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是如此的美好。
微亮的灯光与众人的欢笑声环绕着，举杯的敲击声此起彼落，心中的猜疑与恐惧像是被微
风吹拂过阴霾般的一扫而空。
就像为了见证某个美丽的事物，酒店内的灯光由冰冷的青光转换成温暖的黄，大伙们像老
友般的嘻闹干杯，各自拿出绝活与只属于他们的幽默尽情欢乐。
某个打扮成节肢生物的客人优雅的将缩成一团的上半身像天空伸展，左右摇摆舞动他那蜈
蚣般的身躯；驼背上长满阴森人头骷髅的古怪老头现在也微笑着，逗趣的像小丑般抛掷著
他背上的骷髅。
原本看起来阴森诡异的东西，都因现场的欢乐气氛而变得有趣，就像身上所有的疲累感一
样，它所带来的恐惧和猜疑也一并被那神奇的小强酒带走了。
我感激的看着Pei，她优雅尊贵的坐在我身旁，露出狡黠的笑容盯着我瞧。此时此刻的我
，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和她如此靠近的坐在一起，像是一对恋人般的被祝福着。
我甚至能嗅到她身上淡淡的刺鼻薄荷香气，微微的靠向她，没有逃离。Pei安慰的捏捏我
的手。
此时此刻，我觉得我是幸福的，甚至觉得一切就这样完结也不错；永远和她如此靠近的坐
在一起，手握着手……
“嗯哼，你该不会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吧？”Pei迅速的缩回手，挑起一边眉毛挑衅的说。
“我以为妳……”以为妳在喂我喝酒的时候，就已经向大家宣示我是妳的了。
基于直觉以及缺乏胆识，后半段没有说出口。
“以为妳也觉得这样很好，所以……”
“你太过安于现状了，该不会想在这待到天荒地老吧？还是说我强迫喂食的动作让你觉得
就算人生到此结束也值得了呢？太容易满足的卓别林先生？嗯？”她打趣的说著，嘴角微
微上扬。
好吧，反正不管怎样都会被妳看穿，说出口与没说出口也没多大分别。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强迫你喝那杯酒，卓别林先生。你也许还不知道，但请容我解释，这
都是为了我们接下来的旅途着想呢！”她促狭的笑着说。
我们一边说，一边走出这温暖的酒店，回到喧闹人群的大街上。
“我说过了，今晚美丽的夜才刚要开始。”一个甜得令人陶醉又意味深长的笑容，完美掠
过。
越甜美，就越危险——这是一整晚我对这奇特女孩开始初步的了解。
我打了一个寒颤，不实际的幸福感瞬间抽离，把我带回那奇幻的现实。此时我们已经回到
大街上，她正走在我前面背对着我，放任我自由的跟上。
基于那完美的微笑，我开始担心我们要前往的下一个目的地。我正努力思考着是否要叫住
她问她这个问题。散漫的幻想着，Pei是否就算背对着我也能看穿我的想法呢？
“好吧，我们待会要去的地方确实有点……特别。”
好吧，妳赢了，妳又看穿我了。
接着她无声无息的靠近，搂着我的手臂，贴近的身体散发著刺鼻的薄荷香味。
越甜美，就越危险！心中响起这危险警告，全神贯注的倾听。
“你知道吗？就算在这奇特的集散地里，每个地区也是有等级区分的，恩……你就把它想
像成……动物园好了！没错，就算是动物园，也有分‘可爱动物区’与‘凶猛野兽区’对
吧。”Pei睁大她可爱又明亮的双眼，又一副临时想的好点子的表情。
好吧，我仍然很努力的尝试去相信，这绝不是你临时想出来的说词。
“所以，既然你这么说，想必我们前进的方向一定不是什么可爱动物区吧。”我有点挖苦
的说。
“哎哟！你不要这种表情嘛，我们说好再次回到那盏夜灯时，说出一切的选择；也正因为
这样，我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能让你了解。”Pei意味深长的盯着我瞧，然后又将手臂搂
得更紧。
“我急欲让你了解的一切，我的生活、经历的事物以及关爱的人，都在那深处，你若为了
我，就必须得去。”她向着前方凝视，没有促狭的笑容。
我望向她认真的侧脸，繁华的街景映在那宝石般的眼眸中。认真的美丽让我觉得好羞愧，
竟然时至今日，仍对他存有疑虑。
我驱散脑充对危险的警告，伸出手紧握她纤细的手。
“唔……当初进来的时候不就决定好了嘛！我……一定会陪你到最后的。”
我又再次被她击败，看着她笑开怀的脸。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了解的，那我先说说待会要去的地方，呃……我承认那里有点……限
制级……”狡黠的笑容再度出现，刚刚认真坚毅的女孩似乎又被藏起来了。
一震恐惧涌上心头，但随即又被抚平。也许是有什么力量在安抚着我，也许是我强迫着让
自己相信。
“哈，我现在已经不会被任何东西吓到了，反正浸泡著活小强的酒都喝过了，很难想像有
什么东西比那还可怕。”我催眠自己，甚至为此感到有些骄傲；不过仍不得不承认那鬼东
西让我跨越了某道门槛，让我变得无所畏惧，也因此而更融入了这个世界。
“真的——”Pei忽然笑的阴测测，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以为她眼眸中变成一条像猫眼般
的细黑线……
妳吓不倒我的！我揉揉眼定了定神，然后再次看着她，Pei仍如往常般狡猾的笑咪咪盯着
我瞧。
好吧……我承认这女孩如果愿意，甚至有美到让人联想到妖怪的潜力……
Pei骄傲的挽着我的手前进，我仿佛听到她无声的说我们走着瞧！
“嘿，我们到下一站了！”Pei像个兴奋的小女孩向遥远的绿色路牌指了指。
杀生街。
三个斗大的字，甚至不需要任何文字赘述它的不祥。
“欢迎光临。”一个完美无瑕的笑容凝视。
老天，妳笑的还真是甜……充满危险的甜蜜……
“……这区域cosplay的主题是？”。
Pei想了一会，回答：
“原生居民对殖民统治者的现况不满导致之阶级斗争；或对罪犯的批判以及愤怒、惩罚。
”
啥鬼！
我知道我的表情像只噎死的青蛙，Pei一定很努力的忍住笑才回答我的问题。
“噗，简单来说就像……重金属摇滚吧，你可以当那是一种对现况的发泄。”Pei细心的
解释，嘴角微微上扬。
我将注意力转移到周遭环境，发现这里果然是“凶猛野兽区”，要说这里每个扮演者或是
场地布置的共通点，那很显然就是——死亡和愤怒，如果某个人的身上，没有插著斧头或
是断肢；那他一定就是拿着手铐或鞭子的狱卒。
但是你若仔细的观察，就会发现这些充满死亡与愤怒的外皮底下，披着嘲讽般的欢乐与热
络的街头小贩气息。
无论是囚犯或者狱卒，都热情的兜售着手中奇特商品，小贩大声吆喝，热络的人龙来往不
绝，甚至让我觉得我初入地下城市的入口只不过是小试牛刀而已，这里才是热闹的中心所
在。
“这还只是外围，你都还没有进入重点呢！”她仿佛又看透我惊讶的表情，兴奋的牵着我
的手说。
可以看得出Pei被热闹的气氛影响，拉着我的手像个兴奋得像个小女孩般往前方跑去。而
且我感觉得出她很喜欢并且期待这热闹的集会，似乎迫不及待要拉着我去某个……
我看见我们正快速通共某个硕大的禁止招牌，我们熟知的禁止符号中间画著一只黑色老鼠
。
禁止鼠辈。
这想法似乎不难理解，可是当我们到了那里，却全然不是我想的那回事。
愤怒与死亡的主题没有改变，唯一的差异是，那些摊贩的装扮者，全都看起来像极了长毛
的大老鼠！他们要不就是有一双上翘的圆耳，就是有满身的细毛或黑鼻子；而且大多数的
人，不论壮硕或瘦小，都只有侏儒的身高。
虽然我不得不钦佩他们打扮的敬业，但最令人叹为观止的，就是他们兜售的商品了。
当这影像映入眼帘时，我不由自主的倒抽一口凉气——
就如同一般正常的夜市，飘逸著烤卤猪与焦糖混杂的食物香味，但是厨子们展示的商品却
全然勾不起我的食欲……
若你朝着烤卤猪的香味方向瞧去，你会看见一只只比狼犬还要大的老鼠，剥光并且用钢叉
穿刺，架在一长排碳烤火盘上旋转。
若你朝着香甜的味道寻去，你会看见那肥矮的毛绒绒狱卒，正把可口的冰糖葫芦淋上美味
的红焦糖浆，但你仔细看那冰糖葫芦的造型，会发现那是用竹签刺穿一只腹部鼓的像球的
老鼠；竹签从口部穿出，尾巴螺旋的缠绕着刺入的后半段。一串串艳红的排成有如美食般
陈列。
我吓的脸色有点发白，暗自祈祷Pei会快速通过这里，但很显然的，我们停步在这令她十
二万分期待到达的目的地。
我难以置信的向她瞧去，只见她双眼映着闪烁的五彩光芒，容官换发的盯着每一个摊位，
原本就盈满色泽的双唇更加娇嫩欲滴的血红；然后——我确定我看见她在吞口水。
这女孩的美丽似乎永无止尽，美的似乎不论她做任何事都会被原谅；尤其是那双硕大明亮
的双眼渴望的盯着什么瞧的时候。
如果不是基于我对她怪异神秘程度的了解，我肯定会以为这女孩看见比人头还要大的钻石
幻觉了。
她兴奋得回过神，却发现了我的惊讶和担心，给了我一个安慰的甜美微笑。
每次她这么做，我都会不由自主的信任她，自我催眠一切都会没事的。
“唉，你不用担心啦！”她一边推着我前进的说。
“那些只是这里奇特装扮的主题而已，不是真的在卖老鼠肉啦！”她不断的把我向前推进
，一边安慰著。
我抗拒非常！眼前的事实仍是令人无法接受，尽管我很努力的催眠自己的大脑去相信它。
Pei烦恼的看着我，思考着如何解决眼前的困境（那哀伤楚楚可怜的模样连我都想替她想
办法了。）果然没有持续太久，立即闪过一丝狡狯神色。
“你不信？不然我去帮我们买两只冰糖葫芦，我吃给你看。”
不等我回话，就拉着我的手到那飘着焦糖香味的摊位前。
我忍着抗拒心理仔细观察摊位，发现与我大脑中夜市摊位相符合的，只有那摆在地上硕大
的白色直立木招牌，但原本应该写“糖葫芦”的三个红色大字，却改成了“囚魂珠”。
然后再更仔细观察又发现有其他精致之处；我发现每一个“冰糖葫芦”的竹签底下都插著
一条像是抗议的白布条，上面有着像用血书写成的文字。
“偷窃不可偷窃之物、玷污家族 50”。
“强夺不可抢夺之财富、杀害同族 80”。
“奸淫累犯、毁损同族名誉 120”。
我看着这些标题，一股令背脊发凉的不安感油然而生。
然后那长满毛、肥胖硕壮的老板便开始吆喝起来，“香甜好吃的囚魂珠！偷窃、抢劫、奸
淫累犯喔！”
接着我开始注意那夜市般吵杂的吆喝声，但越听却越无法掩饰内心的惊恐。
“叛国者、死罪，美味可口的烘烤肉串喔！”
“通敌、间谍，香酥的炸肉条！”
心中的不安感不断升高，我似乎开始明白杀生街的主题了，但就在这时候，Pei从我身后
怡然自得的走出来，还一副很饿的表情，她假咳两声引起糖葫芦老板的注意。
大声吆喝的矮壮老板转过头来与她四目交会，先是震惊，紧接着崇敬颤抖的看着她。很难
辨认出来那颤抖是来自崇拜还是……害怕。
“亲爱的十二万分美丽尊贵的女……Pei小姐，非、非常荣幸……呃……能到小店莅临
……”满身是毛的黑鼻头老板，就连说话都紧张得发抖著。
“好久不见托鲁克，你的……‘摊位’看起来还是一样香甜可口呢。看来地下艰苦的生活
也没让你身上的肥油减少多少喔。”Pei轻咬著娇嫩欲滴的下唇，舔了舔舌头，用一种近
乎戏谑的残酷眼神凝视著老板。
不会吧！难道她想用美色向老板坳免钱的好料吗？似乎是最合理的解释，但又好像哪儿怪
怪的……
只见Pei伸出一只纤细的手指轻轻抚弄著矮小老板的毛须，却见老板竟像触电一般的向后
缩。
“我今天有特别的客人，你就挑两支最肥美甘甜的给我吧。”Pei轻挑的看着老板，并轻
柔的说。
老板无法克制颤抖，点头如捣蒜的答应，并麻利的张罗起来。
不久她手上便多了两串肥大艳红的老鼠糖葫芦串，还喜孜孜的盯着我瞧。
我不断暗自祈祷这件事不要发生，但显然在地底向上天祈祷没什么用处。
Pei伸出她可爱的小手开心的递一串给我，灿烂的笑容让人难以拒绝。
“嘻嘻，看你紧张成这个样子。这老鼠做得很逼真吧？”
Pei笑盈盈的伸出食指，朝着老鼠头轻轻一捏，我深吸一口气等著血汁喷得我满脸，只听
见清脆断裂声。
“啪叽！”我的心狂跳了一下——什么事都没发生……
一股像奶油又像棉絮的东西从挖开的老鼠躯壳中缓缓流出。
“嘻嘻，你有福了，本大小姐亲自喂你吃。啊——”
我不停的抗拒伸来的手，直到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只好闭起眼睛，勇敢的试咬看看……
“甜的？”像是麦芽糖，但又更酥脆的味道。
Pei又用指头挖了一点老鼠躯壳中乳白色的东西塞到我嘴里。
“这是……棉花糖？”
“只有你这样的傻瓜外来客，才会被这得主题造型吓到，好吃吧？我可是这家店的老主顾
唷。”
刚才还害怕发抖的老板，听见这句话反而骄傲起来。
“嘿嘿……俺老托可是老字号，绝对不会让小姐失望的！”
“原来只是特殊造型的普通食物啊……”
我松了口气，捏起一小块冰糖棉花糖放进嘴哩，如果无视它的造型，还真的美味极了。
不过我仍不由自主的盯着竹签下的白布条瞧。
“你好像还是很在意这儿的造型主题呢。”Pei也发现了我不安的目光，笑咪咪的走过来
说。
“也许稍微跟我讲解一下，我会吃的比较安心一些。”
“每个种族都有囚犯与背叛者。”Pei耸耸肩的说。
我能理解，像这区就是老鼠一族的吧。
“像这冰糖葫芦，就是做成囚犯的形状，象征罪犯的灵魂囚禁于此。摩利亚族的罪犯都集
中在这区被做成食物贩售，借由像今天这样的盛会供给其他种族食用。”
“而这就是象征罪犯灵魂的价值囉。”Pei摇晃着竹签底下的白布条。
“原来如此，那为何每个囚魂珠的价钱会不同呢？”我一边吸吮著乳白色棉花糖一边问道
。
“那当然是因为，越罪大恶极的灵魂味道越甜美囉。”老板骄傲的扯大嗓门回答。
我吸吮到一半的乳白色“灵魂”随着这惊悚的答案一起硬生生的卡在喉头。
Pei大笑两声朝我的背猛力一拍，好让这差点噎死我的棉花糖溜进肚子里。
“老板演的太入戏啦！他还真是天生的演员呢。”
一个迷人的微笑化解了我的疑虑，我还真对这招一点抵抗力也没有。
虽然我也似乎隐约看见，Pei似乎给老板一个深不可测的表情，老板颤抖的瑟缩了一下。
不过我想这只是我瞬间的错觉吧。
心中的不安渐渐平复之后，终于连我也能开始融入这市集般的热闹中。若撇开那戏谑的恐
怖主题不谈，这儿的热闹就像繁华的盛会；形形色色不同外型的人们穿梭在其中；小吃
、小贩、游戏区，甚至连街头表演艺人都有，热闹的程度果然是刚进来的街道无法比拟的
。
难怪Pei会将这行程当作是当晚的重头戏之一呢，当我默默思考与品尝这盛会般的热络气
氛时，Pei像个兴奋的小女孩一般，拉着我的手雀跃的四处玩赏；如果要说那晚最“无忧
无虑的美好时光”应该就是此时了吧，同时也是最让我感觉到是在“约会”的美好时刻。
我们品尝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珍奇食物（虽然大多时候我都是被半强迫喂食的，因为有些
真的做得很逼真），也一起玩各种奇特有趣的游戏（比方说用毒吹箭射杀绑在竹签上随着
滑动轴移动的老鼠人干）。如果要说有什么收获的话，就是她认真的侧脸和天真的像小女
孩般开怀大笑的表情吧。
也只有在这时候，她就只是个热情活泼而且爱笑的普通女孩子。我忍不住静静的在一旁欣
赏著，生怕这美好的画面又被破坏。
我们一同闲逛著，走过一个又一个不同的区域，每经过一个禁止符号，展示的东西就会略
有改变，而禁止的东西有些是我可以，有些却是无法理解的，甚至有些禁止的东西还是神
话中的生物，像有一区上面就画著蛇发魔女的黑影，而那区贩卖的东西和主题……你是不
会想知道的……
有一区在禁止的符号上画著一只黑猫，虽然觉得有点恶心，但当我好奇的想要走进去的时
候，Pei拉了拉我的手，微笑的摇摇头，我第一次看见她的笑容如此黯淡。
她不喜欢那里。
我很识相的离开，毕竟我也想像得出那种令人不快的画面。
我们信步走着，我似乎开始习惯了这些戏谑的残酷装扮。
“跟妳说，我已经开始习惯了喔。”
“是喔？”她挑起一边的眉毛挑衅的看着我。
“也许我已经度过今晚最残酷的部分了，没错吧？”我开心而且带着骄傲的表情说。
Pei用一种憋住笑的表情看着我，我瞄见她的嘴角不停的抽蓄著。
“嗯……是喔，我们都还没有到重点地带呢！卓别林先生。”
心中的危险警报又响起……美丽的代价要来了。
Pei摇手指著不远处的禁止符号。
我顺着她的指头望去，只见禁止符号里头画著最熟悉的生物剪影。
“禁止人类”。
“那区才是杀生街最热闹的地方喔”。
她腼腆的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