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好听 Mirror Voice》EP143〈MeToo幸存者 Mia的二度伤害〉
主持人:镜周刊人物组
本集主持人:简竹书
本集来宾:陈虹瑾
本集单曲长度:00:25:41
本集发布时间:2024/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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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图:https://i.imgur.com/iysnk7S.jpg
【女演员幸存之路】专题报导文章,总共七篇
第一篇
女演员Mia控黄健玮乘机性交 公开发文前面告父母:“妈妈,妳有被强暴过吗?”
2024/10/13 05:28台北时间/更新:2024/10/13 05:29/镜周刊/文:陈虹瑾/摄影:王汉顺
原文网址:https://www.mirrormedia.mg/story/20241011pol002
照片说明:Mia今年9月底受访时,已获得不起诉处分。彼时她还不知道,黄健玮对不起诉
处分不服,向地检署声请再议。这意味着,这场法律战,尚未走到终点。
https://i.imgur.com/m8h3ewc.jpg
台湾#MeToo爆发至今一年有余,性暴力幸存者的故事迅速走入公共视野,又被淡忘。事实
上,就在公众记忆逐渐模糊的时刻,许多幸存者们遭提告,此刻正经历讼谤之苦、司法煎
熬。
女演员Mia去(2023)年6月,指控男演员黄健玮曾在她服用史蒂诺斯药物后,对她乘机性交
,10月遭黄健玮提告妨害名誉。今(2024)年8月,北检认为Mia发文内容详细、也提出就医
证明及处方笺,加上数名亲友作证,综合审酌,认定Mia发文内容是根据亲身经历发表评
价,全案处分不起诉。罕有人知的是,黄健玮对此不服,声请再议。截至截稿,结果尚未
出炉。
“说出真实经历”之后,一个台湾女生可能经历什么?本刊追踪超过一年,陪同Mia两度
出庭、寻找证物、访谈相关证人,记下她的幸存之路。与此同时,我们访谈两名北艺大校
友,她们表示曾在就学期间遭遇不同程度的性暴力,行为人皆指向黄健玮。她们甘冒风险
,毕业多年后回到母校,要求北艺大进行性平调查,只因“不想让Mia这么孤单”。
“不起诉。”
今年8月27日,演员Mia(唐宛彤)传来讯息。我回拨电话,她哭着不断重复几个字,那些
字句黏糊潮湿,仿佛一团血肉。我花了点时间才听清楚,她想说的是:“我第二次去北检
开侦查庭,看到黄健玮陈述,怎么跟当年不一样?他为什么说,跟我发生合意性交?我觉
得我完了…”“我以为,我就要被起诉了…”
照片说明:今年5月,Mia以被告身分出席侦查庭,觉得自己有被起诉的可能。侦查庭结束
当晚她接受访谈,情绪仍未平复。 https://i.imgur.com/Ejg2yWi.jpg
此刻距演员黄健玮去年提告Mia妨害名誉,来到第315天。“每一天,我都会打开手机,看
结果出来没有?然后,在心里划掉那一天。”Mia说:“我总觉得那‘一划’,是划在我
身上。”
这一天,Mia终于不需再划掉自己。同一天,前桃园市长郑文灿涉贪,遭求重刑12年;前
台北市长柯文哲京华城案遭质疑护航业者,北检拘提市议员应晓薇;刘姓保母虐童致死,
北检起诉儿盟社工。为了这纸不起诉,Mia几乎以命相搏,此刻它却轻飘飘地,埋在一则
又一则即时新闻里。
“我问妈妈,妳被强暴过吗”
去(2023)年5月,台剧《人选之人》带动全民讨论性平议题,全台#MeToo运动爆发。42岁
的Mia看着新闻,忽想起17年前往事,6月11日凌晨,她在脸书写下“限友、锁家人”发文
,提及2006年,得到电影短片演出机会,拍摄期间在台东过夜,彼时她曾与工作人员们提
及,医生开了Stilnox(史蒂诺斯)、Xanax(赞安诺)等药物,协助她快速入睡。“晚上
剧组有人揪团唱歌,住我隔壁房间的男演员敲我房门,问我去不去,我说我要睡觉。”
“然后是隔天一大早,我在旅馆(台东旅馆房间)的床上醒来,发现自己什么都没穿。”
“但我没有记忆了,正确地说,我只有一点点零碎的记忆,但我无法判断真假。我找了该
名男演员询问昨晚发生什么事,他说他喝醉了,还问我为什么不叫?其他女生都叫得很大
声。他还说,我没有反抗。”“但几年后,我喜欢的男生跟我说:这名男演员绝对知道妳
(当时)吃了药。”“我不看台剧。另一个不曾说出的原因是:我不想看见那个人的脸。
”
照片说明:Mia(左)热爱教学,曾多次开设小班表演课,指导过的学生近40人。(翻摄
Mia脸书) https://i.imgur.com/GHMxJdn.jpg
Mia不曾预期,这篇并未点名“那个人”的限友文,很快被截图外流,上传至PTT。全网热
议,“那个人”就是《人选之人》男主角黄健玮。彼时Mia思绪混乱,尚未决定是否具名
指控,看了几则留言,至今难忘:“台女不意外”“又是房思琪体?”“匿名(爆料)就
是假的啊!”
黄健玮否认指控,强调“我从未对Mia女士做出违背意愿或趁(乘)机性交等违反法律的
行为。”黄妻蔡亘晏力挺:“健玮年轻时的确情史丰富,我和他结婚之前就已经摸透透他
的过往了,但他是一个做事有底线、有原则的人,不会做出违法的事。平日里关于错误,
有做过的,他一定会承认并且道歉改进;而关于那些没有做过的事,我自己是当梗(哏)
图在看。”
7月1日,沉默多日的Mia决定具名指控黄健玮。她返回中部,当面告知父母17年前发生之
事,让两老有心理准备。“我爸很安静,他完全不知该怎么反应。我妈说,不要讲,出来
讲的女生,以后都不会有好下场。我在想,妈妈那句‘不会有好下场’,是担心我被贴上
羞辱的标签。我问她:‘妈妈,妳有被强暴过吗?’妈妈说不出话来。”
第二篇
控黄健玮乘机性交反遭网暴 Mia发文:“我的遭遇不是你的梗图”
2024/10/13 05:28台北时间/更新:2024/10/13 05:29/镜周刊/文:陈虹瑾/摄影:王汉顺
原文网址:https://www.mirrormedia.mg/story/20241011pol003
照片说明:Mia遭黄健玮提告妨害名誉后,于今(2024)年9月接受专访。当天正逢台风袭
台,她身心状况欠佳,仍抱恙接受访谈,回顾这一年多的司法诉讼之路。
https://i.imgur.com/6WSEUnV.jpg
面告父母后,Mia在脸书公开发文:“2006年,短片《赎金》拍摄期间,黄健玮在我服用
史蒂诺斯之后,对我趁(乘)机性交。”同时,Mia引述黄健玮北艺大同班同学Z曾问她:
“妳是不是和黄健玮上过床?”“我早就听说过妳的名字了,黄健玮说过的女生,妳的名
字最好记。”“黄健玮绝对知道妳吃了药。妳不是第一个。”
“我的遭遇,不是你的梗图”
“接下来是一连串的逃避与自责,”Mia写下十多年来生活,“我避免看与黄健玮有关的
新闻、他的戏、和他有关的所有事情;责怪自己为什么蠢到让外人知道我在服用史蒂诺斯
。”“我一直逃、一直躲,即便这些年,我慢慢明白什么是‘趁(乘)机性交’,甚至在
我写下限友文的那一刻,我都不愿意面对这件事:我不愿意承认自己是‘被趁(乘)机性
交过的女生’。”
Mia公开写下:“请你(黄健玮)和你的妻子收回‘情史丰富’‘当梗(哏)图在看’这
些话。你对我做的事不叫情史,我的遭遇也不是梗图。我能理解你们必须否认,但否认之
余,实在不需要附带嘲笑。”此后数日,她发文全设公开,并直接标注黄健玮脸书帐号。
留言涌入,有支持也有攻击,她没有删除酸民留言,但实在伤心:“为什么一个女生被伤
害之后,整个社会,会继续伤害她?”
同年7月,一名L先生控黄健玮曾下药迷昏其前妻,再与她交往同居。黄健玮反击,与L先
生的前妻当时是“相恋、同居”关系,并称被L先生限制行动,因“恐惧无助”才写和解
书。Mia引用新闻,感叹“交往对象”四字太侮辱人。当时的Mia还不知道,前述发文,都
将成为黄健玮控她加重诽谤的“告证”。
2023年7月初,Mia与我首度见面,彼时她的伴侣Xavier(化名)不大赞成她与媒体接触。
深聊才知,Xavier担心妻子受伤;Mia具名指控前,Xavier曾问:“如果我们的婚姻停留
在妳公开身分的那一刻,怎么办?”她反问:“如果我们的婚姻停留在‘算了’那一刻,
怎么办?”
Mia终究没有选择“算了”,但婚姻触礁是事实。#MeToo后续舆论、法律战都还没开始,
二人在同一屋簷下,已经历好几回合战争—情绪风暴中,谁也接不住谁;Xavier担心,在
17年前没保全证据的情况下,若对黄健玮提告,只会换来败诉;又忧心Mia公开发声,反
被提告诽谤。
短短一个月内,Mia二度轻生未遂,抗恐慌药物被医生调到最大剂量,每天吞药12颗。
Xavier夜里则严重磨牙,需看面颚关节门诊。8月,二人协议分居。
“我不能让法院认证他无罪”
8月3日,Mia原与我约好见面,却失约。失联半日后,她发讯频频道歉:“对不起,对不
起,我作息乱到药物也调整不过来。我吃药强迫自己早睡,结果昏睡到现在。”过往数日
,她偶尔发讯:“医生开给我双倍药物。”“又错过咨商。我爬不起来。我不想醒来。”
9月,Mia带走家里的猫,搬离台北。与伴侣分居后,关系里的冲突减少了,孤独与恐慌感
却与日俱增。Mia台大中文系、纽约电影学院表演艺术硕士毕业,2016年起往返两岸,不
定期开设精致小班表演课,曾在中国担任纽约电影学院助理讲师、外师助教,周薪800美
元,最高月入新台币10万元。她此刻体认到,在忧郁症面前,再傲人的学经历都是废纸。
她在台中租房,靠存款和父母不定期的接济度日,严控每月花费低于15,000元,换算下来
,每日伙食、交通、水电费加总不能超过500元——这意味着,看心理咨商、朋友邀约上
台北看表演,都得搁置或婉拒。
9月中,Mia终于不再感到那么孤单。点头之交陆续发来问候、陌生人替她的文章按赞打气
,Jackie(化名)是其中之一。深聊后,Mia发现Jackie愿意无条件相信她,是因遭遇相
似。茫茫网海里,二人抓住对方,分享幸存者才懂的故事和语言。Mia不曾想过,自己竟
成了其他幸存者的重要他人;而素昧平生的网友Jackie,数月后竟愿意为她出庭。
10月18日,Mia传来讯息:“黄健玮对我提告了。刑事,妨害名誉。”她补充:“但他随
时可能对我民事求偿。”
她吞了更大剂量的镇定药物,趁著清醒时上网、写脸书,打了许多电话,询问当年在剧组
工作的伙伴,是否有人愿意提供人证、物证?友人建议,可试着申请用药纪录,证明她当
时服用史蒂诺斯;也有人建议她至17年前事发的台东旅馆询问住宿纪录。机会渺茫,她仍
决定一试。她找到《赎金》的导演,导演竟留着当年住宿台东“新新大旅社”的单据。这
名导演不愿具名,但愿意接受我们访谈、也愿提供单据照片:“近20年没联系了,我们公
司帐册资料都要保留。我回去翻,就找到收据。”
照片说明:为证明自己所述为真,Mia找到当年拍摄电影《赎金》的导演,发现导演还留
著2006年夏天剧组住宿台东新新大旅社的收据。除了用药证明,Mia也把这张单据提供给
北检。(Mia提供) https://i.imgur.com/IVdO756.jpg
10月21日,Mia传讯:“我好想告黄健玮。应该说,我好生气,为什么我(证据不足)没
办法提告他(乘机性交)?昨晚,我多吃了六颗药,才慢慢稳定下来。”“今天醒来,理
智回来了。我要让法院认证:我说的是事实。我不能让法院认证他无罪。”
10月23日,Mia行程满档。她前晚先回台北,宿在旅馆,隔日一早前往尤美女律师事务所
,做完法律咨询,直奔马偕医院,申请十七年前的用药纪录。当她填妥病历资料与医疗影
像申请书、完成缴费,已近傍晚。她没有食欲,随意在路边坐进饮料店,并未进食。
“我的言论,被传票限制了”
即使夫妻分居,Xavier仍赶来陪伴妻子。Mia迅速盘点要做的事,“尤律师没有收我咨询
费,但开庭日她不在国内,我想咨询其他律师,但律师费恐怕很高?”她又不解:“妨害
名誉为什么不能除罪化?收到传票那一刻,我的言论就被限制了。”Xavier终于开口:“
拜托,妳如果又在网络写什么,都可能被对方追杀。”Mia驳道:“你就是希望这段时间
(侦查阶段),我都不要说话。”Xavier无奈:“对,因为妳的官司,我好几晚睡不好了
。”
第三篇
她遭黄健玮提告苦寻证人 戏剧圈朋友却传讯:“不会有人相信妳”
2024/10/13 05:28台北时间/更新:2024/10/13 05:29/镜周刊/文:陈虹瑾/摄影:王汉顺
原文网址:https://www.mirrormedia.mg/story/20241011pol004
照片说明:去(2023)年11月,我们陪同Mia(右)前往马偕医院,申请2006年的用药纪
录。(邹保祥摄) https://i.imgur.com/Q5L93EM.jpg
(2023年)10月24日,Mia传来讯息,延续前日的夫妻争执:“我的压力来自诉讼的不确
定性。”“我被强烈建议不要对外公开发言、不要写脸书,如果这是黄健玮的目的之一,
那他做到了。”
11月1日,Mia从台中北上,宿在旅馆一夜,隔日早起,我们陪同她再度前往马偕医院。只
见她从柜台人员手中接过上周申请的大叠资料,紧抱胸前,我以为她会立刻拆阅,她却说
:“我没勇气现在看。”她踱回旅馆,深呼吸,把所有文件平铺床上,很快找到2006年在
马偕精神内科就诊、医生开立处方药物史蒂诺斯帮助入睡的纪录。
11月2日中午,Mia抱着厚厚资料,直奔律师庄乔汝的事务所。此刻距第一次侦查庭剩不到
一周,Mia与律师讨论案情,Xavier与我在隔壁会议室等待。Xavier担心任何变量都会影
响检察官心证;希望我允诺,不会在侦查阶段撰写任何相关报导。
照片说明:Mia的辩护律师庄乔汝观察,当性侵被害人面临加害者提告、威胁,若非意志
坚强,难以走到最后。 https://i.imgur.com/pV4KmEv.jpg
Mia步出办公室时,主动询问庄乔汝委任费用。庄乔汝答,她是台湾“声援#MeToo控诉人
”义务律师团成员,义务辩护不收费。Mia先是愣住,然后道谢,眼眶潮湿。
“当一个人鼓起勇气,讲出痛苦经历,所有痛苦经历却都被反复检验,要她证明‘那是不
是真的’,这对一个人的精神伤害,是常人难以想像的。”庄乔汝说:“对被害人而言,
他/她就是自己的证人,可是,法律不是这样运作的。法律只看证据,被害人要回想细节
,要把记忆拉回受害当天,有没有证人?有没有证物?令人痛苦的事,他/她们却被要求
,要百转千回地去回想。”
11月7日,台北地检署首度以被告身分传唤Mia。侦查庭后,Mia在律师、Xavier陪同下,
穿过大批镁光灯,一语不发,跳上出租车。“我所有资料都准备2份。一份给律师,一份
装在行李箱…”离开法院后,Mia像个好学生,不断复盘卷证、回顾与检察官的对话。此
刻她想起网友Jackie,“我告诉检察官,黄健玮对Jackie做过违反意愿、触碰身体的事。
检察官希望传唤Jackie,但我担心,Jackie身分会不会曝光?”
带着不确定感,Mia拖起行李箱,只身跳上高铁。离开台北,她才传讯告知,出庭前一晚
,内心恐惧,“有什么一直涌上来,后来直接冲到洗手台吐。”
此后数日,Mia打起精神,密切联系相关证人。当年询问Mia“妳是不是和黄健玮上过床?
”的关键证人Z,几乎与所有人失联;其他间接听闻此事人士,作证意愿都不高。Jackie
则说,如有需要,愿向检察官陈述自身经历。
戏剧圈朋友私讯Mia:“不会有人相信妳的。妳只有一个人。像是NONO,至少有很多人出
来指控他(性侵)啊,这还比较可信。”她愤怒回讯:“‘真的假的’这件事,是由受害
者的人数来认定吗?就算加害人一辈子只做过这一次,他还是做了啊。”
第四篇
“黄健玮猥亵我两次,我却对他道歉” 沉默20年北艺大校友回母校提出性平申诉
2024/10/13 05:28台北时间/更新:2024/10/13 05:29/镜周刊/文:陈虹瑾/摄影:王汉顺
原文网址:https://www.mirrormedia.mg/story/20241011pol005
照片说明:为了支持挺身而出的性骚、性侵事件控诉人,不受诽谤、妨害名誉等法律诉讼
威胁与二度伤害,妇团结合全律会,去年组成超过40名律师的后援团,并公布“控诉人后
援专线”(02)8911-5595。(翻摄妇女新知基金会脸书)
https://i.imgur.com/f2cBJPI.jpg
Mia此刻还不知道,有另一群人,可能比她更关心这场官司。这群人没机会上法院,但选
择回到事发的北艺大校园。北艺大戏剧系校友Terry(化名)是其中一人。
“他猥亵了我,而我却道歉”
“我很在意Mia的案子。我觉得她非常有勇气。但,这也让我想到20年前发生在自己身上
的事。每次想到,我情绪都会涌上来。”沉默20年,今年10月,Terry决定接受访谈。
2023年11月,Terry向北艺大提出性平申诉,回母校出席性平会,说出发生于2003至2004
年间遭遇:“某天大家在学校排练教室休息,黄先生(黄健玮)把我带到隔壁教室,什么
也没说,把手伸进我裤子。我记得…那是一个白天。”
她音调平稳,除了偶尔的沉默和停顿,几乎没有情绪。“黄先生是大我二届的学长。我没
有大声呼救,只是用身体去回避这件事,然后我逃出教室。事后,我没跟任何人讲。”“
北艺大学长姐弟妹的紧密度很高,我不想闹大,担心造成气氛不协调。”“当时的我,单
纯天真又乡愿。”
她心里有数,年代久远又缺乏证人,结果恐怕不利,“果然,性平委员问我证人?我提不
出来。当年那间教室里发生什么,只有我和黄先生知道。”Terry后续收到北艺大通知,
性骚扰不成立。
但Terry的故事,只对性平会说了一半。“大学毕业后,2008年又发生一次…当时我参加
巡演,在外地住宿,黄先生找我去他们房间喝酒聊天。我很犹豫。但黄先生说他房里还有
另个学长,我非常信任那位学长,觉得有其他人在,应该很安全吧?结果一进去,另一位
学长根本不在。”
“我猜,我信任的学长被提前支开了。”“又一次,黄先生把手伸到我裤子里。我还是没
有勇敢地立刻转头离开。”“我一直道歉,跟他说对不起、我现在不行、我状态不好、可
不可以停下来?”“道完歉,我就离开了,一出门,另位学长回来了。我装没事,之后几
天,演出还是继续。我和大学时代一样,不想破坏气氛。”“当时,我有种‘只要留面子
大家就没事了’的感觉。哈。后来我常常问自己:到底想留面子给谁啊?”
“这几年,我一直想,当初我为什么要对黄先生说‘对不起’、求他‘可不可以停下来’
,而不是‘你不可以对我做这种事’?”“黄先生猥亵了我。我却感觉好像是…他要赏赐
我一样东西,而我没接受—所以,我该道歉。”Terry从少女反省到中年,花了20年想通
一件事:“年轻的我,习惯打压自己、把自己摆在弱势位置。面对学长黄先生,我把自己
降得非常低。”
“黄先生两次对我猥亵,都没说话。我感觉,他的肢体语言好像是:‘妳知道我要干嘛吧
?我要对妳做这件事了。’”Terry回想过往,竟发出奇异谬赞,“黄先生真是个彻头彻
尾、天生的演员啊。好像只要靠着表演,就能达成一切。”
Terry至今没对黄健玮提告,其中一原因是不想上法院。“我唯一证人,与黄先生同房学
长,但那学长在演艺圈,我不想造成他麻烦、我不想去求任何人--到现在,还是有这种
心情。”“不过,如果遇到性骚扰,现在我会拒绝、斥喝。所有人的面子,对我来说,不
再那么重要了。”
第五篇
毕业多年回母校提出性平申诉 北艺大校友哽咽:“我只希望黄健玮不要告Mia”
2024/10/13 05:28台北时间/更新:2024/10/13 05:29/镜周刊/文:陈虹瑾/摄影:王汉顺
原文网址:https://www.mirrormedia.mg/story/20241011pol006
照片说明:演员Mia热爱表演与教学。图为近年她在戏剧《国际桥牌社》外传《和平归来
》中,饰演医院护理长。(马克吐温国际影像公司提供)
https://i.imgur.com/45KiAZD.jpg
若不是Mia去年的发文,Terry不会在毕业20年后,与北艺大戏剧系同班同学扶若芸(化名
)联系。二人没有私交,大学毕业快20年,联系彼此,是因#MeToo运动期间,她们辗转得
知,对方在校期间都有受害经历。如今,扶若芸事业和生活重心与台湾演艺圈完全脱钩,
同意匿名受访:“我不在戏剧圈、不需靠这些人吃饭。和其他还在戏剧、影视圈的同学相
比,我没有顾虑。”
“我仍像学生时代一样害怕”
她回忆:“就读大学时,有次排戏我迟到,一进教室,灯全被关掉,一片全黑。我被扑倒
在地,双手双脚都被抓住,有人开始亲我的脖子。我的身体无法动弹。我很害怕。我觉得
…我好像快要被强奸了。然后,灯亮了。黄健玮笑着对我说:‘这只是一个练习啦!’”
扶若芸至今无法确定,当年是谁亲了她的脖子?是谁授意用这种方式,对她进行“练习”
?“我只记得,我好害怕。我没有明确证据,证明这一切是不是黄健玮主导的?但他是在
场年纪最大的学长。黄健玮得到老师的授权,指导我们排练。”
“这件事,对我影响很大。后来,每当我看到黄健玮,不至于觉得恶心,但感觉很复杂。
去年6月,我读Mia文章留言,很多人讲话很难听。看着她孤军奋战,我很心疼。”扶若芸
尝试做点什么,“去年6月中,我用匿名方式,在PTT上请人代po我的经验,但不敢公开点
名黄健玮。我怕他告我。可是,我又不希望Mia那么孤单。我觉得,恐怕只有趁这时候(
#MeToo运动)讲出来,才有人听。”“说来可笑,毕业那么久了,我仍像学生时代一样害
怕。”
去年10月,扶若芸得知黄健玮控告Mia妨害名誉,想起往事,她决定先搁置自己的害怕,
通报北艺大性平会,盼母校调查。今年初,扶若芸向单位主管请假回北艺大,在性平会上
说出自己的经历,讲著讲著,忽然就哭了,“其实我到现在都搞不清楚,当时,我到底是
为自己而哭?还是为他人而哭?”“性平委员问我有什么诉求?我说:‘我希望黄健玮不
要告Mia。’”黄健玮没有因此撤告,性平调查最终也以“不成立性骚扰”结案。
“也许,我无法在演艺圈立足了。但是,我想战斗下去。”Mia的情绪仿佛钟摆,在振奋
与悲观之间回荡,“吃药也好,咨商也好,我就是去面对。我也没想到,我会在寻找人证
、物证期间,发现其他人的案情。这才发现,我真的不是一个人。”
“为什么你想保护我,却让我噤声?”
时序入冬,等待仿佛没有尽头。12月13日,Mia与伴侣再陷争执。她传来讯息:“老公第N
次叫我发文要小心。他说:‘我知道妳没有错,我也讨厌自己一直叫妳不要讲话…对不起
。’我对老公说:‘不要跟我说对不起,这几个月,我听到好多对不起,连我自己也常说
对不起,但我对不起谁了?为什么你想保护我,直觉反应却是叫我噤声?只有问出那个问
题,我们才不需要无限循环地一直说对不起,而始终听不到加害者的道歉。’”“就在我
们传讯息的现在,每分每秒,都有性侵案正在发生。受害者为什么不敢讲?因为社会眼光
、因为结构与体制。”
12月15日,她趁清醒时发来讯息:“睡眠时间很长,中间断断续续与Jackie、律师群组传
讯。”“日后我打算透过媒体或脸书对外表示--‘侦查期间发现另有案情,受侵害程度
不一。’”
12月底,我们约在她台中租屋处见面。她与世隔绝多时,只喝爸爸送来的安素。访谈过程
,她多次手捏卫生纸捡拾地上每一根头发,我这才知她有严重洁癖、容不得白色地砖上有
一根新落下的头发。即使忧郁卧床,多日米水不进,她仍每日试着下床、拖地、换猫砂。
“一开始,我很犹豫,要把黄健玮的名字说出来吗?我说过,我真正在意的,是整个结构
。朋友告诉我,那是一个好的时间点;如果没有这场#MeToo运动,我可能永远不会说出来
。最终,我说出了他的名字。”她回顾,半年前压力太大,网暴令人难招架,“具名指控
黄健玮之后,我跟老公之间的话题,只剩这件事。他很痛苦。后来,我刻意避开这话题。
”“可是,传票来了之后,我和老公之间,又只剩这件事...。”
“以前听人家说,罹患忧郁症的人,只要能起来走几步路、洗澡,就是大进步,现在终于
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来到台中之前,她最高纪录不吃不喝、不洗澡,一睡三天。9月
搬到台中后,她每天醒著时间,尽量少花点钱、不碰黄健玮相关的事。气力缓慢恢复,却
又接到传票。
她回忆:“说出来以后,好像所有人都觉得我是错的。孤独感很重。我想关掉所有东西,
想让所有糟糕的情绪、言论,离开我的身体。所以,我吃下比以前更多的药。”“一开始
恶意言论很多,最多人问:‘妳干嘛不直接告黄健玮?’‘找其他受害者出来讲啊!’可
是,我17年前就没有保全证据;而且,我怎能逼其他幸存者出来讲?我觉得说这些风凉话
的人,好像在平行时空。”
第六篇
“告你是为了让你闭嘴” 尤美女勉性侵受害人正常生活
2024/10/13 05:28台北时间/更新:2024/10/13 05:29/镜周刊/文:陈虹瑾/摄影:王汉顺
原文网址:https://www.mirrormedia.mg/story/20241011pol007
照片说明:律师尤美女投入台湾妇运超过40年,参与推动多项妇权法案。她常提醒家暴与
性侵案件的受暴个案,要把诉讼当成生活中的一小部分,而非生活的全部。
https://i.imgur.com/ifi4F27.jpg
“我和几位朋友,都经历过和Mia类似的遭遇,受害程度不一。”Jackie几经思考,决定
匿名受访,“我曾被黄健玮猥亵。但因事隔多年,曾经的受害者,手上都没有证据了;我
很清楚,我的事件不可能进入司法程序。”“可是今天,我看到一个受害者被告了,会觉
得…我可以做些什么?至少…要让她无罪吧?”今年初,Jackie亲赴北检,向检察官说明
自身经历。
“我要做点什么,让她无罪”
“#MeToo如果有中译,应该翻成:‘不想让妳一个人’‘不想让那些女孩(或男孩)像当
初的自己一样,那么孤单’。”庄乔汝曾看过这样的诠释,觉得动容,她忆起曾协助多起
性侵被害人诉讼,许多人原打算把被侵害的祕密带进棺材,站出来,几乎都不是为自己。
例如,庄乔汝曾协助一名被害人,少时遭校队教练性侵,成年后发现那名教练仍在学校继
续任教,她知道,一定会有学妹受害;为了不再让悲剧重演,她甘冒风险、选择发声。
时序进入2024年。1月,Mia陆续发讯:“这段时间,我不去看#MeToo运动又发生什么事。
刻意隔绝。”“我进入郁期。不知为何,我不知道热情在哪里?”以往在台北谋生,机会
与人脉常来找她;而今到了台中,她得非常努力,才能有一丝被看见的机会。以及,她其
实很怀疑:“整个演艺圈,会不会再也没人敢用我?”
1月25日,她传来讯息,对侦办进度感到焦虑,“我的案子,很可能要拖到春节后…”“
我不懂,为什么要拖那么久?”
2月17日,她表示正在执行“努力压低生活费计画”,几乎只喝安素度日。我回讯,还是
要吃固体食物;她答:“好啦,我会去买茶叶蛋。”“我发现,吃苏打饼干+茶叶蛋,最
能省钱。”
3月某日,她传讯:“Jackie出庭了。”“从前我睡前才吃镇定剂。现在变成,我白天也
要吃镇定剂。随时都可能恐慌发作。”
4月1日,愚人节。Mia发来讯息表示正在准备遗嘱。这不是一个玩笑--官司结果未明的
时刻,她和原生家庭成员爆发冲突。忧郁病况加剧,她被诊断出重郁症。
“如果人生因此被卡住,那才真的输了”
4月2日,Mia传来语音讯息:“我知道性暴力永远不会停止。我希望,如果有人受伤害,
她们不会被…”说到一半,她说不下去了,试着把话说完:“我希望,她们不会被狠心的
对待。”“这场运动,受害者(和他们的重要他人)之间,也许谁都没办法扛着他人,再
走下去了。”“我一直想,弱弱之间如果不要相残,有没有可能团结?我很悲观--除非
这些弱者,他们慢慢变强。可是,有些弱者,一辈子都没机会变强。”
4月中,她发来语音:“最近我没力气写脸书。”“我有按时吃药,但没办法吃饭。”“
我相信我会好起来…,只是一直在等:我会被起诉,或不起诉吗?什么时候,我有力气正
常生活?”
她想起数月前,全国律师联合会理事长尤美女和她分享的一席话:“尤律师说,幸存者的
生活一定要向前。因为,诉讼是以年来计算的,妳不可能因为一个诉讼,人生就卡了1年
、2年。如果人生因此被卡住,那才是真的输了。”“她鼓励我,一定要继续日常生活。
”
“李敖不是说过吗?我告你,诉讼重要的是过程,不是结果。”尤美女观察,许多性侵案
件,加害人控被害人妨害名誉,“重点不在‘告得成’,重点在让你受苦煎熬、最后闭嘴
—被告会被询问非常难堪的问题,很多人撑不住,最后投降,要嘛闭嘴,要嘛道歉。”
尤美女直言:“通常大家会相信法院。以为到了法院,就会得到公平正义。我认为,这都
是过度期待—法院审理只是看证据。加害者拖时间、放烟雾弹,这些都很常见。”
“#MeToo运动最重要的,是让被害人肯认自己没有错,错的是环境,并且,得到社会的肯
认—这过程,本身就是疗愈。”尤美女强调,去年全律会与妇团组义务律师后援团,就是
希望被害人不被噤声:“他/她们好不容易说出来,社会不能逼他/她们缩回去。我们不
是法官、检察官,但在这过程,至少能给受害者能量。”
台湾妇女团体全国联合会理事长彭渰雯进一步指出,截至今年10月,后援团累计接案13件
,被告案由皆是妨害名誉,除了2案是因协助案件当事人发声或声援,其余11案的被告,
皆是性暴力案幸存者。截至目前,5案不起诉、1案起诉、1案告诉人撤告、3案当事人撤回
申请,另有3案结果尚未出炉。
“开完庭,生命值剩0.1”
生活缓慢往前。4月底,Mia表示正在研究报名一系列在台中开设的表演工作坊,“我要慢
慢好起来、我要去报名表演课、我要去健身、我要吃东西,才能面对官司、才能做更多有
意义的事。我必须好好的、让自己变好。”
5月初,Mia传来截图,表示已经完成报名表演工作坊,生活重心转移。一周后,她通知我
:“要开第二次侦查庭。”“我状况不好,这两天又掉下来了。不知开庭那天,我状态会
怎样?”“我已经在思考:如果我这辈子都好不起来,要怎么办?”“如果要好起来,我
要有经济支撑、至少要有经济能力,好好看咨商。而这一切,都非常烧钱。”
5月18日,第二次侦查庭前夕,她表示睡眠很乱,即将北上出庭。“现在,就连吃安眠药
,我都睡不着了。我好担心睡眠状况影响出庭表现。应讯是很需要专注的事。我不能精神
恍惚。”
5月21日,Mia第二度前往北检出庭。不知怎的,侦查庭开了超过1小时还没结束,前来陪
伴的Xavier来回走动,愈发不安。
晚间5时许,Mia步出侦查庭,泪流满面:“我、不、会、和、解。”
Mia离开法院,找了间面店,勉强吃了几口面条。她始爬梳,侦查庭上黄健玮、证人Z的说
词,皆与当年有很大出入,“他们的说词为什么match不上?”另件让Mia崩溃的,是L先
生那件与她无关的“案外案”—她得知L先生也遭提告,事证对L先生不利。
吃完面,Mia拖起行李,前往高铁站,准备回台中。回家后她陆续发来语音讯息:“回家
路上,我不断在每个可以坐下的地方坐下,才有办法往前走。”隔二日,她传来的语音讯
息,声音比先前更虚弱,“我现在很不好。我开完庭,生命值大概剩下0.1。”“我差点
错过今天的诊。最后一刻才看到医生。”
“我认为,我有被起诉的可能性。这几天,我想到一些细节,觉得我应讯时,脑袋没有那
么好。有些细节,当场就可以回应检察官了,可是...我现在才想到该怎么回答。”字里
行间都是懊恼,她做了最坏打算:“如果被起诉,就两审。可能要走一年?两年?不知道
。”“以前,我觉得自己在谷底;现在知道,今天才是‘谷底的另一个谷底’。去年我还
有力气生气。现在,我连看看外面发生什么事,都没力气了。”
照片说明:今年5月,Mia以被告身分前往北检出庭,结束后被大批媒体包围,原先不打算
受访的她,没能忍住情绪,哽咽表示自己并未捏造故事。
https://i.imgur.com/8KpQ4PK.jpg
5月30日,充满无力感的Mia收到陌生人私讯,对方说:“我开侦查庭的时候,检察官问我
为何隔了15年才提告?我回答,我不想让我的孩子活在暴力犯罪者不用付出代价的世界。
”“说出自己的事情之前,我看到妳的事件。谢谢妳,给了我一些勇气。”Mia读完,情
绪复杂,“我完全不认识这个女生。我也没想过,这样子的我,可以影响其他人、给他/
她们勇气。”
6月,Mia传讯息的频率明显降低,“我暂时不上台北了,要开始上表演课。”
7月初,她传讯表示生活状态逐渐稳定,“我喜欢这个稳定。”
7月8日,沉默已久的黄健玮在脸书刊登“L先生的道歉声明”截图,写下:“感谢检调单
位的心力,也感谢所有愿意说出真相的人,去年的这一事件已和解落幕。生命的课题让我
们一起成长,我们继续学习。”同一日,数家媒体以“黄健玮收道歉声明!”“遭爆
#Metoo一年还清白”作为标题;其中一家平面媒体竟将内容错置为“时隔一年,黄健玮正
式收到道歉声明,Mia坦言先前所言全为不实指控。”庄乔汝立刻通知该报:“贵报刊登
内容严重与事实相悖,请立刻下架不实新闻。”该报这才下架错误内容。
“只要有一个网友把不实新闻当真,就会对幸存者造成巨大伤害。一般民众不会去细分:
到底发生什么事?L先生的案件带给Mia很大压力。”庄乔汝观察:“如果外界操作,是对
被害人一直施加压力,有些被害人是走不到最后的。有人官司打到一半,就放弃了。即使
知道胜诉机率很大,他/她们仍说:不要了。因为,在诉讼历程中,他/她已经被畏惧感
压垮了。”
纵然畏惧,但Mia没被压垮。只是,不管如何澄清,舆论已受影响。Mia与友人收到多方查
证:“Mia向黄健玮道歉了?”一夕之间,她忙着澄清,自己的案件还在侦查中,而她本
人并未向黄健玮道歉。至于L先生,行踪从此成谜。
Mia 2024/07/08(一)22:24:https://reurl.cc/z1VR30
截图:https://i.imgur.com/BZM58q0.jpg
第七篇
Mia挨告不起诉却获悉黄健玮提再议 律师庄乔汝忧:“受害者恐再次走过创伤回廊”
2024/10/13 05:28台北时间/更新:2024/10/13 05:29/镜周刊/文:陈虹瑾/摄影:王汉顺
原文网址:https://www.mirrormedia.mg/story/20241011pol008
照片说明:(2024年)9月底,Mia接受专访结束后,我们请她翻阅不起诉书,翻著翻著,
情绪原先稳定的她还是溃堤了。 https://i.imgur.com/N8jZ0mr.jpg
8月8日,Mia发来讯息:“刚刚顺利心理咨商了!”“性侵议题,心理师说尊重当事人意
愿,会通报。接下来,社工会介入。”“我现在才知道,政府竟有这样的承接系统!”8
月9日,Mia接到社工电话,社工立刻接手,告知并协助她申请各类补助资源。
“抵抗像小石头丢进池塘里”
8月19日,她传讯更新近况:“继续心理咨商。经济稍微有压力,但快乐很多。”经社工
提醒,她才知道各地方政府都有提供性侵被害人心理复健费用补助,她的个案从台中市被
转介到新北市,而新北市对性侵被害人最高补助是12次心理咨商、精神医疗服务费用。
去年暴瘦至41公斤的她,体重直线上升。但她说,胖得太快了,未必是好征兆,“也许因
为换了新的精神药物,刺激食欲。下周回诊,来问医生。”
8月27日,Mia获不起诉。据不起诉书内容,检方认为Mia将自身经历发文,并无诬陷、毁
损黄健玮名誉的犯意。几小时后,她却传讯:“我现在状态没有很好,先吃药压下来。”
她不明白,为何不起诉了,身心状况却突然转坏?“明天精神科回诊,然后我会去找心理
师咨商。我要找出可能的原因与应对方法。”
照片说明:黄健玮不满被指乘机性交,控告Mia妨害名誉,结果不起诉。根据不起诉书,
北检考量Mia是根据自身经历撰文,主要目的是抒发情感,以罪嫌不足等理由,处分不起
诉。 https://i.imgur.com/G71vCzq.jpg
与此同时,Jackie、扶若芸、Terry也一直在等待结果。Jackie说:“当我看到Mia不起诉
的消息,我告诉她:这种事,讲‘恭喜’,真的很奇怪。但是,恭喜妳。”
扶若芸受访时说:“当L先生向黄健玮道歉时,很多人误以为Mia道歉了,这件事让我很生
气。这段时间,我一直觉得闷闷的,直到Mia不起诉的结果出来,我觉得:终于!这个结
果好重要!结果,这消息就这样被带过、甚至被盖过了。直到现在,我还是觉得闷闷的。
”
“我好讨厌我自己,每天搜寻引擎上都出现‘黄健玮’3个字,但我就是忍不住,每天都
去查!”Terry同样紧盯各大媒体,“今年8月,Mia不起诉消息出炉,这是#MeToo运动很
重要的里程碑,我每天搜寻相关报导,发现没什么声量。每次看到Mia新闻,我都觉得…
真的好心痛…”
Terry坦言,若非Mia去年发文,她不会有勇气说出自身经历。但她同时看见,发声需要付
出代价,“如果当时我站出来,现在就会遇到Mia面临的所有事—被网暴,还要被提告。
”Terry受访期间,几乎始终以“黄先生”称之;“黄先生和一些媒体,一直公开讲‘L先
生道歉了’那件不相干的事,完全不提Mia不起诉。好像这样做,大家就以为黄先生是清
白的?”“我忍不住,在自己的社群媒体发文。”
这篇文章没有标点,像首短诗,全文没点名黄健玮,也以“M”取代Mia。但看得懂的人,
就是看懂了,有老同学传讯给Terry:“原来妳也遇过…”我们征得Terry同意,部分引述
:
“我永远记得在大学教室里你对我做了什么/我永远记得巡演外宿时你对我做了什么/同
样的行为我相信不只M也不只我(经历过)/这些事情是多么的相似/而你说没有/你觉
得那叫合意/我不认为/我也不会忘记”
“只是我们始终这么小/后续新闻报导(篇幅)如此小/真让人生气无奈/但也觉得心中
有所安慰:她(Mia)并没有受到起诉”
“M如此努力/我钦佩她的勇气/我也感谢学妹与友人的陪伴/虽然我们的抵抗/看起来
像是一块小石头丢进池塘里”
“某个部分的我,又死掉了”
我们向北艺大查证,是否召开与黄健玮相关的性平调查?若有,共几起?校方不愿正面回
应,仅回复:“本校收到校园性平事件调查申请时,皆依《性平法》相关规定办理并召开
性平会议(https://gender.tnua.edu.tw/member/)。另依《性平法》27条规定,校园性
别事件需经被害人、其法定代理人或实际照顾者之同意,方可将事件之有无、样态及处理
方式予以公布。”
同时,我们向黄健玮经纪人查证:黄健玮是否回到北艺大出席性平调查?针对Mia不起诉
,以及黄健玮不服不起诉结果,声请再议,有何评论?对此,黄健玮经纪人并未正面回答
,仅回复: “:)没有特别要回应的,谢谢您(双手合十)我们会继续努力。”“该配合
的都有尽力配合。”
9月初,Mia在新北市找到租屋处。在网络上发言,她渐趋谨慎,但感慨发来讯息:“说出
自身经历、书写他人经历,都有被提告风险。妨害名誉成了加害者的护身符,可是,名誉
,明明是他们自己的行为毁掉的。”
黄健玮控告Mia #MeToo法律战时间序
2023年 5月 台湾#MeToo运动爆发
2023年 6月 Mia脸书发文限制好友阅读,指2006年间,遭某男演员趁机性交,
文章被截图外流,引发热议。
2023年 7月 Mia脸书公开发文,证实前述男演员是黄健玮
2023年10月 Mia收到传票,黄健玮对她提出妨害名誉告诉
2023年11月 Mia第一次以被告身分出席侦查庭。
2024年 5月 Mia第二次以被告身分出席侦查庭。
2024年 8月 Mia获不起诉处分。
2024年10月 Mia获悉黄健玮对于“不起诉处分”不服,提出再议。
《镜周刊》的专文表格的截图:https://i.imgur.com/srVcScl.jpg
(2024年)10月初,Mia忙着打包、带着猫咪回到北部,准备迎向新生。截稿前夕,Mia获
悉黄健玮对检方不起诉她的结果不服、声请再议。若高检署检察官认为不起诉理由合理充
分,将驳回再议申请;反之,若高检署认定北检侦查不完备,案件将被发回续行侦查。
“如果案件被发回,所有程序要再走一次,你以为诉讼之路走到终点了?对不起,一切又
要重来。”庄乔汝补充,对民众而言,诉讼压力已很巨大,对性暴力幸存者而言,更难承
受:“他/她以为看到尽头,又要折返,再一次,走过那条受创的时光回廊。”
“Mia热爱表演,对教学也很有热情。”马克吐温国际影像公司总监、《国际桥牌社》外
传《和平归来》制作人汪怡昕观察,Mia极有纪律,曾在《和平归来》担任护理长,角色
分量不重,却非常认真进入角色。
汪怡昕回忆,《和平归来》去年上映不久,#MeToo运动爆发,他接到Mia来电,“听得出
来她非常低潮,但没说发生什么事。她犹豫很久,才说了黄健玮的事。”汪怡昕发现,
Mia曾陷自我怀疑:“第一,近20年前的事,她没有一刀毙命证据;第二,演员一定会担
心业界封杀;第三,她要顾虑周遭亲友伴侣立场,很多人劝她:就让它过去吧。最后,她
勇敢说出来,网络上又出现一堆质疑谩骂,她要对抗谎言、人际关系、职场关系,还有陌
生人的不友善。”
1年多以来,汪怡昕一直陪伴Mia。他观察,Mia纵然孤单痛苦,但对理想、未来仍有期待
,“我常在想,她到底是多根筋,还是少根筋?如果是别人,早就垮了。走过这一年,她
并没有变得愤世嫉俗,也没有充满怨恨。我觉得,她还是原来的她。”
Mia试着让生活继续。她一边处理新的租约,持续发来讯息:“我以为要展开新生活了、
终于离开#MeToo风暴了。”“我以为黄健玮没有提再议。得知他提了,觉得人生又被拉回
这场官司,人生似乎又停滞了。”“现在,我觉得某个部分的我,又死掉了。”
死掉和幸存,都是她生命的一部分。她同时思考:“如果我还能教课、培养演员,有没有
可能让他们获得快乐?他们快乐,我也会快乐。”“我不一定要培养专业演员呀,有些中
年人、障碍者,也能透过戏剧获得快乐。”“至于,我能不能再接戏?那要看运气。”
她又自问:如果再也不能教课、也接不到戏了呢?“那也没关系,有个网络上认识的幸存
者最近问我:要不要去餐酒馆打工?我说,好呀,那也很好。”
★《镜周刊》关心您:若自身或旁人遭受身体虐待、精神虐待、性侵害、性骚扰,请立
刻拨打110报案,再寻求113专线,求助专业社工人员。
★《镜周刊》关心您,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安心专线:1925(24小时)/生命线:1995/
张老师专线:1980。
★食药署提醒您,安眠药为医师处方用药,民众若有睡眠障碍,应找睡眠或精神专科医师
诊治,积极找出病因,并依照医师指示正确服用药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