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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episode.cc/read/ArtificialkidsN/my.180715.214037/179
“──首先你要知道:我也不确定所有状况。”
在微弱的篝火旁,瑟凡西诺倚著希理丝已然沉睡。睡梦中,她的手指还
勾著夜精灵掌心,像是害怕对方会在梦境摆荡间倏然远去,如同那些从没有
回来找过她的冒险者,从此在她生命中彻底消失。
而在离她们稍远的树下,瑞斗正与艾波恩谈话。
“若我真能弄清所有细节,那我现在也不需要这么困扰。”他举手作投
降状,“因此关于希理丝她身上的诅咒到底怎么来的,我向你保证:我真的
不知道。”
艾波恩颔首,习惯性想轻揉下巴,却在触到断裂的触须时停下动作。
“你伤势这么重,不用硬撑著跟我谈这些。累了就去休息。”瑞斗说。
“你放心。刚吃了顿正餐,我现在状况很好,早上还能跟瑟凡一起外出
采药呢。”艾波恩回答:“我知道事情不可能这么顺利,你只要把你所知的
尽量说出来就行了。”
真是死咬不放。瑞斗想。先前在“镶金玫瑰”的预感果然没错。
“我明白了。”但他从善如流,“我会全部告诉你。”
在阴暗的树影间,他的紫眸湛著晶光,宛若划破天际的紫色闪电,在黑
暗中挟著震耳欲聋的怒雷劈落,狂妄地宣示风暴的到来。
“──请你相信我。”
悪巧み~Merry Christmas Mr.Lawrence
No.82
Can You keep a secret?
“瑟凡先前应该跟你提过一些了。”瑞斗说:“我不想花一整晚跟你说
故事。所以我想先确定一下:你对我们的任务了解到什么程度?”
“她只告诉我:你们曾在黑石深渊遇上一场战斗,你也因此被心灵震爆
跟暗言术‧痛打中。我们原本以为,你体内的暗影能量大概是这么来的。但
既然知道这是诅咒,那这条线索也算是断了。”艾波恩强调:“我早告诉过
你:瑟凡并没有对我透漏你们的任务细节。”
“原来如此。”她这说得已经够多了。瑞斗叹气。“看来说故事的时间
会比我预想要长一点──你之前应该也听闻过铁炉堡茉艾拉公主的死讯吧?
这是联盟近期最大的新闻,你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
艾波恩皱着眉点头,“这跟她有关?”
“比你想像中更多。”瑞斗挥手,“你对她死亡的细节知道多少?”
“就是新闻上那些。”艾波恩迟疑地说:“我听说,她被黑铁与黑石部
族的联军杀害,尸体还被吊挂在军旗上耀武扬威。暴风城军队费了好大的功
夫,才总算从敌军手中夺回她的……一部份,并交由铁炉堡安葬。”
他做了个祈祷的手势。瑞斗点点头。
“没错。但你不觉得时间上有点奇怪吗?”他竖起食指,“暴风城早在
三个月前就发兵攻打黑石山了,但铁炉堡却是在茉艾拉公主的死讯传出后,
才正式宣布与暴风城组成联军,在那之前全都无声无息──如果铁炉堡是后
来才参战的,那她是什么时候被敌军带走的?”
艾波恩蹙紧眉头。瑞斗摊开双手。
“对,茉艾拉公主老早就被绑走了。而我跟瑟凡进黑石深渊就是为了这
个──我们是受命拯救公主的敢死队。”
圣骑士不由得屏息。这个理由的确能解释:为何瑞斗会被人施以如此复
杂的诅咒。
打从刚发现那道诅咒时,艾波恩就有点困惑:瑞斗到底是在什么情况下,
被什么样的人施以这种法术的?
就跟德莱尼与人类对圣光的理解有些区别一样,不同种族所使用的法术
体系,追本溯源起来难免略有不同。但大抵来说,基本应用面都一样。
不需掌握剑术,也能拿刀伤人。同样的,若只是想以火球术攻击敌人,
或以圣光治愈伤口,那其实没必要对不同法术体系深入研究。只要本身有天
赋,又能在导师指导下学会使用法术,以施法者而言就算是合格了,根本不
用对背后系统有多少理解。
更何况,有能力钻研多套法术系统的施法者,原本便少之又少。换言之,
即使是敌对的黑铁部族,最底层士兵所使用的法术,基本不会跟联盟或部落
差太多。就算真在部分细节上有些改动,凭瑞斗的实力绝不可能无法处理。
然而,既然这是连瑞斗都无法应付的棘手诅咒,那就意味对他施法的人,
绝不是普通下级士兵,而该是在黑铁部族内具有极高地位,有办法与拉格纳
罗斯的力量直接接触的人。
也正是顾虑到这点,艾波恩先前才会明知瑞斗身负诅咒,却依旧没追问
他们的任务细节──能接触到敌军高位者的任务,绝不是能轻易透漏给外人
的情报。不要探究太多,对彼此都是一种保护。
只是,当任务内容可能会对自己或同伴造成伤害时,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所以你明白:为什么这项任务要保密了。”
瑞斗挥挥手,表情突然变得很疲惫。
“先不管公主是怎么被绑架的。但对铁炉堡来说,贸然公布相关消息,
只会使联盟跟黑铁部族的冲突升高,让当下已经困在敌阵的公主,陷入更危
险的处境。
如今公主已死,他们就更不能把这件事说出来,因为这只会使人民在不
安之余,开始质疑皇室的能力跟权威性。这对原本就忙于处理东西瘟疫之地
的天谴军,现在还要增派兵力防守燃烧平原的铜须皇室来说,是非常不利的。
所以,比起让大家发现公主早就被抓走,却没被成功救出来。那还不如
利用这场悲剧的震撼力,将绑架事件直接盖过去,还能拿来当作凝聚全体国
民乃至联盟向心力的手段。”
“那可是他的女儿,瑞斗。你这说法,像是在说他只把自己的孩子当作
工具看待──我不认为麦格尼‧铜须是这么冷酷的人!”
“你误会了,艾波恩。我也相信麦格尼‧铜须确实深爱他的女儿。但那
跟利用她的死亡没有冲突。”法师竖起手指,“拥有工具价值,不代表没有
内在价值。在茉艾拉已死,整件事都无可挽回之下,设法让这起悲剧能对未
来产生好的影响,是完全合理的作法──你不能改变她死亡的事实,但起码
能让她死得有价值。”
圣骑士连连摇头。瑞斗完全明白他的反应是怎么回事──就跟在“镶金
玫瑰”时一样,此刻的他,也从这段父亲与女儿的故事中,联想到了某个人。
──某个让他这名外人,之所以坚持介入这段旅途,卷入诸多事件,伤
重如斯却毫无怨言,对他意义重大的人。
刹那间,瑞斗忽然有点好奇:到底瑟凡西诺与艾波恩过去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这名跟她理当没有多少交集的德莱尼,总会习惯性关怀她,将她视为
生命中重要的一部份?
但下一秒,他又突然想起希理丝在崖边拉住瑟凡西诺的模样。
虽然当时瑟凡西诺是被心控影响,才会拖着她掉下悬崖,整件事确实有
很大的意外成分。但就跟艾波恩一样,希理丝那时也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
──在那瞬间,她的确想救她,甚至不计任何代价。
瑞斗不着痕迹地瞇起眼。
那股像是被人拿针在胸口浅浅轻戳的感觉又出现了。
“我不想跟你争论价值观。总之我所知的就是如此。”转头望向火堆旁
的人影,他低声说:“这里面当然有部分是个人推论,但对照实际证据,你
应该知道这都是实话。”
艾波恩回忆起先前暴风城内的肃杀,以及矮人们别在胸前或帽上的小白花。
那一天,当他久违地回到暴风城时,不分种族与国度,街上所有行人都
在为某人哀悼,打从心底为那起惨剧悲伤。
站在英雄谷旁的坡地上,他遥望正往前线开进的军队。从那些士兵的眼
神,他能看出他们没有半点迟疑,也丝毫未因离家远征而情绪低落。因为他
们知道危险近在咫尺,若不主动站出来,下一秒刀就会砍到自己身上;若他
们不挺身而出,子弹便会贯穿家人的心脏。
艾波恩的胸口有些发酸。身为德莱尼,他太明白战争带来的那些不得已。
“我明白你的意思……以一国之君来说,他要背负的东西太多了。”他
轻声说:“但无论如何,他都是个痛失爱女的父亲……这种事不该发生的。”
“你果然会这么说。”瑞斗淡淡地说:“所以我不想让你知道这件事。”
“你是指──”看见法师的表情,艾波恩突然煞住口。
瑞斗跟瑟凡西诺的任务是解救公主。
但公主并没有被救出来。
“──这都是我们的错。”看着跳动的火光,瑞斗低语:“如果我们能
救出公主,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别这么说,瑞斗!我相信你尽力了!”艾波恩急忙握住法师的手。“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不,你说得没错。这种事不该发生的。”
然而,瑞斗只是慢慢缩回他的手,像是害怕再次被人碰触。
“若我们能成功救出茉艾拉,麦格尼‧铜须就不会痛失至亲,更不需要
在看着自己女儿残破的尸体时,还得想着怎么利用她。战况也不会因为公主
的死而更加激烈,每天都有更多人被送到战场上,明知这多半就是送死,却
还要逼自己绝不能停下脚步……”
缩起身体,法师低下头,将脸深深埋进双手中。
“……都是我的错……”
接着,发出幽微的悲鸣。
而艾波恩只能看着他,空着被对方推开的手,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他实在太迟钝了。
当初,他不是也亲眼看见了瑞斗身上那些伤痕吗?不是直到刚才,都还
在追问那道诅咒的细节吗?不是应该早就知道,他在黑石深渊中吃过很多苦
吗?
他明明就晓得,瑞斗那段日子绝不好受。
但他却没能在第一时间真正意识到:这件事到底将他伤得有多重。
“请你相信我,艾波恩……这不是推托。我真的没想过会这样……”
埋在掌间,法师的声音有点哑,像是直到现在都还在悔恨中挣扎。
“我知道,你不会接受这种说法──你不可能喜欢战争,不管能带来什
么好处,都不可能接受……我也是,我也受不了。但如果不这样想,不这样
看待这件事……如果不认为这些牺牲至少能有点好处的话,我真的没办法,
真的办不到……”
“可以了,瑞斗。我明白的。”艾波恩苦涩地说:“是我的错,你不需
要逼自己回忆那些细节……这样就行了。”
他按住法师的肩膀。这一次,法师没有避开他,只是垂首慢慢调整呼吸。
黑暗中,艾波恩听着他急促的吸气声,忽然意识到:无论再怎么天赋异禀,
再怎么敏锐冷静,但瑞斗实际上,也不过是个年纪跟瑟凡西诺所差无几的孩子。
说起来,先前在阿斯特兰纳时,他不就是这样吗──忘了瑟凡西诺已经
长大,是能跟他平起平坐的冒险伙伴,却只想着该顾虑她的状况,而没意识
到这趟旅程的目的。
但反过来说,这其实也意味着:他老是只看见瑟凡西诺,却没注意到旁
边那名总是果决自信,强大到令人叹服的高傲法师,其实就跟瑟凡西诺一样,
都只是没有经验的冒险者。
“是我不好……你会拒谈这件事,一定有你的理由。我却没去思考这点。”
他的手紧紧扣在瑞斗肩上。
“我真的非常抱歉。”他诚挚地说。
夜风骤然刮起。艾波恩突然有股寒意,像在冬日一脚跨进冰冷的水池里。
篝火在远处发出清脆的劈啪声。温暖的火光离他们有段距离。绕在他们
两人身边的,只有毫无温度的夜幕。
而在冷冽的黑夜中,瑞斗慢慢抬起头,遥远的火光在他脸上投下长长的
黑影。
“不,没关系。我没事……你有这份心就够了,艾波恩。真的……”
拨开艾波恩的手,他蕴著雾气的紫眸微光闪烁。
“谢谢你愿意相信我。”
盯着已经重新藏起情绪的法师,艾波恩轻叹。
“……那你也不妨再多信任我一点,瑞斗。”他温柔地说:“你知道,
如果你想谈谈的话──”
“我真的没事。”瑞斗打断他,“我会调适过来的。你不用担心。我不
会让情绪干扰我的判断。”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更愿意对我们表露情绪一些。”
“是吗?我还以为,你在暴风城银行那里,已经受够我的情绪了。”
法师微微一笑。艾波恩忍不住也跟着笑,眼角却有点湿润。
“而且这并不是我们之所以进行这段对话的理由,没错吧?”瑞斗又说:
“你是想知道这个诅咒到底是怎么回事,希望能为我跟希理丝做点什么,对
吧?”
“对,是这样没错。”圣骑士迟疑一下,“但你若不想回忆的话,也没
关系……我明白,你在那里已经吃过太多苦了。”
“但若我不说,你还是会有芥蒂的。”摊开双手,瑞斗无奈一笑。“你
不想伤害我,所以想就此打住。但只要希理丝没有好转,你就又会责怪自己
为什么不能做得更多,想尽量掌握更多线索,好找到帮助她,甚至帮助我的
可能性──如果我不告诉你这些事,你只会一直自责下去。”他淡淡地说:
“自责的滋味并不好受。你没必要抢著分一杯羹。”
艾波恩还想开口,瑞斗举手阻止他。
“我不会勉强自己的,艾波恩。”直视圣骑士的双眼,他说:“我跟瑟
凡潜入黑石深渊后,确实遇到了很多事。细节我也不多提,但如你所见,我
们终究是撑过去了。
但你知道,我和她都不擅长谍报工作,因此黑石深渊里其实还有个负责
接应我们的人。在他的协助下,我们成功见到了公主。然而基于某些理由,
公主没能跟我们一同离开。而我们回到暴风城时,也因伤重而无法及时汇报
状况。接着等我们醒来,公主就已经……”
他停顿半晌,缓缓深吸一口气。刹那间,艾波恩几乎以为他要崩溃了。
但在下一秒,瑞斗便用力阖眼。等他再度睁开眼睛时,他的表情已经恢复平
日的冷静。
“──累了就去睡吧,瑞斗。”艾波恩说。“别硬撑了。”
“我的状况跟你一样好。”瑞斗严肃地说:“所以你听好,艾波恩:这
就是你要的答案──对我下诅咒的,就是那个负责接应我们的人。他叫普拉
格!”
“普拉格……”圣骑士仔细咀嚼这个名字。
“对,普拉格。他是名地精术士,表面以黑铁酒吧老板的身分当掩护,
实际上却是达格兰‧索瑞森倚重的左右手。”瑞斗补充:“那家伙藏在里头
有段时间了,也混到了很高的位置。我猜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他觉得与
其继续替联盟做卧底,还不如在黑铁部族当个高官会更加愉快。”
“你是指他出卖了你们?”艾波恩蓝眼猛然一凛。“公主的死跟他有关
吗!”
“显然如此──当时情况很乱,我跟瑟凡也伤得很重,实在撑不下去了,
我只好先将公主托付给他。但我才刚把瑟凡送走,回头就看见他正在对我施
法──”
艾波恩咬紧牙关,险些就要咆啸出声:这种人简直无法原谅!
“……我明白了。”他压抑地说:“你向铁炉堡报告过这件事吗?”
瑞斗摇头。艾波恩突然激烈地喘息起来,猛力捏住对方肩膀。
“──你为什么不说!”他低吼:“就算你没有证据,但麦格尼‧铜须
一定会相信你的!他可是派了你进去!而且那是他的女儿,他一定会想找出
真凶──”
“我不只没有证据,我甚至没有亲眼看见那些事!而且你还没注意到吗,
艾波恩?普拉格是负责接应我们的人。”法师冷声道:“意思就是:在铁炉
堡那边,他依旧是个值得信任的间谍。铁炉堡所有关于黑铁部族的情报,通
通都是从他手上流出来的!”
艾波恩全身骤然一冷。瑞斗淡淡拨开他的手。
“你现在明白了吧,艾波恩?我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幸运到难以置信了。”
他说:“虽然在我离开时,一切都还没事。但天晓得曾潜入黑石深渊的我,
未来会在那些情报中被抹成什么样子。而他那些在铁炉堡的好朋友们,又会
怎么热情招待我。”
他的紫眼冷光闪烁。艾波恩看着他,忽然想起当他们还在暴风城时,瑞
斗有多么急着要立刻启程离开。
“所以说,你要到艾萨拉是因为……”
“对。解除诅咒只是部分原因。但最重要的是,暴风城已经不能待了──
那种地方,我一秒钟都不能多留。”
圣骑士握紧拳头。法师站起身来。
“所以我早告诉过你了:就算我说出一切,也不会对现状有任何改变。”
他走向火堆。艾波恩望着他的背影。“……我很抱歉,没能帮上什么忙。”
往篝火扔了根树枝,瑞斗坐到希理丝身边。当他调整坐姿时,像是出于
习惯似地,他直觉瞄了夜精灵一眼。跳跃的火光中,艾波恩看见了他注视盗
贼的眼神。
他站起来,跟着走到火堆旁。
“……希理丝小姐已经好多了。”他在瑞斗对面坐下,“之前她不停发
烧冒冷汗,还一直在梦魇中呻吟。但她今天睡得还挺安稳的。”
“她状况原本就不严重,简单的解除诅咒就能处理了。”瑞斗懒洋洋地
说。“没有不礼貌的意思,但术业有专攻。”
“我知道。所以她一定会醒来的。”艾波恩微笑。“你不用担心。”
“她是唯一一个能带我们绕出这鬼地方的人,你要我怎么不担心?”瑞
斗冷冷回答:“她要是症状再严重点,还能让我的研究有些眉目咧。只是这
样卡在中间不上不下,昏迷不醒半死不活的,一点帮助都没有!”
说著,他掏出满是污痕跟血渍的索瑞森石板,单手托脸继续研究上头的
雕文。艾波恩没说什么,随手拿起树枝拨弄篝火,淡淡地又笑了一下。
热气跟火光爬过暗夜的冰冷,慢慢偎到他们身上。
“……我知道,你们那段日子肯定不好受。”望着营火,圣骑士轻声说:
“你们都还只是新手,亏你们有办法撑过来。”
“靠着一点运气,还有一些技巧吧。”瑞斗轻描淡写,“瑟凡也很努力。
没有她陪着我,我们大概不可能活着走出来。”
“那你为什么还要我对她保密?”艾波恩问:“她也是当事人之一。这
里头应当没有保密的必要性。”
法师紫眼沉了一下。“……那个普拉格,是她的旧识。”
艾波恩讶异抬头。瑞斗轻抚石板,用指尖感受暗影能量在上头划下的深痕。
“直到离开前,她都还非常信任他,把所有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他小声
地说:“让她以为自己的朋友死了,总比让她知道自己根本没这朋友还好一点。”
“我知道,瑞斗他遇到了很多事。”
在倾颓的石屋中,瑟凡西诺握紧瑞斗的手,眼里含着泪光。
“可是他──他不希望我担心,一直不肯告诉我。很多事,都是他一个
人扛起来,事后才告诉我的……”
“茉艾拉公主的死,已经够让她痛苦的了。她不需要知道这些事。”瑞
斗低声说:“我说过,自责的滋味并不好受。没必要大家都抢著分一杯羹。”
艾波恩几乎想跳起来狠狠给瑞斗一个拥抱。
“……公主的死,不是你的错。”然而,他只能尽力压抑这份激动,“
你知道的,这都怪那个可恨的奸细……”
“将公主交给他的人是我。”瑞斗打断他,“没能看出他的真面目,是
我的失误。我难辞其咎──你是伤患。别想这么多,去睡吧。”
艾波恩从喉头挤出呻吟声。
“故事时间结束了。”瑞斗重复。“睡吧。”
轻叹一口气,艾波恩在枯叶堆上横身卧下。瑞斗拉起袍角用力摩擦石板,
似乎对暗影能量跟血迹留下的污痕非常不满意。
“──我当初的确不该对你有太多预想,瑞斗。”倚著树干,在闭上眼
之前,艾波恩突然说:“你其实是个温柔的人。”
“并没有。”瑞斗即答。
艾波恩笑了一下,在火光的温暖中安稳闭眼。而瑞斗坐在黑夜里,还在
研究索瑞森石板的雕纹。入秋的冷风在他们周遭盘旋,将燃著橘焰的柴薪吹
出点点火花。
间杂在干柴燃烧的声音中,艾波恩的呼吸逐渐平缓,似乎已经沉入梦乡。
瑟凡西诺在睡梦中动了一下,朝希理丝偎得更紧。瑞斗轻叩石板。
呼啦一声。冷风骤然压熄了火焰。四周突然一片漆黑。
黑暗中,一个轻脆的弹指声响起。啪。
仿佛从来没有熄灭过似地,营火重新燃起,一如往常鲜明温暖而美丽。
注视著营火,瑞斗托起脸。
“──并没有。”
他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