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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石猎人 Matt Burns
摄政女王茉艾拉‧索瑞森要求你立刻晋见。就是现在。
斐妮拉‧达克维尔徘徊在通往皇室的巨大黑色橡木门前,刚刚那几句话还在脑袋里回荡。
她舔舔干燥的双唇,双手在打铁用的衣服上擦来擦去,抹掉上面的汗水和煤灰。当皇家顾
问前来传唤时,她正好在铁炉堡中央区打铁,原本,她以为还有时间换件像样点的衣服。
但是传唤的人不想让茉艾拉等候。
斐妮拉敲了门。
“进来,”一个隐隐约约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在这里等我,科维斯。”斐妮拉稍微转头,刚好看到那由成山的金属与法术相互浇铸,
再经由黑铁矮人巧手打造的巨大魔像,从她背后俯视而下。
“命令确认,”人工结构体发出轰然作响的声音。
大门随着斐妮拉伸手推动叽叽嘎嘎地敞开。她从未涉足皇室厅,其实也没几个人有这种机
会,里面的墙上挂满了精致的矮人绣帷,描绘种种历史事件。茉艾拉坐在一张木桌后面,
挺直背脊,而那张看起来大到要用商船才能载运的桌上,满是写断的羽毛笔和卷轴──显
然是在各种协约、承诺、不实陈述,相互交战下的牺牲品。政治上的战争。
斐妮拉吞下口水,不知道这种场合是该由谁先开口。她只有在几个重大活动见过茉艾拉,
像是红宝石水晶前厅刚盖好的时候──现今影炉城的著名景点──不过,在女王面前还是
让她感到很不自在。
“斐妮拉,”茉艾拉终于带着一道悠闲的笑容开口,她的双手托著一个小东西,一个深青
色翠玉雕像,看起来像是一条盘旋的蛇。
“陛下。”
“多谢妳前来,我想妳可能见过这几位了。”茉艾拉指向房间的另一侧。
斐妮拉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女王身上,完全没注意到房间还有其他的矮人。一位是铜须矮
人──一位体型大得出奇的铜须矮人,甚至比他的同族还整整高了两个头。另一位是个很
壮硕的蛮锤矮人,黄褐色皮肤上刺了好几个蓝色刺青,背上皮带挂了一把大战槌,看到斐
妮拉时露出了轻蔑的表情。
“请恕我无知,陛下,”斐妮拉说了谎,她并不愿意欺骗她的女王,但却对这些矮人抱着
恼怒之情。其实她对这些人了若指掌:自从蛮锤、黑铁和铜须三族再度统合之后,铁炉堡
里就塞满了石匠和铁匠,大部份都是妄自尊大的角色,深信自己命中注定,终有一日会名
利双收。她每天都看到这两个家伙分头在大锻炉附近走来走去,好像这是自家后院,到处
挑剔其他人的作品。
“那就让我来介绍了。”茉艾拉表示。
斐妮拉的心中扫过一阵不安感。究竟为什么召她前来?他们为什么身在此处?
“这位是卡瑞克‧铁咧。”茉艾拉指著蛮锤族的矮人,“一位铁匠兼矿工,拥有神奇的膂
力。我听说他可以和岩石对谈。真的吗,卡瑞克?”
“千真万确。”
“而这一位是芬德利格‧红须,卡兹之手。”茉艾拉转头看着铜须族的矮人,“探险者协
会的一员。他曾经在奥达曼、北风冻原、巴尔莫丹和许多其他危险地区深入地层采矿,就
各方面而言,他的勇气无人能敌。”
芬德利格长长地叹了口气,就像他身在此处不过是在浪费时间。
“最后这位是斐妮拉‧达克维尔,来自我黑铁一族……”茉艾拉停了一下,“一位石匠、
铁匠、工程师与杰出的建筑学家。”
兼叛徒的女儿──她一定得省略这个部份,不过这也不重要了。每个人都知道斐妮拉就是
弗诺斯‧达克维尔的后代,也就是黑铁一族已故的建筑首长,一个向族人昭告如何靠着欺
骗方式、获得高官厚禄的矮人。至少,大家都这么认为。
卡瑞克在他的鼻息之下喃喃唸著什么,但斐妮拉完全不理他。身为黑铁一族,又是弗诺斯
的女儿,她已经很习惯他人的藐视。这已经不会让她心烦意乱,这样对她或是其他人都好
。
“你们正在奇怪为什么被召唤来此,”茉艾拉转了一下手中的雕像,“我亲手挑选你们,
组成一个特殊小队,而这个工作需要铁炉堡中最出色的石匠。”
“一个小队?”卡瑞克气爆了,“和这两个?”
“妳期望我来带队?”芬德利格捧腹大笑。
“不是你,”茉艾拉对斐妮拉点点头,“我打算让她带队。”
斐妮拉的胃部抽紧,她差一点就要大吼抗议,幸好及时咬住舌头把冲到嘴边的话统统吞回
去。在公开场合下反抗她的女王,绝对不是好事。
“让一个黑铁带队?想都别想!”蛮锤矮人低吼著。
“这一点我同意,”芬德利格在作呕声中摇摇头,朝大门走去,“比起在这边扮小丑,我
还有更重要的差事去做。”
“我敢打包票,穆拉丁一定对你的见解很好奇,毕竟,他全力支持这个议案。”茉艾拉说
。
铜须一族的族长大名,马上让芬德利格止住了脚步,缓慢地转回身来。
“三锤议会全体一致同意这次冒险,”茉艾拉继续说道,“我授命监督各方面的细节。”
女王小心翼翼、把手中的雕像放在一旁,然后展开长长的卷轴,示意石匠们走上前来。
斐妮拉和其他人一块挤在桌子旁,想要找个最好的位置。代表穆拉丁、茉艾拉和蛮锤族长
弗斯塔德的印记,清清楚楚盖在羊皮纸的底端,而这三位石匠的名字也以粗体、黑色、永
远无法涂改的字迹列在上面。
“我的名字咧……我什么都还没同意啊!”卡瑞克怒容浮现,“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事?
”
“这是一个向联盟证实我们伟大之处的机会,要让他们看清我们不再是相互争吵的敌人,
而是联合一致的人民。而且,如果你拒绝的话……”茉艾拉向前倾身,“这道政令将会成
为一项记录,表示你反抗议会的努力,无意为所有矮人塑造全新的未来。”
芬德利格双手交错,抱在胸前,眉毛快要纠结在一块,“对我来说,这和黑函勒索一样臭
味十足。”
“勒索是一种赌博,一种在绝望时使用的工具。”茉艾拉笑得更开心了,但是她的双眼却
锋利如冰,“我处理的手段叫权威,小伙子。之所以把你的名字写上去,是因为我很清楚
你没那么笨,会把心胸狭窄的个人仇恨,看得比我们所有人民还重要。”
女王的目光在卡瑞克和芬德利格之间飘移,看看他们是否带种、敢直指她讲错什么事。蛮
锤矮人的脚移了一步,却保持沉默,而铜须矮人也没有动作,接下来茉艾拉看着斐妮拉。
虽然这个点子、这个离谱至极的主意──和铜须与蛮锤并肩共事让她反胃,但她又能说什
么?茉艾拉原本就是她的女王,她们这一族的守护者。
斐妮拉逼自己点点头,只能祈祷这个“任务”越短越好。
“很好,既然我们已经把这个问题谈妥了,现在来看看细节吧。”茉艾拉靠在椅子的后背
,伸手轻抚桌上的翠玉雕像,“你们对潘达利亚知道多少?”
曾经有一位圣兽天尊的熊猫人侍僧问道,“究竟是大地为天尊赋予生命,还是天尊为大地
赋予生命?”
她的大师发出熟悉的轻笑,因为他也想过类似的问题,不过时间为他带来了智慧。“我有
个更简单的问题──这个问题也可以解决你的谜团,”他回答,“究竟是哪个先来,日出
,还是日落?”
─天尊卷轴
工作内容很简单:重建蟠龙之心雕像。只要有那么一点点天份,连任何石匠的学徒都可以
马上完成这个工作,不过斐妮拉来到翠玉林已经三个星期,至今却完全没有进展。这些熊
猫人动作慢得像蜗牛,但这位黑铁矮人却有点犹豫去催促他们──因为据茉艾拉的说法,
她是一位“大使”。
“让我以妳为傲。”在斐妮拉离开铁炉堡的时候,女王对她下了这个命令。
斐妮拉一边走向森林东侧的工地,一边思索这几个字的含意。工头雷基,熊猫人的首席石
匠召开了一场会议,但黑铁矮人不清楚究竟要讨论什么样的内容,她只期望工程能够有所
进展。
当她抵达时,熊猫人已经全体出席。看来大有可为。斐妮拉找了一块大圆石当靠背,瞇著
双眼适应刺目的阳光,只见不远处的玉蛟寺高耸入云,热气让寺顶铺设的翠绿砖瓦闪闪发
亮。
“你们都很清楚面前的工作!”雷基慢慢地走到集会场所的中间,一边大声说,一边指著
附近的瓦砾堆。
一根巨大的圆形石柱耸立于他的背后,附近散落着蟠龙之心的碎块。这座雕像以玉龙的模
样雕塑,也就是传说中的四大圣兽天尊。据斐妮拉的印象,这是潘达利亚上如神祉一般的
存在,不过她从来没机会亲眼目睹,因为联盟与部落在这个地区交战时破坏了蟠龙之心。
根据茉艾拉描述的故事,只要石匠们完成重建工作,玉龙就会将她的生命精华转入这一座
雕像并“重生”,只不过斐妮拉不是很清楚那是什么意思。
“我们需要更多玉石才能够重建,”雷基继续说道,“正因如此,我提议来一场盛大的玉
石狩猎!”
人群中传来一阵阵窃窃私语,但斐妮拉心中的惊喜之情已经荡然无存。她的双眼在石匠之
中飘移,直到她看到了芬德利格,像是雪地中的鲜血般醒目无比地站在那里。铜须矮人转
头瞪了回来,带着一贯的自鸣得意和高傲表情。工地的另一边,斐妮拉也找到了卡瑞克,
满脸怒容地看着她。
她们上一次交谈要回溯到前往潘达利亚的海上航程,那两个混球就是无法接受这次的行动
会交由斐妮拉主导。虽然铁炉堡中提倡人人平等,但要洗去深植心中的旧恨并不容易。对
于他们来说,要接受一名黑铁矮人的指挥,实在是难以攀越的高峰。
这样子反而简单,斐妮拉告诉自己,完成这个工作也不会让我这辈子多有出息。
“这一次的狩猎从下一次的日出开始、日落结束;不能用推车,但是可以用袋子和背包,
祝大家好运!”雷基结束会议,四周响起一阵掌声。
“斐妮拉!”工头缓慢地走到黑铁矮人身边,看着其他熊猫石匠开始四处移动、组成队伍
,“对于这场狩猎有任何问题吗?”
“没有。”她回答,“我都了解了。”
“我不会把它看得太正经,这是某种传统,让我们打起精神用的。”
“一个黑铁矮人绝对不会小看采矿方面的挑战,小伙子。”她就事论事。
雷基发出一阵浑厚的笑声,“这我也略有耳闻,正因如此,我很期待看到矮人著名的技巧
。”他回头瞄了瞄芬德利格和卡瑞克,而他们连动都没动,“妳和妳的……队伍,是否需
要一些采矿地点的建议?”
斐妮拉注意到他在讲出“队伍”这个词的时候多有顾虑,看来熊猫人也察觉到矮人之间的
紧张气氛,只是他们过于礼貌,不想让她在这个问题上烦心。
“我会想办法的。”
“那,就祝妳好运了。愿玉蛟守护妳。”雷基深深鞠了个躬,然后转身离去。
在回到她的帐篷之前,斐妮拉瞄了芬德利格和卡瑞克一眼:他们一样是矮人,不管是否落
了俗套,这场盛大的玉石狩猎已点燃他们血脉中的竞争之心。黑铁矮人瞇起双眼,对两人
投以漫长的注视,然后左右摆头,让脖子啪啪作响。
芬德利格打了一个呵欠,而卡瑞克朝地吐了一口口水、朝她的方向一踢草,然后便猛然离
去。
比赛开始。
科维斯在帐篷中等候,已启动了看守协定。斐妮拉在她的物品中四处翻找,直到一叠地图
出现在眼前才停手,而地图上标示著出最出名的采矿地点──刚抵达潘达利亚的时候,雷
基就把这笔资料交到她的手中。她扫视一张张卷轴,用一根炭笔把最有希望的地点圈起来
,计算往返所需时间,然后──
“妳好。”
一位熊猫小孩穿着蓝色的服装,黑色头发绑成两个圆发髻,站在她帐篷的一角。
“啊哈,”黑铁矮人紧张地笑了起来,“妳吓到我了。”
“妳是其中一位矮人,来自铁炉堡。”小女孩说。
“对啊。”
“你们三个人似乎很气愤对方。”
“在矮人方面妳还有很多要学的,小姑娘。”斐妮拉想用这句结束话题,回头看着地图,
期望这个孩子别再打扰。
“教我。”
“什么?”
“教我有关矮人的事。”
斐妮拉叹了一口气,这又有什么好说的?“很久很久以前,我们都住在铁炉堡,然后我们
为了某些事打了一架,从此各分东西,现在,我们又回到了铁炉堡。”她决定保留许多值
得争论的细节,像是黑铁氏族过去曾经被元素之王拉格纳罗斯所奴役,被迫走入冷酷无情
的邪恶之路,一直到最近才重获自由。
“可是你们没有真正回到一起。”
“我们是不同的,”黑铁矮人回答,她的怒气开始横生,“永远如此。”
“所以妳不打算和他们一块狩猎了?”
这个女孩还打算问多少问题啊?“如果他们愿意的话,可以和我一块走,我无所谓。我找
到的玉石,会比他们两个人找一星期加起来还要多。”
“我懂了。”女孩的眉毛皱了一下,小心翼翼的走向矮人,并指着她手中的地图,“如果
是这样,妳应该避开这几个地点,不但塞满了熊猫人,而且玉石开采到所剩无几。不过我
知道一个没有人的好地方……”
“真的?”
“在这。”女孩指向蟠龙之心东北方的一个地点,“入口被杂草和石块盖住了,不过只要
妳仔细找,一定可以找到的。那是一个古老的矿坑,里面满满都是玉石,而且质地会比其
他人带回来的更纯净、更美丽。”
斐妮拉将这个地点标示起来,“如果这个地方这么棒,为什么其他矿工都不去开采?”
“妳在熊猫人方面还有很多要学的,”女孩咯咯笑,“他们宁可去熟悉的场所。例行工作
让人心生安泰。”
斐妮拉点点头,“妳等著看我在日落时带什么回来吧,小姑娘,或许──”
当她抬头第一次看到女孩的双眼时,不由得顿了一下。那对双眼是诡异的火红色──如同
源质般古老,和这个个头小小、一脸纯真的孩子完全不搭调。
黑铁矮人回过神来,“或许我会帮妳留点玉石。”
“希望如此。”在礼貌十足地鞠了个躬之后,女孩蹦蹦跳跳地离去。
斐妮拉在接下来一个小时内不断查阅一张又一张的地图,但她的思绪却不断回到标有女孩
建议地点的那张地图上。里面满满都是玉石,而且质地会比其他人带回来的更纯净、更美
丽。她并不喜欢接受陌生人的采矿建议──尤其是个小孩子──但她对这块土地而言算是
外来者,而这可能是她所需要的优势。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科维斯,”斐妮拉叫唤,“准备挖点东西了吗,小伙子?”
魔像的双眼闪耀着紫色的光芒,“命令确认。”
***
斐妮拉在天色昏暗的时候出发。虽然规则是天一亮才开始狩猎,但这是否有包含准备与行
动的时间,还是单纯指采矿本身,她认为其中的定义模棱两可。天快亮的时候,她找到了
矿坑。浓密交缠的有刺藤蔓和石头,把入口盖住了一半。突然间一个绿色的影子掠过开口
,跳到洞口的另一侧。
岩蛛。
斐妮拉皱起眉头, 熊猫人习惯把这些小小的爬行生物叫做“啃咬者”,牠们可以咬穿并
吞食坚硬的石头,而它现在却停了下来并对科维斯扬身威吓,下颚不断喀啦作响。
“分析:牠打算吃掉科维斯。”这座魔像永远切中要点。
“对,不过我们可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对吧?”
科维斯的回答是向前冲锋,精准的一拳,将蜘蛛打碎成一滩烂泥。
“带路。”斐妮拉很高兴有科维斯在她身边,这座魔像才是她唯一需要的“同伴”,不但
可靠、毫不犹豫,而且在开采时比十个石匠还管用。
魔像将剩余的藤蔓与石块铁手一扫,然后身影消失在豁然敞开的黑暗中。进入洞穴后,斐
妮拉从袋子里面拿出一枚小小的紫水晶,在墙壁上连续敲了几下。这枚经过铁炉堡黑铁术
师锻炼的宝石像是重获生命一样,随着撞击开始放出光明,照亮了面前的通道。他们一路
前行,途中没有发现任何值得注意的东西,不禁使她开始东想西想。
她跑到这边做什么?
黑铁氏族最近主导了一场抵抗食人妖侵略的战事,因而在铁炉堡赢得了一些尊重,也拯救
了不少矮人的生命──包括不少其他氏族的同胞。在这样的胜利之余,斐妮拉还是不明白
茉艾拉为什么要在所有族人之中,特别把身为达克维尔后代的她挑出来带领这个探险队。
她是不是漏掉什么重点?
“玉石。”科维斯指着地面。
在地上散落着几个小东西,上面盖满了灰尘。其中一只雕塑是玉蛟,其他几个分别是圣兽
天尊的白虎雪怒、玄牛怒兆、红鹤赤吉。她捡起了玉蛟雕塑,立即感受到这个雕刻品散发
出一股热气──一种很怪异的热量,甚至连隔着皮手套都可以感觉得到。
法术。斐妮拉某个部份的自己在高声尖叫、要她离开,并警告她不应于此地。
“果然是个十足十的黑铁……”
斐妮拉猛然向后跳开,而科维斯则蹲下进入防御状态。
在他们面前,卡瑞克从阴影中现身,钢铁打造的头盔上面冒出一道小火光。
“你在这边做什么?”斐妮拉问。
“我还打算问你相同的问题呐,只不过我已经知道答案了。妳居然跟踪我!”
“侦测敌意,”科维斯低声咆哮,“该消灭他吗?”
“要是你的小朋友敢对我挥一拳,我马上把它拆成废铁。”卡瑞克拉出他的战锤,威吓性
十足。一道灰蓝色的能量在武器四周霹啪作响──见到他的武器,斐妮拉就知道卡瑞克绝
不是庸手。有别于一般的石匠,他的暴风石锤两端磨尖,并注入了闪电力量,而同族中也
有这一类武器的爱用者。
“退下,科维斯。”斐妮拉下令,然后转头对蛮锤矮人开口,“大头呆,我靠自己的本事
找到这个地方。”
“是这样吗?好吧,不管作弊鬼弗诺斯的女儿讲什么,对我来说,就像根黏在狮鹫兽屁屁
上的稻草一样臭。”
“你们两个别再吠了,你们都不是靠自己的力量找到这里的。”芬德利格的粗哑声音从斐
妮拉刚刚进来的方向传来,在洞里四处回荡。身材高大的铜须矮人若无其事地踏步走近,
直到另外两个矮人得抬头仰望他为止,“看来我们三个人都见过那个熊猫人小女生。”
“那个女孩……”卡瑞克一锤打在山壁上,“她到底有什么打算?”
“她只是打算要帮忙,”斐妮拉说,“她不懂我们之间流着不同的血脉。”
三个矮人在沉默之中互相凝视、脸上露出思索的表情,任时间流逝。斐妮拉深知他们一样
进退两难。里面满满都是玉石,而且质地会比其他人带回来的更纯净、更美丽。离开就表
示让步、表示投降,因而没有人有动作。
“好啦,”卡瑞克冷笑一声,“你们两个可以走啦?”
“我们都是这块土地的外来者,”芬德利格反唇相讥,“你和我们一样,没权利把这个矿
坑归为己有。”
卡瑞克满是汗水的太阳穴青筋暴起,“如果你们两个硬是要跟,那是你们的选择,别给我
挡路就对了!”他一边大叫,然后沿着通道重重踏步而去。
斐妮拉从芬德利格的脸上看出一丝不安──甚至是恐惧──就像冬季即将结束的雪地里看
到露出来的黑暗土壤一样。当他注意到黑铁矮人正在看着他时,脸上的表情又转为一片严
肃。“看着你们俩人在里面争来抢去或许蛮有趣的。”他缓步往前走开。
黑铁矮人啃著下唇,和科维斯站在一起。她估计现在已经过了日出时分,就算她运气够好
,找到另一个合适的矿点也要花上好几个小时。
“来吧。”她对科维斯示意。
在她走入大山之中时,魔像尾随而行。
在熊猫人的历史中,有一段黑暗的过去──魔古帝国。对我们而言,很难去推算我们的祖
先在这段期间受到了多少折磨。这些可怕的魔古将熊猫人的文化践踏在脚下,禁止所有人
崇拜天尊,光是提到名字,就会受到拷打与处死的惩罚。在那个年代,就算是最熟悉天尊
的人,也只能忘掉他们的明智教诲。
─天尊卷轴
实在不应该去理会那个女孩的建议,自个儿找矿石不是更好!卡瑞克气得快冒烟了。
他身边的浓厚寂静让他的怒气更是火上加油。早在他还年轻的时候,父母就看出他的天赋
──与石头对话的能力。一位蛮锤长老要求他去接受萨满的训练,但那不是卡瑞克想要的
生活,他打从骨子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矿工,而他那元素相系的内心,则让他成为族里的
翘楚,全世界都找不到对手。
至少,在他还听得到石头的声音时,的确是这样没错。现在石头的沉默就像一把利刃直刺
肋骨,持续而痛苦的提醒他,自己已经沉沦到什么地步。
沿着通道前进时,这些想法一直在卡瑞克的脑海中盘旋,直到面前出现一个圆型的大房间
。装在头盔上的火焰照亮了房间另一端的墙壁流光,而那满是裂痕的墙上尽是一幅幅叙述
着白虎雪怒的壁画。在其中一幅壁画中,可以看到雪怒正在对抗一个巨大、身披战甲、身
上窜出电光的魔古;而在另一幅壁画中,白虎被锁链绑在山顶,疯狂地想要从束缚中脱困
、在愤怒中吼叫,面容被无尽的怒气扭曲,而残暴的魔古则站在远方观望,双手高举庆祝
胜利。
“这是什么地方?”斐妮拉和魔像碰碰撞撞进入房间时不禁脱口提问,黑铁矮人动手中的
宝石,顿时使整个房间溢满了紫色光辉。
芬德利格就紧跟在她后面,“你们二个来到这边以前,都没想过做点研究啊?算了,我早
就料到了。”铜须叹了一口气,然后走向刻着一连串熊猫人符文的墙面,从腰带拉出一根
长长的卷轴,残破的纸张上面撰写了类似的符号,而在这些符号下面则是对照的矮人文字
。
卡瑞克看着这一串像密码般的文件,“那,上面写了些什么?”
“你想知道,就从跑腿开始学起。”芬德利格转过身背对蛮锤矮人,继续审视符文。
卡瑞克的双手快速张开又握拳,脑海中想像著一幅让他很畅快的画面:一拳打中芬德利格
那个大过头的肚皮,让那道沾沾自喜的笑容就此消失。
斐妮拉正处于房间的另一头,面对着一块由巨大岩石所凿成的咆哮魔古面孔,并由不得一
边咒骂一边砸嘴,那该死的东西竟挡住了通往矿坑深处的唯一通道,“那个小女孩可没提
到这玩意。”
“这个地方已经几百年没人涉足了,或许是不想让其他人到处窥探吧。”芬德利格回答,
“我们得打穿一条路。”
卡瑞克检视著圆石,它显得很坚硬、很结实。他走上前去,想将一只手掌贴上去试推看看
,但皮肤才碰到石头,一道突如其来、令人痛苦不堪的能量就立即窜进了他的背脊。此时
房间的空气突然暖了起来,仿佛受什么魔法的影响而发出了爆裂声。
在他的眼前,魔古的面孔开始变形,化成其他东西──
一个可怕、满是疤痕的面孔──一个龙喉兽人。
卡瑞克跌倒在地,猛摇著脑袋。
卡瑞克看到这个长年以来的兽人宿敌还站在原地,用石头眼珠回瞪着他,仿佛在挑战他的
能耐,这不禁让他的心跳加速。他扭扭脖子、伸长双臂,结实的肌肉一块块隆起,从背后
反手抽出战锤之后,他将力量集结并注入下一击。
金属以雷霆万钧之势与石材交锋,发出雷鸣般的声响和炫目的光芒,然而卡瑞克却抓不住
手中的战锤,眼睁睁看着它整个被弹飞出去。
“我真看不出是你打中石头还是石头打中你。”芬德利格哈哈大笑,接着若无其事地拿出
十字镐,“让我展示一下这该怎么做,小伙子。”
“你也打不破的,我来处理。”斐妮拉对着她的炼狱魔像做出手势。
卡瑞克抓回他的战锤并朝其他矮人空挥一记,“退开!”
他并没有等候回答,就对龙喉挥出另一击。
然后再一击。
又一击。
兽人在卡瑞克的攻击下毫发无伤,但发了狂的卡瑞克本人却完全没有察觉,他的怒火中烧
、一如熔岩般火热,扭曲着他身边的一切,恍然之间,他发现自己回到了小山丘上,回到
了诺瑟隆。
他的鼻子中满是烟硝味,战争的号角响彻耳际,而矮人狮鹫骑士高速飞越漫天尘埃的天空
,和那奴役著的诅咒红龙的兽人骑士相互攻击。卡瑞克看着一大群的龙喉降落到一个燃烧
中的村落里──
他的村落。
在记忆中,相同的光景已经重复千千万万次:他接到敌袭通知后立即冲出矿坑、狂奔下山
坡,试图赶往化为火海的家园,但不管他跑得多快、抄了几条捷径,他永远无法及时赶到
。不过,这一次似乎有点不同,和之前比较起来,这段记忆真实得仿佛能够触摸,不禁使
他充满了自信。
“嗨哟,”一个小小的声音传来。
一位年轻、穿着白色上衣的蛮锤小女孩走向卡瑞克,红发中插了一根棕色的狮鹫羽毛。
不可能,他想着,伸手揉揉双眼,但是女孩仍在面前。
“蕾欧娜!”卡瑞克一抱起女儿,身手就将她紧紧拥住。她从来没出现在其他梦境或是这
一天的记忆中,所以在卡瑞克心中的某个角落其实很清楚这是个幻觉,但是,他现在可以
触碰到她、可以闻到她的头发山丘盛开的雏菊花香,就算是幻觉也无所谓。
“你在做什么?”在他把她放下来之后,女孩开口问。
卡瑞克看着山丘下燃烧的村子。
“试着赶回去。”他说。
“已经太迟了。”蕾欧娜从头发中拿下羽毛,在手指之间转动。
“不,这一次不一样。我感觉得到。”
“一样的。”蕾欧娜天真地笑着,就像这一切对她而言只是某种游戏。
突然之间,卡瑞克失去了理智──任由某种无法控制的情绪由他内心中窜出。
“不准这样说!”他才大吼完,怒气就像潮水般消退,罪恶感油然而生。
蕾欧娜慢慢退开,双眼满是泪水。
“我……我很抱歉。”卡瑞克跪了下来,伸出双手,“求求妳,孩子,原谅我。”
“答应我一件事。”
“任何事都行。”
蕾欧娜靠近,用双臂环住父亲的脖子,顿时间,山丘盛开的雏菊花香消失了,取而替之的
是血肉焚烧的死亡刺鼻味。环绕着卡瑞克的美梦化为灰烬,而他的女儿则在耳边轻声低语
,“不要再来了,你已经没有回来的原因了。”
蕾欧娜亲亲他的脸颊,然后蹦跳离开了他的臂弯。强风骤然刮起,她的手中的羽毛被卷上
半空。她发出一阵清笑,追跑着它下山丘。
“等一下!”卡瑞克大叫。
他拔腿就要追上,但有好几只手从他的背后抓住他,硬是将他扯离这个梦境。一眨眼,诺
瑟隆已经不见了,而他又回了潘达利亚那的该死洞穴中,痛苦地在地上扭动着身体。双臂
传来一阵阵的疼痛,鲜血从指节涌出,他的战锤躺在离他几呎的地方。
“喂!”斐妮拉说,“你的脑袋是有问题吗?还是以为自己可以打穿石头?”
“啊?”卡瑞克想要从满头雾水中整理出个头绪,但只能挤出这个字。
“这和龙喉有什么关系?”芬德利格问。
“你在那边一直叫个不停,就像他们在这里一样。”斐妮拉补充。
卡瑞克想要挥手把他们赶开,想要以大叫来反驳,但当他低头看到自己坐在满是灰尘的地
板、满手是血、全身瘀青的模样,所有的怒火赫然一扫而空。伟大的卡瑞克‧铁咧,现在
变成这副可悲和无助的模样,而地上连一条缝都没得给他钻。
他把龙喉侵略的事埋在心中好几年了,一直没有和其他人提过。当他终于决定开口讲述这
件旧事时,自己却仿佛无力堵住嘴,只能任由一字一句夺口而出,这才了解这些话已经憋
得太久。就像水坝里被拘禁的水一样向往自由,而他,决定任其奔流!
“打从那天之后,我就再也听不到石头的声音了。”讲完故事之后,他用这句话做结。
虽然他看不出其他矮人的心态,但他们却未如他所预期地将自己看扁。
“在这边休息一下吧,”芬德利格叹了口气,“我来处理那块石头。”
“等一下。”卡瑞克拍掉身上的尘土并走近石头,咆哮的兽人面孔还在。他凝视石头射出
的目光,心中不禁怀疑自己还要被这股怒火吞噬多久──还要让他的坏脾气赶走多少朋友
?尽管他总是满嘴大话,但仍抹灭不了事实:自从诺瑟隆出事之后,他就一事无成,甚至
连一点点耐心都没了。
如果愿意的话,他是可以把这一切都怪在龙喉头上,但这样下去,最后也不会改变任何事
。
卡瑞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试图让心冷静下来。他把手掌贴在石头上,瞪着面前的兽人,
刹时怒火重燃,卡瑞克又嗅到了烟硝味。他想要和这些记忆争论、试图让结果变得更好,
这些盘旋在脑海的念头就像石头不断争吵、想要塑成特定形状一样。他紧闭上双眼,与这
股意念相抗,让记忆,沿着原本的路线延续下去。
自始至终,我与你同在。
他感觉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上跳跃。圆石开始震动,敲动了以往与石头共同开口歌唱
那种古老熟悉感的回流,顿时一股纯粹的激动和慰藉穿过心中,让卡瑞克差点就把手缩了
回来,但是他稳住姿势不动。他对元素敞开内心,让它们像过去一样引导他。每一块石头
,甚至每一座山都有它的弱点──这就是他们要告诉他的。
当卡瑞克张开双眼时,魔古的双眼正回瞪着他,而他的手掌刚好压在雕刻鼻子旁的一个位
置上。原来在这里啊。蛮锤矮人咬紧下唇忍住双手的疼痛,赫然挥出手中的武器。
咯啦。
巨石并没有就此碎裂倾倒,反而滚向了侧面,露出后方的黑暗通道。
卡瑞克让其他两位矮人先进通道,在他们离开之后,他则靠在墙上好长一段时间。他身上
的每一条肌肉都在猛烈发抖,仿佛一直背负著一整袋铁矿跑来跑去,而现在,他终于找到
一个可以卸下重担的地方了。
有些熊猫人想要复仇,因而他们累积力量,等候有一天推翻魔古。每一口气,都以怒火为
动力,但是无法驾驭的力量并非真正的力量。这些可怜奴隶很快成为愤怒的容器,将他们
的憎恨转稼到任何人、任何事。他们忘了雪怒最基本的教诲:“你唯一的敌人就是你自己
。”
─天尊卷轴
成串汗珠缓缓流下芬德利格的脖子。那一道恐惧又悄悄爬了回来、搅动着他的肚子,像远
方闷雷轰然作响。身在这座连光线都透不进来的山中,不禁猜想他是否会被即将来袭的风
暴所吞没──他没办法这样一直压抑。
负面思想从他脑海中一个接一个冒出来:谁知道这个地方多稳固?当初建造这个矿坑的熊
猫人采取了什么样的安全措施?大概一丁点也没有,或许这正是其他熊猫人避开此地的原
因。
芬德利格咒骂自己为什么没留在帐篷中,但是那样做又有什么好处?黑铁和蛮锤氏族的两
名矮人迟早会回来,然后看到他什么都没挖到──甚至,或许他们会发现“卡兹之手”已
经将近一年没下过矿坑了。
“前面有另一个房间!”黑铁矮人叫着。
听到这话,芬德利格登时倍感轻松──凹凸不平的墙壁已经渐趋狭窄,在他身边越挤越紧
,让他觉得呼吸困难。他花了一点时间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再次戴上日复一日、经年累
月营造出来的临慌不乱之貌。
这间漫长的矩形房间要比上一间更庞大,幸运的是,在另一端有一扇门,而且是开的。天
花板与墙壁平齐,可见出自上好工匠之手。
尽管他事先作了一些研究,但是芬德利格还没找出这些房间的用途。熊猫人建造这些房间
,显然是为了表扬天尊,但是为了什么?刻在墙上的符文没提供答案,它们的意思都很隐
晦、模糊,大多是熊猫人的古老谚语。
一块颗著怒兆头部、盾牌大小的平面雕刻品,镶在这房间的中央地板上。玄牛的蓝宝石双
眼在芬德利格头盔顶端火光的映照下闪闪发光。
斐妮拉在穿越房间时踏过这圆盘,魔像紧随在她,而卡瑞克接着进入了房间,花了一点点
时间审视四周的环境,这才跟着黑铁继续前行。
芬德利格几乎没有注意到他们──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房间里一幅叙述著玄牛怒兆的精致
壁画上。芬德利格在前往潘达利亚的航程中,已经阅读过牠的相关文献:那是个足以对抗
一整支军队的神奇生物,因而对于熊猫人崇拜玄牛、期望效法他的坚忍,芬德利格一点都
不意外。
但在这幅壁画中,怒兆完全不像是无惧的勇者,指件玄牛窝缩在山顶上,被大群魔古战士
所环绕,然而当芬德利格细看之下,这才发现这些士兵根本就是假的──只是黏土塑像。
真正的魔古则是带着满意的眼神,于壁画的边缘望着这幅光景。
不详的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惶恐的感觉盘旋钻入芬德利格的胃部深处。这个地方太
反常了,他不禁猜测自己是否在研究过程遗漏了什么细节,或许建造这些通道的是魔古,
或许他们对这个矿坑施加了诅咒。
在他注意到孤身一人的时候,不由得全身发抖,“喂!你们两个跑哪去了?”
“在通道中!”斐妮拉的声音从门里传来。
铜须急着冲向开口,却一脚踢到地上的凹槽。他低下头去,看到自己正站在怒兆的标志上
,而玄牛那原本恬淡的面孔,此时却露出壁画中那吓坏的神情。
圆盘开始转动时,芬德利格即时向后跳开,看着玄牛转了整整一圈才停下来。石头与石头
的摩擦巨响撼动了整个房间,芬德利格从墙壁后面听到某种像轮子与滑车的声音──长年
木材的咯吱声与结实绳索的拉紧声。
“那是什么?”斐妮拉在通道中大叫。
“那是是是……”芬德利格根本说不出话来。
轰隆声变得震耳欲聋,厚重的石板以吓人的速度,从房间两侧的开口上方急落而下。他踏
出一步,发现双脚重得像铁砧、动弹不得,不禁被绊倒在地,他的采矿头盔当啷一声掉到
地上,而头盔上的火焰在撞击之下陷入黑暗。
“铜须!”斐妮拉大叫。
芬德利格抬起头,看到了黑铁手中的宝石紫光。石板依旧在持续下滑,斐妮拉、卡瑞克和
魔像在远处聚在一块,几乎看不清他们的面孔。他们正在竭力保持出口畅通,但却没有什
么效果。
他原本可以冲过去,但是却像是头刚刚出生的无助羔羊,眼睁睁地看着出口被封了起来。
黑暗吞没了他,但是在他的心中,石头磨擦的喧嚣仍在,那是种不一样的声音,是世界崩
裂,带着整座山和它所蕴藏的远古怒气,一块压下来的声音。
“芬德利格!你在哪,小伙子?”一道不知何处传来的声音在呼唤。
他认得这个声音,不过他已经一年多没听到这个声音了,自从──
“塌落了!”有人在大叫。
芬德利格想要起身,但是双脚不听使唤。在黑暗中,已经失去了方向感,一阵作呕感让他
觉得晕头转向,他吸进肺部的空气一片冰寒,使他顿时明了自己身在何处。
寒脊山小径。
“不,不是这里……不会是这……”芬德利格一边对自己喃喃自语,一边环顾四周。四周
还是一片黑暗,但是他可以感受到身边的出现新的威胁:他已经不在潘达利亚,而是回到
矮人领地深处的山区洞穴。当大灾毁降临的时候,他与十二位矮人在这一块工作,但一连
串的地震让他的世界就此分崩离析。
火炬光线在房间里摇曳,但是光线的来源却难以辨视。在短暂的照明中,他看到巨大影子
接二连三的浮现,那是从头上落下的马车大小的石块。
“芬德利格到哪去了?”
又是那个声音,更大声了,而其他熟悉的声音也跟着响起。
“他还在里面!我要回去救他!”
“我一块去!”
“不。”芬德利格勉强挤出声音,“先救救你们自己!”
他们根本不听,手中的火炬变得更亮、更近了。
“这边走!”其中一个人大吼,“他就在──”
一道尖锐、反胃的崩落声,让这句话的主人永远沉默了。
不过,其他人还在没有放弃,一直呼唤芬德利格的名字,但他听到巨大石块一个接一个掉
落、听到矿工的大吼、看着他们的火炬光辉慢慢淡入虚无。
一切过境之后,芬德利格仍然僵在原地,害怕到不敢起身去寻找已故或濒死的同伴,全身
颤抖却安然地置身于坠落石块天然形成的空隙中。愚蠢、丢脸的好运气。
就像开始一样突然,地震停止了,四周一片死寂。
芬德利格眨眨眼,告诉自己这一切不过是梦,但是身边的景物依旧。空气冷得刺骨,粉碎
的岩石灰尘厚厚堆在他的舌头上、呛得他喉咙发干。
“喂。”有一只靴子重重踢在他的肋骨上。
芬德利格抬起头,以为会看到在山隘的碎石堆里找到他下落的救援队伍──当天进入洞穴
的十三位矿工只有他一位生还,却甚至连站都站不起来。救援者得背着他来到安全之处,
只因为他连走出来的力气都没有。
不过,这个矮人却不是印象中救援人员。
一群泛著淡淡七彩光辉的模糊身影,环绕在他身边,他们共有十二人,每人身上都穿戴采
矿工具。那正是芬德利格心中最勇敢的十二位矮人。
***
“够了,科维斯。”斐妮拉背靠着通道的墙壁,汗水从她的前额奔流而下。
魔像从石门旁退开,房门已经被全面封锁。魔像连续击打了好一阵子,但完全没有任何效
果。斐妮拉和卡瑞克找遍了通道墙壁每个角落,寻找其他开门的方式,但却一无所获。
“笨蛋……”卡瑞克在她身边喃喃自语,“他为什么不趁还有机会的时候冲出来?”
斐妮拉摇摇头,在发现不对劲时,她和卡瑞克早就不知道沿着通道向前走了多远,当他们
赶回来的时候,石板已经把出口封掉一半,就算靠科维斯的蛮力,也无法阻止通道的封闭
。
斐妮拉很清楚,现在他们已经无力为芬德利格做任何事了。他们必需带着火药粉,或是获
得熊猫人的协助,在里面的空气耗尽之前赶回来。
在黑铁矮人的示意之下,科维斯沿着通道继续前进。
“妳打算把他丢下来不成?”卡瑞克问。
“我们得找齐帮手才能把他救出来,但我们得先脱离这个地方。”
卡瑞克在门前徘徊了一阵子,低下头,然后跟着斐妮拉而去。
***
芬德利格看着鬼魂般的矿工,心想他们是不是打算复仇。不管怎么说,他没有为他们的壮
烈牺牲表示过任何感激。来到潘达利亚之前,他不敢踏进任一座矿坑,宁可满口谎言也要
摆脱这一类的任务。他会把时间花在讲述过去在采矿时的功绩,竭力保持那勇者无惧的虚
假面具──这变成他唯一擅长的事。
“你们想对我怎样?”芬德利格威吓。
幻影没有回应,只是靠得更近,而铜须矮人对他们猛然挥出一记。
“我们不会伤害你,小伙子,”所有的鬼魂发出一致的声音,“我们打算帮你重新站起来
,你已经在这边躺太久了。”
芬德利格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他任由影子般的形体抓住他,感觉就像
是空气形成的涡流推动他的身体。他们合力举起铜须矮人,直到他起身站立为止。
“搞定啦。”
“我很抱歉,各位,”芬德利格的目光盯着地上,在羞愧之余不敢正视身边的鬼魂,“我
应该回去山隘找你们的,我应该要挺身做点事,任何事都好。我……我那时很害怕。”
“我们也害怕啊,差别在于我们没让恐惧阻住我们的脚步。而现在你也应该这么做了。我
们要松手囉。”鬼魂们才放松抓紧他的手,马上有一道恐惧形成的剧痛刺穿内心。
“不!”连珠般的求救从嘴中冒出,“我被困在这边了,我找不到脱困的路。”
“我们只能帮你重新站起来,小伙子。至于你要躺回去,还是要继续站着,看你自己。”
“我……”芬德利格吞下口水,山隘的严寒空气让喉咙感到一阵阴冷。他想要挤出一些话
,但内心很清楚那些都只是借口,试图让鬼魂留下来的借口。
“该是你起身面对的时候了,”他们继续说道,“你准备好了吗?”
芬德利格的心脏在胸中猛然跳动,呼吸变得更急促。长年以来,有个问题一直在他心中盘
旋:如果他的天年已到,前往下一个世界的时候,他应该对这十二个鬼魂说什么才好?他
应该告诉他们,这些日子以来,他每天都生活在恐惧之中吗?还是他过著充满目标的生活
,睁大双眼,让血液中的热火奔流发热?
现在,他们就在这边。
他清了清喉咙,“来吧。”
鬼魂放开了他。
芬德利格稍微沉了下去、脚步蹒跚,全力保持平衡。他找到了立足点,发现自己的一部份
仍然被困在远方,压在寒脊山的石块下面。他倍感疲乏,而且在连续努力之下,脚上肌肉
像火烧一样疼痛异常。不过痛苦的感觉真好,感觉很真实。
在房间某处亮起了一道微弱的光芒,芬德利格看到怒兆的雕刻就在身边。玄牛的蓝色双眼
发出刺目光辉,越来越明亮。
他再也不回头,向前踏步,一脚稳稳地踩在圆盘上。
***
斐妮拉正打算沿着通道前进,却听到背后传来石头摩擦的声音,她马上带着科维斯和卡瑞
克一块跑了回去,正好看到怒兆房间的石板向侧面滑开。小心翼翼地,黑铁矮人握著发光
宝石爬进房间,马上看到了芬德利格。
铜须矮人的脸上浮现一道淘气的笑容。
“发生什么事了?”卡瑞克接着冲进房间。
“真希望我知道啊,小伙子。”芬德利格捧腹大笑,指著刚刚踏上去的怒兆雕刻,“这玩
意触发了某种东西,一定是我走进来时绊到了。”
斐妮拉带着一股猜疑看着圆盘。她记得她在穿越房间时踩过一次,但什么事都没发生,而
且上面的雕刻和第一次见到时并无不同。那就是玄牛,表情恬淡、坚毅、无惧。
“你还好吗?”她问道,“你刚才呆住了。”
“欸。只是……感到有点迷惑。”芬德利格和黑铁矮人的目光交错,斐妮拉发现原本的冷
漠已经消失无踪,换成了某种东西、某种实在的东西。“这个地方有魔力,事实就是这样
。”
铜须矮人转头瞥了卡瑞克一眼,后者轻轻的点了点头。
“但现在没事了,”芬德利格说,身材高大的矮人敲动打火石,重新点亮了金属头盔上的
火焰,然后抬起头来,带头走入山脉深处。
其他熊猫人已经被恐惧所侵袭,光是听到他们折磨者的名字,就可以让被吓到呆滞不动。
这样的恐惧充满了生活的每一个角落,他们畏惧每一道阴影、害怕所有声音。他们开始畏
惧生命本身,满足于他们为自己塑造出来的茧,在牢笼中浪费生命。要是他们还记得怒兆
的格言就好了:恐惧想要削弱你,要反过来,让它启发你。
─天尊卷轴
通道漫长无尽,错综复杂,红鹤赤吉的壁画在两侧的墙上闪耀。在他们前进的同时,芬德
利格开始解释,壁画中的天尊──翱翔于在一群群欢欣鼓舞的熊猫人奴隶上空的红鹤,就
是希望的象征。但随着斐妮拉一路深入通道,呈现的内容却越来越黑暗:魔古战士抓住了
赤吉,用铁链绑住了他的双翼,然后带着红鹤在熊猫人面前游行,看到这个光景的熊猫人
都垂头丧气、暗自饮泣。
随着壁画的数量减少,露出了一片犹如星海的闪亮宝石。整个天花板和墙面铺满了红宝石
,反射出矮人手中的光线。
“真神奇。”斐妮拉不由得赞叹,这可是真正的美景,不止是头顶排列而成的森林和花朶
,这些水晶、这些石块,都经过了时间漫长的考验。
她注意到有块暗绿色的区块并走上前去探查,只见一块大石头卡在两枚水晶之间。斐妮拉
持着手中的发光水晶照亮天花板,并找到更多类似形状近乎完美的奇异石块。她似乎在什
么地方看过……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触碰了其中一颗。
它发出了尖叫声。
当长脚从岩蛛下面伸展开来的时候,斐妮拉踉跄后退。它的甲壳抖动、一丛绿色的复眼从
黑暗中发出微光,而这喧闹声更吵醒了其他啃食者,顿时好几打生物从天花板和墙壁苏醒
过来,它们的腿发出卡嗒卡嗒的声响。
“科维斯!”斐妮拉大叫,“应敌!”
“命令确认。”魔像击向最近的一群岩蛛,推到墙上拍成一团肉泥。
但岩蛛数量却有增无减,牠们像下雨一样落到矮人身上,锋利如刀的尖脚插入皮肤。一块
天花板崩塌,一群斐妮拉一半高的大型蜘蛛从中浮现,笔直落在地板上。
“太多了!”卡瑞克挥动他的战锤,将一只大蜘蛛的甲壳打成粉碎,“跑!”
他和芬德利格往进来的方向奔跑,斐妮拉想要跟上去,但数不完的蜘蛛挡住了她的去路。
一部份蜘蛛分头跑去追逐铜须和蛮锤矮人,斐妮拉看往另一个方向,面前的路上倒是乾乾
净净。
“科维斯,”她发出嘶吼,“防御撤退!”
斐妮拉开始狂奔,魔像的脚步声像轰雷一样跟在她身后。她没时间估算她该跑到哪去或是
已经跑了多远,只是一路跑到面前走道出现分叉。在水晶墙高处出现了一尊赤吉雕像,红
鹤双翼被束缚了起来,天尊的头部转向右侧的通道,双眼中满是泪水。
斐妮拉停下脚步喘气,现在除了科维斯以外背后没有任何东西,它的钢铁身躯上到处都是
凹凸不平的凿痕。
一道刺耳的狂吼来自原本的方向,矮人的怒号。斐妮拉全身的毛发都站了起来,洞穴中的
空气突然变暖,带点法术的痕迹。
帮不上他们的。这样的想法从阴暗的角落爬出来,充斥在斐妮拉的脑海中。如果我真的回
去,三个人都会死;而我会让黑铁一族蒙羞。茉艾拉会要我负起全责,铁炉堡的人们会低
语谈论我是如何搞砸这一切,谈论我如何害死铜须和蛮锤的。但如果我活着继续走下去,
尽管其他人失败了,但黑铁将会成功。
这样的作法她越想越合理,碰上相同的局面,卡瑞克和芬德利格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他
们恨死她了,那是某种烙在他们心底的印记,某种不管是时间或是经验都无法抹灭的东西
。
斐妮拉抬头看着分叉的道路。
“让我以妳为傲。”茉艾拉特别对她说了这句话,这就是她的意思,不是吗?要不然,她
为什么要刻意找弗诺斯‧达克维尔的女儿来领导这个队伍?
某些晃动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墙上水晶的每一个刻面,都反射出她的身影,开始对她呼喊
、向她挥手,催促她走向叉路右侧的通道。
斐妮拉跟着反光的指示前进,几乎没有注意到科维斯正在配合她的步伐。通道一边盘旋一
边向下延伸,空气也越来越冰冷。她脚下绊到某种在地面四散的东西,差点就倒在地上─
─是白骨。从骷髅的形状来判断,应该是熊猫人的骨头。
“这边什么都找不到的,小女孩,妳只会一直原地绕圈。”
这道声音几乎细不可闻,像是鬼魂的轻语。
斐妮拉猛然转身,心脏狂跳,“是谁?”
“唉哟喂,妳连自个儿的老爸都不记得了?”
接下来她看到了,弗诺斯‧达克维尔,出现在十几枚水晶的反光中。这个恶名昭彰的石匠
戴上他最喜欢的单眼镜片、穿着显眼的服装,完全符合他的行事风格。拿出火石、点燃烟
斗的弗诺斯,让她记忆中的那一股甜香再度飘了出来。最后一次见到他已经是好几年前的
事了,一群外来者入侵黑铁领土,杀死她们一族之中穷凶极恶的成员,包括她的父亲在内
。
这不是真的。斐妮拉摇摇头,但是弗诺斯还在她眼前。
“你打算让那两个人留下来等死吗,小女孩?”他戳中她的痛处。
斐妮拉完全不理他,只顾步履艰难的前进。她的倒影还在挥手,不过每一个刻面中的身影
变得更狂热、更急促──简直有点疯狂。快点。
“我再给妳一次机会,妳真的打算这样吗?”
斐妮拉满腔怒火转过身来,张嘴打算咒骂弗诺斯的伪善。
但他却消失了。在他原来站立的水晶里,她看到自己年幼的样子──火红的瓣子向下垂到
腰际。这个年轻版的斐妮拉走进了影炉城的通道,手臂下挟了一堆设计图。她从好几位著
名的工程师手中偷走这些图稿,然后把父亲的印信盖在上面。斐妮拉看着她的倒影连走带
跑地的穿过黑铁首都,并将这些设计图呈给索瑞森大帝。
黑铁一族的统治者被这些作品深深打动,马上任命弗诺斯成为首席建筑师的一员。谣传四
起,声称这些设计图并非出自弗诺斯之手,所以索瑞森展开了一场调查,但是没有人可以
证实任何事。斐妮拉敢保证这一点。她的犯罪手法就像是千雕万琢的钻石一样,紧密而洗
练。
而且,整件事是出自她的个人意愿。
弗诺斯发现真相时并没有生气,但是她还记得他的双眼闪过了某种东西。那并不是单纯的
一种情绪,不是后悔、罪恶感或是悲伤,而是三种情感的混杂,在他的心中的黑暗里蔓延
、并控制了他的内心。
“我从来没把妳做的事告诉任何人,”弗诺斯的影像再度出现,“我接受了各方面的轻蔑
指责,最后死得像个恶棍,但我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妳也知道,我不是什么好矮人,但有
时候,我心中依旧有良善的一面,这驱使我偶尔会做些好事──而我想要给妳一个未来。
”
就算那只是一道反光或是某种法术之下的产物,斐妮拉还是不敢直视弗诺斯的目光。事实
上,她每天都会想到之前做过了什么事,还有父亲为她做的牺牲。每当她在铁砧附近听到
任何有关她父亲的负面言谈,以及随之而来的一连串粗口批评,罪恶感都会深深刺入她的
心房。她也会再度确认一件事:她并没有改变自己,也没能回报父亲的付出。
但她还有什么路可走?尝试只会让一个人面对失败,尝试只代表她得将信赖寄托在别人身
上,并相信其他人也会信赖她。她的内心深处很清楚不管怎么做,她还是那个连走带跑的
穿过影炉城、欺骗整个国家的小偷,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我是达克维尔家的人。”她说。
“名字不是借口,重点是,我没有多少选择可以改变我自己,而妳有。一切都从第一步开
始,小女孩。真奇怪,妳完成数不完的工作,而这么简单的事妳却办不到。”
弗诺斯竖起手中的烟管,倒出里面的东西,鬼魂余辉开始从一面面水晶上消失,“好啦,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小女孩。能再见妳一面真好。”
他慢慢消失,在他离开之后,斐妮拉还可以闻到烟斗余味飘散在空中。
***
死路。
芬德利格背靠水晶墙,灼热鲜血从手臂上的伤口流出,皮手套里都是血水。
卡瑞克站在他身边,露出牙齿。芬德利格从来就不喜欢蛮锤一族,但他身边的这个小伙子
是个好家伙,打起来架来勇敢又暴烈。
“牠们又来了!”芬德利格抓紧手中的十字镐。
一波岩蛛朝他们面前滚来,卡瑞克对着这些生物挥动战锤,锯齿般的闪电和武器一块飞出
,击中一只特别大的蜘蛛,将它化为烧融的空壳、爆出光芒与声响。在芬德利格的视线回
复正常时,他看到战锤在空中划了一个弧度,回到卡瑞克手中。
但是蜘蛛的疯狂攻击完全没有止息,不管矮人杀死了多少蜘蛛,牠们只是从隐匿藏身处接
连不断地爬出来。
一道紫色闪光吸引了芬德利格的目光,巨大的身影从黑暗中浮现。
黑铁魔像冲过蜘蛛群,双脚踩碎了大量的爬行生物,同时挥动巨灵般的双掌打碎了更多敌
人。啃咬者开始朝新的威胁聚集,冲向魔像的双腿、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开始咬穿它的铁
甲。
斐妮拉在人工结构体背后大叫,挥动手中的发光宝石,“快来啊,小伙子!”
芬德利格和卡瑞克马上冲锋,跳过蜘蛛并追着斐妮拉的身影狂奔,一路跑进走道,最后停
在分叉路口。他们头上出现一尊巨大的红鹤雕像,双翼朝着两侧的通道展开,而赤吉的头
部朝向左侧,细长的尖喙大开,就像是在歌唱。
“那具魔像怎么办?” 卡瑞克担心地问。
“不能冒险停下来,更不能回去。”斐妮拉的声音坚定如铁,但是芬德利格看到她的双眼
泛出了泪光,“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卡瑞克低下头,紧握拳头并恭敬地的放在胸口,芬德利格猜想那应该是蛮锤一族的敬礼。
“真没想到妳会冲回来救我们,”芬德利格重重地喘气,对着斐妮拉说。
她花了好长一段时间凝视着他,“我本来也没想到。”
黑铁矮人并没有进一步说明这句话的含意,但芬德利格也不需要任何解释,他突然发现,
出人意表的是,他居然很高兴能再次见到她,“妳确实回来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我们屁股上的火还没灭咧,”卡瑞克说,“谁知道面前该挑哪条路才对。”
“我知道。”斐妮拉看着赤吉的雕像,然后把目光投向右侧。芬德利格跟着她的目光看去
,却没看到什么怪异之处-只有她手中的宝石闪光,在水晶墙上发亮。
“这边走。”她一边说,一边走入左侧的通道。
仍有熊猫人将魔古视为所向无敌的对手,他们失去了所有的野心,让所有情感渐趋麻木,
把自己困在自我憎恨的蛹里面。听说这些奴隶最后连作梦的能力都丧失了──如果他们的
末日早就命定,梦想又有什么意义?不过,如果他们可以敞开心灵,去相信自己的力量,
就可以看到这一切并非如此。就像赤吉平常说的,“希望”就像是隠藏在暴风之后的太阳
,虽然双眼难以得见,但依旧深藏于心。
─天尊卷轴
狭窄的通道慢慢的爬升,斜度虽然陡峭,但是角度却维持不变。虽然有几段扭曲和转弯,
不过大部份的通道都是笔直的路径。没过多久,三个矮人面前出现了一个门槛。一只由石
头雕塑而成的玉蛟盘旋于门上。
斐妮拉率先穿过门,进入一个庞大的洞穴,一口气顿时悬在喉间。
地面与墙上到处都是丛生的玉石矿,纵使尚未打磨、深绿色的石头仍湛放出亮眼的光泽,
在浓厚的黑暗里闪闪发光,就像每一块都有自己的生命。一条发光的蓝宝石在天花板划出
一条锯齿般的线条,像闪电一样。
卡瑞克吹了一下口哨,“那个小女孩可没瞎说,对吧?”
三个矮人带着敬畏之情在洞内徘徊,发现中间有一根圆形的巨大柱子,刻着熊猫人的符号
。一段切下来的长竹,和斐妮拉的手臂一样粗,就放在柱子旁边。
芬德利格拿起竹子,好奇的看着,然后伸手从竹子里面拉出一排卷轴。铜须矮人坐在附近
的石头上,小心地摊开羊皮纸,露出一行行优雅的熊猫人文字。芬德利格拿出他的密码文
本,仔细研读上面的内容。
“写了些什么?”斐妮拉问。
“天尊卷轴,”芬德利格回答,“要我唸出来吗?”
“好啊。”斐妮拉说完,卡瑞克也点点头,在铜须矮人旁边找个地方坐了下来。
芬德利格用踌躇的口气唸颂,不时回头查看他的密码文本。这些卷轴述说了天尊的历史、
魔古帝国的兴起,还有在可怕的年代到来时,熊猫人是如何分崩离析,在怒火、恐惧、绝
望与疑惑中丧失自我。
“每位天尊均有不同行事之道,试图协助奴隶,”芬德利格说,“但是这个举动触怒了雷
王。这个魔古的帝王一个接一个压制了爱管闲事的天尊,最后只剩下玉龙玉蛟。她开始将
自身的智慧散播给翠玉林中的矿工,让不少人放下手头的工作,开始追求智慧。当她旅行
到一座奴隶营的时候,雷王投出一道闪电刺穿了她的侧腹。玉龙倒在浓密的森林中,失去
了知觉。
“当她醒来时,发现自己置身于地底深处。熊猫人矿工自主地将她藏匿起来,并带到最为
神圣的场所──魔古霸主完全不知道的地方。在玉龙最近的教诲之下,这些熊猫人建造了
一个庇难所,秘密祭拜天尊。玉龙被眼前的一切深深打动,为此地注入了魔法,协助这些
矿工找回他们这一生所失去的智慧、希望、坚忍与力量。然后,她提出了一项要求──”
“为她建一尊塑像……”斐妮拉突然插嘴。她的手沿着石柱滑动,那是一件精美的作品,
几乎与蟠龙之心工地的雕刻一模一样。
“对,”芬德利格回答,“几百年以来,每一世代的矿工都在为玉蛟努力,因为受到雷王
攻击的玉龙正在一步步接近死亡。在这个作品完成的同时,她吐出了最后一口气息。矿工
们哭了,他们以为来不及救她。但在这个时候,雕像开始活动,睁开了双眼,化为全新的
玉蛟。重生的玉龙看着哭泣的矿工并说,‘这说明了一项真理──每个结束都是全新的开
始。’”
“这些矿工开始四处散播玉龙的智慧,在其他熊猫人身上传授圣兽天尊的伟大特性──让
他们足以支撑到传说中的奴隶──破晓之拳康恩挺身而出,领导他的人民奔向自由。许多
年之后,当绍昊大帝教导所有熊猫人如何克服心中的恐惧、疑惑、绝望和愤怒时,这些矿
工的后代愿意建造一座巨大的神庙来表扬圣兽天尊,并创建一个团体来颂扬他们的教诲─
─圣兽天尊会。”
斐妮拉闭上双眼,让一切思绪沉淀下去,让这个地方的远古气息环绕在身边。
这一道寂静一直延续到卡瑞克开始暗自发笑,“你们知道吗,我以为来到这边就一定可以
给你们两人好看,相反的,我只是让自己像个呆瓜。”
“我们都让自己像个呆瓜,”芬德利格回答,“我们只是三个名过其实的石匠。为什么议
会挑选我们来参与这项工作,我却一直看不透。”
究竟为什么?斐妮拉不是很确定。在她心中有一部份曾经怀疑,这是不是茉艾拉和议会的
政治手腕──把铁炉堡中最难搞的三个石匠丢进一个炉缸中,希望他们可以烧成一块坚砖
。就算失败了,也不过是各族之间太过紧张的另一个不幸范例,但如果成功了,胜利却是
无价的。
另一个想法浮现在她的脑海:事实是,他们三个人在过去都曾有过丰功伟业,或许,只是
或许,每个人都相信他们能够再次崭露头角。
所有人,除了他们自己以外。
“谁知道他们的脑袋在想什么,”斐妮拉说,“但我们人在这里。”
“可能快要日落了,”卡瑞克补充,“己经没有时间开采了。”
“我已经不在乎那个比赛了,”斐妮拉朝着两个坐下来的矮人伸出双手,“如果你们两个
肯帮忙,我们还有一座雕像要盖咧。”
卡瑞克和芬德利格看着她的手掌半晌,然后互相对看。蛮锤矮人轻轻耸了耸肩,抓住了斐
妮拉的手臂站了起来,铜须矮人也做了相同的动作。
“让我们开工吧,”卡瑞克说。
斐妮拉走到一处成长过头的玉石边,将它抓牢。她挥下铁锤,将玉石打碎成手掌大小。她
把一块玉石抛给卡瑞克,“我们可以从这个开始。”
蛮锤将玉石塞进腰带上的袋子,“让我们祈祷出去要比进来更简单。”
“不觉得那是个问题,小伙子。”芬德利格仍然握著天尊卷轴,仔细查看着,“上面描述
了一条通道,可以从外面直接通住这里。”
三个矮人马上散开,检视墙壁,搜寻任何开口。
“在这边!”卡瑞克在洞穴的另一边大叫。
斐妮拉和芬德利格向他的方位跑去,看见一块圆石,方圆接近黑铁矮人身高的两倍,盖在
床岩上面。斐妮拉脱下一只手套并空手抓住边缘,感觉一道柔和的空气吹向她的皮肤。除
了中央的玉龙蚀刻之外,大圆石本身并没有任何特征。
卡瑞克叹了一口气,“那个小女孩要是先告诉我们这条路该有多好。”
“只有这些卷轴记载了少许提示。”芬德利格耸耸肩。
“来吧,男士们,”斐妮拉靠在石头上。
卡瑞克在满是瘀青的双手中吐了一口口水,然后贴在石头上。芬德利格蹲下身子,将硕大
的身体靠上圆石。
“三…二…一…”斐妮拉说:“喝!”
圆石稍微动了一下。
“喝!”
在一道呻吟声中,石头滑入通道之中。一道气流涌入房间,穿过斐妮的身子,而他们面前
,可以看到漆黑的通道中闪耀着白天的光线。
***
矮人们回来的时候,比赛早就结束了。由郝‧蔓恩带领的一支熊猫人队伍带回了五袋玉石
而赢得比赛,但从石匠欢庆的方式看来,其实很难看出赢家与输家的分别。
工头雷基在看到矮人们带回来的玉石几乎说不出话来,他把所有熊猫人都叫过来,欢宴顿
时中止。石匠们看到玉石泛出来的光泽目瞪口呆,张大著嘴,从来没有人看过这么美的玉
石。
在一连串的恭贺声中,斐妮拉瞥到那个女孩就站在营地的另一边。
“小伙子们,”斐妮拉用手肘轻推芬德利格和卡瑞克,“是那个小女孩。觉得我们该去谢
谢她吗?”
“好啊。”其他两个矮人回答。
当他们一块走向那个女孩时,她却朝北边蹦蹦跳跳的离开。
“喂!”斐妮拉大叫,“等一下!”
矮人们钻过熊猫人石匠,但是当他们跑到工地边缘时,那个女孩已经不见了。
“她跑哪去了?”芬德利格问。
斐妮拉正打算开口回答的时候,眼角看到某种东西飞快的掠过头上。玉蛟低头看着矮人们
,斐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