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二师兄,拯救唬烂版,需要你和我。
我在军中负责打扫的区域是营舍四楼平面。
跟每天刷马桶的浴厕班、扛着垃圾爬上爬下的资收班比起来,其实算是满轻松的工作。
美中不足的是,在四楼走廊,墙壁与天花板交界处的水管上,筑著一座鸟巢,上面住着一
只肥到流油的鸽子。
我满喜欢动物,每次行军看到营区里的小狗跑在部队前面,心情都会变好,甚至偶尔半夜
老鼠在我的钢盔上面开演唱会,我也抱持着尊重包容的心态。
问题是,那只鸽子很贱。
这个毛乎乎的小家伙还没发育完全,平时不怎么乱动,也不会发出叫声,只是静静地窝在
巢里,就像个鸽子界的死肥宅,胖胖的相当可爱。
然而牠生平最大的兴趣,就是坐在巢中拉屎。
本来也怪不得牠,拉屎原是鸟之常情,只不过牠成天窝在巢里,屁股向外一伸就豪迈地大
拉特拉,屎落在走廊地上,炸开一圈又一圈放射状的污渍,要苦恼的可是我。
每每到了打扫时间,牠拉在地上的屎已经变成褐色的硬块,我都得用拖把来来回回刷好几
次,才能刷掉顽强的屎垢。
如果没把屎刷干净,班长检查扫地区域不满意,整个寝室可能会在半夜被挖起来罚站。
来来回回几次,我发现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于是狠下心来,决定斩草除根,有天晚上就怒
气冲冲地跑去找牠理论。
“注意!注意还动啊!?”我双手插腰,抬起头瞪着那只鸽子:“这坨屎是谁拉的?当这
里是自己家是不是?我看你是过太爽啊!”
“……”鸽子没有回答。
“不承认是不是?没关系,继续撑啊,我们时间很多。”我点点头。
“咕。”鸽子若有所思地抖了一下脖子。
“我跟你讲话你再动没有关系,瞧不起我是不是!?我比你菜是不是!?”我简直快气疯
了。
“……”鸽子没有回答,只是高高在上地歪著头,跩得要命。
我心中无名火起,举起手里的扫把,指著态度倨傲的肥鸽。
“听好了啊,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要是再让我看到地上有屎,我就叫打饭班把你抓去
加菜!”我作势要戳牠的鸟巢,吓吓牠。
听到我的威胁,肥鸽浑身一震,然后扑通一声拉了坨屎。
“我操你妈!”我崩溃大叫,扫把用力往鸟巢捅去。
这气势万千的一刺何等威猛,别说是区区鸟巢,就算挡在前面的是中国解放军,只怕也要
被刺出一个透明窟窿。
肥鸽稳若泰山,八风吹不动地端坐在巢中,冷眼看着扫把停在半空中。
扫把被握在一只有力的大手里,我瞬间汗如雨下。
“牠好好的在那边,你干嘛打扰牠?要是你睡觉的时候我也拿扫把戳你,你什么感觉?”
手的主人说道。
“士、士官长好!”我赶紧立正敬礼。
“嗯。”刚刚从寝室里走出来的士官长点点头,接着说道:“牠妈妈在这里筑巢很久了,
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回来产卵,不要动牠。”
乖乖不得了,这只鸟居然是士官长罩的,地位比我还高啊!
“报告士官长,这只肥鸟……我是说这位学长,不知道吃了什么,每天都会在巢中拉屎!
”我状著胆子说道。
“那又怎样?你不会拉屎吗?”士官长问道。
“报告会,但牠每次都拉在地上……”
“所以现在是我的问题吗?”士官长不悦地皱眉。
“报告不是!可是……”
“屎是牠拉的,你有意见去找牠。地是你扫的,我有意见就来找你,事情就是如此,这样
你清楚吗?”
“……清楚。”我含着泪,委屈地说道。
士官长点点头,很快就走掉了。
扑通。
那只肥鸽又趾高气昂地拉了一泡屎。
“你是吃屎长大的吗!?”我气到浑身发抖,却无能为力。
这件事不是我一个人能解决的,苦思良久后,我决定招开紧急作战会议。
“军械班所有人!集合!”我站在寝室门口大吼。
“冲三小?”班头拎着饮料,首先懒洋洋地走了出来,国中开始在英国留学的他,回台当
兵后中文忘了不少,说起脏话倒是一点也不含糊。
我把怒火冲天地把刚刚的遭遇讲给班兵听,说道:“扫地区域遭敌火猛烈攻击,问单兵如
何处置?”
“报告伍长,我决定变换拉屎位置至前方两公尺处,采跃进方式前去,我现在就去!请伍
长以火力掩护我!”其中一个班兵愤怒地脱下裤子。
“掩护你妹!想去你自己去,那可是士官长的鸟。”我摇摇头。
“以牙还牙,以屎还屎。”酷爱港片的浩南一边说一边脱下裤子:“我陈浩南出来混,靠
的只有三件事,人多,屎多,屁眼多。”
“靠北,拉了还不是我们打扫?”我翻白眼:“在这里拉屎是没有用的,真有种的话,就
去钵兰街闯一闯。”
噗。肥鸽也难为情地用粪便加入讨论。
“畜生。”我怒道。
“应该是禽兽。”班头更正。
“闭嘴啦臭留英,不要只有在这种时候中文比我好啦!”
一群人相顾茫然,竟拿那只鸟毫无办法,只得各自散去。
于是,每天晚上扫地时间,都有一滩一摊的鸟粪等着我们。
“说真的,你屎也多得太夸张了吧?我都没有拉这么多欸。”我苦言相劝:“我真的觉得
拉成这样不太健康,要不要去医护所看看?”
不论我如何动之以情、说之以理,牠还是屎性不改,肆无忌惮地用排泄物在地上涂鸦。
“你都不出门,平常到底吃什么过活啊?吃屎吗?该不会真的是吃屎吧?”我有时也会这
样揶揄。
肥鸽没好气地拉着屎。
我从没看过哪只鸽子这么邋遢,不仅地上是屎,连羽毛上都沾满深褐色的屎垢。
“你好臭,到底是怎么拉才能拉到自己身上啊?”我简直叹为观止。
肥鸽一脸无辜。
日子渐渐过去,牠的毛色转亮、羽翼渐丰,很发育成一只成熟的鸽子,却迟迟没有飞走。
也许是身上有什么缺陷吧?
我慢慢开始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在意这只鸽子。
他就像我一样,因为某种原因,被桎梏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只能引颈张望外边辽阔的世界
。
不知不觉间,我对牠竟生出了一股怜惜之意。
忘了从哪天开始,我习惯了省下早餐的半个馒头,偷渡回去喂浑身是屎的肥鸽。
“你看看你,长这么大还这么邋遢,将来哪只母鸽愿意帮你生蛋?”有天晚上,我一如既
往地刷地板顺便练鸟语:“尼特族当这么久,连你妈都懒得回来看你了,不要一脸不屑,
要不是你妈跟士官长有交情,你能在这里随心所欲地拉屎?”
我转过头,看着营舍四楼外的夜景。
澄黄色的昏暗光线中,高楼群起,窗中灯火通明,偶尔几架飞机闪烁著信号灯滑过天际。
外头,无数人们正忙碌却踏实地生活着。
我不由得看得痴了,喃喃道:“你知道吗?我大学宿舍顶楼看出去也是这片风景。”
我人生中最自由以及最不自由的一段时间,都是在这片天空下度过。
曾几何时,我也穿梭在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繁华的、生机蓬勃的港都啊……
“我要是你,就飞得远远的,想去哪就去哪,绝不回这个鬼地方,真搞不懂,你明明有翅
膀,为什么不飞?”
肥鸽没有理会我,只是继续拉牠的屎。
我却愣在原地,反复思考自己无意间说的话。
那句话仿佛是对我自己说的。
──你明明有翅膀,为什么不飞?
梦想终成,本该翱游九霄的我,为什么非得关在这种地方?
突然之间,肥鸽抖了一下。
我仰起头,看着那只肥宅鸟动作生疏地张开羽翼,身上干裂的屎屑脱落飘飞。
“终于要走了吗?”我惊喜。
肥鸽歪著头,略带迟疑地看着我。
“飞呀!”我颤声鼓励:“没什么好怕的!飞呀!”
带着几许胆怯、几许兴奋,肥鸽奋力扭动身体,扑腾扑腾地拍动翅膀,巢中枯枝簌簌抖落
。
我突然有点鼻酸。
那只陪伴我三个月的肥鸽,终于拥有追寻自由的勇气。
我却得忍受引以为傲的翅翼在军中日渐凋零。
“去替我看看,替我看看这个世界!”我大声疾呼,泪水夺眶而出。
仿佛听懂了我的呼喊,肥鸽眼中精芒大盛,蓦地翅膀一振,双脚拔地而起──
──然后牠拉了一坨屎,阖上翅膀继续宅再巢里。
“……”我默默地看着牠。
“咕。”牠一脸莫可奈何地回望。
“去你妈的死肥宅。”不知为何,我完全生气不起来。
隔天,我捧著馒头来到鸟巢下的时候,肥鸽消失了。
□
真的是很不讲义气,居然趁我睡觉的时候飞走。
一想到那只没有求生能力的肥宅鸟要在外面残酷的世界飞翔,我就忍不住担心。
也许是习惯了,我照常从早餐省下半颗馒头。
肥鸽那么懒,万一哪天看世界看累了,想回来继续当宅男,我一定要拿出准备好的馒头,
好好嘲笑牠一番。
偶尔,我扫地时会下意识地喃喃自语,直到抬起头看到空荡荡的鸟巢时,才会陷入空洞的
呆滞。
肥鸽的身影再也没有出现在巢中。
令我惊奇的是,地板上的屎垢仍然规律地出现,一天也没有少过。
“太邪门了吧?这屎难道是从地上冒出来的不成?”班兵们啧啧称奇。
只有我默默刷着地板,嘴角忍不住微微扬起。
“有人这样打招呼的吗?”我看外头的天空,止不住的笑:“脏死了你。”
在报平安的鸟粪陪伴下,最后一个月很快过去,转眼间,我隔天就要结训了。
那天夜里,我躺在床上,迟迟无法入睡。
并不是兴奋,而是我的心中有股说不上来的奇妙预感。
啪啪。
万籁俱寂的深夜,一阵翅膀拍动的声音响起。
“不会吧?”我的心跳加快。
我掀开蚊帐,轻手轻脚地下了床,从内务柜摸出手电筒,往黑漆漆的走廊上走去。
啪啪啪啪啪……
随着我的接近,翅膀拍动的声音越发响亮。
我眼眶发热,手指缓缓颤抖。
啪擦,我打开手电筒。
走廊上,鸟巢的下方,一个熟悉的身影背对着我,光着屁股蹲在那里。
噗噗噗……
身影腹泻一般拉出源源不绝的稀粪。
我看呆了眼,手电筒镁光灯一样照着不断向下倾泻的粪便瀑布。
身影的手里握著一团疯狂挣扎的羽毛,向后缓缓拉到臀部后方,在屁眼上擦拭。
仿佛要将鸽子塞进直肠一般,用力在肛门上拧绞著,搓揉着,磨蹭著。
新鲜温热的粪垢沾在倒楣的鸽子身上,很快洁白的羽毛变成了褐色。
鸽子张开鸟喙,似乎想发出惨叫,却被灌进去的排泄物盖住了声音。
身影发出满足的叹息声,回过头来。
“────!”
我关掉手电筒,拔足往寝室狂奔。
我完全鼓不起勇气回头查看那只鸽子是不是我朝思暮想的肥鸽。
我只是飞快爬上床,躲进棉被中,心脏仍砰砰狂跳。
脑海中无数念头飞转。
“牠妈妈在这里筑巢很久了,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回来产卵,不要动牠。”
“说真的,你屎也多得太夸张了吧?我都没拉这么多欸。”
“你都不出门,平常到底吃什么过活啊?吃屎吗?该不会真的是吃屎吧?”
“你好臭,到底是怎么拉才能拉到自己身上啊?”
“太邪门了吧?鸽子都走了,这屎难道是从地上冒出来的不成?”
──叩。
寝室门外传来士官长巡逻的脚步声。
脚步声停在寝室门口。
我屏息,用力咬住手,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一直到脚步声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走廊尽头,我才开始低声啜泣。
那天晚上,我一直哭一直哭,鼻涕眼泪爬满整张脸。
傻瓜,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回来……
□
这是肥宅我新成立的粉专,无聊的话,就来听我说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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