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程人凤在花店里选了一束玫瑰。
花瓣像火般张扬,茎上的刺仍未去掉,立体地突兀出自身的存在,程人凤第一眼见到,就
觉得这肖似极了郭佳佳。虽然吊啅的花不该是玫瑰,她的手指还是放在了尖刺上。
接着,她去看了郭佳佳。
其实也就是站在塔位前,看着坛子上郭佳佳的照片。明明前几天才见到的人,怎么转眼就
灰飞烟灭,连个影子也没留下。轻声说了一句“打扰”,才想起来当日检方来问话,她说
过自己已经习惯郭佳佳的打扰,如今截然相反──
“就算我会受到报应,也要和妳一起下地狱!”那是郭佳佳和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她还
记得当时郭佳佳通红的双眼紧紧瞪视着她,彰显无数恨意。郭佳佳为什么这么恨她?她曾
经困惑于这个问题。
“郭佳佳,为什么?”她曾这么问过刚成为孙浩民新欢的她。昏暗光线落下,她用折角的
光凝视著那张漂亮的容颜,见对方脸上有一抹讥诮的笑。
“是啊,程人凤我很讨厌妳,如果我在地狱了,妳为什么可以不在地狱里?”湿漉漉的发
丝仍黏在颊上,刚用完她的浴室、洗完澡出来的郭佳佳螓首高昂,语调里漠不在乎。
她却看到那双握紧到发颤的双手,流泄出扼不住的怒意。
后来的后来,郭佳佳始终没有说讨厌她的原因,她却在现下这一刻了悟了。其实她和佳佳
很像的,不是吗?
同样是在婚姻当中不被爱的女人,佳佳选择的却是决绝的报复,用最深沉浓烈的爱将整个
世界拖往地狱;她只是装做没看见,没看见孙浩民的冷淡、没看见孙浩民的背叛,没看见
自己的心里爱情早已死亡殆尽。
假装没看见,就可以假装仍过得很好。
所以,佳佳才要拖自己下地狱吧?
擦去指尖上凝结的血珠,她将玫瑰置放于前。
她不晓得郭佳佳会不会听见,其实她只是比郭佳佳更懂得装傻一些,却身处在另一座监牢
中。
“从医院回到孙家后,妳曾经问过我,为什么对妳这么好?”她看着佳佳,轻声的如叙述
一个不停的故事。“我却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对妳不好?”
吹风机吹起了热风,梳妆台前的镜子抹上淡淡的雾,她看见往返曲折下,佳佳也会有一双
温柔的眼睛。
她想就这么朣朦也是极好的,人和人之间最好有一道雾面的镜子,可以让彼此不要看得这
么清晰,留下美好的盼望。
“所以,妳会在天堂吧?”
她曾经想过,她可以原谅郭佳佳犯的一切错误,待刑期届满,她会撑著一把伞等候,在伞
下数着根根分明的伞骨,直到人世苍凉晃了一圈,才怔怔看着那一袭白衫现于陌头,重而
为人。
她想,佳佳最适合穿白色的衣衫,在阳光下洗涤尽所有尘埃。
还有,佳佳适合微微的嘴角勾起笑。
归还钥匙时,警卫有些许讶然问道:“妳的手……”
望着指尖上的血渍,她眼光轻柔,落下了一个注解。“玫瑰总是会刺伤人的。只是选择玫
瑰,就不能再害怕荆棘了。”
郭佳佳,我从未讨厌妳,纵然我曾因妳身陷背叛的荆棘,却只是蹈辙在命运的路程。人有
选择的权力,也有犯错的权力,妳只是选择了犯错而已。
而我也只是,选择了玫瑰。
当伤口愈合时,唯一记得的是覆在指尖上的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