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dministrator授权，验证开始。”
双马尾的少女，眼中闪烁著少有的紫色光芒。
她那非人的、幽幽的目光流转，盯着眼前神情复杂的美艳女子。
似乎是在微笑、又似乎是在懊恼。
她不发一语，只是任凭眼前的少女，注视她的瞳孔深处。
“虹膜验证通过，使用者：拜乡 明子”
带有些许不自然机械音的、少女的声音，从那小巧润泽的嘴唇中传出。
明明音色是稚嫩的、讨喜的，但音调却没有任何感情起伏。
对少女来说，那只是机能性的功能语音，作用仅是传递无机的客观记录。
那是被刻划在内存深处的，执行机械性内部机能时的，无可违逆的，本能反应。
“请提供语音密码认证。”
在短暂的停顿之后，少女再度发出平淡的话音。
她眼中那不自然的紫光闪烁不已，正在等待女子的回应。
女子怀抱着同情、怜悯、自伤、与期望的心情，一字一句郑重地唸了出来：
“over the future……”
然后，少女眼中的光芒转为灿烂的翡翠色。
没多久，那光芒的骚动平息。
那道无形的、对于少女所重视之人的枷锁，如今已被解除。
少女露出了笑容，眼角泛著淡淡的、无机的泪。
虽然这个举动是在违逆自己的创造者，但少女仍旧忍不住道谢：
“谢谢妳，明子……”
“这没什么，就当作……我这个不及格的姊姊，替弟弟做的一点点赎罪……吧。”
“赎……罪？”
“不要在意喔，那是，跟妳无关的字眼。”
明子轻轻地抚摸眼前少女的头顶，然后温柔地说道：
“我希望妳……掌握住自己想要的未来……”
“掌握……吗？”
未来微微低头，望向自己的双手。
纤细的手指弯了弯，然后轻轻伸直。
仿佛抓住了什么，但其实掌心之中，什么也没有。
她轻轻问道：
“未来……该怎么做呢？”
面对这个问题，明子没有回答。
她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然后牵起未来的手，踏出房门……
Project DiVA CH.13
“唔嗯唔唔唔姆唔姆姆唔姆姆……”
名为加贺的金发青年，大口吃著刚端上的香蕉什锦冰淇淋，然后一边说著话。
然而，口中塞满食物的他，不管说什么都不会有人能够理解的吧。
“呼唔姆唔姆呼呼唔唔唔姆？”
看着加贺那莫名的行为，未来也忍不住学了起来。
她将一块蛋糕放入口中咀嚼，然后试图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
“唔姆呼呼唔呼唔呼？”
加贺似乎没有打算把话说清楚，继续发出莫名的声响。
从稍微上扬的句末语气听起来，似乎有点像是疑问句的样子。
“唔姆呼？”
未来似乎没办法模仿这种毫无逻辑的语言。
她歪著头，用有点困扰的表情以及一样有些上扬的疑惑声回应着。
“呼呼呼姆唔呼嗯。”
看到未来的举止，加贺似乎笑得很开心。
他那精灵古怪的双眼，此时几乎瞇成两条圆圆的弧线。
“呼姆？”
未来的表情更显困惑了。
虽然口中的蛋糕没多久就咽了下去，但她仍紧闭双唇试图发出那种无意义的发音。
“呼呼呼呼……”加贺继续掩嘴窃笑。
“快住手！”一声冷静的说话从加贺身后传来。
“唔噗！”
正打算回头的同时，加贺的脑袋吃了触控式文件的一击。
转过头一看，正是加贺的双胞胎妹妹，美弥。
刚刚她与明子一同前往洗手间，一回来就看到加贺貌似在捉弄未来。
已经对此见怪不怪的她，轻轻从桌上抄起触控文件，就这样敲了加贺一下。
虽然不是相当用力，但敲对地方也是颇痛的。
“唔噗？”
未来双手摸著自己的后脑，微微歪著头，正在模仿加贺的动作。
“未来，这种事情不用学没关系。”
明子回到未来的身边坐下，用有些莞尔的口气说道。
“不要教女孩子奇怪的事情。”
美弥也以责备的语气对加贺说道。
“明明是机器人……”
加贺有点不甘心地回嘴。
“就算是机器人也是女孩子！”
美弥加重了语气，眼神也锐利起来。
加贺只好苦笑一下，乖乖安静下来。
明子没有加入这场斗嘴之中。
看见大家都坐定位后，她笑了笑说道：
“好，那我们继续吧……”
她将触控式文件放回桌面上，并在桌缘轻敲了两下。
触控式文件上浮现出红色的“Connected”字样，桌面上也亮起读取中的提示讯息。
没多久，桌面就出现许许多多的图表，变成一个大型的触控式显示器。
明子将文件推到桌子的角落，桌上的表格与文字还会避开移动中的文件并自动回到原位。
“那么，刚刚我们谈到哪？”
加贺吃了一口冰淇淋，一只手撑在桌面上，托著下巴搔著头问道。
美弥伸出手指，在桌面上的一个小小图表之中点了两下。
被点中的图表自动放大，并且跳入桌面的正中央，上头是一连串的歌曲清单。
每一首歌曲的名称前面，还有一个动画缩图，
以及如跑马灯一般不断切换显示的详细资讯。
“啊啊……演唱曲目定案啊……”加贺想起了会议中断前的议题了。
会选择在公司以外的地方开会，
并且选在这间看似开放实则封闭的特殊风味咖啡厅，这些都是加贺的意思。
就加贺自己的说法，是觉得那冷冰冰的研究机构，会阻碍他的音乐性思考。
对他而言，研究所那完全没有任何窗户，
仅依靠空调以及人工光源运作的空间，让人窒息。
而一向对制作方采取尊重态度的明子，也并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事实上，她也正想利用这次的外出实验，带未来体会一下研究室外的生活。
仿佛连天气也站在明子这一边，她们踏出研究大楼的时候，艳阳正高照。
于是，未来第一次体会到LED光源以外的、那灿烂夺目的温暖。
就这样，明子顺着未来的意思，带她去买了皆藤最喜欢的冰淇淋，
然后手把手地，一字一字地教导未来写下那有些拙劣的道歉信。
“明明不需要道歉的……”
明子虽然在心底这样想，但却没有说出来。
这是未来第一次展现出自我的想望，明子决定对此不加干涉。
一方面，也是希望这样的举动，能够给予皆藤一些不同的刺激吧。
在那共同生活的漫长时光里，明子与皆藤都了解彼此在某些层面下的固执。
或许正是因为太过了解，对于那份固执，两人也都怀抱着同等程度的束手无策。
于是，不知不觉之间，明子已经不将未来看作是研究的对象了。
“曲目的部份，等到未来确认好，就要发给STAFF去制作效果了。”
美弥快速地浏览了桌上的音乐清单，从一旁的联络人列表里拉出一张名片图示说道：
“设备组很期待呢，最新式的无介质投影成像技术。”
“啊啊……可以不依赖后台，直接在舞台上即时换装呢！”
加贺看了看桌面浮现出的技术资料，眉毛挑了一下说：
“喔？还在实验室的最新技术啊……真是下了重本呢……”
“啊……音响组的要你明天去帮忙做集束校正。”
美弥看着手边浮现出的小型通知话框，对加贺说道。
“这种小事情，叫他们自己去啦！”
加贺有点不耐烦地说著，然后将通知框拖到眼前，按下旁边的“回应”图示。
在俐落地敲了几个简短的回应并发送后，通知的讯息自动消失。
“文宣也已经定案囉。”
明子从资料夹中叫出清单，从中拖曳出一张图片滑到加贺面前，说：
“‘跨越过去与现在，传说中的未来歌姬，复活！’……吗？真是戏剧性的文案呢。”
“虽然对我来说……有点老套啦……”加贺嘟囔著。
他将图片拖到面前，然后轻轻点了两下，画面自动转正放大。
那是一张设计相当简洁的海报，海报上以色彩鲜艳的色块，
拼贴出一个双马尾少女的剪影。
与缤纷的图片相对应，文案以简洁端正的黑白字体座落在画面的边缘。
“过去、现在、未来……人还真是对时间有着多余的遐想呢……”加贺心想。
“DEMO的影片也在网络上公开了，要看看吗？”明子问道。
“喂喂……好歹也是我录制的东西，就先略过吧。”加贺微微苦笑地回应。
因为有关未来的各项资料与情报还处在保密阶段，
DEMO中的影像是以百年来的资料影像剪接而成。
为了这个宣传影片，加贺还重新制作了宣传概念曲以及将旧曲Remix。
由于是一份不算轻松的工作，所以现在的他不太想回忆。
“总之，先期宣传以及软硬件的建制大致上都已经底定了。”
明子又叫出另一份清单，上头列出了许多待确认的项目。
不过仔细一看，每个项目后头都有个红色的勾勾记号。
“接下来就是选定‘过去篇’的曲目，并且进行公开放送。”
“说到这个，‘现在篇’的部份……授权都已经谈妥了。”
一旁的美弥补充说道：“与现有热门歌手的同台竞演PV，后制部门正在处理中。”
“欸……？本人不来吗？”加贺用有些遗憾的口气说道，
但表情却相当平静，像是早已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
“经纪公司肯放PV使用权已经该偷笑了喔。”
美弥的语气平淡中带点挖苦。
“毕竟就性质上……算是二次元的逆袭啊……”
加贺一边说，一边用似笑非笑的表情看了看未来，然后说：
“不过也真是小家子气呢……即使是虚拟偶像，市场也有很大的区别啊……”
“情感上还不能接受吧……和人造之物同台共演这种事情。”明子淡淡说道。
“看样子……即使一个世纪过去了，同样的争论还是不会停止呢……”
加贺轻叹一口气，然后转头对未来说：
“以后妳大概会一直承受这样的非难吧，会过的很辛苦喔……”
“咦？”未来楞了一下。
正在思索并试图理解眼前三人会议内容的她，没想到话题会突然带到自己身上。
“啊……不过这也要看演唱会的成果而定就是……”
加贺思索了一下，然后笑着对满脸疑惑的未来说：
“不用在意不用在意，当我没说过吧！”
“不过这预算……还真是相当大呢……”
美弥看着桌面上的报支明细，忍不住说道：
“仿生机器人应该不是什么新技术吧？投入这么大的金额宣传能够回收吗？”
“啊啊……确实仿生技术并不是什么新闻……”明子说道：
“不过在此之前，这类技术几乎是军事方面的用途居多喔。”
“因为连结神经脉冲的VR技术相当成熟的关系，
多媒体娱乐界大多着重在开发虚拟实境软件，
所以像未来这样实体化并搭配当代最先进AI的机体，还是很有看头的呢！”
加贺挖干净了杯子中最后一点的冰淇淋，一边吃一边补充说明。
“不是进入想像的世界，而是让想像踏入现实吗？”
美弥露出些许困惑的表情，苦笑说道：
“真是惊人呢，这种对于幻想的执著……”
“啊哈哈美弥这种死硬派不会了解的啦！”
加贺口中叼著挖冰淇淋的小汤匙，大笑说道：
“这可是男人自古以来不变的浪漫！”
“所谓的‘幻想’’，其实就是‘未来’的象征啊……”明子淡淡道：
“虽然明知骨子里只是展示性质居多的宣传活动，但是人总是期待着祭典呢。”
“我倒是只期待美少女而已喔。”
加贺浅笑道，视线望向一旁静静坐着的未来。
虽然没有插嘴，看似很安静的样子，但其实她的视线一直追着说话的人移动。
不管是明子、加贺还是美弥，只要有人说话，未来就会看过去。
于是在这个三人相互交换意见的会议中，未来的脑袋看来就像是个摇头娃娃一样。
看着这样的未来，加贺微笑着问：“那么，未来选好歌了吗？”
“……啊！”
正在专注听着三人谈话的未来，这才猛然想起自己还有任务没有完成。
“对……对不起，未来马上开始！”
双颊微微泛红，未来从桌面上拉过歌曲的资料清单，快速地滑动浏览起来。
其实，曲目的选择与安排理应是加贺的责任，不过他却将决定权丢给了未来。
针对这点，美弥虽然有所抱怨，但这就是加贺的个性，她也无法阻止或改变。
“会‘忘记’的机器人啊……？”
加贺托著一边的脸颊，若有所思地喃喃道。
“就机械而言还真是微妙的机能呢……”
“或者该说……‘好奇心’的处理被排在优先序列吧……”明子回道。
“并不是刻意为之的个性设定吗？”加贺问道。
“皆藤的程式核心，没有默认的个性。”明子回答。
然后，她瞬间犹豫了一下，因为未来的AI核心，有着不能为外人得知的关键。
不过，也仅仅是短暂的迟疑，明子马上避重就轻简洁的说明：
“行动方针以及原则性的命令，都是可以事后输入的资料，
个性影响的只是完成的途径与方法而已。”
“也就是说……如果对两个AI下达制作便当的要求，
虽然双方都会完成指令，但结果就有可能会是……”
加贺歪头想了一下，然后故意装作女孩子的腔调说道：
“‘大哥哥，这是特地为你做的便当喔！’跟
‘不……不要想歪了，只是不小心做太多所以顺便给你一份罢了！’
的差别，这样吗？”
“……可以不要用这么讨厌的举例方式吗？”美弥有些无奈地叹道。
“大概可以这么说，对于软硬件而言，
下达的指令是最优先项目，而个性只是体现个体上的差异而已。”
明子试图冷静地缓缓答道，但脸上却也忍不住笑意。
“不事先输入个性，而是仰赖事后的养成啊？”
美弥用有些赞叹的口气说道：“真像是培育自己的小孩一样呢……”
“小孩……吗？”明子的眼神霎时闪过一丝落寞。
她在心中咀嚼著这个字眼，忍不住抚向自己的腹部，但手才伸出一半就收了回去。
对明子而言，与其悼念已经逝去的，不如专注于眼前。
三人的视线，不经意地同时放在了未来身上。
此时的未来正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桌面上来去不断、快速切换的音乐清单。
在这上千首的曲目之中，未来必须挑出十首当作演唱会的表演项目。
因为是相当久远的乐曲，所以会由制作团队重新制作PV后，先行在网络上公开。
“难以想像，这是那个皆藤创造出来的呢……”
加贺右手托著下巴，嘴角的银汤匙上下摆动。
他盯着眼前正专注在歌曲清单的未来，喃喃说著：
“但即使如此，以一个Prototype而言，完成度也太高了点……”
“太高？”美弥疑惑问道。
“不……也许只是我想太多了也说不定……”
加贺笑了笑，从桌面角落叫出点餐选单，再点了一个香蕉圣代。
然后，他若有所思地说道：
“本来人的个性就有很多隐晦不明的地方，我也不是很了解AI的运作细节，不过……”
看到加贺那欲言又止的神情，明子忍不住问道：“不过？”
但加贺没有回答，只是继续看向正专注挑选歌曲的未来。
未来的双眼之中，细致且璀璨的翠绿光芒闪烁不已。
清单飞快地滑动，她也快速地从记忆中回溯出旋律与歌词。
那些，都是加贺在这段时间之内让未来听过的曲子。
旋律以人类难以想像的速度，在她的脑中、以及胸口盘旋来去。
破碎的字句、细微的情感化作无数的点点星光，在未来心中交织成庞杂的银河。
没多久，未来的双手在桌面上一抹。
歌曲清单收起，从中跳出了十个播放中的影片图示。
“选……选好了……”
未来用有些羞涩的表情，对眼前的加贺说道。
好像刚做错事而害怕被责备的小孩一般，未来显得有些不安。
“啊，这曲子……”
明子的目光，被一首熟悉的曲子给吸引过去。
那是在研究室那晚，两人一同唱过的、温柔的曲子。
但是，加贺像是对清单内容没有兴趣，
他只是盯着未来的脸，然后说：“未来。”
“啊！……是！”
突然被加贺认真地呼唤名字，未来感到有些紧张。
“妳选择这些曲子的根据是什么呢？”
“根……根据？”
“是的，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吗？”
“理由……”
此时，未来显得有些侷促。
她看着加贺认真的表情，突然感到无所适从。
然后，她以像是求救似的表情看向明子。
那带点惊慌的疑惑神色，像是在说：“未来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不要紧张……”加贺露出了平常的笑容，安慰未来说：
“我只是希望妳知道，这份清单我不会做任何修改，全都由妳的意志来决定。”
“未来的……意志？”
“是的，这是我认为的、这次演唱会的真正意义。”
加贺伸出食指，将未来挑出的曲子圈选起来，说道：
“所谓的歌曲，就是意志与愿望的具体呈现，对妳而言，并不该只是单纯的指令喔。”
“愿望……吗？”
未来咀嚼著这个字句，眼中光芒流转。
“所以，这些歌曲，对妳的意义是什么呢？”
“未来只是觉得……觉得……”
未来看了看加贺、又转头望了一下明子，然后小声地说：
“未来觉得，如果是博士的话，应该会喜欢这些歌……吧……”
“结果……是为了皆藤吗？”明子在心中感叹。
“未来真的很喜欢博士呢……”美弥说道。
“未来这样……很奇怪吗？”未来稍微缩起了身子。
“不，并不会……为了某人而歌唱其实是很棒的一件事。”
看着桌上的曲目，加贺的神色有些复杂，他顿了顿，说：
“但是……这真的是‘妳自己’觉得的吗……”
“咦？”
听到这个问题，未来与明子同时出声。
而未来仅仅是感到疑惑，明子却是感到震惊。
然而，下一秒加贺提出的问题，却让两人半晌说不出话来。
只见加贺轻轻敲著自己锁骨下方胸口的位置，然后缓缓说道：
“难道……不是因为这个的关系吗？”
那，正是未来体内那颗心脏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