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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糟糕透顶。
怒西昂在地图室等著今天的例行公事结束,百般聊赖看着那些疲惫的脸
孔。他在异界能更早知道消息,再来还有那些不受管束的冒险者。战情没什
么进展,奥丹姆有一大半都化成黑色的泥沼,恒春谷则是被巨大的触手盘
据,他们用了各种手段防御,还是无法阻止古神入侵梦境。
愈来愈多市民不敢入睡,随着伤兵从前线撤回,黑雾也开始盘旋在暴风
城上方。你们得多加注意,他们很有可能受到古神污染,即使只有那么
一丁点,也会像瘟疫扩散开来。 他一个月前就这么说,内廷嗤之以鼻,安
杜因更不高兴。他们不可能把奋勇作战的士兵当成潜在的敌人。
不幸怒西昂一语成谶。
偶尔,他会看到圣光占了上风,驱散黑雾,大教堂那几个圣骑士和牧师,
毕竟不是浪得虚名,信仰的力量也比想像中更强大,但他们毕竟不是纳鲁本
身,于是黑雾总会卷土重来,而怒西昂又会听到异界某处传出悲鸣,触手悄
然伸进梦境,吸取血肉之躯的能量。
这天第三次,暴风城的警钟敲个不停,怒西昂可以听到外头的喧闹,梁
柱倒塌后火势蔓延,人群尖叫走避,有个小女孩的灵魂正在哭泣。恐惧随灰
烬飘散,像雾一般在空中盘旋。从前线撤回来的士兵,一半都有同样的症状,
夜不成眠,没来由的哭泣,为了一点小事就杀死同袍或自己。安杜因征收了
圣光大教堂旁边的整排建筑,安置那些不稳定的病人,由牧师和圣骑士时时
看顾。
“我说过,这不是个好主意。”怒西昂也失去了耐性,这个冥顽不灵的
国王,从来没打过这种仗,不知道情况有多险峻。“你不知道哪些人看过,
听过古神的低语,这本身就是一个陷阱,圣光也无能为力。”
他又说错话了,这阵子跟国王沟通真是天杀的困难。安杜因皱眉,毫不
掩饰怒气。“我不会放弃。”
“你不懂古神侵略的方式,暴风城没出现触手,异变的生物和暗影,不
表示这里是安全的。现在收容所一天发生五次火警,每个时辰都有人斗殴,
难道你不觉得有问题?”
“你在建议我抛下自己的城市,还没打仗就逃亡吗?我能逃去哪?达纳
苏斯?铁炉堡?留在这里的人又该如何是好?”
“你还有一个选择,处理掉那些被古神污染的人。”
怒西昂自认站在客观的立场,安杜因却像被甩了一巴掌。他猛然站起,
连椅子都向后翻倒在地,发出爆裂的声音。
“你说什么?”
“如果你下不了手,我可以代劳。”怒西昂温和地说。“就算伤不了本
体,龙火也能起到净化的作用。”
“我不是米奈希尔王子。”安杜因咬牙切齿。“我绝对不会把受害者杀
得一干二净,以为这样就没事了。”
“我只是尽顾问的职责。”
“顾问,你连想都不该想!”
他们在地图室里瞪着彼此,没有人胆敢打破死寂,就连麦格尼也闭上
嘴,看起来像是一整块石像。可想而知,接下来的会议气氛紧绷,无论是谁
发言,国王都只用单字回应:可、不行、再议。怒西昂看到房间另一头,
卡雷苟斯脸色忧虑,但没打算开口。龙族在这场战争中已经尽了力,之后只
能旁观事态进行。
结局操在安杜因手里,显然他并没有自觉,他的每一个决定,都可能扭
转所有生灵的命运。
“我说不定错了。”这话不能对安杜因说,他只能趁会议时对卡雷苟斯
吐苦水,虽然他每次都后悔不该多嘴。“这些蠢蛋根本没办法守护艾泽拉斯,
他们连自己都守护不了。”
“我不觉得有这么糟。”卡雷苟斯总是如此回应。“说到底,牺牲最大
的是凡人,只要他们没放弃希望,事情就还有转机。”
“又要说我太心急?”怒西昂不悦地啧了一声。“艾泽拉斯落到他们手
里,迟早会变得一团糟。”
“别忘了,”卡雷苟斯想了一会儿才说:“也是这些凡人把我们打得全
无招架之力。”
怒西昂怀疑他话中有话,但他一点都不想再问下去。
“你都怎么安抚凡人的脾气?”
“珍娜吗?她会朝我身上砸火球,再叫我滚出去。”
“你会乖乖听话吗?”
“有时候会,有时候不会。”
这答案毫无参考性。“照做的话,她就不会生气了吗?”
“有时候会,有时候不会。”看得出来,卡雷苟斯正在忍着不笑。“这
很……复杂。”
“老天。”怒西昂咕哝。要不是面对着蓝龙王,他真想白眼翻到底。“凡人。”
这是个无解的死局,而他,奈萨里奥的后裔,黑龙王子,拥有无限的权柄,
伸展双翼便能统治生灵,却只能独自咽下挫败的情绪。项圈一天比一天冰冷沉
重,时时提醒他被人铐住,简直像是另一种幻象。你杵在那边做什么?安杜因
总是在会议结束后提醒他。回寝宫。但在房里,他依旧离怒西昂好几步,只有
简短的命令打破沉默。
别碰我。安杜因说话时脸色苍白,语气严厉,不留改变心意的余地。待在
那里。除了谨遵吩咐,怒西昂还能说什么?剩下的夜晚他来回踱步,看着国王
蜷在那张大床里,拿毛毯裹住自己,黑龙知道他整夜都没有睡着。直到破晓时
分安杜因起身,心烦意乱地把毛毯推到一边去。过来。在他搂住安杜因时,怀
中的身体依旧警戒而僵硬。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许安杜因也一样,最终他们
只能保持沉默,看着曙光逐渐染上窗户,宣告另一个无望的白日来临。
“你得小心,黑龙。”地图室里那只猫打了个呵欠,金色眼睛瞇成一线。
“他很近了。”
“不可能。”怒西昂立即反驳,但话还没说完就开始心虚。“我们把暴
风城守得滴水不漏。”
“真稀奇。”猫咧嘴笑了。“你对那些圣骑士、牧师这么有信心。”
“以血肉之躯而言,他们干得还不错。”
“那、”牠舔了舔脚底。“你相信自己吗?”
怒西昂没有回答。
“这里不欢迎你,黑龙。”画像里的古老国王大喊,双眼红得像血,接
著整张脸变形拉长,融成黑黄的颜料滴落在地,空画框后露出了古神的眼睛,
深沉无尽的黑暗,立于造物的法则之外,世界从那一点开始崩解,没有规则,
毫无理性。“我们已经受够你的亲族,总是想干涉艾泽拉斯的命运。”
怒西昂转过头去,后方空荡荡的,连鬼魂都不在。而猫就在这一眨眼间
窜走,踢翻了一根蜡烛。
“黑雾一直都在,我们无处可逃。”
另一幅画中的骑士拔出剑来,马匹却载着他惊慌奔逃。墙边的盔甲开始
颤抖,发出空洞的声响,像是一群人在窃窃私语。
“放弃吧,黑龙,你不可能是古神的对手。”
这没什么,他早已在梦境中走过许多次。诡异的火焰,树木流血,天空
出现眼睛,海浪拍击,载浮载沈全是尸体。触手那溼黏,温暖的触感,像生
物柔软的腹部,却又坚硬得刮伤他的皮肤。有那么一会儿,他看进奥妮克西
亚的眼睛,后者敛起翅膀,脖子稍微歪向一边,优雅且傲慢。这是我的游
戏,别来干涉。现在凡人听话得很,等时机来临,我们可以轻而易举接
掌暴风城。他也看到她的头颅吊挂在城门口,在苍蝇包围中逐渐腐烂,滴
下黑色的黏液。
“你明明不是血肉之躯,何必硬要装成我们的一份子?”
“是为了安杜因啦,我们年轻的国王。”
“他还不知道自己把什么带进暴风城,这下一切都毁了。”
“他老是弄巧成拙。”
“看哪,今天日落前,年轻的国王就要加入我们。”
“你想他的墓碑会刻什么?”
“不对,没有墓碑,整个暴风城都会被古神吸得干干净净。”
“住口。”怒西昂把烛台打下地去,这个幼稚的举动惹得四周响起笑声。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这是你的错,黑龙,低语跟在你身后,是你敞开大门让古神进来。”
黑雾涌上阶梯,像清晨时分的海潮,怒西昂收不住脚步,踩得水花四溅。
不,那不是水,而是腥红色的血,黏糊糊的冒着热气。阶梯下好几个肚破肠
流的躯体,德莱尼淡蓝色的皮肤现在看起来像死鱼。他听到更远处传来哀
嚎,警钟敲响,还有冰霜碎裂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珍娜‧普劳德摩尔:“快
去找国王!”
国王。他眨眨眼,回过神来。安杜因到哪去了?
走廊上留着拖行的血迹,幸存者在角落缩成一团,浑身发抖,连爬走的
力气都没有,如果是安杜因经过,肯定不会放着他们不管,但怒西昂可没这
种空闲。“马上会有很多人需要救治。”他咬牙切齿。“你最好平安无事。”
城堡大厅的余烬还没平息,水晶吊灯碎在地上,双扇大门被烧穿,余烬
还没熄。他先前曾听到珍娜的声音,现在却完全追不到她的踪迹。这样也好,
如果她也被古神控制,肯定是个难搞的对手。
“可惜啊,可惜。”墙边的盔甲轰然倒下,他已经分不清声音是来自残
骸,还是异界里心有不甘的幽灵。“无可挽救。”
整个庭园都冰封住了,连同东倒西歪的尸体和血迹,怒西昂每踩一步都
冒出蒸腾水气,幸好他不用隐藏形迹。触手朝怒西昂滑行而来,像是闻到了
血肉的气味,速度快得令人心惊。即使化为实体,这些造物出现的方式依旧
不合常理,像是在空间中画出一道伤口,横跨数千年的黑暗从中汩汩而出,
伴随着低语嗡鸣,渗进每一个角落。那不是艾泽拉斯任何一种语言,但意思
明确无比,诱哄着他放弃抵抗,成为古神的粮食。
滚开。怒西昂抽刀挥去,砍断了触手的上半截,又狠狠踹了残根一脚。
他才没这么容易屈服——怒西昂从出生就在战斗,他父亲好歹还维持了几千
年不受影响!
有个人影从幽暗的树丛扑向他,匕首闪出刺眼的光。怒西昂举刀回敬,
只差一点就能刺进对方身体。是马迪亚斯‧肖尔,一道伤口横过右眼,血才
凝固不久。他看穿了怒西昂的意图,闪得干净利落,还在眨眼间勾住怒西昂
的脚,害他失去重心往后倒,肩膀就这样挨了一刀。痛楚几乎让他惊愕,肖
尔不只是御用间谍头子,还是瓦里安的战友,一般血肉之躯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怒西昂一脚踹开他,肖尔翻滚落地,俐落地重新站起。“别想逃走。”
“少来烦我。”
“我不会让你靠近国王。”
肖尔把他当成暴风城的敌人,还是正好相反,这个间谍头子已经成了古
神的禁脔?不管是哪个选项,都没时间坐下来好好谈。更多士兵涌入走道,
肖尔扑到他身上,刀锋只差一点就要插中他的眼睛。
怒西昂失去了耐性。他挥刀砍向肖尔,把那把匕首砍飞出去,啊,连带
还有肖尔的手。鲜血喷涌,但这个间谍头子毫不退却,甚至没有惨叫,还想
用另一只手攻击。怒西昂下一刀划开他的肚子,这样还是不足以阻止肖尔,
他只好把那双膝盖齐齐砍断。肖尔终于发出哀嚎,像垂死的鱼倒落在雪地
里,而士兵仍依令前进,毫不在意地踩踏过去。
这就是血肉之躯的模样,愚蠢又傲慢,软弱又贪婪。多么讽刺。古神
的笑声像是撕扯着他的大脑,如果那也算笑声的话。他闻到海的气味,又像
泥土,像清晨的雾气,像雪。你们该是泰坦的造物,却选择与血肉之躯站
在一处,与他们共同堕落。
错得离谱。怒西昂迎上那些士兵,刀起人落。血肉之躯太过脆弱,盔甲
也起不到什么作用。有个人断成两截才倒落在地,内脏掉出来的样子无比滑
稽。啊,他得更正,这样子还满有趣的。这把刀很快就砍出了缺口,握柄沾
满了血而滑溜。怒西昂扔下刀,直接抓起最近的士兵,扯下一只手臂,再一
只,扔回地面后那个人还在翻滚,惨叫声大得不可思议。
“哎,国王居所要保持安静。”这句话不知怎的让他笑出来,怒西昂踩
断他的胸骨,免得他继续吵个不停,再抓起另一个士兵,挖出他的眼睛。但
这样还是不够快,不够有效率。不管他解决掉几个,后面总是会有更多。
有东西打中他的后脑杓,在他转身时左侧又中了一记,痛楚令人烦躁不
已。噪音愈来愈响,叫喊,咒骂,哀嚎。他扔下断裂的肢体,鲜血溅到他脸
上,溼黏黏的模糊了他的视线。地上太多尸体,差点害他绊倒,还有人爬过
来抓他的脚,明明那家伙的腿都已经不在身上。怒西昂被迫后退,触手无声
无息出现,扫过他的身体,像鞭子一样撕裂了他的左臂。
鲜血喷出,出乎意料的痛。他一时失去平衡,没闪过飞掠而来的噬尸兽。
两只,六只。他被扑倒在地,在地上滚了好几圈重重撞上石块,手臂被压得
抬不起来,锋利的牙齿划伤脖子,好几颗眼睛倏然靠近,瞳孔竖成一线却没
有眼皮,像是身体里鼓出来的脓疱。那一瞬间他的脑袋痛到冒出火花,像是
有只手正伸进当中翻搅。
又烦,又累,又痛。他明明是龙,却被困在凡人的躯体中,忘了自己原
本能做什么。
黑龙在夜空下伸展双翼,打碎了主堡的外墙。士兵在他脚下四散奔逃,
但还是逃不过被踩成烂泥的下场。有人从城墙朝他发射弩箭,但钢簇撞在龙
鳞上毫无用处。怒西昂歪了下头,咬进那个人的肚子,再把瘫软的躯体扔给
触手。
血肉之躯难逃一死,成为古神的一部份,反倒是种救赎。
怒西昂振翅飞起,俯瞰正被龙火吞噬的庭园,冰霜融解,花草树木连同
尸块灰飞湮灭。这才是他所熟悉的视野,地上的蝼蚁永远不会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