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监狱。
司机先生摘下了老花眼镜,仔细地用拭镜布擦了擦重新戴上后,
随手将拭镜布放在副驾驶座上。
那里同时还放了一壶用保温罐盛放的猪脚面线。
他将车子停靠在监狱大门斜对面的路口转角旁,认真地盯着大门出入口。
双手不自觉地紧了紧方向盘,呼吸放得很轻,他摸了摸左胸口,觉得心脏跳得有点快。
五月的天气很炎热,但他明明有开冷气。
就好像年轻时第一次送黄玫瑰给心爱的人那样。
“对心脏不太好啊。”他想着。
一个年轻的小平头右手提着黑色行李袋,缓步跨出监狱的大门。
司机先生看着年轻人立定在大马路口,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
目光左右睃巡一番后,抬脚迈步往他的车走来。
后座车门被拉开,小平头将行李袋塞进车内后坐进乘客座,俐落地吩咐著:
“到○○区○○路○○○号。”
司机先生没有回答,目光仍然看着监狱大门。
“欸,有听到吗?”
司机先生突然轻轻笑了,
终于他看见另一个小平头踏出监狱大门,
还未站定就被另一个瘦得像小猴子的男人飞扑抱住。
“好。”司机先生噙著一抹小平头看不明白的笑容,切换档位轻踩油门,悄悄驶离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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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去的地方有点远。”一路上气氛有些沉默,司机先生一边注意著路况一边说话。
“嗯。”小平头乘客情绪有点低落。
“恭喜你出狱了,年轻人。”司机先生从后视镜扫了乘客一眼。
小平头扯了扯嘴角,放在黑色手提袋上的左手抠了抠提袋上的拉链头。
“但没人来接我。”
车速缓缓停了下来,刚好遇上了上高速公路前最后一个红灯。
司机先生静默了一下,拿起身侧的保温罐转身塞进后方乘客的怀里。
“这是猪脚面线,吃吧。”
小平头愣了愣低头看着怀里隔热效果很好的保温罐,明明手中触感很凉,
但他却觉得眼睛被烫了一下。“现在监狱附近的UBER还有提供这种服务喔?”
“呵。”司机先生难得地咧嘴一笑,很久没有这么高兴了。
他再次慢慢踩下油门。
绿灯亮了。
车子在国道上畅行无阻,飞快地行驶著。
在这段路程里小平头捧着手里的猪脚面线吸哩呼噜地吃著,
麻油的香味与热气盈满整个车内空间。
“我在里面待了一年六个月,没有人来看过我。”
“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三。”小平头吸了吸被热气薰得泛汗的鼻头。
“你还很年轻。”司机先生打了方向灯,切换到外车道后顺势下了交流道。
“我有个朋友在跟你差不多年纪的时候进去,关了二十四年,出来后什么都晚了。”
“咳咳。”小平头被汤汁呛了一下,“X,你朋友很大尾。”
司机先生轻声笑了笑,“老婆孩子朋友都失去了,你说呢?”
小平头从椅背上方的面纸盒抽了张卫生纸胡乱擦了擦嘴,
突然沉默地将见底的保温罐盖子旋紧后放回副驾驶座里,抿著嘴角安静了下来。
“别学他的路,他出狱的时候已经老了。”
司机先生拐了个右转,慢慢驶进一个旧式住宅区的小巷子里。
“到了。”车子在路边缓缓停了下来,司机先生再次转过身对着小平头乘客说。
“你要去的地方虽然有点远,可是你还年轻,你还是能到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