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奶奶＞
东方人经常有很多忌讳，尤其是在医院这种面临生老病死的场所，忌讳还真的不少，特别
是老人家很注重这些。
某一次，我到病房帮一位老奶奶做复健。做完了运动，老奶奶拉住了我。
“熊熊老师，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我知道很多病床，都有病人往生过，不知道我躺的病
床，有没有病人往生过？能不能帮我换一张，没有病人往生过的病床？”
“好，我帮你问问看。”
当时，经验还很菜的我，还真的跑去问了护理师。
“护理师，18B的病人想问，她很忌讳躺到病人在上面往生过的病床。”
“齁，这种问题你也拿来问我。你知道我们这一区，没有病人往生过的病床，是哪一张吗
？”
“这个…我不知道啊？”
“拜托，这里病人那么多，流动率那么高，每一张床都有病人往生过啊！”
“呃…我这样回答她，她会被吓死吧？”
“当然不能这样回答她啊，你就给她善意的谎言，说她躺的那张病床，没有病人在上面去
世，让她安心就好了。”
说的也是，医学中心病人量那么大，应该每一张病床，都有人往生过。
老奶奶是很好相处的人，个性很可爱，脸上总是挂著笑容，有气无力的说著话。
家人也都很关心她，经常看到不同的家属在病房陪伴她。每个家属和老奶奶的互动，都非
常亲密自然，可以想像老奶奶年轻的时候，一定也都很关心晚辈。
每次来到病房，教老奶奶做运动，和家属说个几句话，总是感觉是一家人来住在旅馆的感
觉，不像是住院。
不过，每一次做完运动，老奶奶总是摸摸自己的背部，缓缓的说：“我…这…里…很…痛
…”
我知道老奶奶是子宫颈癌末期，肿瘤已经压迫到坐骨神经，疼痛是没办法避免的。
我目前教老奶奶在病床上的复健，也只是做一些温和的运动，试着缓解下背疼痛，减少肌
肉关节退化，减轻下肢水肿。
随着老奶奶反映疼痛的状况，越来越疼痛，而且扩大到全身都会痛，我知道病情开始恶化
了，老奶奶也没有力气再做复健运动了。
老奶奶最后走得很安详。
护理师说，临终的时候，所有的家人都陪在她身边。
那时候我住在医院附近租屋处，是一栋四层楼的房子，房东全部都分隔成套房出租。
某一次，跟大学同学夜唱到很晚，回到租屋处已经晚上12点了，租屋处又在小巷子里，我
打开一楼大门，刻意放慢动作，怕吵到其他房客，也不敢开大厅的灯，就这样摸黑行走。
不知道怎么了，走在黑暗的大厅，我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然后就听到一股悠悠的女生
声音…
“我…这…里…很…痛…”
我当下也顾不得吵到其他房客，用飞快的速度，奔跑到自己的房间，立刻把门锁上，躲在
被窝的棉被里面，抱着熊熊玩偶。
心里不断的对着老奶奶说话：“老奶奶，你一路好走，你已经去世了，我现在也没办法帮你，不要一直跟着我啦。”
之后几天，每到晚上走回租屋处，我就提心吊胆。
不过，就都没再听到老奶奶的声音了。
有一次，跟隔壁做电子业的房客聊到，我以前感觉房东蛮友善的，怎么最近我交房租，房
东都摆臭脸。
房客一派轻松的模样，说著：“喔，她有跟我说过啊，她说有一天晚上，她在大厅角落放
蟑螂药，看到你从门外回来，她知道你是附近医院的治疗师，刚好她最近手腕扭到，想跟
你说，‘她这里很痛，能不能帮她看看。’她说没想到你态度很差，理都不理她，快步就
跑回自己房间了。”
好啦，老奶奶，是我误会您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