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课 询问台
当我年纪相当小时,我家是我们邻近地区最先拥有电话的一户。我清楚地
记得那个固定在楼梯间驻足台墙上亮亮的橡木箱。那闪亮的听筒就悬挂在箱子的旁边。我
甚至记得那个号码——105。我个子太小所以无法搆到电话,但是总是会着迷地听着妈妈
对着它讲话。有一次她把我抱起来和因公在外的父亲说话。真是像魔术一般!
后来我发现在那奇妙装置内的某处住着一位不可思议的人——她的名字叫“
Information Please”,而没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我母亲能向她问到任何人的电话号码
;当我们的钟停摆时,“Information Please”能立即提供正确的时间。
我个人第一次和这位听筒精灵交谈的经验是在我母亲去拜访一位邻居的那一天。当我在地
下室的工作台边玩耍时,我用槌子敲到我的手指。我痛得很厉害,但是似乎哭也没什么用
,因为家里没有人可以给予同情。我吸吮著阵阵抽痛的手指在屋内走来走去,最后走到了
楼梯。电话!我快速地跑去拿客厅里的脚凳并把它拖拉至楼梯间驻足台。我爬上去,取下
听筒,并把它靠着我的耳朵。我对着头顶上的话筒说“Information Please”。
滴答了一两声之后,一个细小清晰的声音“Information”传入了我的耳朵。
“我弄伤了我的手指——”我哭泣地对着电话说。因为有了听众,我的眼泪就唏哩哗
啦地流下来。
“你的母亲不在家吗?”传来了问话。
“除了我没别人在家,”我哭泣地说。
“你在流血吗?”
“不,”我回答说。“我被槌子打到手指而且很痛”。
“你能打开冰箱吗?”她问道。我说我能。
“那么,削一小块冰,并把它敷在你的手指上,那就会止痛了。用冰凿时要小心。”她告
诫说。“还有,别哭了。你会没事的。”
自此之后,我每件事都打电话给 Information Please。我求助于她地理的问题,而她告
诉我费城在哪里,还有奥利诺科河──我长大后要去探险的一条浪漫的河流。她还帮助我
做算术,并告诉我宠物花栗鼠──我前一天在公园里捉到的──是吃水果和坚果类的。
有一次贝蒂,我们的宠物金丝雀,死了。我打电话给Information Please 告诉她这
个悲伤的故事。她听着,然后说了一些大人们经常说来安慰小孩子的话。但是却没有办法
安慰我:为什么能唱出那么优美歌曲,且带给全家人快乐的鸟,结果却变成两脚朝上的一
团羽毛躺在鸟笼底部呢?
她一定感受到我对鸟儿深切的关怀,因为她静静地说:“保罗,永远记住还有其它的
世界可以唱歌的。”
不知怎么著,我感觉好些了。
又有一天,我在打电话。这个现在已是熟悉的声音说著:“Information”。
“怎样拼 fix 这个字?”我问。
“修理东西的 fix 吗?F-I-X。”
就在那一瞬间,我那以吓唬我为乐的姊姊,从楼梯上发出 Yaaaaaaaaaa 的尖叫声向
我扑过来!我从矮凳上摔下来,并把听筒连根从电话箱拔出。我们两个都吓坏了——
Information Please不再在那里了,而我一点也不确定是否在把听筒拉出时伤到了她。
几分钟后,有个人站在门廊。“我是电话修理员。我正在这条街的那一头工作,接线生告
诉我这个号码的电话可能有问题。”他伸手拿我手上的听筒。“发生什么事了?”
我告诉了他。
“嗯,我们可以在一两分钟内修好它。”他把电话箱打开,露出了一堆纷乱的电线和
线圈,拨弄了一番听筒尾端的线,用一把小螺丝起子把各处拴紧。他上下轻摇几下挂钩并
对着电话说:“嗨,我是彼特。105 号一切都在控制中。这孩子的姊姊吓唬他,所以他把
线拉出箱子了。”
他挂上电话,笑着拍拍我的头,走出了门。
所有的这些事都发生在美国西北部太平洋沿岸的一个小镇上。后来,在我九岁时,我
们全家搬到另一端的波士顿──而我却非常想念我的良师。Information Please 是属于
家乡那个古老木箱的。而不知怎么地,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试用看看放在大厅小桌子上,那
具高而细长的新电话。
然而,随着我成长到十几岁时,那些童年对话的回忆从来没有真正离开过我。常常在
怀疑和困惑的时刻里,我会回想起当时我知道我可以打电话给Information Please,并得
到正确答案时所拥有的那份宁静安全感。我很感激她那么的有耐心、体贴,且亲切地把时
间浪费在一个小男孩身上。
几年后,在我往西部去大学的途中,我的飞机停在西雅图。在接驳飞机间我有大约半
个小时的时间,我花了十五分钟左右和我姊姊通话,她现在住在那,因婚姻且为人母使她
快乐地成熟了。然后,根本没考虑在做什么,我拨给家乡的接线生,并且说:“
Information Please。”
奇蹟似地,我又再度听到那个熟悉、细小且清晰的声音:“Information。”
我并没有计画这么做的,但是我听到我自己说,“能不能请妳告诉我怎么拼 fix 这
个字?”
停顿了很久。然后传来了柔和的回应。“我想,”Information Please 说:“现在
你的手指一定痊愈了。”
我笑了。“那么,果真还是妳。我在想妳是否知道在那段岁月里,妳对我有多重要…
…”。
“我在想,”她回答说:“你是否知道你对我的意义有多大?我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
,而我过去一直期待着你的来电。很傻,不是吗?”
那并不傻,但是我没那么说。反而,我告诉她这么多年来我时常想到她,并且问她是
否可以在第一学期结束后,拜访我姊姊时再打电话给她。
“请打过来。找莎莉就可以了。”
“莎莉,再见。”Information Please有名字听起来挺怪的。“如果我遇到花栗鼠,
我会告诉牠们去吃水果和坚果的。”
“就那么做吧,”她说,“期盼这段时间你会去奥利诺科河。那么,再见啦。”
就在三个月后,我又回到西雅图机场。一个不同的声音回答“Information”,而我
要求找莎莉。
“你是她的朋友吗?”
“是的,”我说。“一位老朋友。”
“那么,很遗憾地我必须告诉你,莎莉在过去这几年,因为生病而只是兼职。她五个
星期前过世了。”就在我要挂断电话前,她说:“等一下,你说你的名字叫维拉德吗?”
“是的。”
“哦,莎莉有留言给你。她把它写下来了。”
“是什么呢?”我问道,几乎已预先知道会是什么。
“在这儿,我把它唸出来──‘告诉他我仍然要说还有其它的世界可以唱歌的。他会
知道我的意思。’”
我谢过了她并把电话挂上。我确实知道莎莉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