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论] 【转载】科幻硬起来

楼主: luciferii (路西瓜)   2018-05-22 08:05:36
人心的感情冲突
(The Heart in Conflict)
译者:屈畅、赵琳
HTML版:http://www.lucifer.tw/fantasy/article/hearttinconflict.htm
(原译文为简体中文,部分名词依台湾繁体用语更改。)
老同志和真粉丝会记得巴特‧戴尔斯顿,那个频频出现在
50年代《银河》杂志 (Galaxy Science Fiction) 上的无畏的
太空冒险者。
巴特总是出现在《银河》的封皮上──准确地说,是在封
底,在“您绝不会在《银河》上看到这个”的声明下,分为左
右两栏:
马蹄轰隆,巴特‧戴尔斯顿 伴随喷射,巴特‧戴尔斯顿
冲出老鹰谷的狭窄谷口,这是墓 尖啸著穿过巴比扎加星的大气层
石以北 400英里处一个小小的淘 ,这是离我们的太阳大约70亿光
金殖民地。他催促坐骑跳上一块 年的一颗小型行星。他关闭了自
低垂的悬崖……正在这时,高高 己的超级跃迁器,准备降落……
的岩石后走出一位高瘦的牧民, 正在这时,他的飞行尾迹后出现
被太阳晒黑的手里握著一把左轮 了一位高瘦的太空人,被星际旅
手枪。“后退,下马,巴特‧戴 行晒黑的手里握著一把质子枪。
尔斯顿,”陌生人轻声说,“也 “把手从控制器边拿开,巴特‧
许你还不知道,但这是你最后一 戴尔斯顿,”高瘦的陌生人轻声
次在这块地盘撒野了。” 说,“也许你还不知道,但这是
你最后一次在这片宇宙漫游了。”
“很相似吧?”《银河》的主编H.L.高登 (H. L. Gold)
在下面评论道,“当然很相似──后者不过是把西部传奇放到
一个幻想中的外星球。如果这就是您心目中的科幻小说,请您
就此止步,因为您绝不会在《银河》上看到这个!《银河》向
您呈现的将是最好的科幻小说……真正的、可信的、有思想的
科幻小说……这里的作者绝不会把犯罪题材写成入侵地球,他
们真正了解和热爱科幻……他们面向的也是真正了解和热爱科
幻的读者。”
这个广告出现在1950年 9月《银河》杂志创刊号上,随后
若干期里也重复出现。那时我还只是个两岁的小屁孩(有照片
证明!),连洛克‧琼斯 (Rocky Jones, Space Ranger)都没
看过(洛克与巴特一定是太空游侠学校的同学),更没读过海
因莱因 (Robert A. Heinlein)、霍华德 (Robert E. Howard)
、托尔金 (J. R. R. Tolkien)、洛夫克拉夫特 (H. P.
Lovecraft)和惊奇4超人 (Fantastic Four)。
等我开始写科幻小说,《银河》已进入H.L.高登主编时
代末期。1961年一次车祸后,高登交出了缰绳(或者该说是头
盔?控制器?),由弗雷德里克‧波尔 (Frederik Pohl)接替
。波尔是个严谨的编辑,60年代末期,埃吉勒‧雅科布松
(Ejler Jakobsson)接替了他,并雇了加德纳‧多佐伊斯
(Gardner Dozois)来帮助选稿。剩下的已是历史──如果你读
了我前面的自传的话。
在雅科布松担任主编的时代,除了〈英雄〉(The Hero,
1971) 事实上我没能在《银河》上卖出第二篇小说,虽然有一
两次非常接近;我卖了许多小说给特德‧怀特 (Ted White),
虽然在〈圣布雷塔高速出口〉(The Exit to San Breta, 1972)
之后,我的小说更多出现在《惊奇》(Amazing Stories) 而非
《幻想》 (Fantastic)上(1968年─1978年间,特德‧怀特任
这两刊主编);但让我获得名声,让我大多数早期获奖提名作
品──乃至我第一篇雨果奖作品──得以发表的阵地,是《类
比》 (Analog Science Fiction and Fact)。《类比》曾在传
奇编辑约翰‧W. 小坎贝尔(John W. Campbell Jr.)的带领下
,数十年如一日地领衔科幻阵地,并定义了 “硬科幻”。
我出道时,坎贝尔刚刚去世,本‧波瓦 (Ben Bova) 成了
他在《类比》的继承人。坎贝尔理所当然被公认为最伟大的编
辑,他在30年代接管《惊奇科幻故事》(Astounding Science
Fiction)(《类比》的前身)后,改变了整个流派,让科幻小
说进入黄金时代。他对新作者的培养和发掘也是举世闻名。可
我怀疑,若我在70年代早期写的那些忧伤、浪漫、悲观的小说
交到他手里──而非波瓦手里──还会不会得到同等的重视。
我觉得若是坎贝尔多活十年,我和其他许多人或许得走上完全
不同的职业道路。
波瓦是凭借无懈可击的科幻写作成就登上《类比》主编之
位的,让波瓦名声大噪的是硬科幻,或曰“真‧科幻”——在
那个已消逝的年代,那个老一代与新浪潮激烈交锋的年代,这
种小说才是很多人心目中的正统。可波瓦成为主编后,立刻放
开了杂志选文标准,《类比》神圣的纸页上很快出现了坎贝尔
时代做梦都不敢想像的东西……其中就包括了我的作品。
变革过程并非一帆风顺,只消看一眼当时的读者来信栏你
就能清楚地感受到;每期杂志都刊登了一两封“退订声明”,
那是老读者看到脏话、性描写或无能的主人公时在愤怒中写来
的。幸运的是,这样的读者是少数,而重生的《类比》成了70
年代最成功的短篇小说杂志之一,本‧波瓦借此于1973—1977
年连续五年获得雨果奖最佳编辑,1979年又再度获奖。
我卖给波瓦的第一篇东西──我总计卖出的第三篇,也是
第一篇没有在被买下后就失踪的作品──事实上是关于电脑西
洋棋的“科普”文章。在西北大学,我是学院西洋棋队队长,
我的很多朋友在学校的大型电脑主机上编写西洋棋程式,那台
巨大的CDC 6400立在单独的封闭建筑里,有自己的温控设备。
当Chess 4.0 打败其他六七个学院的对手,获得第一届电脑西
洋棋赛冠军时,我知道自己有了点子,而我也的确把这个点子
写了出来。
(作者似乎记错版本,当年的赢家是 Chess 3.0,详情可参考
The First Computer Chess Championship in the USA 一文
网址:http://0rz.tw/KIMto )
这是我卖给《类比》的唯一一篇科普文,也是我写的唯一
一篇科普文。我是个记者,不是个科学家,但我好歹卖给过《
类比》一篇科普文,这点没人能质疑我,就像他们质疑所有那
些《轨道》 (Orbit anthologies)和《新维度》 (New Dimensions
anthologies)上粉嫩的新浪潮作家一样。波瓦大大拓宽了《类
比》的视野,但这本杂志仍以钢铁般顽固、严肃、乃至有点清
教徒式的科学态度著称。加德纳‧多佐伊斯曾对一个我追求的
女人说,千万别跟我上床,因为我是个给《类比》写东西的。
谁给《类比》写东西,准会有一辆白面包车停在家门口,两个
穿银色连体服的人出来把你给阉了(对此我不予评论,我只想
指出加德纳后来也卖东西给《类比》,还和《类比》的编辑坐
一个办公室。我可不知道斯坦‧施密特 (Stan Schmidt) 的办
公桌后锁著的大柜子里装着什么)。
〈电脑是条鱼〉(The Computer Was a Fish, 1972) 是我
关于大卫‧斯莱特 (David Slate)及其夺冠的西洋棋程式的科
普文章,紧接着我又卖出《晨临雾逝》 (With Morning Comes
Mistfall, 1973)、《第二种孤独》 (The Second Kind of
Loneliness, 1972)、《莱安娜之歌》 (A Song for Lya, 1974)
等等。当然,除开《类比》我也有其他买家,特德‧怀特买我
的小说和波瓦买得一样多,他主编的《惊奇》和《幻想》是两
本超级棒的杂志。我也卖东西给《奇幻与科幻杂志》 (The
Magazine of Fantasy & Science Fiction),一些小说还进入
了当时的好多原创选集。
但我收到的退稿信也非常多。没有作者喜欢被拒绝,但你
走上这条路,就得做好时常被拒绝的准备。有几次我收到的回
覆教我十分难堪,在那些信里,编辑对我的情节、人物或风格
没有意见,甚至还说他们喜欢读这些故事,但就是拒绝刊登…
…因为它们不是真正的科幻小说。
〈夜班〉 (Night Shift, 1973)写了一个繁忙空港的夜班
故事,飞船来来往往。一位编辑说,在你的故事里,飞船和卡
车没区别。另一位编辑说〈晨临雾逝〉让他联想到寻找尼斯湖
水怪。甚至连〈第二种孤独〉也中过枪,有封退稿信说这篇小
说可以被视为灯塔守护人的故事,这个故事没把重点放在星环
或零空间上,却错误地关注那个“相当可悲”的主人公,关注
那个悲剧的希望、梦想与恐惧。
我真的、真的服气了,这帮家伙到底想告诉我啥?我是《
类比》的作者,我卖出过一篇科普文章……他们却说我写的是
巴特‧戴尔斯顿故事!
当然,我的〈夜班〉确是根据我父亲当码头工人的经历所
写,我还在卡车调配办公室上过几星期班……
当然,〈晨临雾逝〉的灵感源于我在报纸上读到一个科学
家带上一大批装有声呐的船去尼斯湖,企图揭开水怪的真相……
当然,〈第二种孤独〉映射了我自己的心魔,取材于我自
已生活中的人与事,就跟〈莱安娜之歌〉一样。
连几年后发表的〈沙王〉 (Sandkings, 1979),也源于我
在大学里遇到的爱养食人鱼的人。
那又怎样?我写出这些故事时,我把他们放到了另一个星
球,为他们找来了异形和飞船,这还不算是见鬼的科幻小说吗?
在我成长的那些年,我读了无数奇幻、恐怖和科幻小说,
但我从没担心过这些到底是什小说究竟算不算科幻小说彼此应
该怎么区分真正的科幻是啥真正的奇幻是啥以及恐怖小说的真
谛是什么?我在50年代读的主要是平装本和漫画书,我知道有
科幻杂志存在,但鲜少能买到,所以傻乎乎的我根本不知道巴
特‧戴尔斯顿其人和H.L.高登对他的讨伐。我小时候甚至搞
不明白所有这些流派和子流派的正确名称。对我而言,它们是
怪兽故事、星际故事和剑与魔法故事,或者叫“神叨叨”──
那是我父亲对所有这些故事的统称。瞧,他喜欢西部小说,他
儿子却喜欢“神叨叨”(weird stuf)。
后来我成了小有名望的作家,还为《类比》供稿(谢谢,
我的蛋蛋还在),我有义务找出真正的科幻小说是啥。所以我
重读了戴蒙‧耐特的〈寻找奇观〉、詹姆斯‧布利什的〈当务
之急〉和L‧斯普拉格‧德坎普〈科幻小说手册〉,我兴致勃
勃地围观老一代与新浪潮的争辩──在老一代口中,新浪潮的
垃圾们根本不是真正的科幻文学。当然咯,我小心翼翼地揣摩
“科幻文学”的各种定义。
我发现这些定义不仅繁多,而且往往自相矛盾。L‧斯普
拉格‧德坎普在〈科幻小说手册〉中对科幻的定义和金斯利‧
艾米斯在〈地狱的新地围〉中对之的定义截然不同。特德‧斯
特金有一个定义,弗雷德里克‧波尔有一个定义,雷金纳德‧
布莱特诺有一个定义,大卫‧G‧哈特韦尔有一个定义,亚历
克西斯‧帕辛有一个定义,而戴蒙‧耐特站在角落里指指点点
。老一代和新浪潮为了对流派的定义打得你死我活。
H.L.高登显然是成竹在胸了,因为巴特‧戴尔斯顿在他
眼里肯定不是科幻小说。我孜孜不倦地汲取他们所有人的定义
,终于领悟了“真‧科幻”,它和我写的东西完全不同。
“真‧科幻”的终极模板是艾萨克‧艾西莫夫的第一篇商
业作品〈困在灶神星〉(Marooned off Vesta),发表于1939年
的《惊奇故事》 (Amazing Stories)。艾西莫夫以后写过许多
更著名的小说、更好的故事──好吧,说实话,他以后写的任
何东西大概都比这篇小说出彩──但〈困在灶神星〉是一尘不
染、24K 金的科幻小说,因为这篇小说里所有一切都取决于水
在真空下沸点极低。
认识到这点让我泪流满面。瞧,虽然我的笔记本上写满了
今年明年后年大后年的写作点子,但它们就没有一个跟水的沸
点能沾上一丝半点关系。说实话,我觉得艾西莫夫在这个领域
把什么都写完了,什么都没给我们这帮后人留下,当然,除了
……巴特‧戴尔斯顿。
但事实上,我越是深入地去想老巴特‧戴尔斯顿、海因莱
因、坎贝尔、威尔斯、凡尔纳、万斯、安德森、勒古恩、布拉
克特、威廉森、德坎普、库特纳、莫尔以及寇德怀纳‧史密斯
、史密斯博士、乔治‧O‧史密斯、诺斯威斯特‧史密斯及其
他所有的史密斯和琼斯们,我就越是觉得H.L.高登眼界太低。
小子们姑娘们,大家写的不都是巴特‧戴尔斯顿吗?
我所有的作品,你们所有的作品,他们所有的作品,她们
所有的作品,不都是吗?〈星际商人〉(Space Merchants, 1952)
(高登在《银河》上将其更名为〈贪婪星球〉(Gravy Planet))
是50年代的广告小姐 (Madison Avenue, 1961),《永世之战》
(The Forever War, 1974)是越战,《神经唤术士》(Neuromancer,
1984)是个时髦风格打扮的 Caper犯罪小说(Caper Story是犯
罪小说的子流派),艾西莫夫的“银河帝国”系列 (Galactic
Empire series)可疑地与罗马人的历史轨迹相似。贝尔‧里欧
斯(Bel Riose)像不像贝利撒留 (Belisarius)?说穿了,当你
真的、真的用心去读〈困在灶神星〉,你会发现那根本不是水
的沸点的故事,那是在讲绝望的人如何求生。
让我们倒回来仔细打量《银河》创刊号的封底,你会发现
左右两栏可以轻易调包,同样的主编评语也能写在西部小说杂
志上,只需做少许调整。“您绝不会在《左轮枪》上看到这个
!”主编大人骄傲宣称,“很相似吧?──后者不过是把科幻
小说移植到了旷野中。如果这就是您心目中的西部传奇,请您
就此止步,因为您决不会在《左轮枪》上看到这个!《左轮枪
》向您呈现的将是最好的西部传奇……真正的、可信的、有思
想的西部小说……这里的作者真正了解和热爱老西部……他们
面向的也是真正了解和热爱西部的读者。”
这就是你的巴特‧戴尔斯顿,高登先生,我却要抬出威廉
‧福克纳 (William Faulkner)、《北非谍影》 (Casablanca,
1942)和莎士比亚 (the Bard)。
在影片《再见女郎》 (The Goodbye Girl, 1977) 里,李
察‧德雷大众 (Richard Dreyfuss) 是个演员,他被天才导演
要求去扮演一个口齿不清、柔弱女人气的理查三世 (Richard
III)。现在这样的讽剌不那么受欢迎了,伦敦走红的是德里克
‧贾曼 (Derek Jarman)对克里斯多弗‧马罗 (Christopher
Marlowe)的《爱德华二世》现代改编 (Edward II, 1991)的。
影片中皮尔斯‧葛维斯顿 (Piers Gaveston) 的衣柜里最主要
的衣服是镶钉皮内裤,而我上次去伦敦西区,舞台上上演的是
在大革命恐怖笼罩下的《科里奥兰纳斯》 (Coriolanus) 。最
近一个版本的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电影 (Romeo + Juliet, 1996)
设定在街头混混的火拼中,影片充斥着汽车、直升机和电视记
者;而如果你错过了伊恩‧麦克连 (Ian McKellen) 设定在30
年代法西斯英国的《理查三世》 (Richard III, 1995),你也
就错过了史上最强的艺术指导和摄影影片之一,麦克连在那部
电影里的表演出神入化,他对驼背理查的再现可与奥利维尔
(Laurence Olivier - Richard III, 1955)相提并论。
有人也许会争辩《理查三世》应该表现玫瑰战争,而不是
30年代的法西斯运动;有人也许会坚持《科里奥兰纳斯》应该
设定在罗马,而不是巴黎;有人还会指出莫枯修 (Mercutio)
绝不是个黑人变装皇后。
这些都没错。
可是呢……很多时候……很多很多时候……不管天才导演
怎么改编,莎翁的戏剧仍然受到欢迎。而且有的时候,正如伊
恩‧麦克连扮演的理查三世,它们大受欢迎。
出于这个原因,我最喜欢的科幻电影不是《2001太空漫游》
(2001: A Space Odyssey, 1968)、不是《星际大战》 (Star
Wars,1977)、不是《银翼杀手》(Blade Runner, 1982)、不是
《骇客任务》 (Matrix, 1999) (呃,怎么可能……),而是
《原子铁金刚》(Forbidden Planet, 1956)。我们这帮发烧友
称它为“牛郎星四号上的《暴风雨》(The Tempest)” ,它由
莱斯里‧尼尔森 (Leslie Nielsen)、安‧法兰西斯 (Anne
Francis)、华特‧皮金 (Walter Pidgeon) ,以及──巴特‧
戴尔斯顿主演。
这是怎么回事?评论家、票友和莎士比亚粉丝怎么可能异
口同声地称赞“巴特‧戴尔斯顿出品”?称赞一个剽窃了他们
心目中正当和正统设定的东西?
答案很简单。汽车还是马、三角帽还是罗马袍、质子枪还
是左轮枪,统统没关系,只要人还存在。很多时候我们忙于划
界限和贴标签,反而忽略了问题的本质。
《北非谍影》说得更直接:“还是那个老故事,为爱情和
荣誉而战,非战即亡。”
威廉‧福克纳接受诺贝尔文学奖时说过几乎同样的话,他
说:“……人心古老的、普世的真实,缺了它们任何故事都是
昙花一现、注定失败。我指的是爱、荣誉、怜悯、骄傲、慈悲
和牺牲。”
福克纳更进一步声称:“人心的感情冲突,光这一点就能
造就写作,这一点也是唯一值得去写作的。”
我们可以凭自己的想法去定义科幻、奇幻和恐怖小说,我
们可以凭自己的想法去划界限、贴标签,但到头来还是那个老
故事,关于人心的感情冲突。
其他的,朋友们,不过是装饰。
奇幻之屋由石头和木头搭建,按中世纪风格摆设,屋里的
人用马和划桨船旅行,用剑、魔法和战斧打仗,用真知魔球或
乌鸦通信,与精灵和龙分享面包。
科幻之屋由合金与塑料搭建,按后现代风格摆设,屋里的
人用飞船和飞车旅行,用原子弹和细菌武器打仗,用安塞波和
雷射通信,与异形分享蛋白质条。
恐怖之屋由骨头和蛛网搭建,按哥德风格摆设,屋里的人
只在晚上旅行,跟一切可以当食物的东西打仗,用尖叫、惨叫
还有无法理解的絮絮叨叨和其他人通信,与吸血鬼和狼人分享
鲜血。
我称之为“装饰规则”。
忘记定义吧。装饰决定一切。
去问问菲利斯‧爱森斯坦 (Phyllis Eisenstein) ,她写
了一系列围绕吟游诗人阿拉里克 (Alaric) 展开的好故事,此
人在一个她从未命名过的中世纪国度旅行……如果你在哪次会
上堵住她,非要问个究竟,她可能会小声说出那个遥远王国的
名字:“德国”。瞧,整个阿拉里克系列主要的幻想成分是心
灵传送,而这玩意通常是作为心灵能力被贴上科幻标签的,可
是……可是阿拉里克背着一把琴,睡在城堡里;周围都是佩剑
的大人们,所以一百个读者里有九十九个──包括大多数出版
社──将之定义为奇幻小说。装饰决定一切。
去问问沃尔特‧琼恩‧威廉姆斯 (Walter Jon Williams)。
在《大都市》 (Metropolitan)和《着火的城市》 (City on
Fire)里,他带给我们一个设定得跟托尔金 (为J.R.R. Tolkie)
的中土世界一样完备的第二世界,—个完全由魔法──沃尔特
称之为“原生质”(Plasm) ──维持的世界。仅仅由于那个世
界是一个衰败的巨型城市,充斥着政治腐败与种族歧视,而原
生质由政府来搜集分发,魔法师居住在摩天大楼而非城堡里,
评论家、记者和读者就一致公认它为科幻小说。装饰决定一切。
皮特‧尼科尔斯 (Peter Nicholls) 写道:“……科幻与
奇幻,如果可以称之为流派的话,也是杂糅的流派……果实或
许是科幻,但根基又是奇幻,花和叶或许是另一些东西。”如
果说尼科尔斯有什么问题,那就是他还没说透,因为西部小说
、罗曼小说、历史小说、所有流派都是杂糅。我们所看到的,
如果刨根究底,只是故事而已。
(中略)
本书最后一个故事是〈子女的肖像〉 (Portraits of His
Children, 1985) ,我凭它在1986年获得星云奖,但在雨果奖
决选中失败。这是一个关于写作的故事,讲述我们作家在挖掘
自己的梦想、恐惧和记忆的过程中付出的代价。〈子女的肖像〉
虽然进入了星云奖和雨果奖的决选,许多人却在激烈辩论她到
底有没有参选资格。这是个奇幻故事,还是疯子的故事?都不
是,还是都是呢?在此,你可以做出自己的评判,但对我而言
,它是个好故事足矣。关于人心的感情冲突的故事可以穿越时
间、空间和设定,只要爱、荣誉、怜悯、骄傲、慈悲和牺牲还
在,那个高瘦的陌生人手握的质子枪还是左轮枪就一点关系都
没有,哪怕是剑……
盔甲叮当,巴特‧戴尔斯顿奔向老朽的城堡,它阴郁地矗
立在恐怖湖畔,这个可怕的地方离人类世界足有一千里格之远
。跑到城堡前,他勒住马……这时,一个高瘦的精灵领主从洞
口踏步走出,月光染白的手上握著一把闪亮的长剑。“放下你
的剑,巴特‧戴尔斯顿,”高大的陌生人轻声说,“也许你还
不清楚,但你再也不能在精灵的土地上前进一步了。”
奇幻?科幻?恐怖?
我说它是个故事,我说它就他妈是个故事。
摘自《梦歌:乔治马丁作品回顾集》
(Dreamsongs: A Retrospective, 2003)
重庆出版社译本
本文所提及的人名与书名原名对照如下:
戴蒙‧耐特 (Damon Knight)
〈寻找奇观〉 (In Search of Wonder, 1956)
詹姆斯‧布利什 (James Blish)
〈当务之急〉 (The Issue at Hand,
studies in contemporary magazine
science fiction, 1952-1963)
L‧斯普拉格‧德坎普 (L. Sprague de Camp)
〈科幻小说手册〉 (Science-Fiction Handbook, 1953)
金斯利‧艾米斯 (Kingsley Amis)
〈地狱的新地围〉 (New Maps of Hell: A Survey of
Science Fiction, 1992)
特德‧斯特金 (Ted Sturgeon)
弗雷德里克‧波尔 (Frederik Pohl)
雷金纳德‧布莱特诺 (Reginald Bretnor)
大卫‧G‧哈特韦尔 (David G. Hartwell)
亚历克西斯‧帕辛 (Alexei Panshin)
海因莱因 (Robert A. Heinlein)
坎贝尔 (John W. Campbell Jr.)
威尔斯 (H. G. Wells)
凡尔纳 (Jules Verne)
万斯 (Jack Vance)
安德森 (Poul Anderson)
勒古恩 (Ursula Kroeber Le Guin)
布拉克特 (Leigh Brackett)
威廉森 (Jack Williamson)
德坎普 (L. Sprague de Camp)
库特纳 (Henry Kuttner)
莫尔 (Alan Moore)
寇德怀纳‧史密斯 (Cordwainer Smith)
史密斯博士 (E. E. Smith, "Doc Smith")
乔治‧O‧史密斯 (George. O. Smith)
诺斯威斯特‧史密斯 (Northwest Smi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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