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奇异的地下集会,比我想像得更加不可思议。
我甚至可以将它形容为“城市”;因为进入杀生街之后,通往中心的道路似乎永无止尽,
长路漫漫。
街道仍然车水马龙的熙攘著,Pei领在前头带领我向核心走去;而我手上提着两盒包装精
美
的“大礼”,光是想像里面可能装载着什么东西就让我感到一阵悚然。
街道依然热闹喧哗著,仍旧充满荒诞与乖戾;然而随着她的引领,我们越往核心走去。
我开始发现街道装扮的“主题”开始因为越往深处而越令我感到陌生;起初一开始我还认
得出,像是一看外观就知道是老鼠或者狐狸的种族。
但是越往里面走,装扮越加匪夷所思。我们拐过几个弯后,熙攘的人群也跟着改变,我开
始发现身边来往的人们身上都穿着破布,血腥与肃杀的狱卒渐渐被许多看起来眼神无辜的
孩童取代;他们身上穿戴破布,光着脏兮兮的脚丫子,孩子们似乎像是在排队,当我们经
过的时候,几双无辜的小眼珠子发亮的盯着我瞧。
以他们身上穿着的破布来看,孩童们似乎扮演着贫穷;但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孩子们身上
的破旧衣着似乎来自于几年前富裕的家庭,感觉好像原本光鲜亮丽的衣裳,同一件穿了好
几年而变得脏旧的感觉。
其中一个双眼发亮看起来颇聪明的小女孩似乎瞧见了Pei,她短促的叫了一声我听不懂的
话语,所有的孩子们便殷切地转头,他们嘴里喊著各种不同的单字,一个个伸出肮脏的小
手一古脑儿往Pei那儿挤了过去。
那双眼锐利如刀锋、脑子里老是打着鬼主意的古灵精怪,面对孩子们却像个天真的小女
孩。她友善的伏下身子,伸出双手温柔的轻触每一双肮脏的小手,而孩子们就像朝圣般地
拥簇她;Pei弯著腰牵着孩子们的手慢慢地前进,她把孩子们带到我身边,尽可能在孩童
吵杂的叫唤声中对我说话。
“等等带你引荐两位我最要好的朋友,他们可都是大有来头的唷!”
她一脸正色地叮嘱著。
“你一定要保持尊重的态度聆听她们的问题,然后谨慎诚实的回答,知道吗?”
难得Pei脸上闪过一丝担心的神色,这不免令我好奇了起来。
“这听起来像是某种考试?”
“唉唷,也不是啦……就聊聊天啊。”
她微笑着说。
显然非常可疑。
“总……总之你一定要切记我说的话喔。”
Pei抱起一个小孩子逗弄著玩,底下响起一片欢呼。
我开始注意到这女孩拥有某种特别的尊贵气质,让人忍不住想要爱戴她,不过谁不会呢?
我们似乎到达了目的地;孩子们欢呼的从Pei身边跑开,聚集著拥簇著另一个人,那人应
该
就是Pei口中所说的好朋友了吧?
我向孩子们奔跑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美妇蹲坐在一张小桌前,似乎在为孩子们编织著某
种东西,而那名成熟的女子,竟有着让人印象难以抹灭的美丽容貌。
妇人肌肤雪白如凝脂,穿着一袭柔软的纯黑色丝绸,领口大胆深V直开至小腹,肩颈上有
著
蓬松的黑色鸟羽,随风翻滚著映衬着白净的脸庞;特别是鸟羽后的背部,有着八只弯曲的
勾状装饰,看起来有些像是天鹅的头部,鹅的头上还有黑得发亮的绒角。
妇人拥有着美若天仙的容貌,但遗憾的是,她姣好的面容却没有任何爱意与喜悦,取而代
之的却反而令人感到死亡与逝去的哀伤叹息;她面带愁容,深紫红色的双唇紧闭,双眉微
蹙的眼神吊祭著无法回头的过往。
“好姑姑,Pei来看您了。”
女孩淘气地笑着,似乎不受妇人的愁苦气氛影响。
“谁是你姑姑,别没大没小的乱叫。”
妇人漫不经心地摸摸小娃儿的头,缓缓地站起身子,黑羽绒礼服非常的贴身,站起时更显
露出美妇窈窕的身形,一袭黑色的长发紧贴著背部和羽绒衣融为一体,尊贵而优雅。
如果说Pei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女孩,那这美妇应该就是我见过最美丽的成年女子,我心里
赞叹地想着。
“我其实还想叫你妈妈呢,好妈妈,女儿好想妳唷。”
女孩刻意嘟起嘴装可爱,好像要刻意营造欢乐气氛似的。
“你这么轻挑,将来若为人母,如何作为族中表率。”
纵然美妇面如寒冰,仍能隐约看得出与女孩故友相逢的喜悦。
“我的族人崇尚自由,轻挑便是我的表率,好姑姑一见面就说教。”
女孩故做淘气的吐了吐舌头。
“妳也别再消遣我了,比起姑获,我还是比较喜欢九凤这名子。”
姑获……九凤……怎么好像在那里听过?
“姑姑这么怀旧,那女儿以后便改叫九姑姑,您瞧女儿是不是很贴心呢。”
女主人邀请女孩入座,Pei一边拉着我坐下,一边打趣地回答。
接着她打开了准备的其中一盒礼物,果然豪不意外地,那是一个死人头无误。只不过拿出
来的并不是香气四溢的食物,而是淋上沥青风干后的头颅模型,下方依惯例系着白布条用
血书写到:
“狩猎同族幼子,蒙祸生财,降予天罚。”
不是我族,而是同族?
女孩小心翼翼地摆在桌上;容貌已经模糊不清的头颅在灯光的映衬下,反射著妖异的光
芒。
但美妇看见礼物却不见开心,反而原本稍稍露出的喜悦神色瞬间转为更深沉的阴霾。
美妇用纤细的手指轻抚著头颅,似乎每一次的触碰都牵引著内心的痛楚。
“任何让纯洁孩童蒙受苦难的罪恶灵魂,就算将其囚禁于永世的牢笼中也不足以洗净他们
的罪恶。”
她轻柔而缓慢的吐出每一个字,却能令人感受到其中沉重的深恶痛绝。
“他们应该囚禁在永不见天日的牢笼中,好好的服侍著母亲。”
女孩手拖着下巴漫不经心的回答著。
“呵,我才不承认他们是我的孩子,他们甚至没有资格成为食物。”
美妇小心翼翼的将沥青头颅放置在一旁的柜子上方,此时我才发现上面有一整排头颅……
“所以,乖女儿来找我,总不是为了讨糖吃吧?”
美妇一边安置头颅一边说著。
“好姑姑,我是来听故事的。”
“故事?我还有什么故事是妳没听过的?”
女主人先是疑惑地向Pei瞧了一眼,然后终于瞧见了旁边不重要的我。
“他是?”
她的眼神一瞬间充满著防备与质疑。
“好姑姑,他是我的新男朋友!”
Pei调皮的挽起我的手臂微笑着说,好似企图解释女主人心中的疑惑。
“哈,一个上班族?妳这学不乖的坏女儿。”
美妇似乎心中释疑,表情趋转柔和。
“如果这里不是杀生街,我还以为妳和那些不成材的后辈一样学坏了,带便当下来呢。”
她挑起一边眉似乎很不屑的说著。
“他可是和我一起喝过草蓟酒一步步走过来这的呢。”
女孩不甘地反驳。
“能够通过呕吐并不代表什么,等药效退了……终究还是要面临抉择的。唉……好女孩,
你该不会是想学习我们那另一个不成材的坏女儿,每次去上头玩耍都把上班族的历史搞得
乱七八糟,搞得我们每次都得帮她收拾残局吧?”
美妇叹了口气故作担心的说。
“别把我跟那荡妇混为一谈啦。”
Pei气溜溜的甩了甩马尾,皱着鼻子说著。
看得出她们交情匪浅,Pei在这女主人面前就像个面对母亲责备的小女孩,而女主人说话
则
是轻柔中带有半分威严,我好奇地观察著女主人,试着理解他在这所扮演的角色。
“猜猜看吧。”
我以为我只是像旁观者一样,可以装作若无其事地从旁观察她,谁知这美妇就像看透了我
心思似的,瞬间转过头来与我四目交会。她用沉静如湖泊般的眼神捕获住我,那瞬间我的
心差点跳出胸腔。
“Pei说你在上头……恩,一般维生的职业是个说故事的人,那你一定对这里的一切感到
非
常的新鲜。你无法抑制探索这一切秘密的欲望,是吧,你一定很好奇这里的故事是哪来
的?又是谁写的,这是每一的说书人天生的好奇心。”
又是一个可以看穿人心的女人。
“说书人,告诉我你都编织著什么故事呢?”
女主人坚定而温柔地看着我,似乎有着某种慈祥与威严,就像……
“呃……一些比较通俗的小说啦……还有一些……呃一些……”
“唉,一些难登大雅之堂以及某些不堪入目的故事吧。”
哈……妳根本会读心术吧。
“孩子,如果你打算要用说谎说服他人,至少要直视对方的眼睛。”
我感到无比惭愧,就像被母亲训话的小孩子。
对了!就是母亲,女主人令我有一种母亲的感觉!
尽管她长得和我母亲一点都不像,我却能很深切地从她眉宇眼神间感受到母亲的慈爱与严
厉;我终于明白为何看这妇人如此美丽而我却不曾动心,因为这样温暖的感觉是如此熟
悉。
女主人轻轻一笑,也许在享受着我内心微妙的变化。
“你知道我们家的好女孩,不是很常带陌生男子下来,还称他是自己的男朋友喔。”
……还说不是考试。
“所以……说书人,告诉我你是不是想知道这里的秘密呢。”
不可置否,我在这地底世界待的越久,越是对他们扮演的主题感到着迷,起先我把这些人
视为无法理解的一群,但我开始慢慢地了解,他们所扮演的主题都有着某种逻辑上的联系
,我越来越怀疑这地底存在着一个荒诞偏离的故事;而这故事串连着地底每一个角色,他
们各自扮演着其中一个拼图。
而我越是这么想,对这故事就越加好奇,故事是谁写的呢,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地底的人们
如此的热衷?更重要的是,我想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故事。而我越发好奇,却又不敢多
问,现在女主人却给了我一丝契机,令我好奇心更加强烈。
“猜吧。”
“咦?”
“试着猜猜看,你猜对一些,我便讲一些我所扮演的角色故事。”
她在暗示我某些设定是我应该会知道的,也就是和现实的知识有所关连?
不论是恐惧、惊奇还是其他的情感,都被强烈的好奇心占据;我渴望得到答案,想要知道
女主人口中的故事。
我努力思索着我进来之前所发生的一切……
这时好像配合剧情下一幕似的,有个看起来像是侍从的家伙带着一群小孩走进来,小孩从
门口鱼贯而入,而侍从的头部是个尖嘴乌鸦,但头的两侧却有一整排共九对眼睛。
此时我才注意到我进来的这个空间,除了靠墙的书柜摆放著一排排干涸的沥青骷髅之外,
铺着羽绒的柔软地板上散落一地奇特的小饰品,稀奇古怪,大部分是由骨头制成;而我却
现在才意识到也许这些东西是小孩的玩具,这个房间是个巨大的育儿房!
鸟头侍从礼貌的向主人鞠躬,女主人简单的回礼,鱼贯而入的小孩们很有默契的排成一
列。我赫然发现那些孩子与先前进来的小孩们有很明显的不同,他们身上装饰著黑色羽
绒;有些甚至双臂还是油亮的乌鸦翅膀,有些头上还翘著像鹦鹉羽毛般的装饰。
侍从示意小孩们排成一列,一个跟着一个到女主人面前;这时我才看清楚在我们近来之
前,女主人正在做的事情。
羽毛小孩和先前我们看见的邋遢小孩共成两列,每次总会有两个孩子向前站到女主人面
前,女主人总会摸摸她们的脸颊,亲吻他们的额头;而我发现鸟羽小孩通常各个眼角泛
泪,相反的邋遢小孩总是面露喜悦之情。
然后女主人就会开始帮他们更衣,就像在进行某种仪式,女主人巧手的将鸟羽小孩的羽毛
退去;她温柔地抚摸孩子的身体,所到之处羽毛就像会乖乖听话般的自动脱落。鸟羽小孩
听话的低着头,直到褪去剩下一身白净,接着又是一个不可思议;只见女主神轻轻抚摸,
孩子的脸颊、头发或小小身子,鸟羽小孩原本的容貌,便开始逐渐地变成邋遢小孩的模
样,一下子的功夫便和另一端的邋遢小孩不论容貌或体态都变的一模一样。当女主人温柔
地替鸟羽小孩进行仪式时,邋遢小孩便脱下自己肮脏的外衣,当仪式结束,鸟羽小孩便穿
上邋遢小孩的衣服,变成了另一个邋遢小孩;女主人会亲亲原本是鸟羽小孩的额头,小孩
便会离开与其他没在排队的邋遢小孩一块玩玩具。接着女主人会给脱光身子的邋遢小孩一
件黑色的鸟羽蓑衣;小孩开心的披上蓑衣,身上便像魔术般的长出鸟羽,便迳自与其他也
化做黑羽鸟的小孩玩耍去了。
尽管对这的底发生的惊喜已经感到麻痺,仍会对眼前的景象感到不可思议。女主人转过头
来,给了我一个神祕的微笑。
“猜猜看我的故事,说书人;运用你的观察力猜猜看我在这地底世界所扮演的角色。”
女主人继续进行神奇的仪式,不一会儿孩子们都对调了衣服。
“这次来了几个?”
“二十有九,主人。”
“都是些不负责任的父母。”女主人叹息的说。
侍从将孩子们带离,鸟羽小孩开心雀跃地跟随着侍从,邋遢小孩则是离情依依的看着女主
人。
我看着这一幕,脑中忽然浮现女主人与Pei的对话。
妳也别再消遣我了,比起姑获,我还是比较喜欢九凤这名子。
“姑获……姑获鸟!我想起来了,一种神话中的怪物,妳扮演的是姑获鸟!”
一身黑色的鸟羽,还有背后的鸟首装饰,我早该想到是姑获鸟了。
“唉……姑获鸟,你所知道的姑获鸟是什么呢?”
“一种在东方神话流传的怪物,有些传说姑获鸟是难产的孕妇的怨念所化,在深夜会偷窃
别人的婴儿;而某些更久以前的传说称这种鸟怪为鬼车,这种鸟原本有十个头,其中一个
被天狗咬掉,于是有一个断首不断地在滴血,被血滴到的人家会有灾厄出现。”
“很糟糕的妖怪呢,不是吗?”
女主人面露哀伤的神色,连我都不禁为他难过起来,但是……
“但是……我仍有许多疑问,我疑问的是刚才那些小孩,还有那仪式……为什么他们要交
换?为什么鸟羽小孩换成邋遢小孩会哭泣,而邋遢小孩画作鸟羽小孩却开心愉悦?”
“因为我是个不合格的没用母亲,只能用他们的悲伤换取自己苟延残喘地活着。”
Pei假装若无其事地捏捏我的手,看来我明显说了不该说的话。
“不需要为我的伤悲感到担心,好女儿。”
女主人却微笑地说到。
“你猜对了一点,那我就说一些,你们所熟知的神话,和我们的故事有所区别,恩……应
该是说,做了一些修正。”
果然,是一个不同的版本。
而这令我更加的好奇。
“能告诉我更多吗?”
“曾经……在很遥远的过去……姑获也曾是母亲……呵,不是什么难产怨妇所化成的妖
怪,而是真正的母亲。一切一切子民的母亲。”
“一切的一切阿……这听起来不像是妖怪,而像是某种……”
“神明。”
女主人望着远方,像在眺望某种不可追忆的过往。
“将专门猎杀小婴孩的鸟妖改为孕育一切的神明,这改动真是特别的……”
“讽刺,对吧。没错,但在祂还是神明的时候,并不叫姑获鸟这个名子。”
比起姑获,我还是比较喜欢九凤这名子。
“九凤?”
女主人点点头,似乎期待我多说一些。
“我知道九凤,是山海经记载的一种神鸟,祥瑞的化身,但是在山海经之后便断绝了记
载,尔后有关九头鸟的记载,就是姑获鸟之类的鸟妖。”
“所以在妳们的故事里,尊贵的九凤最终沦落成为了姑获鸟,这是多么悲惨的故事啊。”
“不,在我们的故事里,九凤永远都是九凤,是她的子嗣们将她变成了姑获。”
我内心的疑惑轻易的被看穿,她微笑地继续说著。
“孩子,我告诉你我扮演的故事吧,在很久以前,九凤曾经是尊贵的母亲,是人们崇敬的
神鸟;直到经过了数百年,她的子嗣彼此征战,他们互相仇视,就连信仰的神祇都要划清
界线,另一方甚至捏造了虚假的神祇;终于,战争撕裂了彼此,抛弃九凤的孩子们获胜
了,便将原本孕育他们的母亲彻底妖魔化;成了昼伏夜啼、鸟首人身,会滴血作记,在深
夜夺人婴孩的怪物。”
“说书人,而你一定以为,强大尊贵的神祇就算被妖魔化成为鸟妖,应该也无损其神性
吧?我再告诉你另一个有关这个世界的有趣设定。”
“不论是神还是妖,都无法没有信徒而独立存在的,也就是说,人们心中相信的形象就成
为你具象的化身。”
“我似乎有点懂了,若人们视你为慈母,你将化为慈母;若人们视你为妖魔,你则生出獠
牙利爪。”
我弄懂了某些事,但是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痛苦与愤恨却没任何喜悦。
“所以当九凤成了姑获,纵然心中仍是九凤,也只能行妖魔之事;因为在人们心中只存著
姑获鸟,所以世上必然只有姑获鸟。”
“偷人子嗣,法力低贱的妖魔,只能怪当初还是九凤时,教导无方。”
女主人看起来无比痛苦,令我也感到内心难过不已。
“剩下一个谜语,你不很想知道那些孩子的祕密吗?”
“我……”
“告诉我,说书人,当你身为所有人的母亲,但是你所能做的,只剩下夺走他们的孩子,
那你会怎么做呢?”
我甚至不忍心猜测,如此残酷的答案。
“你夺走他们的孩子……跟自己的做交换?”
“很接近,孩子,但你忘了姑获鸟是不能生育母亲的怨灵,我是无法孕育自己的孩子
的。”
在这里,似乎故事越接近答案,越令人悚然;我一直以为我快习惯了,但其实却没有。
“母亲”缓缓走向摆满一排排沥青人头的架子前……
“你知道这些代表什么吗?”
她轻轻端起其中一个,缓慢的轻抚著。
“人口贩子的头颅。”
这时侍从走了进来,已经不再是鸟首人身,而是一个面带凶相的男子……那个Pei送的头
颅……
背脊莫名的凉意又再度窜起。
“是的,我们取而代之。”
专门绑架小孩勒索父母的人口贩子。
就我所知,至少在中国大陆,就有许多人因为长久实行一胎化政策,造成堕胎或丢弃婴孩
的恶习;而保留下来的那一个往往成为被过度宠爱的宝贝;但也因此产生许多绑架小孩勒
赎的人口贩子集团。
他们杀死人口贩子,然后伪装成人口贩子把调包的小孩……
“那些孩子……鸟羽小孩……”
我强忍着恐惧问著,无论如何也想知道……
“是被父母抛弃,刚死不久的孩童婴灵,我用我的血肉喂食他们,等到他们成长茁壮,再
送回他们的父母身边,享有他们原本应得的幸福。”
多么悲伤的故事,悲伤而残忍……
“但为何……为何被绑架的小孩们快乐,而即将回到父母身边的孩子们却悲伤?”
女主人悲痛的抱着头颅,像是吊祭死去的孩子。
“那些孩子以为我从绑匪的手中救了他们……”
母亲苦笑着继续说著。
“显然在我的呵护下,这里远胜于现实中那无聊的灰色世界。”
“而披着鸟羽的孩子,他们原本并没有机会被生下来,向我哭喊着想回到母亲身边……”
“直到他们长出健壮的肉体,已经习惯把我当成母亲的时候,我却要再次抛弃他们……”
好悲伤的故事……我甚至希望我不曾听到……
“所以九凤终究是个失职的母亲,即便过了几千年。”
“不……九凤仍是个值得尊敬的母亲。如果不是,孩子们是不会因为离别而悲伤的。”
“你难道不觉得恐惧愤怒吗?只有姑获鸟才会强掳别人的小孩,那些穿上鸟羽的孩子,永
远都无法过正常人的生活了呢。”
女主人的眼神似乎像在质问着我。
“恩……这就像你为了某个好的目的做了一件坏的事情,因此你具备了一半的好与一半的
坏。”
“然而当我无法分辨一件事情的好坏时,我宁愿去相信好的那一面。”
女主人面色和善的笑了,她似乎对我的回答感到兴趣。
“明知道有一半的恶,却选择相信良善的那一面,你的回答很有意思。”
“你听懂我的问题了吗,男孩?”
“咦?”
“愿意相信良善那一面的小说家,你听明白我的问题了吗?”
女主人瞧了一眼Pei,然后再看看我。(Pei也很识相的别过头假装看不见。)
“……我似乎明白了,刚刚才明白。”
我看着故意转过头看风景的Pei,开始明白她带我下来的理由,也理解女主人细心编织如
此
残酷的神话故事,就为了让我理解一件事。
我眼前的这女孩,她也许有部份并不符合世间对良善的定义。
她的某部份也许是邪恶的。
她之所以会带我到这里,之所以会夜灯的约定,都是为了让我理解她不属于良善的那一部
份;但是这种邪恶,也有可能如女主人所说的,只因世人的曲解或偏见的扭曲所导致的。
所以最终夜灯下的抉择,我必须能让自己有机会去选择,选择愿意相信她属于良善的那部
分。
女主人幽幽的叹口气。
“唉,好吧。我承认妳这不成材的女儿,看男人的眼光比另一个不成材的女儿好太多
了。”
“哼。”
Pei皱了皱鼻子不甘心的做起鬼脸。
“爱听故事的孩子,你愿意接受母亲的祝福吗?”
Pei听到这句话立刻兴奋的爬起来,期待有什么好事要发生似的。
“呃,当然这是我的荣幸。”
女主人像是变魔术般的对手掌轻轻地呵了口气,细小的羽絮慢慢地变大,直到变成一根发
亮的黑色领羽。
“如果孩子在受到坏女人诱惑时,想起囉嗦的老妈子,就一定能禁得起诱惑。”
女主人将领羽放入我手中,羽毛柔软温顺。
“这也许帮不上你什么忙,但也许能让你保持冷静思考。”
“呃……谢谢妳。”
“谢谢九姑姑,好女儿最喜欢九姑姑了!”
Pei似乎很开心呢,也许我是做对了某件事。
我们离开时,又有一个鸟头侍从领着一群孩子进入,我目送他们微笑对我挥着手远离。
“呃……Pei……我在想……”
“没错!”
“……妳又知道我想说什么了!”
“你想问我说,我们接下来要见的朋友,是不是就是那位‘不成材的女儿’。”
“哈……妳的朋友们总是伴随着危险。”
我并没有说出口,默默朝下一个目标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