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外回国,31岁替代役男的心声:问题,不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今年 31 岁的笔者自国中时离乡,已经旅居海外长达 16 年。一年前因要照顾家中亲人等
故,于是带着长年旅居海外的妻儿,回到故乡准备定居一段时间。
但回到台湾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准备当兵去”──我几乎在回国的瞬间便收到兵单,之
后很快地报到、新训、专训、服役,于今年初服完了替代役。
或许因为中学后便在异乡求学工读,也或许是因为已经在海外职场、在国际工程管理领域
有过近 10 年的打滚历练,又或者是自己的个人主观因素
但总之,在这几个月的服役生涯中,实在让我感受到太多的“不理解”与“不认同”。更
难以想像为何这么多年下来,仍有这么多的落伍制度和软硬件配套,仿佛停留在我离家时
的《报告班长》年代?
以下将自己于服役期间看到的一些问题,如实反应出来。希望能够作为真正有心改革相关
制度者的参考:
“一切都是形式”,当然浪费时间
从体检开始直到退役,最强烈、并且足以“一以贯之”的感受,就是整个环境中,充斥着
“不用思考为什么、照规定做样子就对了”的心态。
所有事情“按表操课、由上至下、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并且从高层到基层长官,几乎都
不会告诉你这样做的理由,只会说“规定就是如此”、“上面这样交代”。
我完全了解在团体、尤其军事组织中,一定会有“指挥链”(Chain of command)和硬性
规定的存在,否则一盘散沙之下,许多任务必然无法达成。但反过来说,一个从上到下完
全不加思考、不思改进,空讲究“形式上服从”的组织,同样毫无竞争力。
我在整个服役过程中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切都是形式”的集合:长官要来督导了,所以
赶快去拔草、赶快去整理平常不会维护的地方;议员要来视察了,所以赶快背诵平常没有
教过的守则、记得要讲自己在这里很受长官照顾;体能测验、团队竞赛了,会测到的全力
准备、其他训练先跳过,甚至成绩随便造假一下,跟上面交代得过去就好了。
这种种只重表面不重实质,同时要大家“放弃思考、照做就好”的哲学,更不断唤起笔者
当初在台湾受教育时的回忆,诸如:“这题 / 这章 / 这科考试不会考,我们跳过”;“
标准答案就是这样、照背就对了”;“老师讲的就是对的,不许质疑”等。
一趟服役之旅下来,发现原来僵化制度与表面功夫的“耳濡目染”,其实早已存在于校园
中、甚至职场上──而台湾这些机构、组织的思维,至今还停留在笔者离开的那年代。
唯一可能不同的,是现在的年轻人普遍非常清楚,“这不是我们想要的教育与兵役”,甚
至必须“起而行”地促成改变,不再扼杀下一代的思考力与选择性。
从小缺乏社会历练,注定造就更多对未来茫然的人
在服役过程中,有另一件事也令我印象深刻:就是所谓的“少爷兵”现象。
举例来说,在兵役体检时,我就看到许多理应成家立业、年纪与我相去不远的成年人,还
找来父母接送陪伴;长辈甚至百般呵护地跟前跟后、带上大包小包“随侍在侧”。而进入
新训兵营后,其设备和住宿环境之老旧仿佛《报告班长》年代,自是不在话下;但既来之
则安之,至少应该不至于到因此“精神受创”、“深夜痛哭”、“我要见爸妈”的地步吧
?──然而,这确实都是短短两周新训中,真实发生过的事件。(以上案例均无涉任何霸
凌现象,且替代役的新训规格基本上相较其他役别,已经是“天堂般的待遇”了)
或许因为笔者比较早开始自立更生,并因职业需要,长驻过多个澳洲、东南亚的工地现场
,因而带有些许主观偏见吧──但我实在会暗暗替部分“同梯”们担忧,若以这样的抗压
性和环境适应力,实在不知他们未来要如何面对更严苛的人生挑战?
另外比较特别的一点,是笔者单位中一半以上的替代役,都是国内外名校的硕博士毕业生
。其中还有哈佛物理博士、英国或欧洲顶尖名校的博士等,台大博毕相比之下都只是“普
通人”而已。
但令笔者震惊的是,这些平均年纪 26 到 27 岁的替代役青年们,尽管拥有令人称羡的高
学历,却无论是打工也好、志工经验也罢,几乎都没有任何社会历练──替代役,是他们
人生中的第一份“工作”。
在同梯间的交流中,他们大多提到自己一路在家庭的保护中成长,甚至家事都有家人帮忙
做好,最重要、也是唯一的“任务”,就是唸书和考上顶尖名校。而问起退役后的规划,
多数人却不是显得茫然,就是说“可能先考公务员吧”或“可能再出国唸一个学位吧”,
极少人已经有明确的就业、职涯发展规划。
这和笔者在澳洲和国际职场上长年下来所见的情况,可说大相径庭:在澳洲普遍来说,不
论家庭经济环境如何,学生们自中学起就开始利用课余打工、赚取自己的零用钱,是十分
普遍的事,他们也因此学到、累积了社会经验;而笔者在海外顾问公司的同事中,自不乏
同样来自各国顶尖名校的硕博士──但他们大多数也都是先出社会工作一段时间,清楚了
自己职涯上的目标规划后,才回校园精进专业。
当然,每个人的选择与情况都不同,他人不宜置喙太多。但眼见台湾“学历挂帅”的主流
价值观下,却造就出这么多对未来仍感茫然的 26 、 27 岁高学历青年,不禁让笔者暗暗
叹息。
See detail 图/Timon Studler on Unsplash
政治凌驾专业、体制扼杀创新,才是大问题
笔者在训练结束之后,被分发到某市政府的都发单位工作。
尽管拥有多年国际工程纠纷的实战学经历,并任职于全球知名顾问公司,几个月下来的工
作内容,不外乎是跑跑公文、浇浇花、文书英文翻译等。除偶尔充当国际来访人员的贴身
翻译外,整个服役生涯几乎毫无亮点。
一开始,笔者还兴致冲冲地想着,自己可以如何地利用所学专业,贡献组织、发挥作用。
但屡次经过政府行政单位的“文化薰陶”后,才渐渐地认清自己真是“好傻好天真”──
这里的官僚体系并不在乎有没有把事情“做对做好”;能不能符合“高层交办”的指令、
做出表面绩效才是唯一重点;其他的事“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无形中更成
为体系中的潜规则。
于是,笔者也只能认真地当个人力补给的角色,并明白了在这里最佳的生存之道,就是“
有自知之明,不当提出问题的人”,只求低头做事、安全下庄、平安退伍(役)就好。
令人深有同感的,是行政单位中遇到的公务员──他们其实也仿佛另一种形式的“替代役
”,只是领有相对丰厚的薪资而已。他们之中的许多人,当年考进来后,曾经也像笔者一
般有相同甚至更高的热情,向往创新、力求改革,想贡献一己专业,协力打造出市政的新
格局但在“官大学问大”,与本文首段所述“形式主义至上”的沉疴之中总是屡屡碰壁,
终将热情耗损殆尽。
而即使有极少数公务员“突破重围”,具体达成某些改革或创新,但在“选举至上”、“
外行领导内行”的行政体制下,也往往动辄因为上面“风向”一转、或在一场选举过后,
让好不容易累积下来的成绩有如“沙滩上写字”,下场仍是一场空。
对我来说,这段替代役生涯,远不只是虚耗光阴而已──在“浪费时间”的背后,看到的
更是长年下来,台湾特殊的“一流人才处于二流环境面对三流体制造就消极心态”现象,
不断反复再反复地发生。
大家在这循环当中走不出去,依旧茫然、依旧虚耗空转、依旧找不到方向、依旧无法达成
真正的改变,这恐怕才是台湾真正的问题所在。
执行编辑:张咏晴
核稿编辑:林欣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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