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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lmwalker (外é¢çš„世界)
2025-11-09 09:34:31https://www.facebook.com/share/p/1ZQeEor9WB/
Netflix 的算法逻辑,早已不只是单纯的“推荐内容”,而是直接介入“内容的生成方
式”。这篇卫报的评论提出了所谓的 “algorithm movie”(算法电影),一种被平台
的数据逻辑所规训出的影像形式。“算法电影”被设计成“可置入背景观看”的产品:
即使观众并非全神贯注,也能在边滑手机、边煮饭时轻易理解剧情。为了维持这种“不中
断的理解”,剧本往往要求角色清楚说出自己的动机,叙事结构明确、节奏平均、风格中
性,整体被压平为一种可被算法“辨识”的常态,避免任何偏锋或突兀。
这类电影的生成,受到“数据–算法–推荐机制”三位一体的逻辑所主导。Netflix 将
观众行为标签化,发展出成千上万个 alt-genres(子类型),并以机器学习分析“哪些
子类型的组合,最能留住观众的眼球”。结果是:平台不只是判断观众想看什么,而是藉
由内容的生产,反过来塑造观众“应该如何观看”,创作者也因此被迫在这种逻辑下自我
驯化,在企划阶段就预想数据的接受度,而非创作的必要性。
如何维系观众的“注意力”,如何确保阅听人不“放弃追剧”,变成比以往电视台即时收
视率更强制的创意枷锁。于是,“算法电影”成为一种文化现象,它的任务不再是开创
形式,而是维持平台流畅运作的“注意力机器”。影像被优化为“可背景播放的舒适串流
”,不再要求观众思考、专注,或面对难以归类的情感与形式。
当然,电影工业在前期募资、pitching 及筹备阶段试图预测观众反应的现象并非新鲜事
。从好莱坞黄金时代起,片厂便习惯透过焦点团体试映、问卷调查,甚至更极端的观众心
率测量等方式,在“上片前”就不断修正作品内容,甚至更动电影结构乃至于“结局”。
换言之,观众反应一直是电影工业的重要指标,只是过去这种控制仍侷限于样本化、片段
式的,有点类似于“补漏洞”的测量。
而Netflix 的不同在于,它将这套制约逻辑推进为一种即时、全面、数据化的预测模型。
观众的点击、暂停、跳出、重看次数,全都被转化为可运算的行为向量,并即时反馈至最
前端的内容生产链。换言之,算法电影不再被动等待焦点团体的“意见”,而是从构想
阶段起就被模型训练来满足统计上的偏好。它默认观众的注意力模式,并以预期的“反应
”去生产最符合“留存率”的叙事。这正是为什么算法电影的“预测性”远比传统片厂
更具结构性暴力:它不仅根据观众反应进行修正,而是在影片尚未诞生之前,就预先且大
幅度地删除了绝大多数的不确定性。
因此,我们面对的不只是电影风格的改变,而是一个更深层的问题:当串流媒体以数据定
义何谓“可理解”、“可测量”与“可见”,艺术中的模糊、停顿与歧义,是否正被系统
性地删除?
在这样的脉络下,我觉得David Lynch 晚年的几个计画屡遭 Netflix 拒绝,最终的作品
无法完成,成为影迷心中遗憾,便成了某种象征事件。Lynch 的作品语义模糊、节奏突兀
、心理晦暗,拒绝任何可预测或可解析的叙事,正好违背算法电影的全部前提。他拍摄
的是潜意识、阴影与语言崩解的瞬间;他要观众经验的,是未知、不安与失序。凡此种种
,正是算法最无法“预测”与“量化”的部分。
在蓝丝绒里,Dennis Hopper 扮演的 Frank Booth 对那个干净、可控、虚假的世界不断
地咆哮:“Fuck that shit!”。虽然粗鄙俗气,但那或许正是面对算法电影时,所有
仍相信电影是关于神祕、风险与自由的创作者,唯一诚实的回应。只是如今的算法,大
概会把 Booth 骂完这句话后,接上的那句“Pabst Blue Ribbon”,误读成一个“豪气畅
饮”的幽默迷因梗,并贴上几个 alt-genres 标签:binge-drinking、alcoholism、
mid-80s nostalgia、甚至误标为 feel-good movie。然后,推荐给算法里,潜在符合
这几个子类目的所有用户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