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张青还是收下那笔钱，大半拿在莫丝的监视下拿来修装买坐骑跟包包。剩下的他存了起来，想着有一天可以还给莫丝。
现实的压力沉重，而他还太年轻。年轻到无趣的现实还无法磨去他的热血、与每个男孩都有的抱负。
他不是没有梦想，看见别人一身劲装骑着飞龙落地也不是不羡慕。
只是现实沉重而难堪，他再如何坚强，依然也只是个守城小兵。
这笔钱很正当，是莫丝雇用他的薪饷。虽然莫丝最后被他卢到没有办法，“那你就跟着我吧…一个人冒险，总是无趣的。”
按理，莫丝比他强悍很多，装备也是实打实的整套传家金装，应当是用不上张青保护，但是张青还是慎重异常的对待这个任务，甚至有了随时牺牲自己保护莫丝的觉悟。
一袋金币值得他这么做吗？开始时他是很狐疑的，对自己想为莫丝牺牲性命的念头感到可笑。
幸好不知是不是为他着想，莫丝没有带着他去自己等级相应的地方，而是从头开始解任务，带着张青一步一步的变强。
莫丝说：“反正现下公会没事，我的修练还不急。”跟她相熟，才发现她总是带着一种客气的疏离，用很无谓的态度看待这个世界。“你现在是我的人，总是要把你拉起来的。”
她是很护短的，张青领悟。莫丝可以一个人坐在酒馆，被初出茅庐的新手用啤酒浇头，但是不能忍受为自己挺身而出的张青被羞辱。
她其实很可以离开去修练她的等级。她的公会跟团队还在等着她，她随便打一场地下城副本都能赚到张青四五天的薪饷。她是快满等的牧师，根本不用顾虑还只是个新手的张青。
但她没有。就算只是权宜、只是一个让张青收下钱的名目，她还是很认真看待他们的雇佣关系。
张青感动莫名，他一生孤苦，却不是笨蛋。他可能口才不若他人便给，可他善于观察，对于人情世故说不娴熟，至少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这样狷介、有原则的人很少了，真的很少。
原来我不是为了钱而想为她效死，他默默看着蹲在篝火旁，正在猛吞烤山羊肉的莫丝，我是因为她的狷介、她的原则，跟她的重视。
士为知己者死。
“那个…老板？”他有些迟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莫丝，“主子？”
“叫谁啊。”莫丝正对着第五串烤山羊肉伸手，“别拘谨，你我虽是雇佣，但我是把你当朋友的。”她大口大口吃着肉，一点都没有气质的灌著葡萄酒。
她很能吃，甚至食量比张青还大。往往一顿饭就能吃掉张青一天薪饷，而且她用同样的标准来要求张青。
“上下不可僭越。”张青说，“既然您供我缮宿装备包包雕纹，我自然是下人。”他自动自发的把下一串烤山羊肉架上篝火，“若您不喜欢，叫小姐如何？”
“谁是小姐。”莫丝有些不耐，她似乎很讨厌被当成手无缚鸡之力，需要好好宝爱维护的那种女孩，“别说了，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她忙着开第二瓶葡萄酒，整个脸胀红不已。
“您什么都不满意。”张青接过葡萄酒，波一声转开，“还是叫您声爷？”
“爷你老母。”莫丝笑骂，“嘿，听着。”她正色道：“我知道你很感激，很尊敬我，我也很受用。”她拢了拢垂下的发丝，“但你是男子汉，总有一天要自立门户的，不能这样一直屈于人下。”
“我不自立门户。”张青漠然的，“我感激您把我朋友相称，但是对我而言，朋友应当平起平坐，来往才能纯瑕长久。”他直勾勾的看着莫丝，“现在我很弱，所以只能当您的属下。有朝一日我会强大到能够站在您的面前，以一个防骑的姿态来帮助您。”他右手捶了下左胸，“以一个防骑与朋友的身分。”
莫丝有些鼻酸。从小她就被血精的世界排斥，一直以来没什么交心的好友。等她有足够的力量逃离，成为一个冒险者后，来往的人多少都是看中她强悍的力量。
倒不是没有知交，只是像这样单纯的尊敬并看重她的人，实在只有张青一个。
她心底有些温暖，笑着捶了一下张青的肩膀。(爆击，张青的血条直接少了三分之一）
“那么，在那一天来到之前，还是请你多多指教啦。”她看上去很开心，“喝吧，张青，这是命令！”
她是那样的耀眼，在葡萄酒紫色的酒液中闪闪发光。张青有些看呆了，月光淡淡拢着他们，不时微微爆开的火光劈劈啪啪。
莫丝喝得有些多了，站在火堆前高唱起来。她的歌声并不差，是一种带有边塞荒凉感的高耸清亮，却又几不可觉的混了丝女孩儿的温甜。
张青知道她很有学识，所谓的天才，的确天赋聪颖，但是莫丝除了天赋之外，却远远不只如此。
被欺负的孩子除了书，实在没什么发泄的空间。莫丝的博学多闻是张青所感佩惊讶的。
她是个懂野外求生的牧师，娴熟烹饪食谱同时又能裁缝出附魔的布甲，也知道兽人们的风俗与奥格玛外面动物的生态。张青偶尔会想，莫丝除了不能当个防御者之外，还有什么是她不会的。
只是…张青不知道，她还会唱这么古老的歌。
那是一首异界古国的歌曲，被某个不知身分的漫游者带到艾泽拉斯，而后翻译成各种语言风靡于各个种族至少百年。
“气宇非凡～是慧根～”莫丝高唱着，随她双手晃荡而飘摇的长袍摆子在月光下像是只飘逸的巨鸟，展着银亮透白的翅膀般。“唐～～朝女皇～～”她甚至放了个圣光术，把整个树下照得刺眼，“登登登，武则天！”
张青没有阻她，用手打着拍子。“纵横天下，二十年－－”莫丝唱得欢了，逗得张青笑出声音，“世功明利任凭添，两面评价在人间～～女中豪杰－－”
莫丝拉起他的手，大声唱出，“登登登，武则天～～”
张青笑出眼泪，他停了下来，看着兀自旋转的莫丝，不自觉的替她开心。
一个有原则、狷介而重视他的武则天。
一个真正的明主，一个愿意为她效死却不需要什么理由的人。
张青想起课本中那句‘不事荣利事明君，只许为臣不为帝’。
说不定这样也不错。
“欸，你快跟着唱啊。”莫丝皱着眉，“快快快，女中豪杰～～”
“是。”
张青轻笑，应了一声。
“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