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悪巧み～Merry Christmas Mr.Lawrence
No.54
Blood of My Blood VI
扔下卡在兽人战士背后的重斧，艾波恩匆匆抓住瑟凡西诺的手，将满身
血污的她从兽人身下拖出来。
瘫在地上，瑟凡西诺紧紧抱住灵魂收割者镰刀，碧眼有些失焦，整个人
都在发抖，显然吓得不轻。但艾波恩却没有理她，只是焦急又小心地掰开兽
人的手掌，将战士与他的武器分开。
然后，他移开兽人的尸体，谨慎地拔起长剑，接着极其严肃，无比诚恳，
万分庄重地，朝地上的德鲁伊尸体深深地、深深地鞠躬行礼。
即使中了致盲，兽人战士的攻势依旧未曾稍停，笔直往瑟凡西诺冲去。
在千钧一发之际，希理丝拉起地上琳西的尸体，直接撞倒瑟凡西诺，用
同胞的尸首挡了这一剑。
发抖著，瑟凡西诺慢慢爬起来，默默站到艾波恩身边。
琳西的鲜血沾在她的脸上，将她的长袍染出整片血红。
瑟凡西诺看着自己的双手，上头黏着琳西的血。在那浓重的血红里，她
看见不自然的黑色血块，细小的黑丝在血液中蠕虫般游移，散发著污秽的暗
影气息。
她颤抖著，浑身发冷，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甚至无法掉泪。
她知道自己没有掉泪的立场。也无法确定，这种心情究竟该不该用眼泪
来描述。
因此，她只是站在艾波恩身旁，发抖著，伫立著，沉默著，定定看着琳
西的尸体。静静看着琳西被暗影能量染上黑影的内脏与身躯，以及死后才被
长剑捅出的巨大伤口。看着这名被自己杀死的德鲁伊，至死都未曾阖上的美
丽银眼，以及她那对与自己朋友相似的长耳与面容。
艾波恩替琳西阖上眼，起身环顾四周。希理丝早已不知又消失去哪了。
或许是去追瑞斗了也说不定。
森林深处有火光闪动。艾波恩重新拿稳重斧。
“不要放松，瑟凡。”他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瑟凡西诺点头，将生命通道连结至恶魔守卫沙托姆身上。倒在树丛间的
沙托姆挣扎一下，摇晃着，撑著武器站起来，安静走回瑟凡西诺身边。
整片树林安静无比，连流转的林风也停止下来，仿佛所有生物都失去了
呼吸。
生机盎然的翠绿梣谷，此刻只是一片死寂。
宛如这座森林已随着琳西与乌尔莎死去，在她们心脏停止的那瞬间，一
同断了气。
从火光闪动的那个方向，有人影逐步接近。
艾波恩瞇起眼。瑟凡西诺握紧镰刀。
人影一拐一拐地接近他们。艾波恩放下重斧。
“希理丝没跟你在一起吗？”他问。
“没。”瑞斗简短回答。
艾波恩叹口气，不再说话。抱起乌尔莎的尸体，他将猎人放到德鲁伊身旁。
乌尔莎的手还紧握著弓，银眼里早已没有半点光彩。
艾波恩阖上她的眼睛，想起她在悬崖边看着猫头鹰的温柔眼神。
他转过头。抱着猫头鹰尸体的瑟凡西诺已经站在他身后。
“我有沙托姆他们。”将猫头鹰放到乌尔莎身旁，她悄声说。“我懂的。”
艾波恩点点头。他又望向同样没了气息的兽人战士，看见对方脸上那抹
几不可见的微笑。那是对自己的义务了然于心，慨然赴义的笑容。
想起自己的夜精灵同伴，艾波恩有点犹豫，但终究还是选择将兽人战士
的尸体摆正，把长剑放到他身边，让他与乌尔莎等人并列。
瑞斗靠着树干坐下，开始笨拙地包扎伤腿。瑟凡西诺靠过去，安静地接
手绷带。艾波恩替他们放了圣光闪现，站在一旁静静守着两人。三人默然无
语，无声等候。
他们并没有等得太久。很快地，森林深处就传来了怒吼声，还有某种东
西的沙沙拖移声。艾波恩听得出来，那是有人正在用兽人语高声叫骂的声音。
怒吼声越来越清楚。拖移声缓慢接近。
拖着破口大骂的不死族盗贼，希理丝从树林里走出来。
不死族盗贼的双腿已被砍断，其中一条大腿骨还被希理丝拿在手上，懒
懒散散晃晃荡荡像是拎着乐团指挥棒。
瑞斗没问她是怎么办到的──不过是个被变羊的盗贼。凭希理丝的手段，
起码有上千种方式能对付他。
希理丝面无表情，拖着虽然放弃挣扎，嘴上却毫不放松的不死族盗贼经
过三人面前，将不死族扔到空地中央。
“喔。”她看着乌尔莎与琳西，以及旁边和她们并列的兽人战士尸体。
“这样啊。”
艾波恩深吸一口气，已经做好会被对方抗议的心理准备。但希理丝没再
说话，只是安静地站在尸体前。
不死族盗贼还在大吵大嚷。
希理丝纹丝不动。
不死族盗贼朝乌尔莎尸体吐了口口水。
希理丝突然回身，抡起大腿骨，狠命就往不死族的脑袋砸。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五下。六下。七下。八下──
在硬物重击声中，不死族盗贼哼哼唧唧地低吟著。但希理丝安静不语，
只是坚定地、认真地，极其平静地握住对方的腿骨，规律而有节奏地痛揍他。
仿佛她只是台在完成某项任务的机器，除此以外不带任何感情。
大腿骨断了。不死族盗贼倒在地上，满脸伤痕与污血，却依旧挂著一丝
鄙夷的笑容，嘲弄地看着希理丝。
咧开断了好几根牙的嘴，他又继续诅咒乌尔莎，用词恶毒淫秽得连艾波
恩都忍不住动怒。但希理丝已经不理他了。
扔开大腿骨，她回身，继续望着乌尔莎等人的尸体。
“好吵啊。”她安静的说。“真的，有够烦。”
瑟凡西诺忍不住走近她。“小希──”
“闭嘴。”希理丝说。
背对着他们，他们看不见她的表情。
低下头，瑟凡西诺退回瑞斗身边，将那些连她自己都不清楚是什么的言
词与情绪全部吞进肚子里。
将训练夜刃豹的兽笛抛给他们，希理丝伸出手，往森林深处一指。
“……这边，往北走。大概一天半，会看到桥。桥东边大概两里，有以
前夜精灵的村子，现在坏了。你们去那里。没有人。”
瑞斗捡起兽笛，朝森林深处试着吹了几下。片刻后，两头夜刃豹从林间
探出头来，其中一只的背上还有被冻伤的痕迹。
瑞斗牵起夜刃豹，“瑟凡，把妳的恐惧战马叫出来。”他说。“……我
们走吧。”
艾波恩从行李中拿出几罐自制的药水，默默放到希理丝脚边。
瑟凡西诺望着希理丝的背影，只觉得自己全身发冷，一步也动不了。
艾波恩没有说话，只是拍拍她的肩膀，拉着夜刃豹缰绳静静等在她旁边。
他明白这一切都需要时间。
抱紧自己的镰刀，瑟凡西诺低下头。紫黑色的法阵自她脚下扩开。顷刻
后，恐惧战马便踩着阴绿色的火焰，幽然站在她身旁。
瑟凡西诺摸摸恐惧战马黑红色的鬃毛，跟在瑞斗与艾波恩身后，往希理
丝指示的方向走。而无论她往后看去多少次，希理丝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
只是背对着她们，静静伫立在那块染血的空地里。
她看着墨绿静谧的树林将她的身影吞噬，像是要把所有秘密都埋藏在森
林里。
没走多远，瑞斗的夜刃豹便突然停下脚步。
瑞斗轻声斥喝，拉着缰绳催牠继续往前走。但夜刃豹只是执抝地扭头低
哼，怎么都不肯听话。
载着艾波恩的夜刃豹也跟着停在原地，朝某个方向发出呜鸣。
“牠们大概想告诉我们什么。”艾波恩说：“去看看吧。”
他们放松缰绳，任由夜刃豹载着他们前行。而就在树丛后面，他们看见
了另外两头倒在地上的夜刃豹。其中一头动也不动，显然断气已久。还有一
头正喘着气，但也已经奄奄一息，明显是救不活了。
两头夜刃豹身上都插著箭矢。看来是在先前与乌尔莎等人的战斗中被吓
跑后，才在树林里遭到部落的猎人偷袭的。
他们跳下座骑。夜刃豹立刻蹭近同伴，在同伴身边不住哀鸣。
瑟凡西诺靠近那头还有一丝气息的夜刃豹。那头夜刃豹的下巴有点微秃，
显然是最近经常被什么人搂住脖子猛搔下巴的软毛给搔秃的。
转动眼珠，夜刃豹望着瑟凡西诺，喉头挤出微弱的低鸣，像是在向她撒娇。
瑟凡西诺轻轻抚摸牠的耳朵，又搔搔牠的下巴。“没事的。”她吸吸鼻
子，“我在这里，你的同伴也都在……没事的。我们都在这里。一直都在一
起的。”
夜刃豹的气息越来越微弱。瑟凡西诺的绿眼蒙上一层薄雾。
靠在夜刃豹身上，她温柔地搂住自己的座骑，将脸埋在牠柔软的颈项里。
而在她手中，有条紫色的细线已经无声浮现，将她与夜刃豹紧密地连结在一起。
“没事的，没事哦……”
她安慰著夜刃豹。平静，轻柔，和缓，却又带点哭音。
“很快、很快就不痛了……没事的，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一直、一直在
一起……大家都在，没事的……”
吸取灵魂的紫色光芒逐渐收缩，最后终于凝聚在瑟凡西诺手中，化为灿
亮的灵魂碎片。
夜刃豹的眼睛已经黯淡下来。瑟凡西诺握紧灵魂碎片，将脸闷在夜刃豹
的软毛里，发抖著猛吸鼻子。另外两头夜刃豹蹭到她身边，发出温柔又悲伤
的呼噜声。
瑞斗走近另一头夜刃豹，翻看挂在牠身上的行李袋。里头装了不少炸药、
矿石、工程零件，跟一大堆杂七杂八到他看不出是什么鬼的东西。
“把能带的东西都带上，我们走吧。”他说。
慢慢抬起头，瑟凡西诺抹抹脸，从自己的行李里拿出各种乱七八糟的编
织半成品，还有散乱的宝石原石跟一些干粮饮水。
“这些就够了。”她轻声说：“剩下的留给小希。”
瑞斗犹豫一下，看看她的表情，又看看希理丝的行李。
“说得也是。”他叹口气，将炸药塞回盗贼的背袋。“走吧，这里不能
久留。”
骑上座骑，他们继续往前走。
艾波恩担忧地看着前方的瑟凡西诺。但瑟凡西诺没有说话，也没有掉泪。
尽管她的碧眼还蕴著泪水，但她没有哭。
灵魂碎片在她手里散著淡淡的暖意。像是夜刃豹脖颈的厚毛，软绒软绒
地靠在她手上轻蹭。
所以她没有哭。只是继续这样，手里握著灵魂碎片，拉着恐惧战马的缰
绳，安安静静跟在瑞斗身后，一直一直持续不断往前走。
走向那片她也不知会通往何处，只是沉默地张著大口，仿佛要将所有秘
密全部吞噬的漆黑森林里。永不回头。
虽然不死族的优势，就在于感官知觉上非常迟钝，也不怎么需要进食跟
饮水，甚至不需要呼吸。但骂得这么久，迈尔德勒还是开始有点累了。
说起来，迈尔德勒其实也不大晓得，自己为什么能活到现在。
在夜精灵捞走他的那刻，他曾考虑是不是该直接用亡灵意志变回来，马
上捅她个措手不及。但他转念一想，这个夜精灵是要留下来观察的对象。而
且迈尔德勒也晓得，小寇很快就会过来，等她追上后，趁这两人缠斗时再出
手，不只成功率更大，还能把小寇气得牙痒痒的，想想就开心。
然而，他才刚在自己烂得只剩半边的大脑中，勾勒出小寇跳脚大骂他抢
了自己功劳的模样，他就被塞进了某个又窄又闷的树洞里。
迈尔德勒原本还没搞懂这是怎么回事，还想着这夜精灵在搞什么鬼。接
著，他就听见外头小寇跟黑豹修玛奔跑着越过他的沙沙声。他忍不住暗笑：
蠢小寇，妳眼睛是怎么长的？我在这里！
他试着转身，想确认外面的情况。却发现这个树洞实在太窄，狭隘得让
他连转身都有困难。
他知道自己大难临头了。
不死族的优势在于感官知觉很迟钝，不怎么怕痛，甚至不需要呼吸。
但那不代表，不死族被塞进一个不到自己四分之一大小的树洞里时，不
会觉得难过。
迈尔德勒从来没有这么希望自己能真是一头羊。
而当他提心吊胆地迎来变羊术解除的那刻时，他也头一次明白：原来世
界上还有比被封在棺材里更痛苦的事──他妈的这大小根本就是骨灰坛！
那瞬间，迈尔德勒可真是恨透了那个人类法师的学艺不精，居然也没能
让变羊术维持得更久一点。当然，他更是恨死了那个混蛋夜精灵，他奶奶的
亏她能想出这招！这种花招连皇家药剂师协会那群疯子都搞不出来。那女人
脑袋里到底都装了什么乱七八糟的鬼玩意！
事已至此，迈尔德勒其实有点放弃了。
本来嘛，身为被遗忘者，他这条命就是捡回来的。多活一天是一天，没
活过一天，也就是躺回地板上而已，说实在没什么好可惜的。
但话虽如此，他也实在对自己这回的死法不大甘心──操你的居然是给
人塞进洞里闷死的！要是给小寇知道，她肯定只会笑到肚子痛，半滴眼泪都
不会掉。
压着自己手臂跟腰窝，迈尔德勒边瞪着自己肚子上被蛆虫吃出的洞，边
无聊地想着小寇她们的状况。
他其实没有很担心她们。凡娜莎是营里的首席法师，实力跟脑袋都没话
说，平日讲话轻轻柔柔，但认识她的人，没一个敢招惹她的。塔其米虽然就
是个普通士兵，但个性老实，交代什么就一定会认真执行到底，以战友而言
挺可靠，只是不大能当玩伴闹在一起。至于小寇嘛──
迈尔德勒转转眼珠，有点无奈：算了，被笑就被笑吧。说实话，平日没
事老去招惹她，不就是想把她闹得又气又笑，看她为了自己的几句话哇哇大
叫吗？若自己这蠢死法，能有平日逗她的一半成绩，那其实也还满划算的。
不亏不亏。
正胡思乱想时，树洞外传来了脚步声。
脚步声朝树洞笔直走来，迳自停在树洞前。接着，迈尔德勒听见那个夜
精灵的说话声。那瞬间，他只觉得自己那颗已经不再跳动的心，像是滑到胃
里似地深深的直往下沉。
──小寇她们怎么了？
夜精灵不晓得在说些什么。闷在树洞里根本听不清。
但接着，迈尔德勒就察觉，自己的下半身正在被人死命往外拖──我操！
干掉我不够，居然还想先吃我豆腐啊这女人！
树洞实在太窄，闷得让迈尔德勒连嘴都张不开。因此虽然他满心想着该
怎么痛骂那个夜精灵，但实际上却也只能想想而已，除了在嘴里哼哼以外什
么都办不到。
夜精灵突然松手。迈尔德勒听见她在外头发出不满的咂嘴声──干嘛干
嘛？有什么不满的啊妳？告诉妳，老子就是个不死族！下半身烂了不能满足
妳，不开心了是不是啊？
突然，一股微弱的戳刺与疼痛感，从迈尔德勒的双腿传来。
迈尔德勒愣了一下。
接着，他感受到某种怪异的抽离感。似乎有什么东西正被人从他的体内
抽掉。
迈尔德勒有点困惑。可下一秒，夜精灵就将他拖了出来。
她的动作粗鲁到不行，一点都不客气，还让迈尔德勒的头在地上撞了好
几下。虽然不痛，却让已经闷坏了的迈尔德勒非常不爽。
歪著头，夜精灵单手叉腰，拿着匕首大大方方站在他面前睨着他。
张开嘴，她又说了几句什么。但迈尔德勒完全听不懂，也懒得听她废话，
撑住身子就想跳起给她来个一拳，让她知道什么叫做对敌该有的基本风度。
可是接着，他就发现自己的双腿已经被夜精灵砍断：右腿自大腿根部被
切除，垃圾般地被扔在夜精灵脚边。左腿从膝盖以下被断开，但原本外露的
那根股骨却不知消失去哪了，大腿上只留下半截空荡荡的尸肉，除此之外什
么都没有。
夜精灵弯下腰，轻轻戳了下他的额头──用她手上那根迈尔德勒的大腿骨。
迈尔德勒愣了半秒，怪叫一声，开始破口大骂。他还真没料到，这小婊
子居然能这么阴险！
夜精灵歪著头，挑起一边眉毛，一脸“你说什么我听不懂”的茫然表情──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亡灵语跟兽人语，本来就不是她们这些联盟狗会懂的高
级语言──但迈尔德勒还是骂，尽力的骂，即使当夜精灵已经提起他的领子，
一路拖着他不知要走到哪去时都还在死命的骂。
拖着拖着，骂着骂着，他被夜精灵拖进了先前那块空地里。迈尔德勒被
扔到空地中央。他转头，看见那个夜精灵指挥官，还有旁边塔其米的尸体。
刹那间，迈尔德勒只觉得有股怒火猛然从他胃里升起，像是要烧烂他那
颗无法跳动的心──王八蛋！妳们凭什么干掉塔其米！要知道，跟妳们这群
仗着自己还有口气，就瞧不起被遗忘者的联盟垃圾比起来，塔其米跟营长他
们可是宽待大度得太多了！
他大吼著，用所有自己能想到的字眼朝夜精灵劈头痛骂。但夜精灵只是
背对他，静静看着猎人的尸体。迈尔德勒转转眼珠，朝猎人吐了口口水。这
下果然奏效，夜精灵盗贼转过身来，开始用他的大腿骨奋力痛殴他。
揍啊，妳揍啊。没差。不痛不痒！低声哼唧著，迈尔德勒有点得意：好
吧，就算他跟塔其米都死在这了，但起码还是换了对方一个指挥官跟一个精
兵。而且旁边那几个看来也挺悽惨的。能让他们伤成这样，值了！
大腿骨断了。迈尔德勒歪在地上，眼睛半睁半闭。他猜自己的脸大概被
打歪了，但那无所谓，不妨碍他继续骂──既然横竖都是死，那他就用力骂！
骂到他开心骂到他爽为止！
──反正他们被遗忘者的命原本就是捡回来的。迈尔德勒想：能换掉妳
们两个人。够本了。
不知何时，除了夜精灵以外的三个人都走了，只剩那个夜精灵还站在这里。
迈尔德勒骂着，心底却困惑不已：这臭娘们，特意把其他人支开是想干
嘛？她该不会还真对他这身烂肉有性趣吧？
然而夜精灵只是淡淡瞄了他一眼，接着便转身离开，留下迈尔德勒这名
身为前尸体的被遗忘者，跟旁边的三具现任尸体作伴。
迈尔德勒本来还想骂，但在确定夜精灵真的离开后，他也收声了。没办
法，一方面，骂久了，他还真有点累；二方面，他也开始词穷了。不过话说
回来，既然那个夜精灵都离开了，那他趁现在保留体力，似乎是比较聪明的
作法──反正她现在又听不到，那骂又有什么用呢？对啦，她是听不懂，但
起码智商也该高到明白他是在骂她，不是在向她求爱想干她吧？
当然，垃圾话喷归喷，那女人到现在都还没杀他，也实在是挺怪的。
迈尔德勒不觉得那个夜精灵会放过他。要知道，当初送那指挥官上路的
就是他。跟小寇她们比起来，这夜精灵应当更恨他才对。
想起小寇跟凡娜莎，迈尔德勒突然警觉起来：对了！还有她们两个呢！
这么说来，那个夜精灵搞不好是埋伏起来，要藉他来引出其他人──不，这
么想来，前面那三人会离开，大概也是陷阱。
也是，小寇她们若回了营地，肯定会把这件事通报上去。等搜救队来了
后，就会撞上那几头联盟狗带来的同伴。而那个夜精灵就是留在这里监视的。
偏偏他腿又断了，根本不可能回去警告他们──真是卑鄙的手段！
一想到这里，迈尔德勒突然有点急了。然而凭他那烂了半边的脑袋，他
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点子，只好撑起上半身慢慢往营地方向爬过去──是啦，
他也觉得自己不可能爬回去。但有爬有希望嘛！而且这世上乱七八糟的鸟事
向来很多。既然他都能从棺材里复活了，那只是一路爬回营地，想想好像也
算挺实际的，没那么不可行嘛？
正爬著，夜精灵回来了。迈尔德勒暗自发毛，但还是决定装作没发现这
件事，继续努力往营地爬──谁知道呢？夜精灵这种族，白目的人数挺多的。
或许只要别跟她对上眼，她就会以为他只是只巨型蟑螂也说不定──
夜精灵走近他，将某个东西扔到迈尔德勒面前，砰地挡住他的去向。
那是条泛著淡青色的食人妖大腿。
迈尔德勒猛然回头，看见了被夜精灵拖在身后的小寇。
他立刻嘶声大吼起来，回身往夜精灵死命爬去。操！操！操！这个女人！
王八！混帐！该死！卑鄙！低劣！啊操！操！操！操蛋的贱人烂婊子！她竟
敢！她竟敢！她竟敢！她竟敢──！
夜精灵退后一步，将小寇扔到地上挡在迈尔德勒身前，动作随意散漫轻
松悠闲，简直跟扔垃圾没两样。
躺在迈尔德勒眼前，小寇的双眼瞪得大大的，嘴巴微微张开，露出里头
那两颗可爱的小虎牙。她一脸不可置信，显然到死之前都还没能理解发生了
什么事。
她的眼睛映着迈尔德勒的脸。但迈尔德勒很清楚，她已经再也不可能看
见他了。
扑到小寇身上，迈尔德勒放声狂吼起来。
他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比起自己得再死一次的事实，他会对小寇死去
这件事更加愤怒。更何况，对他这个已经死过一遍的人而言，死亡本就是件
再正常不过的事，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而且说明白点，当他发现来找他的
人不是小寇而是夜精灵时，他就已经有这份预感了。他的脑袋是烂了半边没
错，但也没笨成这副德性。
但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他不明白自己干嘛要生气，也不明白自己干嘛要
不承认这件事，硬是让自己拼命往好的方向想，而不去思考小寇死掉的事实。
夜精灵又走了。过阵子之后，又拖着烂了整张脸，完全看不出过去美貌
的凡娜莎回来。蹲在凡娜莎的尸体旁，她拿起塔其米的长剑，熟练地斩断凡
娜莎的双腿。接着，她又转向塔其米，继续切割他粗壮的大腿。
过程中，迈尔德勒只是趴在小寇的尸体上，闷著头用他已经腐朽的声带
嘶声大吼。
他只是生气，生气自己居然没有在被这夜精灵捞走时直接捅她一刀，生
气自己干嘛昨天要说小寇杀的人没他多，激她跟自己再比一次，生气自己为
什么天杀的就是个满身烂肉没血没泪的不死族。
──明明小寇死了，他却连一滴泪都不能替她掉。
将塔其米的腿扔到一旁，希理丝起身，用力伸展沾满鲜血的双手，仰头
朝天疲惫地吁出一口气，接着走回乌尔莎的尸体前。
认真盯着乌尔莎的脸，她紧皱眉头，下唇微噘，明显正在苦苦思索著什
么。
“嗯──不认识。”
她摸出乌尔莎别在衣襟里的军牌。上头写着“乌尔莎‧晨光（Ursa Twilight）”。
“嗯──还是不认识。”她将军牌扔到一旁。“算了。”
扭过头，她看向迈尔德勒，还是那副有点困惑，有点茫然的表情。迈尔
德勒也不管她想干嘛了，哑著嗓子继续疯狂嘶吼，朝这个杀了自己同伴不够，
居然还要羞辱他们尸体的垃圾夜精灵恨声大骂。
希理丝垂下眼，肩膀放弃似地垮下，像是承担了太多悲伤。
在那一刻，迈尔德勒几乎要以为这该死的贱人总算也有那么点良心，知
道自己有多么恶毒残忍，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那么一点不安了。
然而下一秒，她却猛然跃起，振臂高呼：
“塔斯汀苟──呀嘛！”接着像想起什么似地放下手臂。“啊不对，这
是食人妖语。”
迈尔德勒用看着疯子的眼神看她。
“啊──等等等等等等！你不要这样看我啦，我真的会说亡灵语！”
撑住额头，希理丝单手叉腰，一脸拼命想回忆起什么的表情。
“真的我没骗你！那是以前有人跟我说过的。我后来还特地去查过是什
么意思，超级有心的咧──呃，你等等喔我想一下喔，呃……啊，对了对了！”
盯着迈尔德勒，希理丝背过手，倾身向前，用最标准的亡灵语说：
“──你好，我的同胞。”
瞇起金眼，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