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堤里斯法林地境外
凛冷光芒照亮了夜,无数苍蓝幽影持矛振翅,追赶着逃亡的他。
离幽暗城已有好段距离,伊凡,精疲力尽的术士在黑暗中失去方向。黑色守卫与尸犬
为他做着拖延。他精疲力尽,支撑细瘦双腿跑下去的,是随时间慢慢耗竭的魔法。没过多
久,黑色守卫被矛影啄倒。华尔琪女战士越聚越多,林中飞梭的舞影宛如蓝火蜂群。
尸犬在为他挡下一击后被矛斩成两截。伊凡再无退路,他护着随身书卷,剧痛迫使他
松手。书页散落,他骤然停下脚步,双开双臂拥抱危险。
他的脖子和臂膀弯曲了,古老女战士的银矛,在高速俯冲后贯入他的身体,然而,这
无情攻势却因为太过凶猛,反让伊凡挺著身子置身在矛阵内,像支扎满乱箭的木桩。
华尔琪优雅的身形在伊凡眼睛重叠;剧痛让一切朦胧,夜森更加可怖。声音,完全的
抽离。伊凡唯一能察觉的,只有远处赶来的黑影──黯影驹,黑暗游侠无声无息的逼近,
压迫感仿佛削去声音的海啸。
伊凡辨认着她因盔帽掩盖了一半的轮廓。女人的颧骨上有着紫青色的尸斑。她更近了
。下了马,她匆促走到了伊凡身前,死白的面容,终于多了一分人性。
“将军,我必须先离开了。”枪贯穿了他的颈椎,使伊凡的脸不自然的横折,连同黑
暗游侠在他的视线,都像颈椎断裂。
“你--”游侠吃惊的暗沉声音。
“对不起,遭致这样的结局我无话可说。”他激进的反抗使得对方手足无措,她甚至
来不及阻止华尔琪停手。见证他的死亡也不会为游侠将军感到一丝好受,她得思考当黑暗
女王从高峰会归来,要如何面对她的责难,她的怒火。
“你、别说了!我们回家吧。”游侠将军无奈道。幸好生与死的他们被遗忘者而言,
不存在明显的分隔。即使已经死透,年轻术士依然有再次为女王而战的机会。
“谢谢你、红菱将军,但是我得离开了。”他直呼黑暗游侠的名字。红菱不可思议看
著术士的身体变化,华尔琪也因为感应到法术波动纷纷将长矛拔出,振翅急散开来。
干枯皮肤不断落去,少年的身体更加斑驳,活像株枯死小树:伊凡完全腐朽了,崩落
的碎屑化为无数白蚁,白蚁很快死去,终隐没成丛中的黑点。
黑暗游侠见状只能重整队伍,在用尽任何她想得到的法子后离开,返回幽暗城。伊凡
毁了,没有任何亡灵法术能将他复生。
然而,这只是幽暗城对死灵法术的理解;数天后,同样地点又有白蚁汇聚,在草地上
爬出人体的轮廓与法阵的图案,缓缓生长……
※ 壁炉谷 ※
温暖的光源如棉絮般轻柔,伊凡睁开了眼睛。
他醒了,发现自己置身在一座白色牢房。灯火通明,银栅栏外有许多忐忑不安的眼神
。陌生人清一色是神职人员的装扮。他想着糟了,死而复生,竟在他等待复苏的时候,让
他们被遗忘者最不想碰上的人捉去。
圣光啊!他心中不禁浮现一丝无奈,那些陈列白石墙,整齐安放的圣烛,所散发的光
辉是如此令人安心,可持有他们的信众着实没什么怜悯,只有他们的正义。
“你们是银白十字军。”伊凡的话是肯定句。这些人身着的银白盔甲、长袍的大十字
形纹章已昭然若揭。不过双方确实还是需要这样制式的开场,以舒缓这尴尬的场面──
果然,他们骚动了。仿佛在他们眼中,被固定在刑架上的尸体根本就不应该说出一字
一句,但他们真的了解被遗忘者与死灵法术吗?
“提里奥的胡子!你居然能活下来?”一个胡子矮人。伊凡视线一低,因矮人的反应
露出真诚的笑容。
“嗯,我活下来了,而且还被你们给关了起来。”伊凡继续笑着,也不确定自己的表
现在他们眼中会不会是嘲笑、牢骚?重生后他还没照镜子,只知道自己脸是溃烂的,下巴
好痛,指头也不齐全。
“请您见谅,伊凡提斯先生,我们必须做出这样的处置。”金发圣骑士竟说出伊凡的
全名,虽不清楚他是如何得知,灵魂的直觉告诉他:男人会试着公平。
“救赎者约瑟斯?我曾经听过你的事蹟…这里是壁炉谷吗?”伊凡纳闷。壁炉谷?圣
光的大本营?为什么一越过堤里斯法边界,命运就非得让他来到这儿呢?真是令人无奈的
地缘关系。
“你知道我?那--”圣骑士因为伊凡识出他的身分微微一鄂,他很快便被同伴锐利
的目光打断,回到正题:“我们必须得设法保证你的安全,在我们弄清这阵子发生了什么
事,你恐怕得留在这里。”委婉的,伊凡也没认真听,思绪飘到了别的上头:他开始觉得
骑士身旁的那些矮人脾气挺好。至少没立刻拿起手边大槌,将伊凡的头打得更烂。
“嗯……圣光在上,你真的如传闻般正气凛然,在野外发现尸体,不是想办法掩埋、
烧掉,而是把尸体关入大牢,在他起死回生后进行审问。”伊凡轻描淡写的挖苦。法术感
应更让他知道:他那些战斗中死掉的黑色守卫、尸犬尸骸也被封存在地牢的某个角落,应
该是为对抗幽暗城进行研究。
伊凡知道,银白十字军一直以来都想借由各种管道与线索,了解他们的近邻幽暗城与
黑暗女王。由于伊凡重生的间隔没有很久,因此在这些信奉圣光的眼中,就像是他们搬回
来,堆积在藏尸间中的尸体,有一具竟违反自然法则慢慢长出新肉,还多了呼吸--这就
是伊凡被囚禁在这儿的事情全貌。
“注意谁才是老大!小孬孬,信不信我拿这把槌子砸烂你的头……”
“娘的!!!老子他娘要把今天早餐吐了!”矮人战士的态度并不友好,因此伊凡决
定展现一下力量:他先是让蛆爬满了自己,当蛆被圣烛的火焰消灭后,众人眼前的残尸终
于‘健康’到银白十字军能够接受的姿态:一名银发少年。
除了被拴好的左手落了下来。伊凡望了望地板,不以为意,继续道:
“你们还偷了我的东西。不能还给我吗?就偷窃来说,这个行为一点不高尚,也不符
合你们嘴巴讲的公平正义。我已经跟幽暗城没有瓜葛了,就别再质询我,也不要审判我。
“我只是想去一个谁也找不到我的地方,就只是这样而已。”从地理位置上,伊凡知
道被圣光信徒捉住是有可能发生的。只是当事情真的走向最坏的地步,他心中仍不免沮丧
。
他们拿走他的琥珀石项链,还找到那些散落的研究书页、灵魂笔记、他的日记(幸好
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透过法术感应他更知道,有几页纸竟然被毫不爱惜的折了又
折,如同废纸般塞在前方兽人女战士的口袋;那女人为什么偷偷带着灵魂笔记?是为了给
他一个惊喜吗?
“伊凡提斯先生,你一定要谅解,我们得到了消息:幽暗城的人正在找你,以目前的
情况,我建议你最好哪都不要去。”约瑟斯还是很温和,除了他之外,一个地精女牧师,
一个男修士也露出微笑。伊凡想至少情感上,有部分人是对他真的友善,同情他的。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的对待--我们也不希望。但伊凡提斯先生,既然你和幽暗城
再无瓜葛了,你难道不能说说最近幽暗城的……那些象征意味浓厚的行动吗?拜托了,这
能拯救很多生命。”这次说话的是一名高大的德莱尼圣骑士,他宝石瞳孔反射的光芒,像
是预见了一场灾难。
伊凡知道圣骑士在担心什么:新型的瘟疫。
“先生,每个人都有秘密,难道死人就没有吗?”伊凡冷冷挖苦。或许在他们眼里,
帮助银白十字军才是正义的。
“如果你皈依圣光,我们会的。”喔……伊凡觉得要做这种宣言,至少该把他身上的
手铐脚镣先卸下吧?讲话的那名老者太令人讨厌了,总是有这样的家伙呢。
“我们可以谈笔交易。”然后,那个女兽人终于动手了,她伊凡最重要的灵魂笔记折
了又折,塞在口袋里就是为了这一刻--德莱尼圣骑士和约瑟斯正要制止她,她早先一步
靠近栅栏,拿出那些破烂不堪,由蛛网丝勉强綑在一起的纸页。
“恶魔,我知道这东西对你很重要!你要是再不配合的话,我就把它们全烧了!”女
兽人獠牙,绿皮奸狞的面容,还真的打击了伊凡。无论她看不看得懂恶魔语书写的文件,
她都懂得威胁;伊凡想应该是自己太担心灵魂笔记的下落,复生后下意识将它们护在怀吧
?它们在外观上虽是书页,却是用灵魂碎片写的。
“女士,妳知道什么是痛苦吗?”他轻描淡写说著不满,接着,原本掉落牢房地板上
的那只属于伊凡的断手,移动了位置。
肮脏指骨一把捂住女兽人的嘴,法术的光影消退,断手才从女兽人嘴上离开,连带灵
魂笔记一同消失。
“臭、臭东西!?你干了什么?”女兽人又急又气,这事情既怪异又恶心,她直到异
物感入了口,这才惊觉是牢内的活尸作祟。
“我说了,妳知道什么叫痛苦吗?”难以解释的战栗感,连同约瑟斯在内的数名骑士
急忙跑向女兽人。观察她,也寻找著断手究竟上哪去了。
“妳去死吧。”
尖叫淹盖了他细不可闻的咒骂。无数脸孔变得惊恐,见证这令他们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的惨剧发生:
女兽人哀嚎地挖著自己的两颗眼睛,无数根干枯指甲,就像是茂盛植物,从女兽人的
眼眶中迅速冒出。白白的,灰灰的,一个又一个的洞。随着时间过去,这些脏臭的指甲,
也有从女兽人的嘴角、耳朵,头皮冒出。她的头就像是一颗发芽的马铃薯。
圣洁术、怯病术,任何旁人想得到的方法都阻止不了指甲生长。最后,又痛又狂的女
兽人吼著挣开想救她的圣骑士。
她撞上了栅栏。少年看着火光照耀,石墙上发抖的轮廓--女兽人疯了,从腰间抽出
自己的单手斧,朝自己的头猛砍、猛剁。她认为那是根部,唯有这样才能把指甲一次剪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