三名
只要低于这个标准，全家又是愁云惨雾，我妈会非常非常非常不开心
然后接着考高中联考，我的责任就是要考上第一志愿 (北一女)
我办到了，我妈很开心
然后接着是大学联考，因为我高中的时候太混，我妈希望我能够考上医科，我考不上
她气得好几个月都不跟我说话
但是其实我还是有考上一般人眼里的第一志愿 (台大) 只是系所并不拔尖...
说来好笑，她对我弟的要求倒是没有这么高
我弟是个乐天的孩子，可能她觉得我弟没有我聪明，所以就没有那么多要求
我偷偷羡慕过我弟，因为我觉得他的童年比我快乐
但是他也有他的烦恼，因为一路以来我的“表面成就”都高过他 (即使只是表面)
他说他时常觉得被比较、喘不过气
这是我的求学路
高中大学到研究所，我一直都维持着表面的第一志愿
★
我跟我妈的争执像是永无止尽
小的时候为了成绩吵...又或者是单方面地被责怪
而从大学开始，我们争吵的主题就永无止尽地环绕在我的男朋友
大学的初恋是同班同学
妈妈觉得对方家境不好，因为对方爸爸开水电行、妈妈是护士
其实经济状况来说对方根本没有不好 (搞不好根本就比我家好)
但是我妈就是有很多很多很多不满意，对职业不满意、对家庭背景不满意
我妈觉得对方家庭应该要是军公教或是医生，除此之外她都觉得‘不入流’、‘很难看’
她一直跟我说这种对象，会让她在亲戚之间抬不起头 (到底是多差??)
但是那时候我才20岁! 我觉得才刚交男朋友就评论人家家庭根本很可笑
而我只要抗辩两句，我妈就更讨厌我当时的男朋友
因为她觉得自己的女儿胳膊向外弯
我对于这个主题的印象就是无穷无尽的争吵
家庭气氛永无止尽的低迷，我爸每次都会被搞到很烦大吼
而因为这些争吵，我妈对于我大学男友的印象就更差
差到甚至是扭曲事实的地步
有一个例子是这样
我妈问我男友身高多少，我说174
我妈说“我看他这么矮哪来的174，应该只有160吧，妳根本就是被骗!”
身高耶! 这种一翻两瞪眼有科学数据的东西，我妈都完全不相信
还能指望她相信什么?
大学、研究所、接着出社会
我男友换过了3个，没有一个她是满意的....事实上，她大概觉得愈换愈烂
第4个男朋友，也就是现任男友，交往不满一年的时候，我妈生病住院了。
那是一场很大很大很大的病
脑中有血管爆开，马上要进加护病房开刀
开刀完昏迷三天，醒过来在加护病房里面的第一件事，是拉着我的手，问我
‘能不能跟大学时期的男友复合？’‘妳现在这个男友不好’
当时距离与大学男友分手已经3年了，彼此的联络几乎趋近于0，对方似乎当时也有女友
我是要去哪里找人来跟我复合? 当时会分手也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妈妈不喜欢他
现在却突然就提出这样的要求，荒谬到毫无人情世故之常理可言
我除了傻眼还是傻眼
后来妈妈稍有好转，移到普通病房，住了两个月
我时常下班就过去陪她
两人独处的时候，她又会一直提起我的感情问题和终身大事问题
于是我又忍不住跟她争吵
因为她提出的要求都太荒谬，而她的论调我又无法接受
这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但我依然忍不住会回想
自己最亲的妈妈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我怎么能够继续跟她吵架? 而且几乎是每天每天
我是不是天底下最不孝的孩子? 谁会跟病榻上的亲人争吵?
但是那些荒谬的论调...我忍不下来呀!! 我没有办法忍着听她说而不争辩
后来我妈出院了，但是只回家休养了两三个月
突然有一天，她得了肺炎
但是她的身体原本在大病之后就弱到不行，只是一个肺炎，她就走了
前后只在医院待了一个礼拜，而且第三天就插管昏迷，没有来得及交代任何后事
但是她不用交代
我知道她最挂念的是什么，还不就是怕我嫁得不好
还不就是我们曾经争吵过的那些事情，我太清楚太清楚了
★
我对妈妈的回忆很片段
我记得她温暖的双手，我记得小时候她帮我绑辫子的时候身上乳液的香味
我记得高中时我需要非常非常早起，她把我从床上叫醒，帮恍惚的我套上衣服
我记得她身体的温度，记得最后她临走前手掌心的热度和温暖
我拉拉她的手，我摩娑她的脚，在拔掉呼吸器之前，我试着想记得她的一切
我记得她的笑声，我记得她为家里付出的每一分每一秒
她是一个那么爱家庭的女人，她的青春她的一切都给了我们
我记得她刚出院回家的时候，有一次打给我，跟我说‘有心事可以跟妈妈说’
这已经是我听过她最温柔的一句话
但是我记得更多的，是那些争执的片段
我记得她扭曲荒谬的论调，我记得我们两个高声吵架的场景
那些回忆挥之不去
别人的妈妈可以聊化妆品聊生活聊偶像剧，我的妈妈不行
如果我认识一个男生，她马上就要知道那个男生的家庭背景和祖宗十八代
她希望男生的学历很高，她希望男生的家庭背景全是军公教或是医生
她不想知道我怎么谈恋爱，不想知道那个人帅不帅或是对我好不好
我的记忆里面挖不出跟她正常聊天的回忆
我觉得很不公平，她为什么可以这样就走? 临走前丢给我一些我永远做不到的事情
而我再也找不到人吵、找不到人骂、找不到人争执
我永远无法获得closure。
我如今即将步入婚姻，与我第四任男友，她曾经说过不喜欢的人
我想问她，她满意我选的人吗? 毕竟她曾经不满意过
她满意我现在的工作和生活吗? 毕竟她曾经希望我是医生而我终究不是
我有好多好多好多好多好多好多话想问她
但是却再也找不到人问
如果她还是对我很不满意怎么办? 如果这些一切的一切她都不满意怎么办?
我该问谁? 我要跟谁争论?
妈妈我好想妳，也好想知道，妳会对现在的我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