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火学院院长美狄亚，并不是因为对方是大自己四届的学姐的缘故而“乖乖安静地
”接受神魔学院附属医院负责人玛格莉特医师的治疗。波赛顿、阿波罗二位学院院长都
是更年长的学长，美狄亚也没在什么时后对他们毕恭毕敬过。
“手指的切口与肩膀以上小范围轻度灼伤直接用治愈术处理了，反正妳也不需要什
么火焰抗体。倒是焦蜷的发尾找人修一下比较好。”涉及发型类主观美感的部分是医师
少数不插手的项目之一。纤细的人类躯干后方、拖着一个大大蜜蜂腹部的玛格莉特结了
医嘱：“饮食生活上无需有任何禁忌，明天我找人来再帮妳看一下，一、二天就没事了
。话说回来，那肖恩的法术程度算是不错呢。”
很罕见地，与玛格丽莉特在神魔学院共事了十多年、平时与医师互动还算正向的美
狄亚，安静地站在院长室窗边，没有答腔。
玛格莉特顺着炽火学院院长的目光往中庭看，刚刚期末测验最后一组的肖恩与斯库
尔德，正一起往炽火学院外走去。
玛格莉特知道面无表情的美狄亚记起了什么。
医师将手搭在炽火学院院长肩膀上轻拍了二下后，离开了静默的院长室。
穿过飘着冬日初雪的校园，美狄亚回到了女教师宿舍，教师宿舍中的硬件配备并没
有比学生宿舍好到哪里去，或许每间单人宿舍面积大了一点，私人物品多一些，如此而
已；毕竟除去继续留校服务的案例，学生一待不过四年，而在校服务近四十年的教师也
是存在的。
美狄亚发现宿舍门并没有锁。
一向直来直往的炽火学院院长，罕见地放轻了脚步踏入自己的宿舍，在玄关脱下鞋
子后，移动至卧房门口。
卧室内如预期地飘出一缕极淡的花香与酒味。
美狄亚非常讨厌酒，纯粹是第一次喝酒时的糟糕经验所致，而她也没有再给这种饮
料任何洗白的机会。
察觉房间主人回来了，在床上与棉被交缠在一起的躯体朝卧房门口直直伸来了双臂
并送来撒娇的语调：“抱抱～”
“抱屁，都三十多岁的人了！”美狄亚不觉莞尔：“要抱回去找老公啦！要睡觉回
自己宿舍啦！”
若要说神魔学院中有谁能在私人场合对炽火学院院长撒娇耍赖的话，也只有神木学
院院长雅典娜了。
“下午没课嘛，晚上又要巡塔，这空档不上不下的...，干脆来替妳暖被。”雅典娜
在床上慢慢坐起身，故意买大一号充当睡衣的男版衬衫斜了一边导致无瑕的右肩露了出
来，睡衣的主人举起一只被过长袖子遮掉一半的手抓抓乱糟糟的头发。看来她真的是在
床上滚了好阵子。
雅典娜逗留过一小段时间的地方会残留非常细微的花香，那香味的浓度则与主人情
绪平静或高亢有着正相关；而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美狄亚习惯了被褥中那若有似无的
香味。
与美狄亚一样毕业后就在神魔学院服务的雅典娜，平时与丈夫住在距离神魔学院大
约三分钟光鸟路程外、与神魔学院互动频繁的青木镇，由于身为五院院长之一，雅典娜
也获得了一间配给宿舍，只是那间宿舍空空荡荡地，若偶尔因公事需留宿学校，她一定
会跑来与美狄亚挤在一起。
“还有空暖被哩？现在是学期末吧？不是正忙着吗？”
“啥期末？没差啦...”
看着盘著腿在床上伸懒腰的好友，美狄亚摇头苦笑。
能见到神木学院院长私底下这模样的，这世界上或许不超过三个人，但只有美狄亚
最清楚，别看眼前的雅典娜偶尔在日常生活会少一根筋譬如回家忘了锁门或闲暇时间懒
懒散散的样子，只要一踏出私人领域，干练的神木学院院长管理、训练学院的效率连自
己都比不上；其出类拔萃的战斗能力虽然不若自己霸道无情，但拥有能短暂撑起主战线
的强大战场治愈法术的雅典娜在攻守平衡而言，很有机会与波赛顿争夺神魔学院中的首
席。所以说，人生下来并不是公平的，有些人就是能成为慵懒的天才，但更多人只能陷
在忙碌无成的泥沼中。
“什么味道？”美丽的雅典娜瞇著有著翘睫毛的眼睛微仰起头抽了鼻子：“妳头发
烧焦了吗？”
“我以为妳的嗅觉被酒精蒙住了呢？”美狄亚也放松了一天紧绷的神经在床沿坐下
来。其实，房间的主人知道好友虽然喜欢喝酒，但是酒量出奇地差，不管什么酒，小杯
子里一个小指头的“厚度”，就可以将她放倒了，所幸雅典娜知道自己的酒量而有所节
制，酒品也不差；所谓的“酒疯”，最多就是挂在好友身上讨抱抱不肯下来而已。
雅典娜凑近看着美狄亚部分因承受火焰法术而报销的发尾：“哦～～妳耍帅放手让
学生打喔？”
神魔学院中，没获得美狄亚允许，能在其身上留下些微火焰伤害的，应该只有临时
爆炸的厨房锅炉吧？衷心如此相信的雅典娜将下巴搁在好友肩上，美狄亚受损的发尾泛
起了柔合的碧色光芒。
自己在一栋燃烧中的木屋里，木屋外满是吵杂喧嚣。这是美狄亚所能自人生中翻出
的最早最早的记忆。
那时自己究竟是三岁还是四岁呢？美狄亚并不知道，因为从来没有人告诉她关于年
龄的事情。
从烧毁的木屋流落至街上后，每天的作息都非常类似，如果早上醒来发现自己还活
著，那就将“活着”这件事，再多延长一天：找东西吃、活下来，夜了找个地方睡觉、
一天的结束。也有些人顺便迎来一生的终点。
位于阿斯特嘉国度中的这个毫不起眼的小城镇，没什么人关心这些街边的小孩，冷
死、病死、被充满恶意的人攻击致死。孩子们的爸爸妈妈出门工作，再也没有回来；或
是路经这座城镇，因为产兆而不得已在这里生下小孩。对这些大人而言，孩子不过是多
张吃饭的嘴巴，要是有办法，谁也不想怀孕的，自己都吃不饱了呢。
这是发生在人类社会中异常快速的自然淘汰。
还是希望孩子有条活路的父母会给寄养家庭一笔钱，如果寄养家庭有点良心，至少
会在这笔钱用完后才把小小孩踹离家门。对于“活下来”这件事，学习能力不够强、不
够机灵的幼童，生命很快就画下句点。
气候很可怕，尤其是冬季。
美狄亚数不清楚有多少次在冬日清晨的墙角被冷醒，而昨天晚上为了取暖而与自己
相互抱着入眠的朋友却被寒夜夺去了生命。
第一次，幼小的美狄亚呜呜地哭着不断著摇年纪与自己差不多大的朋友的尸体，哭
声吵醒了其他街边的孩子，年纪较大的孩子围过来，面无表情蒐寻着尸体，但是没什么
可以利用的东西，连衣服裤子的尺寸都太小了，唯一没有破的裤子口袋里只有一段短绳
头与一片花碎布，一个男生把这二个不知道能用来干啥的东西拿走了。
一个好心的女孩把尸体的衣服裤子褪下来，帮美狄亚穿上，把尸体的鞋子脱下来，
给美狄亚换上。
这样哭泣的美狄亚就有了二层破薄衣与二层破裤子，原本只有保护脚底功能的泥鞋
也换成了能包住脚跟的烂布鞋。
小小的紫灰色尸体简直像具覆了薄霜的破烂娃娃一样。
渐渐地，美狄亚不哭了，她懂得从尸体身上取走有用的东西，帮其他活下来的小小
男生小小女生穿上尸体的小小衣服。
合作总是必要的，无家可归的孩子们在衣物部分有最低限度的互助，小衣服优先给
幼小的孩童穿。
但食物则不然，不管是乞讨或是偷到的食物，第一时间一定是塞到自己口中，孩子
间抢夺食物彼此撕咬烂打的情况屡见不鲜；大孩子把小衣服留给小孩子，是因为自己无
法穿小衣服；而食物这种攸关延续生命的东西，没有人愿意退让甚至彼此积极争夺。
虽然极少数的孩子会有照顾他人的天性，他（她）们会牵着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小孩
一起吃睡，但被牵着的孩子在某个冬日清晨就没醒来，或两个人都没再醒来。
除了掠夺尸体，美狄亚不偷东西，在她懂得偷窃前，一名警官当街拿着警棍一下就
敲破了偷食物的大男生头部的画面，深深震撼了美狄亚的心灵。但如此一来，捡拾或乞
讨就完全无法避免了，美狄亚懂得先用雪擦擦自己已经冻得发白的脸颊，让自己看起来
干净一点，这样有机会讨到霉斑较少的面包。
“这个世界只靠乞讨是活不久的，”活过了几个冬季后，偶尔会给美狄亚烂面包的
妇人这么说：“妳帮我把门前的雪清一清吧。”
本来要在这个看起来约十来岁的小女孩乱七八糟的工作后多给她一些面包以引导她
减少乞讨次数的妇人，看到美狄亚努力而生疏地铲雪，随后当场狼吞虎咽地将大块面包
塞进嘴巴后，心软的女屋主将美狄亚带到有着后门的厨房中。
只踏入厨房一步，小女孩就在原地停下来，冬季一墙之隔内的温暖，让她愿意永远
待在这里，待在这个厨房最靠近门边的墙角。
“妳帮我生火吧，有生过火吧？”
美狄亚摇摇头。街上的孩子偶尔会弄到火种，那表示当晚几乎不会有人冻死，好好
让与人命一样珍贵的火种成为燃烧的火堆，是大孩子们的任务，美狄亚倒是对寻找诸如
树枝或纸板类的易燃物比较拿手，交出越多可以烧的东西，当晚就可以分配到离火堆更
近一点的位置。
“来，像这样。”妇人在只剩余烬的火炉前示范了使用打火石的诀窍与火种摆放的
位置：“火种燃烧起来后，赶快用铁钳把火种夹进已经摆好柴堆的火炉里。”
留下了微笑与“可别把我的厨房烧了呀。”妇人转到前厅忙去了。
握著即便连没生过火的自己都知道那是非常高级的打火石，美狄亚试着以妇人指导
的角度让两颗打火石相互撞击，心中呐喊：“火呀！出来吧！”
甚至还未相互接触，二颗打火石瞬间被烈焰包围，美狄亚吓了一大跳，反射性地将
打火石扔进火炉中，火炉内的柴堆马上熊熊燃烧起来，美狄亚惊恐地退到墙边。
闻到柴火燃烧味道的妇人转进厨房：“唉呀！妳做得很好嘛！”
可地上那颗还存在的火种是怎么回事？
妇人用铁钳翻了火炉，笑出声：“不是把打火石扔到火炉里啦，是把燃烧的火种...”
想着应该是小女孩所打出的火星异常幸运地飞进火炉中的妇人将打火石自火堆中夹
出来后，她又给了美狄亚半个面包：“以后下雪的隔日，妳来帮我铲雪、生火。”
美狄亚向妇人道谢，然后股起了勇气指着地上：“那个，可以给我吗？”
妇人拾起火种塞在美狄亚掌中：“今天是妳第一天工作，就优待送妳吧。”
美狄亚将火种拿给街上的大孩子，那夜，她不用缴出任何维持火堆的燃料，就能在
距离火堆最近的位置获得一个特等席。
于是，美狄亚确认了自己拥有特殊的能力，操控火焰的能力。
魔法，是一种已知的特殊技术，即便在这广大国家里的不同区域，对于魔法却有天
差地远的评价。
这国家中那一、二个开发中的大城，能利用魔法做出特殊贡献的人逐渐开始被重视
。而在识字不甚普及的地区，将魔法师当街吊死的传闻依旧存在－如果魔法师被群众制
伏的话。
而美狄亚所待的市镇，差不多是“人们会孤立魔法师、在背地里对其指指点点、小
孩子会对其扔石头”这样的程度。
绝对不能让别人发现自 己会魔法！
独自在城镇外人烟稀少的郊区徒手呼唤、操控着火焰的美狄亚很清楚，自己是生活
在街上的小孩子，一旦被孤立，死亡很快会找上门。
美狄亚在帮妇人生火时，小心而确实地以打火石与火种遵循正规步骤让炉火运作，
若被人看到自己手中平白无故烧起来的打火石（其实也根本不需要打火石），那可是不
得了的大事。
下雪的次日前往妇人家中帮忙的美狄亚，可以在工作结束后选择半块干净的面包或
是一个干燥的火种做为报酬，已经学会操控火焰的美狄亚，不再有冻死这个困扰，但她
也无法坐视其他在寒冬中受冻的孩童，因为只要自己选择面包，就可能有人会在寒夜中
丧命，虽然有几次美狄亚在无人的街角以魔法生火再招来其他孩子们一同取暖，但是当
“温暖的美狄亚”这样的绰号在孩子间传开后，想跟她打好关系的人变多了，能避开他
人视线独自以魔法生火的机会急遽降低了。
一日，勉强让肚子垫了点东西的美狄亚独自在街上闲晃，尝试寻找可以偷偷制造能
在夜里温暖朋友们的火堆但又不会引起大人抱怨的地点。在穿过一条住宅区的后巷时，
她的头突然被什么东西砸到了。
美狄亚反射地摆出随时可以逃走的姿态并抬头张望，经年在街边生存的精明眼力让
她捕捉到有着许多漂亮花盆的民宅二楼窗台，一个有着碧绿发色的小女孩朝自己顽皮地
吐著舌头。
雪球吗？不是来自成人的恶意攻击让美狄亚松了一口气。不过打雪仗这种游戏是衣
食无忧、有体力的小孩子的玩意儿，即便街上遍地积雪，生活在街上的小孩也会为了保
留活下去的体力而减少这类活动，互相扔个两、三颗雪球后，就得为下一餐的着落开始
烦恼。
即便美狄亚没兴趣，对方倒像是无聊了好久终于找到玩伴地，扔了第二颗雪球下来
。毕竟是小孩子，美狄亚的玩心被激起来，加上这些年为了生存而养成的求胜心，她也
开始反击了。
对方拥有居高临下的碉堡优势及熟悉游戏的准度，而美狄亚拥有卓越的闪避能力、
较强的臂力与遍地无限的弹药，在窗台上的积雪被用光后，对方干脆地关上窗子，透过
玻璃笑着朝美狄亚挥手。
很久没有参与游戏的美狄亚也开心地向绿头发的小女孩挥手道别。
“今天应该很快就饿了吧，唉。”美狄亚撇嘴。
只要在肚子不大饿的情况下，美狄亚尽量去赴打雪仗的约会，下雪的第二天有机会
领到来自妇人的半个面包，而绿发小女孩家的窗台上则刚好有积雪可以打雪仗。
随着春天到来，没有积雪可以清理，妇人编派了打扫庭院与照顾植物的工作给美狄
亚。火种不再是必要的物资，美狄亚总算每次都能安心地选择半个面包做为廉价的工酬。
而绿头发的女孩子不再出现了，以往就算没有雪，两个孩子还是会隔着窗台互相笑
著招招手，但春季都快结束了，美狄亚没再见到这位朋友出现在窗台旁。
这栋房子的外观与庭院摆设几乎没有变化，尤其是那小庭院有着堪称是附近社区中
最美丽的迷你花园看来仍旧有人照顾，理论上居住者应该没有搬走才是，难道那女孩生
病了吗？就在美狄亚决定利用晚上观察二楼的房间有没有亮着灯的那日下午，有人在街
上从后面拍了她的背。
美狄亚转过头，那窗台后熟悉的笑容出现在眼前：“嗨～”
绿发女孩头上有着小朵鲜花的缎带发饰，穿着干净又可爱的碧色小洋装，背着一个
有着花草图案的手做背包，手里拎着小餐袋，缀以绿色蝴蝶结的鞋袜崭新而清洁。
“哈！”美狄亚笑开来：“我本来打算今天晚上去找妳呢！”
“咦？妳要到我家玩吗？”绿发女孩非常开心的样子。
“怎么可能，我打算用小石子丢妳窗户啦～”
原来，绿发女孩开始上学了，每天一早，在美狄亚忧心早餐在哪时，绿发女孩已经
出门跟着一些住宅区里的小朋友一同到二条街外的小学校上课，直到傍晚美狄亚苦思晚
餐着落时绿发女孩才回到家，所以两个人一直碰不到面。
“妳在哪间学校上学呢？”绿发女孩问。
“我没有上学啦，我住在街上。”
“噢，住在街上啊？”绿发女孩似乎不是很能理解：“妳可以在我去学校的路上陪
陪我吗？”
来回走二条街也花不了多久，总不可能因少了这一些找食物的时间就这样饿死吧？
美狄亚很高兴地答应了。
人要衣装，小小年纪就在街边看过人生百态的美狄亚知道这个道理，与绿发朋友分
手后，她独自来到郊外的河边洗了澡。
比起街上的孩子，美狄亚算是很干净的，因为河水太冷的缘故，没什么人愿意洗澡
，但美狄亚能将以河水洗涤过而发著抖的身子甚至洗过的衣服用魔法火焰很快烤干顺便
取暖。
较为干净的仪容也是在街边讨生活的重要优势之一。就算好朋友不在意自己不甚整
洁的外表，也难保其他人怎么说。
“离那些脏孩子远一点！”对于大人朝着自家小孩用即使被对方听倒也毫不在意的
音量大吼这件事，美狄亚已经习以为常了；但她并不想因在自己能力所及的范围内可以
避免的负面因素而失去这位朋友，譬如肮脏的外表。
新朋友的名字叫雅典娜，即将满十岁。在第三次的早晨见面时，雅典娜从餐袋中拿
出了一个盒子递给美狄亚：“今天是春天的最后一天，是我的生日，我已经说我不喜欢
蛋糕了，妈妈硬要...，妳可以帮我吗？”
是蛋糕！这辈子只在橱窗里看过的东西！美狄亚吞了口水，但是在此之前...。
“我很强悍。”美狄亚突然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我必须要说服自己很强悍，自己
不输给任何人，才能在街上活下来。”
雅典娜有点不解地望着新朋友。
“我在街上生存好几年了，别人对我说再怎么过份的话，我都不在乎，因为比起会
让身体受伤那种恶意的攻击或抢夺资源的打架，那些对我的看法或叫骂根本不痛不痒。
”美狄亚对雅典娜微笑：“所以，妳打算把这个蛋糕送给活在街上肚子饿的朋友吗？”
想将自己的善意加以包装而避免伤害朋友的自尊心，是十岁的雅典娜所能做到的极
限，但是，对方的个性看来很是干脆不羁的样子。
“我、我昨天问了爸爸关于生活在街、街上的人的事情...他说，你们很需要食物。
”雅典娜小心地说。
“的确如此！”美狄亚笑着接过了装有蛋糕的盒子：“不管什么时后，食物是最受
欢迎的；冬天的话，火种也很需要。”
雅典娜突然感觉松了一口气，与待在有着家规的屋中不同，在美狄亚身边有种让人
可以有话直说的放松感。
“这蛋糕好香啊，我肚子咕咕叫了，要不是在这大街上妳可能会感到难堪，我都想
马上蹲下来吃了呢！”美狄亚小声地朝雅典娜眨了个笑眼。
“妳的生日是什么时后呢？”
“我不知道呢，”美狄亚耸肩：“我不大记得爸妈的模样，没有人告诉我什么生日
的事情。”
“嗯...”雅典娜偏著头想了一下：“明天是夏季的第一天，就当作妳的生日吧，我
再带蛋糕给你！”
“太棒了！”并不是因为自己有了生日而是因为明天可以再吃到蛋糕的红发女孩衷
心地高兴著。
就这么地，好朋友分享的食物、点心，甚至从学校午餐省下来偷偷带回来的水果，
对甫进入青春期的美狄亚而言成为了最重要而多元的营养来源。而相对地，每个周末有
一个下午，雅典娜有段自由逛街的时间，美狄亚有时会趁这机会带着雅典娜在城镇里玩
。雅典娜甚至半强迫地教好友认字，两个人搞笑地在街头大声念著广告传单或布告栏。
美狄亚与新朋友一起渡过了有记忆以来最快乐的夏季。
秋去冬来，阿斯嘉特的局势发生了变化，与政府军对抗的反对势力初步整合成功，
正式在秋末举起旗帜并采取大规模的行动，占领了不少政府军鞭长莫及的村镇甚至小型
军事据点。秋末冬初的占领行动让叛乱军耗费更多资源，但也得到了“政府军无法在即
将来到的雪季展开讨伐行动”这样的优势。
战火没有在第一时间延烧至美狄亚与雅典娜居住的小镇，但是平时互有往来的城镇
陆续被反叛军占领，小镇的物资流通变得困难。
因为局势不稳，学校停课了，两个女孩子每天只能透过窗户简单地打招呼，一有机
会，雅典娜就会将装有食物与几朵鲜花的纸袋子由二楼窗户扔给美狄亚。
当村口能以肉眼见到远方逐渐接近的叛军时，镇里的恐慌气氛开始蔓延。一些对话
于美狄亚街头的朋友们间传递：“我听隔壁镇逃出来的人说，叛乱军会净空街道把人赶
回家里，然后逐户搜索搜刮，有些人在自己家里被杀死了。”“小镇中替政府服务的镇
代表或警察，好像都被抓走了。”
美狄亚无法再等待，她直接来到好友家后巷，朝二楼窗口扔了小石子。
“妈妈去镇办公室找爸爸了，我很害怕...”替美狄亚开了后门的雅典娜声音发著抖。
“听说叛乱军会搜索每个人的家中，我们去村外暂时找地方躲起来比较好。”
“这样爸爸妈妈回来就找不到我了。”
无法说服雅典娜离开的美狄亚，只能陪着好友在家里等待。
从雅典娜家中二楼客厅的窗户看出去，可以见到陆续进入城镇的叛军小队。这城镇
与武力两个字勉强有关系的只有警察局、可以构成威胁的武器只有警棍与几把刀剑而已
，叛军很快占据了交通要道并把所有人赶回家中，几个手握著斧头、腰间有着麻绳的大
嗓门军人每隔一段时间就在街上吼叫：“不要出门，就不会受伤害。”
一直到傍晚，雅典娜的父母亲都没有回来。
“我帮妳去镇办公室看看好了，”美狄亚说：“妳在家等著，我很快就回来。”
要说对城镇巷弄的熟悉度，没有人比得上街边的孩子，美狄亚挑选一些初入城镇的
叛军不可能第一时间了解的窄弄小道，简直像在散步般轻松地来到距离镇办公室前的小
广场不到十公尺的小巷口。
美狄亚小心地探出头去，夕阳橘晖下的景色让她的心脏强烈地鼓动。
小广场的绞架台、周围的粗树枝，吊死了许多人，包含镇长与穿着警察制服的镇民。
震惊的画面让美狄亚忽略了身后，当雅典娜出现在美狄亚身边、不、应该是她从美
狄亚身边缓慢地掠过时，红发女孩吓了一大跳。她是什么时候...。
红发女孩很快了解，好友是跟在自己身后跑来的，自己选择的路径，连三岁小孩都
能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自由穿梭在镇中。
雅典娜的灵魂仿佛被抽干、六神无主地走出小巷，走向一对吊在树下的男女尸体。
是雅典娜的父母吗？美狄亚咬牙，但现在可不是抛头露面的好时机呀！
在红发女孩想将好友拉回巷子里时...。
“谁在那里？”一个穿着叛军服装的士兵从屋后绕出来，快步走向雅典娜：“不是
要所有人都待在家里吗？”
在小巷中的美狄亚正要现身吸引对方注意以争取时间让好友逃走，却见到雅典娜抬
起了手。
仿佛呼应绿发女孩的手势，吊著尸体的树干匪夷所思地飞快地长出树藤，树藤攫住
了士兵的颈子后紧紧地缠绕了三、四圈，在广场上因无法呼吸而倒下的士兵手脚在地上
扑腾乱蹬，身体在抽搐了一阵子后便不再挣扎了。
“外头有事吗？”镇办公室有声音向外头询问著。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美狄亚很快地将将雅典娜拉回小巷里，利用逐渐昏暗的街道将
好友死拖活拉地往家的方向奔跑。
比起雅典娜的父母被杀，好友竟然会使用魔法这件事让美狄亚震惊多了，无论如何
，这是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的事情。
星夜取代了夕阳，小镇广场的警钟，在两个女孩身后急促地响了起来。
美迪亚感觉自己被奇异的花香笼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