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完成心目中所筹画的建设队，乌尔德在离开饲育室后来到最后一站，光明学
院。
光明学院在经营与治愈学程方面有独到的成就，撇开出身自光明学院的校医玛格
莉特不谈，学院的院花伊登，在治愈方面的成绩已经获得了高度的赞扬，不过，乌尔
德来到光明学院，主要是寻求经济长才方面的协助。锭光村的交易能力在第二建设阶
段做得并不扎实，必须在最后一个建设阶段迎头赶上，才能顺利升格为城镇。
乌尔德才刚踏入光明学院中庭，已经察觉四周浮动起来的气氛。
有此一说，光明学院的学员们，由其是男学员，帅气多金或是情场大师的比率很
高，但是花花公子的负面消息也是时有所闻。乌尔德以尽量不失礼的态度忽略来自四
周的口哨声，她礼貌地请教一位迎面而来的四年级学员：“请问学姊，诺以尔学长在
吗？”
一位女学员环顾了四周后，朝着坐在中庭边缘一棵在冬季中仅剩枯枝的树下的人
努了努嘴。
“庞大的私人经济体系可能易主，但不可能瓦解，”有人提出过这样的见解：“环
环相扣层层互叠的经济组织已经牢不可破，拼了命努力敲下其中一块拼图的时间，经
济体可以增生出三片新的拼图。”
这样的经济体在神魔世界上有三个，莱恩家族是其一，未来将成为第十三代当家
的加里昂莱恩，目前正化名“诺以尔”就读神魔光明学院四年级。
加里昂没有受过正式的初等教育，而是自小由在某些特定范畴具备实务经验与长
才的专家进行一对一的授课，这些“教师”都是在莱恩家族所掌控的经济体中独当一
面的领导者。十来岁的孩子本来就无法对深入的经济甚至管理课程有通盘的了解，所
以教师们只是利用一些年幼的学生能理解的简单例子甚至小游戏来进行课程或是观念
的传授。
在十二岁的时候，加里昂的课程盖了实务参观的范围，学习的地点已经不限于家
中，遍布世界各地的家族企业参访行程越来越多，制造业、畜牧业、兵器铸造厂，甚
至他得在家族年度经营会议中担任次席纪录。
加里昂在此时了解了莱恩家族的经济力量，也在同时对于自己未来将接管这个经
济体的事实感到无比反感。这究竟是拒绝未来的道路已经被设定好了亦或是对巨大的
父权产生的反抗，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两年后的某个夜晚，莱恩家的少主揹了心爱的重剑，逃家了。
为了离开这个庞大沉重的桎梏，加里昂盲目地朝着北方自以为是的世界的尽头前
进，在经历了数个星期的流浪，最后盘缠快用凿的少主在边境的小村暂歇。加里昂从
小没有挨过饿，所以体质还不差，只是这段时间的旅途让他感到劳顿，冬季的积雪已
经困扰了他三天。
他推开村里小教堂的门，与一位与自己年龄相仿、正在打扫教堂的孩子打了照面。
“如果要休息的话，对街有小旅馆；若是要礼拜的话，请自便。”少年简略地招
呼。
“我就坐一下。”加里昂在最后一排椅子上坐下来：“神不会拒绝人吧？”
小教堂的墙面斑驳，桌椅陈旧，但是圣桌上的一对蜡烛的光辉让人感到心静。加
里昂闭上眼睛，不确定接下来是不是要继续走下去。
“你从哪里来呢？”
加里昂睁开眼睛，见到少年坐在小小中央走道另侧的椅子上，好奇地盯着自己。
即便穿着破旧的冬季保暖服装，少年的身型明显削瘦，身高比自己略矮一点，但
是也比同年龄的孩子高了，他面容白净而声音清澈细致，看样子要转成青少年的粗哑
嗓音还要一段日子。
“我从遥远的地方来，但是不知道要往哪里去。”加里昂突然感到疲惫。
“原来你在流浪呀。”少年说：“我也流浪过，但这间教堂接纳了我。”
加里昂的好奇心上来了：“你以前不住在这里吗？你的父母呢？”
少年突然怔住了，半晌，他红了眼眶。
“呃、抱歉。”加里昂后悔自己的失言，既然知道对方流浪而被教堂接纳，自己
怎么还问出这种蠢问题。
少年起身离开了主厅，转到里头的房间去了。加里昂又放空了一阵子，最后决定
到对街的小旅馆住一晚。即便是小旅馆，也是要一点费用的，身上携带的金钱再住也
没几晚了，明天一定要想个法子才行。
“你过来。”少年的头从角落探了出来。
莱恩家的少主无所畏惧，一路上靠着重剑摆平了几股宵小盗贼，莱恩家的教育算
不上溺爱，常让身体瘀青甚至偶尔见血的剑术训练课程还是存在的，这种弱不禁风的
孩子就算一次来十个，自己也不害怕。
加里昂来到一旁的小房间，才发现这是间小厨房，厨房虽然小，一张迷你桌子与
两张小椅子倒还算干净。
少年端上来一小锅肉丸子汤，在桌前诚心地祝祷后舀了一颗丸子自顾地吃了起来
：“你也吃吧。”
加里昂低头看着锅内，丸子也就剩下一颗。
这种份量，就算是给一个人当点心都嫌少，何况是用来当作冬天的晚餐呢？
少年将拥有不多的东西分一半给素昧平生的自己，加里昂心中涌起一股暖意。
“这个村子有没有缺人手呢？”加里昂生平第一次开口要求工作，但是在少年面
前，却不觉得有任何扭捏。
少年抬起头微笑了：“唯一一份打理教堂的差事我也才接下不久。”
原来少年也是刚到这个村庄几天而已。
原本小村是有一份配给拨给教堂负责人，但是教堂负责人在好几年就离开了，村
里的人只好轮著打理教堂并将这份配给分了。但是这份配给连一个人都喂不饱，各家
每个月还得挪出一两天整理教堂，少年来到村庄后，大家乐得把工作与配给全交到少
年手上。
“我也是昨天才领到第一份薪水。”少年晃了晃插著丸子的叉子。
一整个旅途上化名“诺以尔”的加里昂在村子住了下来，白天跟着村里的人到村
外的一座大型谷物工厂工作，晚上则住在距离教堂只有十步路程的隔壁小屋里。
小屋有着餐厅、卧室与盥洗设备，外头甚至有占地极小的废弃迷你花园，村中小
屋的所有者用几乎是免费的价格把屋子租给加里昂：“有人帮我整理看顾屋子，是再
好也没有了。”
加里昂在谷物工厂工作三天后，发现这是莱恩家族的所属工厂，仔细回想起来，
自己好像还被训练瞄过这间工厂的年报呢。所幸自己从事的是工厂外围露天的劳力搬
运活，日领的薪水是看人头发放的，加上自己与村民的关系很好，一群人嘻嘻哈哈地
搅和在一起，只要准时把工厂领班交办的事情完成，工厂也不大来过问身分什么的事
情。
加里昂对于厨房的事情一窍不通，他把一半的薪水拿给少年：“我不会煮饭，在
你这里搭个伙怎样？”
那天的肉丸子实在是不好吃，但是他想帮助对薪水微薄的少年孤儿。自己不愿意
用赠与金钱的方式伤害少年的自尊心，只能用这种方式达成自己的目的。
“这笔钱，天天在旅馆吃饭都有剩了，我可没有旅馆嬷嬷的好手艺。”少年笑了。
少年的名字叫做阿努尔，年纪比加里昂还长了一岁。
“什么呀！原来诺以尔的年纪比我小！”阿努尔叉着手：“看你扛着一把大剑老
气横秋的，啧！”
阿努尔可不是混著一份村里的薪水，他非常仔细打里教堂的一切，虽然厨艺、粉
刷、园艺、木工的手艺与新手没什么两样，但是一年多后，教堂的面貌也开始往好的
方向发展，礼拜的人数与捐献开始有点增加了。
加里昂虽然离开了家，但是心情上还是苦闷的，自己对未来没明确的想法，也不
知道什么时后会被莱恩家的耳目发现，而阿努尔的存在，对于加里昂心境上的调适有
着重大的帮助，两人可以在晚餐时聊个没完，或一起去近郊打猎，阿努尔偶尔对做晚
餐会感到倦怠，两人就到小旅馆吃大餐、喝酒；有一次加里昂喝挂了，隔天却发现自
己在家中床上醒来。
“我的力气比你想中大喔！”阿努尔骄傲地扬起下巴：“不过你真的挺重的。”
“听说工厂有问你进厂工作的事情？”阿努尔在某日晚餐时与加里昂闲聊。
“嗯、不过我回绝了。”
“怎么，厂外头日晒雨淋好吗？不喜欢里头比较轻松的工作吗？”
“我不喜欢那间工厂”加里昂埋头吃饭，这些日子阿努尔的厨艺慢慢进步，有
几道菜还真的不赖。
“不喜欢工厂的话，你就一路爬到上位，把它变成你喜欢的样子！”阿努尔的语
调听来有点神气。
加里昂愣住了。有什么东西在心窝里敲了一记。
他慢慢放下碗筷：“其实，我是从家里逃出来的。”
“能让你落荒而逃的压力，肯定不是什么念书练武之类的小事。”阿努尔笑了：
“诺以尔家做什么的？”
加里昂一时之间竟不知从何说起。
“该不是什么强盗集团吧？”阿努尔瞇了眼睛。
“我想不是的，”加里昂外出的这些年，虽然过得单纯，但是多少也了解一些家
里见识不到的事情，越庞大的组织，死角越多，身为总裁的父亲是诚实而有原则的人
，但是莱恩经济体的末端没有任何不法作为吗？自己实在不敢保证：“但是实际上我
也不清楚。”
“不知道是不是强盗集团的家业…吗？”阿努尔歪了嘴：“你要不要先去自首算
了？”
两人拍手爆笑。
“不过我想你应该不是出身贼窟，”阿努尔兴味盎然地盯着加里昂“强盗们吃香
喝辣，可不会为了一颗难吃得要死的肉丸子就留在这鸟不拉机的村里。”
莱恩家的少主真喷饭了。
加里昂来到村里的第四个夏天，发生了干旱，秋收的状况极其惨烈，眼看着村中
断粮的危机刚好会发生在冬季。村长事先与谷物工厂协调，希望工厂能以便宜的价格
留一些次级稻谷给村民。虽然有工厂的善意协助，但是村中的首次断粮还是如预期中
发生了。
某日加里昂来到了教堂的小厨房，朝着架往二楼阁楼的阿努尔卧室的小攀梯喊：
“陪我走一趟。”
阿努尔的头从小梯上倒探出来：“唔？”
加里昂扬了手中的小布袋：“我把剑卖了，陪我送钱去村长家。”
阿努尔就这么倒著看了加里昂好几秒，才把头缩回去，过了一会儿，他也拿了个
布袋滑下攀梯：“教堂存下来的捐献，还有你四年来剩余的伙食费。”
当晚，两人爬上加里昂租赁小屋的屋顶，清空了一大片积雪后，莱恩家的少主双
掌搁在脑后仰身躺在屋顶上，阿努尔则坐在离好友头顶不远的位置。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阿努尔看着冷冽的苍穹。
加里昂自己也不知道：“阿努尔以后不结婚的话，我就在你这吃一辈子。你结婚
了的话，咱们交换，这房子你住，我去睡教堂阁楼。”
“这倒是挺务实的想法，”阿努尔笑：“不过教堂给你管，一年内肯定垮掉。”
“你咧？”加里昂心虚于毫无规画的未来，把问题扔给好友：“你想盖一间全世
界最大的教堂吧？”
“不需要是全世界最大。”阿努尔纠正好友：“但是必须是最温暖的教堂，所有
迷途的人都能在这里获得安慰与指引。”
“神啊～请安慰指引我吧～”加里昂翻身作势要拥抱阿努尔。
“去你的！”阿努尔竟然以坐姿施展出了高压踢，脚后跟结结实实地命中了加里
昂的后脑勺，这股力量让屋顶破了一个洞，加里昂整个人掉进屋内，恰好落在床上，
不甚坚实的木床应声而塌。
“你活该～”阿努尔透过屋顶的洞，调皮地朝着加里昂做鬼脸。他知道，好友是
故意让自己踢中的。
健壮的加里昂完全没有受伤，他就这样躺在被压垮的木床上，看着破掉的屋顶，
月光映着阿努尔闲适的背影，让加里昂感到非常平静。
“今晚只好在你小阁楼挤一挤了。”
“呸！你去圣坛前跪一个晚上忏悔亵渎的罪孽吧！”
两人拿出的钱不算少，竟然又让村民撑了一个月，及膝大雪降临，村子又断炊了
。加里昂没有办法坐视不管，这次他瞒着阿努尔，独自在雪中举步维艰地来到谷物工
厂大门。
“村子还好吗？”工厂交易的负责人与加里昂打招呼：“这次要买多少呢？”
“村子没钱了，”加里昂说：“可不可以先赊给我们，春天我们会想办法还钱的
。”
“工厂的谷物已经以非常便宜的价格卖给村民了，虽然不是什么一等一的货色，
好歹也算是对各位的一种回馈，但是要用赊帐的方式，这也太…”工厂负责人面有难
色：“何况，这种事情应该由村长出面吧？”
“我知道工厂很帮助我们，但是，这次事关人命，有几户人家已经两天没有东西
吃了呀！”
“这也得让我先向总部请示才好…可是，这种天气，光鸟与马匹可无法外出…。”
加里昂与工厂负责人僵持不下，连值班的警卫都来关切了。
“我们没办法再谈下去了，我承诺天气一好转就派人骑厂内唯一的狮鹫飞向总部请
示，你先回去吧。”
加里昂闭眼叹了一口气，半晌：“我以莱恩家族第十三代继承者的身分命令你，
开仓吧。”
警卫们愣住了，工厂负责人顿了一下，声音大了起来：“我知道诺以尔你人好，
所以对你客客气气的，你再这么胡闹，我们可要动手赶人了！”
“你真的知道有人要饿死了吗？开仓呀！”加里昂握起拳头，机警的警卫们包了
上来。
“等一下！”阿努尔的声音在加里昂的身后响起，加里昂转过身，见到阿努尔拼
命横越雪堆的细瘦身影。
“住手！”担忧惊恐全写在脸上的阿努尔推开几位比较靠近加里昂的工厂警卫。
阿努尔举起了一块令牌：“莱恩家族第十三代继承者加里昂莱恩在此，全给我退
下！”
谷物工厂开仓了，村民得以度过危机。但是加里昂与阿努尔被软禁在工厂的主管
宿舍中，虽然加里昂可以轻松撂倒守卫们，但是他的目的是为了村民，所以也就老老
实实地待在宿舍里。工厂中的三餐洒扫都有人打理，单位负责人表面上也客客气气地
，但是谁都可读出这厂长的心思：“要是发现你们骗了我，非把你们送进牢里不可。”
人命关天，加里昂在出发赊粮前就有自曝身分的最坏打算，所以他并不担心自己
被送回家里，在他眼前，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搞清楚。
“这块令牌是真的。”加里昂把玩着从小到大就随身携带、自己在逃家时刻意留
在书房桌上的缕空金属令牌，盯着阿努尔：“你哪弄来的？”
“总裁授予的。”
从加里昂逃家起，就从来没有脱离过莱恩家情报网的掌控。
“先随他去，别让他脑子被敲或是缺了手脚就好。定期向我回报状况。”这是加
里昂父亲的指示。
加里昂身上有多少钱，大概可以撑到什么时后，追迹小队甚至比被监视者还清楚
，而这个追迹小队的队长，就是阿努尔。
“我判断出你旅费的临界点，并且在教堂利用了你的同情心。”阿努尔低头：“
非常抱歉。”
“所以这个村子被莱恩家买下来了？所有的村民都是演员吗？”
“不，追迹队在你落脚村子一周内就被我遣返了，过去四年，执行监视任务的只
有我一个人而已，村民与工厂的人对你我的身分都不知情。”阿努尔除了高超的追踪
技巧与对教堂的热爱，其他生活技能低落的程度与加里昂相去不远，只是真正费心努
力向村民讨教学习后，厨艺轻活之类的熟练度倒逐日长进。
“哼哼，原来村民是真人呀？至少这四年的生命不全都是骗局，除了你。”加里
昂心中对阿努尔这几年的隐瞒很不是滋味，但是他就是不想对阿努尔发脾气，而这无
处宣泄的不快感让他感到焦躁。
“所以你到底几岁？”加里昂想借由与阿努尔的谈话让自己冷静。
“我大你一岁。这件事情是真的。”
加里昂的眉毛扬了起来，四年前以十五岁之姿就任追迹队队长？这在莱恩家可是
少见的重用。与自己比起来，父亲可能更看重阿努尔也不一定。
“你是我什么同父异母的哥哥吗？”在经济体中的破格重用，常常会关系到血缘
方面的考量，不知怎么的，加里昂对这问题所将获得的回答有种期待。
“没这回事，”阿努尔苦笑：“你多虑了。”
当晚，加里昂隔着卧室与客厅间的墙大声说了：“阿努尔，哪天我释怀了，你跟
着我好吗？”
一直到加里昂朦胧睡着，都未听到自认没有资格与“少主”共用卧室而睡在客厅
沙发的阿努尔的回应。
两人的身份很快就被确认了，厂长的头低到快贴上地板了，加里昂正式对工厂协
助村庄度过饥荒表达感谢，让厂长心中放下一块大石头。而莱恩家的总裁抵达工厂，
是天候容许光鸟飞行五日后的事情，总裁先召见了阿努尔，随后才传唤自己的独生子。
厂长办公室并不华丽，阿努尔不在里头，看来是先被遣到隔壁去了。
“你变黑了，也长高了。”莱恩的父亲盯着数年未见的孩子微点了头，随后看了
桌上的简报：“在工厂打零工自食其力我是没什么意见，不过一做四年对你后续生涯
却没什么帮助。还有，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卖了剑来买粮食这是什么鬼？”
莱恩的父亲看起非常不满：“从知道夏旱会让村子断粮，一直到初冬的这四、五
个月，你对那把剑的价值的定义，就是用来在最后一刻换粮吗？”
莱恩家的总裁板著脸：“工厂开仓拯救人命是理所当然，但是这仓是可以不用开
的。如果你早点把剑换成钱好好运用，或许价值就不只如此了。”
莱恩的父亲叹了口气：“村长还懂得事先与工厂交涉，你连个村长都不如…。罢
了，你目前没心思也没能力当家，看看你要不要先去神魔学院打点理论基础，我在里
头认识几位教授。”
这次父亲用了询问的语气建议加里昂后续的道路，让他心中感觉好过了点，本想
接着问问父亲母亲的身体状况，但是被小刮了一顿，加里昂只好悻悻然地转头离开，
打算等等用餐时再与父亲话家常。
“阿努尔呢？”加里昂离开厂长室前回头问了父亲。
“什么阿努尔？”莱恩家的总裁一脸茫然。
“在教堂盯了我四年的…”
“阿努…尔？那家伙自称阿努尔吗？”加里昂的父亲脸色变得铁青地通令：“封
锁工厂！把那家伙找出来！”
阿努尔就这么消失了。
加里昂第一时间回到教堂，里头一个人都没有。
倒是小厨房里的小餐桌上，摆着加里昂的重剑，旁边有个小锅，里头有一颗温热
的肉丸子。
加里昂在极其严密的保护下启程前往神魔学院参与正月的开学典礼。父亲只与加
里昂在旅途中短暂相聚一日就因公事离开了：“我可能错看了你口中的阿努尔而任用
了此人，还好他这几年没有伤害你，你的命很可能是捡回来的。话说回来，”他意味
深长地看了儿子一眼：“你还真当他是好哥儿们哪…”
莱恩家总裁与加里昂分道扬镳前表示：“这段路上若改变了心意不想念书，就先
回家吧，以目前的情势，在外头可能是很危险的。对以后有什么想法，回家再谈就好
。”
虽然不大了解父亲对阿努尔的防卫心，加里昂还是决定进入神魔学院就读，不管
是不是要继承家业，他认为自己可能在学校里找到未来的道路。依据父亲的说法，在
试炼或是爆发战事以外的场合，神魔学院对于维护学生安全方面是很周到的，只要进
到学院里，意外发生的机率就可以急速降低。
加里昂平安地到达了目的地，并继续用“诺以尔”的假名就学，学校中只有极少
数的师长知道他真实的身份，这些师长也从未特意关切加里昂，这让他感觉非常自在
。从来没有受过正统校育的加里昂也是第一次接触“同学”这样的人际关系，与村民
一起生活的这几年经验，让他与学生们间的相处非常融洽。
低年级的加里昂保有十四岁以前在经济体实务上的参访经验，所以在以经营课程
见长的光明学院中表现还算不错，但是很快地他发现自己在基础上的不足，而越针对
基础功夫打底，就发现越多理论与实务结合的案例，让他觉得这门知识越来越有意思。
加里昂三年级时，二位转学生在神魔学院引起了极大的骚动。
与莱恩家族并列三大经济体系之一的赖博拉家族之第七代继承人，露娜赖博拉与
其侍女，在光明学院插班与加里昂成了同学。
赖博拉家族的历史较短，近十几年才在经济体中站稳脚跟，谣传赖博拉家族在很
久之前以王国黑暗面、也就是秘密警察部门发迹，在目前各大经济体合作、竞争、共
荣、角力等错综复杂的策略中，以优秀的资讯蒐集分析与快速扩张经济领地的能力稳
居三大经济体末席之地位。
露娜赖博拉的个性开朗而待人亲切，颇受大部分学生好评，不过神色中偶尔会流
露“未体民情”的模样，譬如初次见到学校的供餐或是首次来到并非一尘不染的光鸟
饲育区，一闪而逝的皱眉神情让极少部分的同学做了文章：“一趟交通费或餐费就是
一般人半个月薪水的贵族，没事跟我们搅和什么？竟然连侍女都带进来了，下一步该
把神魔学院买下来吧？”
但是经过一些时间的观察，在公众场合也不见两位如同姊妹般的女孩子间有什么
主仆关系的服侍举动，绝大部分吃饭休息时间都与学生们同进同出，甚至比一般学生
还喜爱不总是干干净净的光鸟（少数明显偏颇的评论是：赖博拉家的坐骑清一色是每
根羽毛都上了蜡的大狮鹫或是镶了闪亮钩刺战甲的喷火飞龙吧？看到平民光鸟很稀奇
吧？）
大小姐明显展现出融入一般学生生活的努力，而且不仅是露娜甚至侍女的课业程
度都还高于平均水准，一些杂音甚至“砸钱换学历”之类的偏见才慢慢平息下来。
一日上午，露娜在加里昂独自一人的时候走了过来，她优雅地微曲了双膝后开了
口，一派字正腔圆：“莱恩阁下，”这位同学们眼中的露娜大小姐使用了名门家族间
社交场合的用语：“因阁下目前无事务官随侍，冒昧当面叨扰之处请海涵。”
加里昂尚未正式继承莱恩家，其实还不配拥有“阁下”的称谓，而且加里昂也不
喜欢家族与家族之间文诌诌的客套用词，不过对方既然知道自己的身分，自己也没有
必要故意在礼仪上玷污家族名声。加里昂朝眼前的女生点了头，示意谈话可以继续。
“露娜小姐邀请阁下今日于湖畔凉亭共进晚餐，在下是否可于午后再度叨扰并请
示阁下意愿。”
“不劳妳再跑一趟，”加里昂答道：“请转告赖博拉小姐，我会赴约。”
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使用这样的用语，加里昂自认表现不佳。虽然并不完全了解目
前莱恩家与赖博拉家的交情程度，但是表面上不撕破脸的商场规则自己还是知道的，
对方应该只是礼貌性地打招呼，加里昂告诉自己只要以平常心应对就好。
“露娜小姐将穿着简便服装。”家族间社交场合的邀约基于礼貌，是会将一方的
服装提出以供另一方参考，以免出现对比突兀的状况，如果是与异性见面的场合，服
装样式大体是由女方选择。
一直保持着礼貌垂着眼睛的女孩首次抬眼看了加里昂，并附带了瞬逝的慧黠笑容
，再度微曲了双膝后离开了。
一般人眼中的露娜与侍女，真实的身份其实是对调的，加里昂在两位女孩入学第
二天就查觉了。家族中事务官、侍女、随从等人员一些非常细微的动作，出现在公众
场合名为露娜的女孩身上，虽然名义上的侍女一直保持站在露娜斜后方半步也就是随
侍者该站的位置，不过家族侍员与父母的应对手法，还是出现在两位女孩身上并在加
里昂脑中应证了。
这种类似“替身”的配置在各大家族中并不稀奇，历史中真的有几位家族领导人
靠着影武者躲过对立方袭击的案例，虽然庞大的经济体总有当权者骤逝时的紧急措施
，但是这种状况还是不要发生为妙。听说赖博拉家族曾于十来年前曾发生争夺权力的
流血事件，也难怪会小心翼翼地对在外求学的家族成员启动这样的保护机制。
扮为露娜的侍女演技实在太自然，周遭的人都被骗得团团转，一些故意展现“大
小姐”才会有的小动作表现出恰到好处的一闪即逝，既要说服他人又不能让赖博拉家
族给其他人高高在上的负面印象，分寸上的拿捏实在相当不易。假露娜在一些可能根
本没什么人留神的场合也仍旧表现出超高水准的演技，有几次加里昂在特意偷偷观察
后差点要笑出来甚至想鼓掌叫好。平心而论，加里昂的眼光落在替身的身上的时间要
比本尊的时间长得多，毕竟这样精采的表演可不是随处可见的。
不过仔细想来，如果连神魔学院里的学生都唬弄不过，这替身在学校外头也不用
混了。
傍晚，加里昂提前来到湖畔凉亭，这是位于光明学院后方与湛蓝学院间相当受学
生欢迎的休憩地点。远远就看见真正的露娜等在凉亭前小径的细瘦身影，赖博拉家未
来的继承者穿着一般的休闲服，与普通学生没什么两样。加里昂不疾不徐地迎了上去
并清了喉咙，正想对露娜的邀请致意，没想到立于树影中的露娜真的展现了大小姐脾
气，迳自转身走向凉亭。
莱恩家的少主心中模拟自己打过招呼后，该与邀请者同时伸出右手，自己得礼貌
性地在对方手背上轻吻…。这些全都没有发生。露娜与侍女对待自己的态度落差之大
，让加里昂愣住了。
他只见到露娜的背影与明显带着火气的步伐，也第一次在神魔学院中听到了露娜
的声音：“你过来。”
女孩的声音让加里昂感到轻微晕眩，他有点恍惚地走向凉亭，这声音…
“我俩身分的对调，你什么时后发现的？”赖博拉家的小姐选择一般的词语对话
，加里昂本应松口气，但是他现在根本喘不过气来。
“妳们入、入学的第、第二天。”加里昂非常熟悉对方的声音，他的鼓膜听到自
己因嘴巴极度干涸而吞咽口水的巨大声响：“妳…”
“第二天就发现了！”明显处于气头上的露娜打断了加里昂，她将一个小袋子啪
地砸在凉亭桌上，从里头扯出一个便当盒匡当扔在桌面：“还以为你是木愣子，没想
到你观察力挺好的嘛！第二天就…”
从入学时就一直刻意垂著头的假侍女第一次扬首以眼睛正视被邀约者的刹那，加
里昂的呼吸停止了。
露娜的声音开始哽咽：“你能在第二天就看出来…，而这几年却…，我究竟为了
什么…”
流着眼泪的露娜用发抖的双手不灵巧地开着便当盖。
加里昂的声音也颤了：“阿努尔…”
便当盖被掀开了，里头摆着两颗肉丸子。
加里昂此时才惊觉，自己的化名诺以尔之于莱恩，与阿努尔之于露娜，都是拼字
上的倒写，当初一定是露娜发现诺以尔这个名字的瘪脚来源，才半开玩笑似地在加里
昂眼前自称阿努尔，而她以追迹队长的身份在向莱恩总裁汇报时，用的必定是露娜潜
伏在莱恩家族时所使用的另个假名，也难怪为什么父亲在听到阿努尔的名字时会如此
震惊，以莱恩家族的情报网，当然知道赖博拉家族未来的继承者名为露娜，父亲也在
第一时间发现阿努尔拼字倒写的秘密，只不过当时年纪尚小且对家族事务未全心投入
的加里昂并不知道露娜的名头，就算自己发现拼音的秘密，最多也只能以名字猜测好
友可能是女孩子。
眼前的阿努、不，露娜应该是气自己没有在两位女孩入学时就认出她就是阿努尔
，连带着对自己在北方小村的四年间没有发现她是女孩子而迁怒光火。
露娜在凉亭中央石桌旁的石椅上坐下来，不停啜泣，加里昂本想将手搭在老友的
肩上，但是想到露娜是女孩子，又是赖博拉家未来的继任者，这种异性间的肢体接触
在家族间的社交场合是很失礼的…。
查觉到加里昂缩回去的手，露娜索性趴在桌子上大哭起来。
加里昂在二年级的时候与其他学院的女孩子交往过，所以也不是完全不了解露娜
的心情；虽然自己对好友阿努尔的确是推心置腹，但是阿努尔的真实身分完全让人措
手不及…。加里昂采取了自认折衷的做法，他在露娜身旁坐下来，将手指轻轻搭在露
娜手背上：“我常常想起阿努尔，我一直没向妳道谢。”
“你骗人！”露娜抬起头板著面孔，脸上还挂著泪珠：“在工厂里又凶又跩得什
么样子，还说道什么谢！”
“我当时是很不高兴的，毕竟被隐瞒了四年，但是，”加里昂诚心地说：“这一
、二年我才发现，没有阿努尔，流浪在外的我可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后会崩溃
，在某方面而言，说妳救了我一命也不为过。”
“那你还在工厂对我摆脸色。”露娜垂眼看着一旁的地板。
“所以我那时说了呀！”加里昂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我说哪天我释怀了…”
他突然发现，接下来的话，可不是能随便在现在的露娜面前说的，而加里昂也突
然想起，被软禁在工厂的第一晚，阿努尔婉拒了自己邀请其同床的善意提议…。露娜
也在同时想起什么似的，微红著脸慢慢将手自加里昂掌中收回。
赖博拉家的小姐很快地打破了尴尬，她取出手帕擦拭眼泪：“肉丸子，都凉了。”
差点失言的加里昂松了一口气，当年教堂迷你而温暖厨房的景象浮现在他脑海里
，加里昂怀念地叉起一个肉丸子吃了。露娜的手艺又进步了。这可是这辈子自己吃过
最好吃的肉丸子
“真是好吃。”加里昂一派津津有味。
“肉丸子的别名你知道吧？”露娜破涕为笑：“狮子头！狮子头呀！看你傻的。”
莱恩家族的家徽与象征就是狮子，加里昂也笑了。
诺以尔与露娜侍女交往的事情在神魔学院中传开，“受害”的反而是扮演露娜的
小侍女。
“诺以尔不过是气质不错又高大了点，哪有什么特殊的背景，连他都能搭上赖博
拉家族…。”极少数学校中的男学生甚至年轻的助教、讲师开始有这种想法。聪慧的
侍女虽然替小姐的恋情感到高兴，但也的确对自己身旁数量激增的追求者们感到困扰
，所幸长假在大雪纷飞的期末结束后到来，许多人放假返家了。
“我下礼拜要回家了。”露娜在最后一堂考试后依依不舍地对加里昂说。光明学
院针对理论书本上的考试较其他学院多一点，而实务参访方面的成绩也多以报告形式
呈现学习结果。
“妳要好好照顾自己，别感冒了，”加里昂虽然也不想与露娜分开，但是该有的
礼节也不敢忘记：“请代我向赖博拉阁下问好。”
众所周知，赖博拉家目前的领导者是露娜的母亲。现在恋爱中的两人当时在小教
堂第一次见面时，露娜因加里昂问起自己的家人时红了眼睛，也不全然是做戏，她想
起了过世的父亲与久未见面的母亲而感到难过。
加里昂于冬季长假期间想留在学校，露娜却因此暗地感到松了一口气，在返家前
，她必须先绕到一个男朋友再熟悉不过的地方解决一件悬心数年的事情。
极有可能成为赖博拉家族未来继任者的求见帖在用字遣词上谦卑有礼，甚至拜会
时间都交由莱恩总裁选择。加里昂的父亲当然知道求见者就是过去遵照自己的指示在
边境小教堂监视了独子四年的人，他对这位胆敢上门拜访的莱恩集团逃脱者之勇气感
到赞赏。
莱恩家主在私人邸宅接见露娜当日，拜访者穿着正式而剪裁俐落的套装，随行者
只有一名保镳，露娜甚至让保镳留在玄关。
“莱恩阁下。”立于宽广而布置典雅的会客室的露娜在莱恩家主面前低下了头：
“承蒙阁下百忙中接见，谨代家母向阁下致意。”
“客套话免了，赖博拉当家的应该不知道妳过来这一趟吧？妳也挺率性妄为的。”
“是呢，”露娜抬起头来微笑：“两家的孩子都蛮教人头疼的。”
莱恩总裁盯着露娜一会儿，不知怎么的，这孩子率直甚至徘徊在失礼边缘的的灵
巧应答让他觉得爽快。
“妳陪我走走。”加里昂的父亲让露娜陪着散步到花园。
莱恩私人邸宅的花园比露娜想像中小得多，占地大概只有三、四个学校教室的大
小，以加里昂家的财力，数十倍的规模也不费吹灰之力，园中种植的冬季花卉配色得
宜而不甚名贵，显示出了莱恩家务实稳重的一面。
“混小子这个冬天也躲在学校不想回家，这件事情妳比我早知道吧？”邸宅的主
人伫足于花园的一隅后开了口：“特意挑了他不在的时候过来，有什么事妳直说吧。”
莱恩总裁果然已经知道了自己正就读神魔学院并与加里昂正在交往中的事情，虽
然事态的发展不让人意外，但是露娜仍感受脸部血液的流动。
“在下此次求见之主要目的，是为了数年前隐瞒身分之事欲当面向阁下致歉。”
露娜答道。
七年前加里昂逃家的第二天上午，莱恩情报相关部门一口气将三支追迹队全送了
出去，露娜所带领的小队很快地在当天下午捕捉到了加里昂的身影。
“揹著用布綑扎起来的重剑显眼地晃来晃去，这是哪门子的翘家？这小子是个大
草包吧？”年纪也没大对方几个月的露娜边将讯息送回给大队长，边指挥小队亦步亦
趋地紧跟着目标。
“跟随目标，别让目标受到伤害，定时回报。”这是露娜小队收到的指示，也是
整个任务正式结束前所收过唯一的指示。
“我还记得当时收到妳四年间年毫无间断的每周报告，”莱恩总裁说：“报告的
内容巨细靡遗，我还特地问了波鲁克斯这位优秀小队长的来历。”
波鲁克斯隶属杰莫奈家族，是近代被莱恩家族并购的小经济体之一，擅长的范畴
为侦蒐与间谍活动，在尔虞我诈的商场中，对负面行动向来不齿的莱恩家族不得部并
购、成立这方面的部门。但莱恩经济体却限制杰莫奈家族主动出击的次数，将其功能
定义为被动与防范其他团体来自暗处的试探甚至攻击。波鲁克斯负责训练、指挥莱恩
家族的追迹小队，露娜对于波鲁克斯授予自己追迹本事总铭感于心。
然而当露娜于神魔学院插班入学，在学校助理教授名单中见到波鲁克斯的名字时
，心中大感惊讶，她主动前往闇黑学院造访昔日的师父，才知道波鲁克斯因未查觉阿
努尔真实身分导致莱恩家重要成员可能身陷险境达数年之久这件事，其追迹大队长的
职务遭到了莱恩总裁的撤换。露娜在年纪可以成为自己父亲的波鲁克斯面前哭着道歉
，助理教授也只是温言安慰这位昔日优秀的徒弟：“我只是遭到左迁而已，这在以家
族为运作方式的经济体中，只算薄惩罢了。”
莱恩总裁知晓自己与加里昂在一起这件事，让露娜心中微小的疑点获得了证实：
波鲁克斯名义上被调离追迹系统中枢，实际上极可能是遵照莱恩总裁的指示于神魔学
院中看护少主。
不过神魔学院对于教职员之能力要求非常严格，不可能接受来自外力的介入而平
白安插职务，必定是靠着自己的努力成为神魔学院的一员进而遂行总裁秘密任务并同
时担任学校职员的的波鲁克斯，显示其有着相当优秀的能力。
或许，回报“赖博拉家族未来的继承者再次接近加里昂莱恩。”这件事情，是波
鲁克斯这次任务的最大功绩吧？而莱恩总裁方才训斥自己率性妄为，想必与自己再次
接近加里昂这件事情不无关系。露娜心中五味杂陈。
莱恩总裁的声音让露娜惊觉自己分了神：“原本当时我担心小队长过于年轻，但
是在优秀的书面报告与波鲁克斯担保下，我让妳继续监视加里昂。”莱恩家主的眼光
从花园转向露娜：“我该感谢妳这几年照顾他。”
露娜的头很快地低了下来：“对阁下数年来未主动坦白之处，请阁下见谅。若阁
下愿意拨冗，在下将报告匿名潜伏莱恩集团之缘由。”
截至目前为止，当年十来岁的露娜为何会进入莱恩集团，总裁也只能研判或许与
赖博拉家族内的斗争有关系，但实际状况自己倒也有兴趣了解。
十多年前赖博拉家族内部发生了分歧，集团内部斗争甚至引发流血冲突，近代经
济体内部发生如此激烈的权力争夺是非常罕见的。在冲突发生前夕，露娜的母亲将女
儿送离家园，变更露娜的身分使其被莱恩集团吸收。
“正直而坚实的莱恩经济体是可以信赖的，等到家里的事情完了，爸妈会再把露
娜接回来。”
为了避免让莱恩集团牵扯进赖博拉家族的纠纷中，露娜的母亲也不打算将此事告
知莱恩总裁，万一发生百年多来未曾上演的灭门事件，后续又发展成“要求莱恩集团
交出遗孤”，那可就很对不起人家了。如果丈夫与自己都没能在这次冲突中活下来，
至少要让女儿避开争端并以新的身份拥有一个单纯而平凡的未来。
十多岁的露娜的生活中再也没有美丽的花园，父母正为了生存而努力着，自己也
要坚持到与家人再次相见的那天。出生以来活在安逸圈的露娜，竟也咬著牙投入比其
他人更多的努力在短时间锻炼自己成为合格的莱恩追迹小队队员，成功地隐身在庞大
的莱恩经济体中。
以自身为诱饵的赖博拉家主最终没能躲过对立方的袭击，但露娜的母亲也因此能
将聚集起来庆功的仇家们一网打尽。
在审视经济体内部尚不稳定的局面后，复仇成功而继任成为“赖博拉阁下”的露
娜母亲即使与女儿连络上，仍旧决定让进入青春期的孩子留在安全的地方一阵子，当
露娜在北方小村遣返麾下的追迹队并开始独立执行监视加里昂的任务时，赖博拉家主
才有机会暗中与女儿碰面，母女在村中泣拥而见，距离上次离别已经过了五年。露娜
告诉母亲，自己正负责监视与保护莱恩家的要人，但并未告诉母亲被监视者的真正身
份。女儿落脚于几乎毫无危险的北方小村落这件事情让赖博拉家主感到安心，在嘱咐
五年来有着飞越成长的孩子注意安全并定时连络后，露娜的母亲才放心地返家，继续
为巩固赖博拉经济体而努力。
露娜以此做为向莱恩总裁报告的结尾：“在下因对阁下有所隐瞒感到不安，故确
认莱恩公子安全无虞且当面向阁下完成最终汇报后，逃离了谷物工厂。”
莱恩家主面无表情地听着。露娜的自白无疑是真的，姑且不论露娜加入莱恩经济
体的时间点的确与当年震惊四方的赖博拉流血事件的时间点相符，只论简单的观人术
，莱恩总裁还有相当程度的自信不至于错看这个女孩子。自己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
，但是这孩子几年来的境遇过得着实相当不易；以这些辛苦的的经历而言，在工厂出
卖劳力的不成材小子比起露娜来根本是个屁。
加里昂的父亲对露娜有了怜惜的心情，他的脸色缓和下来，声音也不再严峻：“
离开工厂后，妳终于回家与母亲相聚了吧？”
不想再有丝毫隐瞒的露娜真的感到自己脸红了：“是的，在下于护、护送莱恩公
子进入神、神魔学院后…”不由自主地将视线由莱恩总裁脸上别开，垂眼盯着一旁美
丽花朵的露娜觉得自己的声音变得跟蚊子一样细小：“就回家了…”
这当然是暗中的护送吧，这女孩子抱着不舍的心情一路尾随护送队，两年后又插
班进了神魔学院…。她对加里昂是真心的，莱恩家主已经没有什么好怀疑的了。他于
接见露娜后露出了第一次微笑并将此事如造访者心中所希望的做了个了结：“任意脱
离莱恩经济体是不能轻饶的，罚妳留下来吃顿便饭吧。”
正害羞地低着头收拾心情的露娜还来不及做出回应，一名穿着典雅的女士转进了
花园。
“这位是赖博拉家的小姐吧，欢迎妳。”妇人亲切地拉了露娜的手，转头瞟了莱
恩总裁一眼：“让客人站在外头吹冷风，你这人！”
露娜没料到今天会见到加里昂的母亲，否则自己不会选择这身会让屈膝礼看起来
不伦不类的套装，露娜只好尴尬地欠身鞠躬：“拜见莱恩夫人。”
“别理他，就爱灰著脸刁难人，”加里昂的母亲拉着露娜的手进到屋内：“今晚
留下来吃饭吧。”
“赖博拉小姐是吃过苦的吧？这圈子里很少有女孩子的手那样粗糙的。”露娜于
晚餐结束郑重地告辞后，加里昂的母亲在起居室与孩子的父亲闲聊：“与当年赖博拉
家的内斗有关系吧？”
“嗯。”莱恩家主简略地回答：“她自小被送离家族远离冲突，在外苦了好几年
。”
“真是个努力、懂规矩又叫人心疼的好女孩。”加里昂的母亲看了丈夫好一会后
才开口：“他们在交往中吧？”
“…算是吧。”
“唉，晚餐时从这孩子的言谈举止我就看出来了，每次提到加里昂她就有点不自
然，”加里昂的母亲感到担心：“但咱小狮子配得上人家吗？”
莱恩总裁的确也抱持着与妻子相同的疑惑。
加里昂的人生积极度完全不及格，露娜的态度看来成熟许多；加里昂对莱恩家业
的涉猎严重不足，而长年离家的露娜在完成小村四年的监视任务后回到母亲身边只短
短两年就又再度离家进入神魔学院，这段时间对环境熟悉、礼仪遣词方面的重新努力
大概就耗掉露娜大半时间了，她对赖博拉经济体的参予度想必更是微乎其微；如果两
人未来学习扛起各自属于自己的责任，这段感情也势必聚少离多吧。
今天的会面，至少知道露娜是个真诚的孩子，自己与妻子对独子未来的对象并不
想干涉太多，只要是正直而没有坏心眼的人就可以了，优秀的赖博拉家未来继任者给
人之评价无疑高过这个标准许多。
剩下的，就随两个人去了，时间会考验这件事的。
莱恩家主将召回波鲁克斯的选项纳入了考量。
依照学姊的指示，来到光明学院寻人的乌尔德走至加里昂身旁约莫一公尺处，在
冬季枯树下的加里昂正在阅读提尔教授的著作，乌尔德记起在薇儿丹蒂的书架上看过
这本经营管理类的畅销书。曾任职于炽火学院的提尔教授不仅在武力竞技场合有着出
众的表现，但是却也在经营管理方面有着专长而在近年被私人经济体挖角，是罕见的
奇才。
“诺以尔学长。”
加里昂周围并没有其他人，但是乌尔德选择了站着与学长应答。学长可是有女朋
友的人，要是不小心给学长造成困扰就不大妙了。
“噢，是乌尔德。”加里昂抬头很稀奇地看着学生会副会长：“妳怎么会跑到种
龙蛇混杂的地方？”
“是因为任务的关系…。”针对乌尔德的任务，光明学院配合了奥汀副校长的指
示，在第一时间贴出了公告，但是通令的时间迟了一点导致部分学生并不清楚此次任
务的内容。
在加里昂表示自己对任务有兴趣后，乌尔德蹲下身在加里昂眼前摊开了一张地图
，随后又小心翼翼地站起来退离了半步左右的距离。
这张地图并不是锭光村周遭地形图，而是标示出许多村庄城镇的大陆地图。
乌尔德的观念并没有错，她希望乌苏拉强化锭光村的水利建设，所以提供了村庄
暨附近的地形图；而如果想提升村庄经济力量，则必定需与其他村落或城镇有互动，
此时唯有标示村镇的大陆地图才有帮助。
依照乌尔德所获得的资讯，锭光村目前与其他市镇的交易往来极少，本身也没有
发展什么特产。加里昂盯着地图好一阵子后才有点茫然地抬起头：“我不懂。这个村
庄的经济力才只有第一阶段吗？”
乌尔德也有相同的疑惑：“是的，依照这个村庄的地理位置，经济力应该不至于
如此惨澹。”
加里昂同意地点头，如果将锭光村从地图上抹去，这片荒芜之地将是周遭城镇相
互连络时的交通枢纽要点，即便村庄紧邻著森林与小山导致陆路交通不甚平坦，但是
光是做为飞行航道的中继休息站，往来人潮的消费力应该至少足以撑起一座小城镇的
人口，这种案例在大陆上并不罕见。甚至如果有心，引入蒸汽火车路线也不是不可能。
“稀客呀！”女孩子的声音在乌尔德身后响起，乌尔德转过身，见到露娜走了过
来。当然，在所有同学眼中，露娜的身份是赖博拉家大小姐的侍女。
“学姐好，”乌尔德微笑地点头，随后补了一句：“打扰了。”
这句话让正与加里昂交往中的露娜心情大好，她对加里昂扬了手中的公告：“我
才从学院办公室拿到锭光村的任务的公告，正想怂恿你报名呢！没想到指挥官慧眼识
英雄地找上门来了。”
乌尔德希望招揽加里昂的原因，是因为加里昂今年的提出的模拟案例在学校举办
的经营策略竞赛中获得了首奖；露娜赞同加里昂参与任务的原因则很单纯：“让大家
看看你的实力！”
露娜故意说错了几个字，其实，她与加里昂都希望借由这个任务，扭转莱恩总裁
对于加里昂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