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之前曾发表在SF版的创作的长篇版本,此时重写想看看文笔是否有进步。虽然不是
很有趣的构想,不过却是我能够想到最好的了,我希望各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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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授坐在沙发上看着前方的男子,观察着他的动作。他在今天之前从未见过机器人理事会
的会长。想不到是个看起来颇为可笑的人,教授心想。理事长身材肥胖,穿着紧绷的西装
,小小的眼睛紧张的看着门口,他的脸色苍白,宽大的额头上有涔涔的汗珠。
理事长的眼神飘回,和教授接触,又随即转开。似乎是打定主意不要和教授交谈。两人就
在这尴尬的沉默中等待着。
一段时间过后,有人敲了敲门。
教授和理事长的目光立刻往门口看去,可是进来的人不是总统,而是一个高大、穿着西装
的黑人。他的手上端著一个华丽的银制托盘,上面还有两杯热腾腾的咖啡。黑人走近将咖
啡放到两人之间的小茶几上。他弯腰的时候,教授能够清楚的看到他的身侧。他戴着一个
不显眼的耳机,而且腰际配了一把手枪。他并不是仆役,而是一名总统身边的特勤人员,
被临时派来端咖啡的。这自然是因为当前的政治环境不允许使用机器人仆役了。被人类服
侍,教授感到一丝的不自在。
那黑人说:“总统先生很快就可以接见两位。”两人朝他点了点头,黑人以训练有素的机
敏动作走了出去。
教授拿起咖啡轻轻啜了一口,然后把它拿在手上。理事长却动也没动他的那杯,只是用恐
惧的小眼睛盯着门口。过了一会,门被突然的推开,一名矮小的灰发老年人快步走了进来
,他的眼神短暂落在理事会会长身上,然后随即望向教授。
他比电视上看起来还要矮小,这是教授对总统的第一印象。可是当和老人的眼睛四目相对
时,教授却感到一丝压迫感。理事长慌忙的站起身,肥胖的身躯不慎灵活,他结结巴巴的
回头对教授说:“教授,这位就是总统先生,我相信您一定是认得他的了…”但教授并没
有从椅子中站起,只是坐在原地看着总统对他点了点头。
总统似乎对教授的无礼不以为意,他挥了挥手示意理事长坐下,自己也在教授对面的一张
沙发上坐下。三人就这么默然不语的坐了好一段时间。总统直勾勾的盯着教授,而教授也
用冷静的目光回望着他。只是在那摄人的目光逼视之下,教授不禁感到有些不自在。
终于,总统叹了口气道:“教授,我想废话我们就不用多说了。关于最近发生的那起意外
,你有没有任何合理的解释?”
教授斩钉截铁的道:“没有!”
坐在一旁的理事长,脸上残存的血色立刻倏然退去,仿佛教授刚刚宣判了他的死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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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市郊。一座翠绿的山丘,周围几颗青翠的树木随风摆荡著,而这风在覆满各处的草
皮上刮出一波一波的痕迹。
山丘上一栋房子矗立著。它的外观并非当今流行的流线型风格的建筑物,而是简朴的复古
别墅设计。这是因为教授较喜欢这种样子的房子,尽管这种风格属于数百年前。但尽管如
此,它却不是如它看起来的一般脆弱。一大群人正围在教授的屋子旁边尝试要破门而入。
这群人主要是由青壮年男子所构成,他们并没有呈现组织化的行为,而且每个人都穿着样
式不一的休闲服装。他们很可能只是在这动荡不安的日子中,叫自己的妻子小孩躲在家里
,并且拿起家中简单的家用修理工具就匆匆的来到这里。
他们用粒子切割器和雷射钻头尝试破坏教授的屋子,但是在多方尝试之后,屋子的墙壁上
连可见的痕迹都没有留下。普通的建材绝对没有这样的强度。教授的屋子-不论外表伪装
的如何老旧-都是现代最新科技下的产物。有人怒吼著叫其他人散开,原来他拿着一把看
起来十分凶猛的雷射枪。持有枪枝在这个和平年代仍是合法的,只是需要通过极为繁复的
申请手续以及心理测验才有可能合法持有枪枝。众人连忙散开以免被雷射枪的强大能量波
及。
那人将雷射枪对准的屋子的门口,扣下板机。一阵耀眼的红光爆开,让天空一时之间都显
得黯淡。这样的破坏力早已远远超过杀伤人体的程度,而是能够用来破坏载具或建筑物了
。但是当众人的眼睛终于从刚才的强光中恢复时,他们发现雷射只是在门上留下了一团辐
射状的焦黑痕迹而已。
攻破屋子的尝试似乎宣告失败了。但是他们并不灰心,这群人散了开来,三两成群,拿出
准备好的食物饮料,盘腿坐在教授的屋子前方的草皮上。甚至还有个不知道哪里来的流动
厕所。这些人就这么沉默而耐心的等待着,眼中散发著冰冷的愤怒。在中世纪时,那些拿
著稻草叉和火把猎杀女巫的农民们,他们眼中也是散发著同样的愤怒。
在教授的屋子中,透过微微打开的窗帘的缝隙,一双不属于人类的眼睛观察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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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那恐怕我们有很大的麻烦了,因为在案发现场,我们的鉴识小组不论如何都没办
法找出意外或是人为的证据。”总统说道。相比于理事长恐惧的神态,他显得十分冷静。
教授的脸上闪过一丝轻蔑的笑容-如此短暂,如果不仔细看的话一定注意不到-他说:“
我想也是,他们肯定把那个地方里里外外全都翻过了一遍,不然你也不会来找我了。”
总统点点头说道:“是这样没错,所以我原本期待你可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教授,我
相信你的能力,不过是否…”这时理事长仿佛突然回过神来,他急促的说道:“没有?!
教授,请您一定要再仔细的想想看,关于这起意外的发生,是否遗漏了什么可能性…”
教授瞪着他,他说:“没有我遗漏的地方,这是一起人类犯下的案子。不论鉴识小组调查
的多仔细,他们肯定疏忽了某个小细节。”而理事长立刻着急地说:“不要说的这么快,
教授,凡事都有可能出错-”
这时总统突然站起身来,两人立刻转而望着他。总统对着他手腕上一个手表状的装置按了
几下,原先空白的墙壁上立刻出现一个长方形的影像。教授和理事长两人往显像萤幕上看
去,画面中是一群人正围着一栋在山丘上的旧式别墅。教授立刻认出自己的家。
总统转过头来,他说:“我想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教授皱了皱眉说:“他们想要我的项上人头。”
总统叹了口气说道:“不是,他们只是想要你给一个合理的解释。前几天发生的意外对舆
论的影响有多大,应该不用我告诉你了吧?教授,人民很生气,而且他们把矛头指向着你
。如果你无法对整件事提出一个人人能信服的合理解释,那就发表你理论中的错误,虽然
这样也会造成很严重的破坏,但总比什么都没有来的好。”
教授用极度轻蔑的表情看着总统,仿佛他是教授此生看过最大的白痴一般:“你在说什么
鬼话?我的理论中没有任何错误。”
理事长在一旁张开嘴想要说话,但他才发出了一个音节就被总统打断:“那就想一个,教
授。想一个错误出来。我们需要给民众们一个交代。”
沉默持续了两秒,然后教授开口,缓慢的道:“总统先生,我希望我没听错你的意思。”
“你并没有听错。”总统道。
教授继续说:“你刚刚说的话,是叫我找出一个我理论中的错误-即使这错误根本不存在
-用它来试图向群众说明,这起意外发生的原因?”
总统道:“没错。”
教授又续道:“而您是在完全了解,这么做将会使我的名誉扫地,学术生涯毁于一旦,而
数十年的研究都将遭受质疑-更不用说一旦骗局被揭穿之后我将会面临的刑事责任-您是
在完全了解这些事的前提下,向我提出这个要求的吗?”
总统淡然道:“是的。我完全了解。”
教授还要再开口,但是理事长却在此时插进话来,他用颤抖的高音戏剧化的叫道:“教授
,你的机器人杀了人啊!”
空气中顿时弥漫着死亡般的沉默,仿佛这句话本身就是种亵渎一般。
教授脸上已经完全没有了一贯的冷静和漠然,血液冲上了他的脸颊,他转向理事长,用极
度压抑的愤怒语气一字一句的对理事长道:“我.的.机.器.人.绝.对.不.会.杀
.人。”
又是一段沉默,教授可怕的目光瞪着理事长苍白的脸,然后,毫无预料的,教授抓了放在
沙发上的外套就往门口快步走去。
理事长叫道:“教授!教授-”要往前拉住教授的衣服,但是总统却在此时按住了他的肩
膀。然后总统对着他手上的一个手表状的装置说道:“教授要离开了,护送他到他的住所
。别让他去别的地方。”
教授走出会客室时原以为会受到阻拦,但没想到等在外面的特勤人员却对教授道:“教授
,请跟我来,我将开车带您到您的住处。”于是教授跟着他到了庭院,并搭上了一辆华丽
的黑色轿车。轿车的两侧都有政府的标志。特勤人员替教授开门,入座时,教授闻到车内
有浓烈的皮革味。
特勤人员开着车驱近教授的住所,从很远的地方教授就看到那群暴民的踪迹。暴民们看见
黑色轿车缓缓驶来纷纷让路。因为车子上的政府标记,他们只能用愤怒的眼光看着轿车驶
过,却不敢攻击它。
轿车里的教授看着窗外的暴民,在轿车经过时,他们往轿车的窗户内猛瞧。虽然知道有反
光玻璃,暴民没办法看进车子里头,教授仍然感到一种本能的畏惧。
车库在轿车驶近时缓缓打开。暴民们看到屋子的防御出现了空隙,都鼓譟了起来。他们往
敞开的车库靠拢,现在只是因为那部有政府标志的车使他们不敢太过靠近而已。众人都期
待着其他人先行上去试探,结果反而造成没有人敢第一个强行闯入教授的家。
当车库门重又关起来时,教授不禁松了口气,他对保镳说了声:“谢谢你。”而保镳仅仅
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回应。教授下车,走进屋子里面。
迎面而来的是他的机器人管家-Z2000。这是它的型号,也是教授用以称呼它的名字。
Z2000对教授说:“欢迎回家,教授。您是否有看见外面的群众?他们似乎对您呈现高度
攻击性的情绪-”
教授摆了摆手,他快步走到窗户前面,拉开了窗帘的一小角,从中往下窥探…
车库门正缓缓打开,当它终于完全打开后,带他来的黑色轿车从中安静的驶出。黑色轿车
往人群直直的开去,而暴民们只能给黑色轿车让出一条道来。当暴民们躲避轿车时,教授
看见他们脸上的恨意。
教授原本以为黑色轿车会直接开回总统府去。但是轿车缓慢地在人群中前进,最后停下了
。它刚好停在人群正中央的位置。所有人-包括教授-都没有预料到这样的行为。无数个
目光盯着黑色轿车看,而它停在那边毫无动静。
然后,一阵巨大的声音从车内传出:“他是你们的了!”
广播来的毫无准备,包含教授在内的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而黑色轿车在播放这句话之后
,立刻加速往总统府的方向开去。留下原地目瞪口呆的暴民,以及教授。
那是总统的声音,教授在震惊中了解到。
然后,一个接一个的,暴民们回头看向教授的房子。他们从地上拿起他们带来的工具-钻
头、切割器、还有雷射枪,继续进行破坏房子的行动。
教授松手放开窗廉,站起身来,他被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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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统先生,您真的确定这样做是正确的吗?”
理事长轻轻地用紧张的语气问道。会客室中,理事长和总统看着显像萤幕上暴民攻击教授
屋子的画面。
总统此时看来已经完全没有稍早之前教授所见的那种威严的模样。此时的他看起来格外疲
惫而憔悴,在会客室的昏暗光线下,他眼睛下面的眼袋十分明显。
“我不确定。”总统说道。
理事长望着萤幕说:“就这样…把他交给暴民…他在他们手中一定有死无生…”
总统说道:“我必须这么做。你无法想像过去几天来国家乱成什么样子。民众在暴动,理
事长,他们非常生气。他们没办法接受机器人杀人的事实,那实在太过于冲击我们既有的
认知了…”
“但是…教授的理论…他的创造能力…我们不能再尝试说服他看看吗?”
总统说:“我已经给过他机会,理事长。教授是个聪明人,他肯定早就了解我们找他来的
用意。而对于拒绝合作的后果,他也一定清楚得很。多余的讨论只会是浪费时间而已。说
实话,我也相信他的理论没有问题,天知道这起谋杀案到底是怎么发生的…”最后几句话
几乎像是在嘟囔了。
“既然教授不肯提出假的理论错误,鉴识小组又无法找出人为犯案的证据,那么唯一剩下
能够稍微安抚民心的办法就是献祭。在教授死后-那些暴民们迟早能够攻破他的房子的-
我们自己的机器人学专家将会出来解释这起案件,他们只能从理论中的错误下手。到时候
我们只能祈祷没有教授以外的机器人学专家出来反驳我们…”
总统抬起头,他的眼中只剩疲惫和衰老:“我只希望,教授的死带来的好处多于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