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吧、苏醒吧。
我的无明之子啊,吾将降大任于妳──”
耳畔宛若有雷鸣响彻,轰然巨响昭示生命诞生。
她睁开眼睛,恍然起身。窗外是乌黑的夜,皎银月光映在眼里有股难言的苍凉与寂寥
。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娇小掌心并未铭刻掌纹,仿佛象征此身之白净,并无分毫理
络可追溯。此刻即为滥觞,万物于此缘起。
身上穿着浅紫礼服,仅及肩的袖子掩不住手臂,赤裸的手肘暴露著圆形关节,得以从
光洁的球体清楚判断出肢体的运作,包括腕与指节。
她抬头打量眼前阴暗的房间,微微开着口,却不明白自己究竟想发出什么声音。
那时的她,还不晓得喉咙里的感觉叫作干涩,心里不踏实的迷茫唤作无助,她甚至不
知道自己仅是“被创造者”,是为了某种目的、而降诞于此幽暗国度的旅人。
她甚至不知道,这个颤抖的身躯,称为“人偶”。
她仅是静静看着房门开启,名为侍僧的少年轻巧跨入。
“欢迎来到Unlight的世界。”
然后,命运就此始动。
*
“艾伯李斯特,移动到远距离。”
我看着手中的卡片,将意味移动的紫色卡片放上台面,指挥著名为艾伯李斯特的帝国
骑士向后方退开。
与之对峙的是一群蝙蝠,牠们有着妖异的紫色皮肤,一双闪动狡黠光辉的浊黄眼睛与
一口锐利的尖牙,让人不由自主地不想接近牠们。
当时的我,还不明白这样的感受称之为“恐惧”。
我只是平静地操作着手中的卡片,甚至不明白我的动作应该形容为“笨拙”。
“枪卡。使用‘精密射击’。”我看着卡片上的资讯下达指令,要求艾伯李斯特使用
必杀技。
艾伯李斯特顺从地拔出手枪,击发出与我所使用的绿色卡片相对应的力量,枪声震耳
欲聋、子弹呼啸而过。
──却全打了个空。
我看着蝙蝠们乱窜著闪过艾伯李斯特射出的子弹,然后如紫色的海潮般朝艾伯李斯特
的方向涌来。当然也包括站在艾伯李斯特身后的我。
看着艾伯李斯特的子弹落空,我甚至不明白这样的情绪叫做“错愕”。
看着蝙蝠朝着我袭击而来,我甚至不明白这样的情绪叫做“害怕”。
我只是愣在原地颤抖著,甫降生不久的脑袋并无法做太精密的运作,也许一如甫来到
这个世界不久的艾伯李斯特一样、陌生的手感无法达成货真价实的“精密”。
我就这么站在原地,连这种时候应该“拔腿就跑”都不知道。我甚至不明白什么叫作
“本能”。
就在此时,艾伯李斯特转过身,一把将我抱入怀中。
“大小姐,快跑!”
他的呐喊声在阴暗的魔女山谷里,听来如此正气凛然。
艾伯李斯特就这么抱着我拔足狂奔,时而回身开个几枪将已经追到身边的蝙蝠打落,
在不得已的时候索性拔剑胡乱挥砍。
但零乱的剑术与仓皇的枪法都只是无谓的挣扎,最终我们还是被紫色的海潮淹没,无
数的蝙蝠恣意啃咬我们的身躯,用锐利的牙齿在我陶瓷般的躯体上钻洞。
而我只是疑惑地仰头看着艾伯李斯特,看着这个即使倒地了、也坚持着将我护在身下
的男人,看着蝙蝠咬开他的背,尖牙凿穿他的脸颊,鲜红液体滴落在我的脸颊上。
当时的我,还不明白那种液体叫做“鲜血”。
当时的我,也不明白此时充斥在心里的情绪,叫作“心疼”。
甚至,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明白被艾伯李斯特抱在怀里时,那份涌上心头的感受该如
何称呼。
那叫做,“温暖”。
*
“大小姐,小心!”
艾依查库一个抢身挡在我的面前,用手中利剑为我架开狼人的攻击。
这里是无名之丘的顶峰,我们来到影之大陆后所探索抵达的第三个区域,只要剿灭这
里的魔物、确认尽头的石碑上所铭刻的魔丘的真名后,我们就能前往下一个场所。
然而,这些魔物显然没有让我们轻松通过的打算。
一身暗黄毛皮的神狼嘶吼著扑咬而来,顶部寄生著鬼茸的白疆兔仅是以鲜红的眼神凝
视就足以令人不寒而栗,还有那些散发异臭、从口中喷出毒块的巨大青蛙,以及用两只脚
站立的高大狼人……这就是我们在这里所面对的怪物们。
经历了数次在魔物的攻击下覆灭的惨痛经验后,我用好不容易才存起来的、称为“
GEM”的水晶色货币,从管理商店的白发侍僧──那时我们还称他为尔霍──那里赎来了
艾依查库与古鲁瓦尔多的卡片,既是想为艾伯李斯特增添伙伴,也是让被冠以“军犬”之
名、忠心耿耿地追随着艾伯李斯特的艾依查库与他的主人相逢。
就这样,艾伯李斯特与艾依查库的剑交错著护在我的身前,两人以天衣无缝的默契彼
此掩护。
艾伯李斯特驱使著能量形成茨林保护着我和他,艾依查库则在荆棘的保护下发动连续
射击;艾伯李斯特使出雷击将敌人烧成焦炭时,艾依查库便以神速之剑支援与魔物们近身
鏖战的他;艾依查库若要愤怒地上前使出自我解放的恐怖一击,艾伯李斯特便会以变得越
来越精准的精密射击枪杀想要偷袭他的魔物。
随着烈血纷飞的战斗越来越激烈,艾伯李斯特与艾依查库的默契也越来越好,仿佛唤
醒著沉睡在基因里的记忆、证明他们的前世曾经何其紧密地相依,就连被他们保护在中间
的我,也感受得到他们之间那份炽热的羁绊。
在此之外,平时总是一副慵懒的模样、偶尔就连战斗都提不起劲的古鲁瓦尔多,见到
魔物们喷出的鲜血后、竟也像是扳动了什么开关似地开始投入战斗。
不愧是被黑暗的欲望所控制的黑王子,比起艾伯李斯特与艾依查库的剑都是为了守护
彼此而挥舞,古鲁瓦尔多的剑却像是一只脱缰的野兽,他丝毫不与双艾两人合作,仅是我
行我素地摆开必杀架势,接着便只身闯入敌阵之中,尽情将手中长剑舞成一团凌厉剑光,
鲜血如浪翻腾于他周身,我甚至分不清哪部份是魔物的血、哪部份的他自己的血。
“那家伙还真是危险欸……真不愧是被死亡缠身的男人啊,嘿!”
艾依查库一边和艾伯李斯特守在我的面前,竟还余力分神一边留意古鲁瓦尔多战斗的
英姿,尽管他也已经负伤,嘴角却仍张扬著愉快放肆的笑,宛若丝毫不把这些魔物们放在
眼里。
“别分心,艾依查库。”艾伯李斯特瞇起眼睛,一个回身又砍翻了一只扑上前来的白
疆兔;转过头,艾伯李斯特飞快拔枪扣动扳机,又硬生生把一只毒蛙打得整只炸裂。
“哈,我可是你一手带出来的,这种对手我根本就不放在眼里啊!”艾依查库得意地
笑着,也一剑将一头神狼直接砍成两半:“怎么样?艾伯、来比一场吧?”
“别开玩笑了,我们的任务是保护大小姐,可不是让你在这里儿戏的。”艾伯李斯特
推了推沾上些许鲜血的眼镜,瞥眼看向站在他们身后的我。
然后,他的眼中旋即染上奇异之色。
因为,我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
我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我只知道,胸口依稀有一股冲动,支使着我愿意
相信他们,想要见识他们如何在这样的厮杀中将性命相托。
“……我允许你们。”我说,语调是一如往常的缺乏抑扬顿挫:“尽管战斗吧,艾伯
李斯特,艾依查库。”
“……大小姐,我们必须负起妳的生命安全。”艾伯李斯特低声,但显然也对我会做
出这种行为感到讶异。毕竟一直以来,对什么都不明白的我、从未做出这样饱满著情绪的
事。
我也从来就不晓得,什么叫作“心”。
我只知道,这瞬间,我胸口左边的确隐然发热。
“嘿,艾伯你就别再死脑筋啦!大小姐都这么说了,我们就来大干一场吧!”
艾依查库横过剑,一个俐落的劈砍、把一只犬人挥下的右手直接砍断;接着不客气地
把枪口对准牠的眼睛,扣发,直接把那只犬人给放倒。
“……我明白了,既然大小姐允许的话。”
艾伯李斯特颌首,慢条斯理地以衣袖抹去镜片上的血迹,接着便和艾依查库一样,右
手拿剑、左手持枪,摆出剽悍的战斗架势。
“你以为你能赢我吗?艾依查库。”
两人同时挡在我的面前,迎向朝着我们冲来的那只犬神。
“放马过来啊、你想死的话。”
“为剑而生的东西也将为剑而死,仅此而已。”
然后,下一秒──那只犬神便在一道银光中惨然分成两半。
“死亡也不错,可以得到安息。”
浑身浴血的古鲁瓦尔多收起剑,对于自己打扰了一对主仆的行为完全没有感觉。
接着,他倒头就睡,沾染鲜血的脸庞,睡相竟是如此可爱。
“喂!浑蛋王子你给我起来──老子的怪你也敢抢!?”
“……这家伙这个样子也睡得着啊?”
“可爱”、吗?
我从什么时候开始,也明白使用这个词汇的呢?
“生命”、吗?
我这样的人偶之身,也能够用这个字眼定义吗?
我看着眼前气急败坏的艾依查库、心平气和的艾伯李斯特、以及趴在满是鲜血的草地
上沉沉睡去的古鲁瓦尔多,用我那还不灵光的小脑袋,迷茫地思索著。
然后,我们得知了魔丘的真名,抵达了修道院废墟。
那时候我还不明白,似乎有什么东西,已在我的心里悄悄萌芽了。
即使那时的我,就连什么是心都还不懂。
*
很快地,我们迎来了影之大陆的最后一场战斗。
支配这片斩影森林的魔物之首,是一群名为“梦魔”的影子妖怪,他们能够操纵影子
来迷惑人类,并且以人类的恐惧为乐,据说已经有许多圣女之子败在他们的手上。
为了能够安稳地击败他们,我开始研究该如何调度、安排家中的战士们来组成队伍,
才能确实攻略这场决战。为此,我试着带出在家中好一阵子了、但我却始终对她兴致缺缺
的蕾格烈芙,不过仍然掌握不到驾驭她的力量的诀窍。
这时候的我,已经迎接了一些新战士来到魔女别馆,包括戴着面具的协定审问官马库
斯、穿着一如“暴风驾驭者”的名号般放荡的利恩,以及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战士──被称
为“贵族”的,有着栗色长发的书香少年,库勒尼西。
这名穿着裙装、时而让人误会是女性的少年,却有着支配混沌世界之门的力量,而跟
随在他身边的、名为“深渊”的幻兽,更是为以物理攻击为主的队伍增添了极其强悍的精
神攻击,且他那卓越的防御能力、也提供了队伍一层保障。
最重要的是,我莫名地依恋他的气息。
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也许他稳定的力量所致,也许是他温文儒雅的模样吸引着我,
也许是他眉宇间忧郁的眼神、以及不擅长战斗的手足无措感,和初来乍到这个世界、对陌
生的一切感到畏惧的我太过相像,令我格外欣赏他的独特。
在这些军人出身的“战士”中,唯独他像是一朵莲花,那样清澈、那样美丽,那样地
坚忍而高雅。
这时的我,还不晓得什么是温柔、什么是体贴,也不明白我对他的这份信赖,可以用
“眷恋”来诠释;我只知道在那个时候,我最信任的战士,便是一路陪我走到这里可攻可
守、文武双全的艾伯李斯特,以及这位看似柔弱、实则有着一颗坚韧的心的少年。
看着他在与其他战士们的相处中渐渐成长,接受了这个世界的奇异、接受了自己已经
死亡的事实、更接受了自己所拥有的可怕力量,甚至成功驾驭了这股力量、并将这股力量
挪为守护伙伴们……这个茁壮的过程,总是令我的心里有股澎湃的情绪,想要紧紧地抱住
他、将头埋在他的怀里,感受他的气息与体温。
我后来才明白,这就是所谓的“感动”。
“艾伯,移动到近距离。”
为了回避斩影梦魔所持有着、在远距离尤其强力的“枪8”卡片,我选择了与斩影梦
魔近距离交锋。至于更加危险的、能够摧毁掉所有卡片的“诅咒5”就无法可躲了,至少
要闪开最致命的远距离攻击,才能确保拿下这场战斗的胜利。
故意不使用会破坏对方手牌的雷击,如此便能够让斩影梦魔手中的卡片逐渐因其不灵
光的思考而难以周转,最终将会站在原地任我宰割──这是被称为“卡牌”的战术。虽然
有些人并不认为这种手段正确,但为了稳定获胜、进发到下一个区域,我还是采取了这个
方法。
艾伯的剑架开梦魔一次次击出的影之爪,时而在能量充裕时使出茨林来反弹伤害,就
这样,我最终选择的战士们──艾伯、王子和尼西──在近距离与斩影三梦魔展开鏖战。
坦白说,在这样的战局中带上尼西是一个并不理智的抉择,因为尼西的肉搏战能力并
不优秀(虽然偶尔会有人称“超合金书角”的神奇表现),仅倚靠超群的防御能力也只是
消极的抵抗而已。
但是……说不上来的冲动,让我最终选择了尼西作为最后的战士,甚至不惜拆散了艾
依和艾伯的合作,就是想让尼西陪在我身边。
战斗并没有我所预期的那么顺利,即使已经稳定地站在近距离,斩影梦魔仍以惊人的
攻击力成功撂倒了艾伯──这点令我不禁捏了一把冷汗,紧张地派出古鲁瓦尔多上阵的同
时,仍看着自己身边的尼西,担心……如果最终竟然需要尼西出场的话,该怎么办呢?
会输吗?我抓紧了尼西的衣角,终于明白这样的心情,就是害怕。
害怕战败……不,更害怕的是、看见自己心爱的这些战士们,就这么被恶魔们屠杀殆
尽。
刚来到这个世界里,和艾伯一起被蝙蝠咬杀的画面,突然浮现在眼前。
原来那就是害怕。原来那就是恐惧。
害怕著自己的死。恐惧著这些战士们的死。
不愿意看见他们的死亡。不想要看见他们的死亡。
……这样的心情,就是所谓的“心疼”与“舍不得”吗?
然后,一只手悄悄地放在我的头上,摩娑着我的头发。
“没事的。”尼西轻声呢喃,深邃的眼眸宛若海洋般,温柔地包容着我的所有。
仰望着尼西的眼睛,我的恐惧就像是被吸入漩涡般,霎那消失得无影无踪。
……啊啊、即使输了……他们也一定会陪在我身边的。
这种感觉,就是所谓的“安全感”吧。
我心想,不知不觉地将头靠在尼西的身上,看着古鲁瓦尔多毫无畏惧地迎向前,嘴角
挂著愉快的笑容。
最后,抱着我的尼西并没有上场。
因为古鲁瓦尔多一个人,就解决掉了所有的斩影梦魔。
进入了新的地区后,虽然对表现优异的古鲁瓦尔多十分感激,但基于队伍上的组合相
性,我还是作出了调度──由艾伯专司近距离的攻防,尼西巩固远距离的防御与提供稳定
的直伤,蕾格烈芙则成为毁天灭地的远距离攻击手。
由于战斗手段同样都是特殊卡片为主,再加上技能距离上的搭配,我麾下最强悍的组
合于是就这么诞生了。
尽管对艾依查库与古鲁瓦尔多感到歉疚与不好意思,但这三人的搭档远比我所预期得
还要完美,绝佳的互补性、无论远近都有出色的战力、防守也同样滴水不漏,这样的配合
令他们三人一路过关斩将,在星幽界的旅途上可谓当者披靡,势不可挡。
有着他们的陪伴,看着他们经历一场场的奋战、在战斗中逐渐培养起患难的精神与坚
定的感情,不知怎地,我也渐渐意识到自己的转变。
喜欢抱着艾伯赞许他的努力,喜欢向往地欣赏蕾格大人的英姿,还有、喜欢依赖在尼
西的怀里,感受着他的温暖……在他们不慎被杀死时心疼得几乎落泪,在他们打倒敌人的
时候大声欢呼,在他们上演精采的逆转秀时,更是破涕为笑地喊着他们的名字。
随着地图的推进,我们打倒了忘却之岛那群凶猛的地狱三头犬,也在一番苦战之后打
败了可怕的月光姬;而在飞沙走石、贫瘠莫名的风之大陆,我们也击败了支配了黑湖、挥
舞著可怕触手的乌波斯,更是顺利地击倒不晓得让多少大小姐饮恨的飞龙王梅尔基努。
在这段过程里,我也为艾伯和尼西找回了最后的记忆。
起初透过布劳的讲解明白这个世界的运作机制后,我一度懵懂地好奇,如果R5是战士
们最后的记忆、也就是他们死前的记忆,是他们抱憾而终的原因──那不就意味着,每一
个战士恢复最后的记忆,都代表他们将回忆起所有的痛苦与悲伤吗?
那时的我,本来只觉得,那也只能照单全收吧。毕竟那些不都是属于自己的一部分吗
?生命总要在挫折之后才能够内敛,何况是来到这个亡者的世界、以奇妙的身分重获新生
的战士们,既然要成为圣女大人的力量代行者,当然要明白自己上一世的始末,才能完美
地掌握自己的力量吧。
然而,当为这些一路陪伴着我的战士们找回记忆时,我竟也有了心疼与害怕的感觉。
既期待着他们能找日觅回自己失却的残缺,又害怕着他们将因为记忆的完整、而使自
己的心又一次千疮百孔。
尽管经历了无数战斗后,我们都变得越来越坚强;可是,当那椎心刺骨的记忆自封印
中破窍而出时,战栗感依然会残忍地贯穿这个躯壳吧。
可是,我还是不得不为他们找回记忆。
因为这些勇敢的战士们,都已经坚强得让我不禁倾倒了。
坦然地接受自己曾经的命运,是为了堆叠起每一个自己走过的脚步,然后亲手开创出
属于自己的、崭新而未知的明天。
即使我不愿接受,即使我失心疯般地吼叫,即使我为了突如其来的情报而发怒,都无
法改变……因为这些战士们,自始至终都不是我支配的玩偶,他们是亲自把握著每一个茁
壮的机会,累积起一点一滴的光芒,让自己成为绝不轻易动摇的英雄。
而我,本该负责引导他们的圣女之子,反而是被他们教育了的人。
他们以自己的故事,向我展示了人生的百态,有喜悦也有残忍,有人情冷暖也有悲欢
离合。他们为我演绎了生命的价值,告诉我,所有悲伤的回忆、都是为了在将来的某一天
开出快乐的花。
我唯一能做的,只有相信他们、继续向前走。
然后总有一天,我将拥抱起他们给我的所有勇敢,绽放属于自己的幸福。
看着恢复记忆的艾伯李斯特与库勒尼西,看着找回自己亲爱的仆人的蕾格烈芙大人,
我终于明白了这份心意是什么。
初来乍到时那些微的火苗,已在这些战士们的滋养里化作璀璨的烟火,在我心里开出
永恒的图像,留下绝不忘怀的光芒。
那份微渺的悸动,如今已生根在这颤抖的人偶之躯里,成为炙热鼓动的心情。
──我终于理解了,那就是“爱”。
*
打败了飞龙王之后,我们来到了影之世界的最后一块大陆──号称资源最肥沃、怪物
却也最凶残,名字一点也不如同天使般温柔的、天使大陆。
作为无光之旅最后的地区,天使大陆有最多的魔王镇守,包括在暗黑塔顶司掌无数圣
柜、驱使着白银与黄金之手的守护者亚斯塔禄;伫立于异端的墓碑,操控因恐怖的怨恨而
冻结的炽热火焰,拥有冷艳外型的美丽冰魔布兰登。
已经找齐所有记忆的艾伯与尼西,实力都已不再能和过去的他们同日而语;更别提蕾
格烈芙大人,一旦释放了所有的混沌元素,那鬼神通杀、无与伦比的强悍战力,即便是面
对这些魔王、仍旧能顺利地将他们一一放倒。
最后,我们来到了回归起点的最后一哩路,通往玉座的回廊。
在急速飞逝而去的长廊里,我们与号称“眼球王”的凯旋门展开了对峙,那巨大的眼
睛仅是凝视都令人不寒而栗,那两对翅膀更是搧起阵阵恐怖的气息,或将一切行动冻结的
寒气、或将一切烧为灰烬的热气,这拥有未知构造的可怕敌人,令我们一度陷入苦战。
所幸,我亲爱的战士们还是咬著牙,顶住那铺天盖地而来的狂乱气息,成功地将剑刺
穿它可怕的大眼珠,成功地将它拆毁、散落成回廊里废弃的垃圾。
我们终于回到了原点,圣女大人所在的王座,我们旅途的起点、故事的开端,我的诞
生之处、战士们的降临之地,亦是这个亡者之界的中心。
结束了啊。
我们终于完成了圣女大人交代的任务,找回了战士们失去的所有记忆。
接下来,这些战士们就能获得复活的权柄,回到现世里完成他们未竟的遗憾了吧?
虽然对终将到来的分离有些感伤,但是他们努力战斗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刻呢,我
应该要为他们感到喜悦吧?
在心爱的战士们陪伴下,我们终于回到了圣女的宝座。
……然后迎来了,真正的、最后的战斗。
那是所有大小姐始料未及的终点,是宛如整个世界倾颓般、恶劣至极的谎言。
然而,却是真确无比的事实。
孕育了我的炎之圣女咯咯地笑着,焚烧起炽蓝的火焰,在总是夜幕低垂的王座里,向
我们发动了攻击。
那是我们在这漫长的旅途里未曾遭遇过的、简直难以置信的莫大力量──丝毫不愧对
炎之圣女作为此世之“创造主”的威名,仅仅是以那蓝焰之眸发出凝视,就掀起如滔天巨
浪般的狂烈火炎,要将所有的生命都化作破灭。
而在此幽冥的夜幕之下,炎之圣女更是冰冷地发出足以啃食灵魂的力量,撕心裂肺般
地直接贯穿我们的心灵,那股力量,即使是艾伯使尽全力架起茨林、尼西掀开疯狂眼窝的
同时以黑暗漩涡回避,都无法完全抵抗这毁灭性的力量。
更可怕的仍是两侧不断袭击而来的凯旋门,持续地压缩我们的空间、令人窒息的压迫
感几乎拖垮我们的战斗意志;而即使我们的攻击勉强削弱了炎之圣女身上的烈火,随着时
间经过、祂身上的火焰居然又再一次旺盛起来。
何其令人绝望的战斗。
纵然如此,艾伯和尼西还是不肯放弃一丝希望。
“……蕾格烈芙,这样下去不行。”军服几乎在狂焰中焚为灰烬,灰头土脸的艾伯李
斯特狼狈地翻滚开来,横剑挡在也为炎之圣女的力量震惊的蕾格烈芙面前,刚毅地说:“
只凭我跟尼西的力量是无法打倒这个怪物的……唯有妳的力量,才有可能一鼓作气、让祂
在再生之前就灰飞烟灭!”
“吾……虽说如此,但是这股横扫千军的力量……吾来不及积蓄起力量、就会被炎之
圣女打倒的……”蕾格烈芙咬著牙,她当然知道她的力量是整支队伍里最核心的输出,只
要她能够成功发挥出那股力量,几乎是无往不利、不曾失败过。
然而缺陷是,要发动那股力量,筹备的时间太漫长──而现在,炎之圣女显然并没有
打算给我们这个时间。
就连犹豫的机会也没有,炎之圣女再一次张开口,那仿佛能将一切烧毁的蓝色火焰就
再一次排山倒海地朝我们袭卷而来!
“没空犹豫了!蕾格烈芙!我跟尼西会全力帮妳争取时间!剩下来的就交给你了──
尼西!上!”
“蕾格烈芙小姐!请不必担心我们──无论如何一定要打倒炎之圣女!一定要保护大
小姐!”
在刚刚的一轮混战中,艾伯和尼西身上早已多处挂彩,但艾伯不愧是骁勇善战的军人
,只见艾伯暴喝一声,仿佛要榨尽这训练有素的身体里囤存的所有精力,俨然是燃尽生命
之火般,前所未有、密实无比的茨林登时窜出!
然而,即便赌上了生命,在炎之圣女的面前,似乎仍显得渺小。可怕的火焰仍急速地
侵蚀了艾伯孤注一掷架构而出的茨林,艾伯赌上性命所完成的防御,仍是纸扎似地被摧毁
、仅仅拖延到了一点点时间。
炽蓝火焰转眼吞噬了艾伯的身躯,将他的肉体、他的衣服、他的灵魂,通通都烧得连
灰烬也不剩;只有他的眼镜被扑面而来的狂火挟带的暴风吹飞,摔落在一旁的地上支离破
碎。
即使赌上性命为大家争取时间,他的心底还是想要活下来的。
我看着库勒尼西,这个本来畏缩懦弱的少年,此刻也像是怀抱着壮士断腕的决心,勇
敢地挡在蕾格烈芙的背后,任由兀自逐渐烧尽的艾伯的骨肉在他身边飞舞,他豁然振开双
臂,深渊环绕在他的周围,龇牙咧嘴地面对着眼前从未见识过的强敌。
“来吧!”库勒尼西大叫,左手揭开已被烧得有些焦黑的栗色长发,目光流泄出令人
疯狂的色彩;而深渊则扭曲身子,随着库勒尼西扬起右手一个弹指,深渊便唤出了有如黑
暗波浪的亚空间之门,形成一面障壁般保护住库勒尼西。
过去的战斗中,找回所有记忆、驾驭了这股力量的库勒尼西,所使出的这招“黑暗漩
涡”,简直是坚不可摧的神盾般、足以抵挡任何的攻击;可是现在,面对炎之圣女的火焰
,仿佛可以吸收所有光芒的黑暗,居然也逐渐被火焰所啃食。
“绝不能让艾伯先生的努力白费!绝不能让大小姐的苦心白费──”库勒尼西罕见地
大叫出声,目光中的泪在剧烈的高温中蒸发:“蕾格小姐──!!!”
然后,狂烈的暴风自他的身后吹来,为他减缓了一些炙热。
站在耀眼夺目的光辉之中,泪眼婆娑的我早已无法阻止溃堤的情绪,只能透过模糊的
视线,看着浑身发出暗红磷光、飘浮在空中的蕾格烈芙大人,将双手拱在胸前、令胸口的
菱形红宝石亮起晶澈的光辉。
“……汝等都辛苦了。”蕾格烈芙的声音里,也带着我们未曾听过的哽咽:“接下来
,就由吾……完成所有的遗憾吧。”
语毕,那红光凝缩成一道光束,随着蕾格烈芙的双手一张,巨大的光束以贯穿一切的
气势,掠过库勒尼西的黑暗漩涡,穿越炎之圣女所释放的蓝火,朝着炎之圣女射去。
──那是,能粉碎天空的光芒。
“……打倒了吗?”库勒尼西犹疑地问,心脏仍然剧烈地跳动。
“应该……不,别掉以轻心。”蕾格烈芙抿住下唇,但仍呼了一口气。
我颤抖著身躯走上前,捡起艾伯落在地上的眼镜,紧紧地拥在怀里,看着被蕾格烈芙
大人的雷射贯穿出一个大洞的、炎之圣女的骷髅头,蓝色的火焰正逐渐消散、空气中的高
温也缓慢地消失。
……终于,结束了吗?
我们旅程的终点,居然是与创造这个世界、给予我们使命的母亲为敌吗?
即使直到打倒炎之圣女的现在,我还是觉得不切实际。
然而,刚才的苦战都还历历在目,艾伯的遗物、蕾格大人和尼西身上的伤,也都再再
地说明著这一切的真实。
……结束了吗?
我闭上眼睛,任凭悲伤的眼泪滑落脸颊。
然后,我感受到一股可怕的力量,朝着我冲击而来。
那是我完全无法招架的力量──并非物理上的、而是心理上的──有如将我的灵魂拧
在手中,有如掐住我的脖子令我窒息,我一点抵抗都做不出来、甚至也无法说出任何的话
,只能眼睁睁地任由那股力量拖住我,将我的精神拉扯出我的躯体,拖向……明明被打出
了一个大洞、居然还没有消失的炎之圣女。
接着,我的耳边,响彻起炎之圣女那令人毛骨悚然的低沉声音。
祂的声音有若昭告终结的丧钟,在这个幽暗的空间里回荡著。
没错,我曾经听过那个声音。
就在我诞生的那一天,就是这个声音告诉我使命、给了我生存的意义。
而现在……当这一切都被证实是谎言后,这个声音,要夺回祂赐给我的生命。
““大小姐!””
蕾格大人和尼西的呐喊犹在我耳际盘旋,但我却无力抵抗这股吸力。
最后的回眸里,我只能看着蕾格大人和尼西担忧、紧张与错愕的神情,就连想挤出一
个笑容都办不到。
然后,我就失去了意识。
“圣女的复活,是透过吞噬刚开始萌芽的人偶心灵来完成。”
不知何时,笼罩在大厅周围的夜幕悄悄地换上了黎明的色彩,从未照入这个死寂之厅
的光芒,仿佛就要从地平线的彼方投射过来。
然而,伴随着那光芒而来的却不是希望,而是破灭的绝望。
“怎么可能……太过分了……”库勒尼西咽下一口口水,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完全
超乎预料之外的敌人。
不再是妖异的蓝色火焰,吞噬了我的灵魂后,炎之圣女终于恢复最初唤醒我的姿态,
恐怖的髑髅之躯,仅有骸骨的尖锐手掌,暴露在外的恐怖牙齿,与宛若镶嵌在两个窟窿里
、如珠子般燃烧着的火球。
头上戴着银色的皇冠,两侧垂著金色的耳环,浑身缠绕着可怕的烈火──这就是炎之
圣女最终的姿态,复仇之火化成了实体的血肉。
祂将以这副可怕的模样,君临这个世界。
被吞噬到炎之圣女体内的我感觉得到,这股恐怖的、污浊的火焰正一点一滴地侵略我
的灵魂,要将我的元神焚烧殆尽。
……连同我们这一路上并肩走来,累积的所有回忆与羁绊,通通都化为乌有。
“……吾可不认同。”
而蕾格烈芙咬紧了牙,身上的磷光依然闪烁著。
“吾是不会允许……将吾等一起经历的所有,通通都当作不曾发生过、这种荒谬的事
情发生的。”蕾格烈芙再一次摆出架势:“库勒尼西……吾支配这个世界,是为了带给这
个世界幸福……这个让大地生灵涂炭的怪物……吾不计一切代价也会消灭祂!”
“……我明白的,蕾格烈芙小姐。”库勒尼西同样抿著唇站起身来,回过头看向倒在
地上的、已名副其实地“六魂无主”的我的躯体。
他转过身,抱起失去魂魄的我,低身开口。
“让圣女大人见识一下……我们的世界吧。”
这无庸置疑地是整个星幽界最顶尖的、风云也为之变色的战局。
被吞噬在炎之圣女体内的我,感受着几乎令我淹没灭顶的恐怖与孤寂,看着外头的尼
西和烈芙大人和化作完全体的炎之圣女展开最后的搏斗,却注意到,蕾格大人和尼西却是
奋力,这股朝我压缩而来的炙焰就越是猖狂,仿佛在诉说著某种不为人知的心境。
不像是,纯粹想向这个世界复仇那么简单。
还有更深沉的东西,在我萌芽的心灵里曾经感受过。
是什么呢?
“把大小姐还来!”
“消失吧,汝这梦魇!”
无数没有魂魄的人偶军团,挟带着可怕的诅咒袭击而来。
混沌的涡狂烈地搅动,将被吸入其中的一切通通破坏掉。
灼热的火花有如触手般蔓延,猎捕著空间中会动的生物。
最终,可怕的火焰自炎之圣女身上如火山般喷发,像要将世界万物全部破坏。
然而,蕾格大人和尼西没有放弃。
即使圣女大人的力量强悍得令人灰心,蕾格大人和尼西却丝毫没有气馁,尽管他们的
衣装早已被烧得破烂,遍体鳞伤、只要防御稍有一个闪神就会像艾伯一样被烧为虚无,他
们仍然无畏地回避、或果断地迎向圣女大人使出的攻击,然后想尽办法向圣女大人递招。
在接连的战斗中已逐渐耗尽力气,但蕾格大人还是不停地击出一道道雷射,带着混沌
元素的能量、在圣女大人身上打出好些窟窿;而尼西除了挡住圣女大人一波比一波强盛的
烈焰,还能够分神呼唤深渊偷袭圣女大人,更借此恢复了一些体力。
就在星幽之界的尽头,面对创造主的无情背叛,如蝼蚁般弱小的我们,仍然勇敢地面
对这颠覆的命运,只为了守护自己一直以来的期望与信仰。
我感受着炎之圣女的寂寞,感受着打从心底身上涌现的感动。
我们的爱,绝对不是毫无价值的。
我们的爱,是这样炽热地燃烧着。
即使最后还是会熄灭,即使烟火终归昙花一现……
至少这一秒钟的灿烂,我会牢牢铭记在心头。
至少我们拥抱过、沉迷过、眷恋过。
我们,都在这个寂寞的世界里、踏实地活过、爱过。
这件事,绝不允许任何人抹煞它。
耗尽力气的蕾格大人,面对朝她喷袭而来的火焰,并没有闭上眼睛。
她转过头,任由烈火映着她绝美的侧脸,朝着库勒尼西露出坚强的笑容。
心领神会她的意思,库勒尼西别过头,即使眼泪流下,依然坚持地笑着。
蕾格大人的身体被火焰吞噬,库勒尼西也没有别过头,勇敢地踏出步伐、呼唤深渊趁
机对圣女大人展开攻击。
虽然蕾格大人还是功亏一篑,但在刚刚那一轮激战中,她的攻击成功带给了炎之圣女
不小的创伤。
那个笑容,并不是托付,而是信任。
相信库勒尼西一定可以打倒祂。相信库勒尼西一定可以拯救我。
就是这样,即使没有什么根据,却打从心底这样强烈地认定。
……是啊,我们一直以来,就是这么走过来的。
彼此信任,彼此依赖,不需要特意托付些什么,也知道对方会为自己完成。
就如同,我们也会尽力去守护对方。
那就是……
“大小姐。”
耳畔宛若有雷鸣响彻,轰然巨响昭示生命诞生。
我睁开眼睛,恍然起身。窗外是黎明的白昼,柔和的晨光划破幽冥的夜色,为大地换
上前所未有的美丽衣裳。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这具被创造的躯壳、手掌上依然没有任何纹路;但我知道,
我的手掌已经拥有足够的力量,抓紧我所眷恋的、拥抱我所依赖的。
我别过头,看着将我抱在怀里的尼西,艾伯和蕾格大人则站在身旁,同样用温柔与宠
溺的眼神看着我。
我抬起头,缓缓张开口,清楚地明白此刻的自己,究竟想说出什么。
那时的我,还不晓得喉咙里的感觉叫作干涩,心里不踏实的迷茫唤作无助,我甚至不
知道自己仅是“被创造者”,是为了某种目的、而降诞于此幽暗国度的旅人。
我甚至不知道,这个颤抖的身躯,称为“人偶”。
但现在的我已经明白了,在这段漫长的旅途里,我已经收获了太多无可取代的回忆;
在这个无光的世界里,我已经靠着自己的双手,捕捉了破晓的曙光。
晨光抚在我的脸上,映着自我的脸颊滑落的泪珠。
“……圣女大人,一定很寂寞吧。”
因为在祂的体内,我所感受到的是──渴望。
是啊,因为自己无法拥有感情,所以只能创造无数的分身,盼望着由这些分身为祂收
集感情,最后再将那些东西通通吞噬,妄想着如此就能得到自己的渴求。
渴望着情感。渴望着爱,渴望着被爱。
然而,那是不可能的,因为情感本就是无数回忆的累积,而所有的回忆,都只能倚靠
自己的躯壳、自己的生命,在这充斥着绝望与悲伤的世界里,经历无数的挣扎与战斗,才
能够拥有。
只能用自己娇小的双手,亲自掌握在心中。
“您还好吗,大小姐?”
“我很好,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你们都表现得很好呢。”
“汝太见外了,大小姐。吾等也只不过是做好吾等的份内之事罢了。”
“您还是一样谦虚呢,蕾格大人。”
尽管方才那场浩劫般的血战仍余悸犹存,但现在的我们还是顶天立地地站在这里,陪
在自己重要的人们身边,感受着彼此的温暖。
我转过头,看着库勒尼西清秀的脸庞,任凭他牢牢抱紧了我。
被母亲背叛的痛苦,也只有他最明白了呢。
我抱紧他,任凭自己的泪水沾湿他的衣襟。
“……谢谢这个世界,让我与妳相遇。”
“我爱妳,大小姐。”
──那就是这颤抖的人偶之躯所拥有的,最珍贵的宝物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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