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引弓弦,箭矢命中左首的木桩,打下木桩顶端挂著的尼孚迦德士兵头盔。
“哎呀,如果打到中间的军官头盔,这场您就赢啦。”担任记分员的桑托斯大笑,光裸的
二头肌油亮亮地反射著阳光。他是科德温人,胡子浓密到可以藏老鼠,尤其笑的时候,他
传统的科德温式大胡子就会簌簌发抖,仿佛真有老鼠要窜出。只要桑托斯的双手大剑不出
鞘,他看起来就像个成天傻笑的蠢大汉。
营帐间的大片草地,在立起几根木桩后,成了游击队临时的靶场。临时靶场另一头,阿佛
娜冰霜般的蓝眼睛漠不关心的望着场内,但这个沉静、好赌的泰莫利亚女佣兵多半已经在
计算输多少又赢了多少。她的双胞胎姊妹艾米莉亚则双眼放空,沉沁在嘴里抽的一支菸,
这对佣兵姊妹因为百步穿杨而遭到禁赛。
“我本来是想赌赌看干掉尼孚迦德狗窝里的王,射中王冠的逆转分实在太诱人了……”洛
柯里窘迫的揉揉麦色短发,嘴上无毛且气质端正,让他看起来像个唱诗班男童,而非游击
队指挥官。
“长官,稳打稳扎啊,长官。”比赛的胜利者克兰莫陪笑道。他是突击队中至今唯一不忘
与洛柯里说话时,会在句头句尾加上尊称的人。这鼠灰色头发的男人和洛柯里同样来自瑞
达尼亚,或许这就是他仍左一句“长官”、右一句“大人”的原因。
“嘿,猎魔士,想来试试手气吗?”洛柯里发现角落的柯恩。在他走来搭话的瞬间,靶场
里的空气陡然……沉静下来。氛围芒刺在背,突如其来的一片沉默真是让柯恩干到最高点
,他得先深吸一口气,才能克制自己的嘴不吐出欠缺敬意的发言。
“大人,如果您想看杂耍的话,”柯恩故作恭敬的行举手礼,说:“请容我建议您,找个
戏班子让我开唱,会更加有娱乐效果。”
这句刻意委婉的话,其中的敬意似乎仍是不够高,靶场内几乎为此冻结,然而,洛柯里依
旧努力维持快要消失的笑容。
“那还真是个好提议……不过咱们还是先拿尼孚迦德狗当靶子吧。”洛柯里递来手中的黄
杨木短弓。“别担心输钱,你赌输的算我头上。”
柯恩等了一会,洛柯里仍没有收回手,于是他只好接过弓,来到以砂石排成的界线后方。
既然贵族大少爷想要找个人垫底来挽回面子,柯恩瞇起眼瞄准,我们贱民就乖顺服从。
第一箭射出。柯恩瞄准的是挂士兵头盔的木桩,那根木桩有几块枝干没有削平,柯恩朝特
别像洛柯里的鹰勾鼻的那块枝干放箭,命中。
接着是第二箭。柯恩的目标是士兵木桩下段的突起,那处突起在相对位置上,大略可联想
成洛柯里的睾丸。这回不仅命中,箭矢还深深刺入木头里,愉悦。
第三箭射王冠。或许因为想像力缺乏,脱靶。
“呃……”桑托斯小心翼翼的说:“我想是……零分?”
“或许是我的弓的问题。”洛柯里开口圆场。柯恩快要敬佩起他努力维持“我们间的来往
不分贵贱”形象的努力了。
“技官,帮我确认一下。”洛柯里说。负责突袭队武装的凯利,连忙放下桑托斯待修的表
。他是个头顶光秃的亚甸人,又矮又瘦,唯独两只手掌特别突出,甚至比突袭队中最强壮
的桑托斯还大,而且还令人讶异的灵巧,他的手艺以柯恩五十多年闯南荡北的经验来看,
都是数一数二的。
“请容我这么说,大人,”柯恩说:“恐怕不是您的弓,而是我这样鄙下的奴工杂役,不
配使用您这般高贵的武器。”
柯恩把短弓硬塞进洛柯里手里,还没走进帐篷,薇罗娜的脚步声就跟上来。
“不要对我弟弟这么不公平,”薇罗娜冷静自持的声音里隐含愠怒。“我弟弟很想报答你
的救命之恩,一直试着和你打好关系,难道你不知道?”
早知道我就该让他死在尼孚迦德人手上──这句话涌到咽喉,柯恩忙把它吞下去,然后回
头面对薇罗娜。薇罗娜的长相,和洛柯里完全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相似的鹰勾鼻、相
似的麦色头发,只不过这位贵族出身的法师,神情中又多了分颐指气使的贵族性质。
“公平?贵族大人和我这种人,需要谈公平吗?”柯恩忍不住挖苦道。
“你不能一直用出身武装自己。你不肯开放心胸,是因为你愤世妒俗。”
“天啊!您真是无比睿智!我活了七十年,第一次知道我愤世妒俗。”柯恩故作惊讶。“
对了,关于开放心胸,那是命令吗?”
薇罗娜沉默半晌,举手甩来一巴掌。
柯恩脸上一痛,脸朝下的摔进雪地里,扬起大片雪泥。
怎么回事……如此自问后,才醒悟自己失去一小段时间的神智。他记得回到营地的路,可
是在丧失时间感后,究竟在雪地无意识的走了多久?他想不出答案,因而也无力判断自身
方位。
头脑像泥水般僵化,意识再度涣散。又呆愣一会,模糊的视线中,柯恩看见右手中那台不
属于自己的弩箭机。亮红色的弩箭机,不是像血那样暗沉的红、而是渗入些许明亮的黄色
,仿佛是流动的火焰,弩翼处没有弓弦,弩身当然就没有上弦的滑轮,但却镶了某种动物
的骨骼,磨成光滑的扁平圆片,上头刻有色斯文写就的矮人语,解作‘火牙’……啊,这
是红衣兽人先前使用的赤红弩箭机。头脑总算跟上身体行走的速度。
回忆浮现。
侥幸击杀红衣兽人后,他自知必死,没料到在转头后,看见对手的黑发沾黏着鲜血和脑浆
,手中的魔法长枪掉落脚边。牠的脑门上嵌入一柄战斧,那战斧属于自己舍身突击时拉到
背后、充作肉盾的兽人所有,或许是兽人不甘死于同族发出的“冰枪”……总之,柯恩多
亏这名兽人的临死反击,才没命丧魔法长枪之下。
柯恩往背后一摸,确认钢剑已纳入鞘中后,感觉稍为安心。他想伸左手支撑身体,可是左
臂毫无反应──不是猎魔士药水之影响。魔药的效果不知多久前就退了,脸颊、左腿都火
烧般痛,唯有左臂及菱形肌彻体失去知觉。
出血是止住了。只不过不知是药水的效果,还是临时做出的止血带生效,抑或是体内已经
没多少血好留了。
用抓紧火牙的右手和双腿试图起身。第一次失败,先着地的膝盖受到严重撞击,第二次更
难看,柯恩再整个人度扑进自己刚才弄出来的人型凹陷里。
脸朝下栽倒,就差点滚下马背。突然陷入满满淤泥里,柯恩的座骑发出一声嘶鸣,腿多半
是断了。
化石为泥──尼孚迦德的法师在突击队冲击侧翼时,将突击队的立足之地变成黏稠的泥潭
,阻断这波攻势。
接下来,如果我是法师,我会朝不能行动的队伍扔颗火球。战马嘶鸣间,柯恩启动猎魔士
感官,在人丛中搜寻炼金药、羊皮卷轴等专属法师的气味最重的位置,飞镖脱手直击。
人丛中没有传出法师的哀鸣或惨叫。巨大的爆炸声取代了这些。或许是法师在完成法术时
,正好看见飞镖迎面而至,反射性的抬手护住眼前,而手心前方是蓄势待发的火球……半
数的尼孚迦德战士瞬间被轰上天,但剩下的战士中,已有数人击发手中弓弩。
凌驾光速的思维中,猎魔士回到凯尔莫罕,在阿尔德之印的进阶课程中,站在黑板前冥思
运算。
箭矢凝止空中,火球缓慢膨胀,近乎静止的思维世界里,猎魔士得到答案。
使用阿尔德法印的高阶运用:阿尔德扫击,并将扫击的笼罩范围如变形虫般不规则延展。
最大程度扩展下,置身于箭矢射程内的九名游击队员将保不住胯下战马,但可以不变成活
靶。
柯恩打出阿尔德法印,并尽可能紧贴战马脖颈、缩小身体──他在计算中排除了自己,以
及队伍最前方的桑托斯。生存率评估中,柯恩确信身为猎魔士,他在箭雨下有五成生存率
,居全队之冠;至于巨人般高大的桑托斯,柯恩现在只能选择相信他那身家传的重装部队
专用厚甲,是重看也重用的。
箭矢来袭,柯恩睁目以待,好面对有能力应付的预料之外,但是眼前这个……非他所能预
料,出于他得以应付。
在难以动弹的泥潭中,洛柯里竟策马挡在柯恩身前,身中三箭,致命伤则是由眉心贯入的
一击。洛柯里回首,似是想说什么,但没能挤出一句话,便滑落至泥潭中。
该赞叹他死的英勇?还是惋惜他死的莽撞?五成生存率对猎魔士而言很够了,在脸皮随岁
月锻炼至刀枪不入前,新手猎魔士处理有五成生存率的委托,甚至不好意思向委托人讨价
还价。
队伍最前方,桑托斯尚未察觉指挥官阵亡。他虎吼著闯入敌阵,双手大剑卷起鲜血与残肢
的狂飙。
你想什么,孩子?如果每见证一次死亡,就要为对方掉一滴泪,柯恩落过的泪,已足以浮
起整艘军舰。但他心里还是有个声音,有个在这之后、不自主地、无数次重复著的声音。
如果当初让这孩子多了解猎魔士能耐一点,也许就能避免这般无谓的牺牲。只是千金难买
早知道,后悔没有特效药。多余的懊悔不符合职业习惯。可是悔恨依旧会吞噬人生,留下
那些你无力改变的过往。
你想什么,孩子?我活过的年岁是你的两倍多,如果我们彼此都不遇上意外,在你百年归
老之后,猎魔士的长寿还会让我们的年龄差距更大。你甚至不算救了我,但你还是给了我
无法使用的货币,我漫长的生涯都将为如何偿还而伤透脑筋。
眼角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使柯恩在雪坑里惊醒。睫毛结冰使眼皮刺痛,把他从回忆里拉回
现实。所置身的,不是阳光滚热的战营中,不是深五厄尔的淤泥里,而是寒冷的雪山中。
如果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只为了因失血过多而于雪夹雨中死于失温,结局未免悲戚。
如果你有负那些逝去的人,我们将不能安眠……
无论如何,总之先往山顶爬,抵达山顶后,或许就能居高临下的搜寻营地所在地。柯恩深
深吸进满腔寒冷空气,默数四下后,第三次尝试起身,到第五次时,膝盖总算歪歪倒倒地
撑住身体的重量。
很难说哪件事令他惊讶。是发现自己竟然能在意识蒙眬间走上这么远,还是在视野中发现
一头可以放在两只手掌上的白色小猫。
还没举起火牙,毛色雪白的小猫就急忙举起两只前脚。
“稍等一会!著之过急对医师或是猎魔士都是大忌!是我啊!”
“变形术?”柯恩松懈下来。女巫医熟悉的声音,在心中产生一股平稳的幸福感。“这位
法师,你可有一张可疑的猫脸啊。立刻变回原形,否则我就放箭了。”
如此警告后,他又补上一句。“不要担心。我看到贫弱的裸体不会惨叫崩溃。”
“那还真让人欣慰……我说你这不早知道我是谁吗!”白猫小巧的脸上,做出就猫而言,
可能是怒容满面的表情。她跳上柯恩伸出的手臂后,立刻用猫掌的桃红色肉球在柯恩脸上
连按两下。摸不准是想拍他的脸表示亲暱,还是猫族特有的呼巴掌,两种都有她的理由。
桃红色的肉球很快被柯恩脸上的泥水与血污弄脏。
“你可真够狼狈。早知道用变身术会遭到狼心狗肺的揶揄,我就开启传送门后下达座标“
狼狈又坏心眼的人”,就能稳稳当当地传送到这了。”
“我可没要求妳用需要脱光甩奶的法术。难道妳有这兴趣?”虽然雨势渐强,拖住白猫后
脚的右手掌心,以及倚靠着的前胸,却像是因为有温暖的体温渗入,而令柯恩感觉一阵深
深的、美好的宁静。
“我是好好穿着衣服的!而且才不会有这兴趣,要是让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兴奋到脑充血,
我岂不罪孽深重。”白猫不甘示弱的哼哼回嘴。对于一头有着可爱小鼻子的猫来说,她哼
的满响亮的。“我用变形术的时候,视力就会莫名其妙地恢复,非得这样才能很快在雪地
里找到你渺小又臭烘烘的身体啊。”
白猫一面损人,两只前脚也一面徒劳无功地想擦干柯恩脸上的泥水和血污。柯恩咳嗽一声
,右腿抽搐。
“原来如此,妳还真了解我身体的情形啊。怪不得我常常……咳咳……常常感觉背后有…
…咳…有像要舔上来般的下流视线…咳咳…”
“你的状况真的很不妙啊!我马上──”白猫说著就要从柯恩手上跳下去,柯恩连忙抱住
那温热的娇小身体。
“再待一会……”身体又摇晃,柯恩补上一句。“拜托……”
“诶?知、知道了……”
惊讶不已的白猫,把身体贴紧柯恩。越下越大的雨雪中,两个人持续互相挖苦,柯恩记不
得彼此来来回回的到底说过什么,只记得白猫一直抚摸著自己的脸,仿佛想要确定他的人
没事,或者是想在冰冷的寒风中,提供柯恩温暖的庇荫。
……或许因此他才会降低警戒,否则不论风雪声再大,他也可以更早发现那秽气东西的踪
迹。之所以能躲过对方的咬噬,除了神明庇佑外,只能归功于对方也有伤在身吧。
脚底因踩进泥水而向前扑倒的瞬间,一张散发独特香味的阔口猛然如捕兽夹般咬合──以
些许之差而没有咬下柯恩的脚掌。
柯恩仰面栽倒,白猫从他胸前滚落,跟着空间膨胀,恢复成身着厚重雪衣的莉黛尔。莉黛
尔把自己挡在柯恩和那秽气东西之间,手忙脚乱地抓紧火牙。
“这东西怎么用啊?启动口令是什么?”
“我就是想带回去请妳破解的。”在不知道启动口令的情境下,木棒的杀伤力可能还比魔
法武器可观。柯恩试着将女巫医往后拉,可是女巫医不答应,像是想用坚决的表情瞪赢眼
前的东西。
那从雪地蠕动钻出的东西,算上目前还埋在地下的部份,约略有十厄尔长,蜈蚣般扁平的
头部伤痕累累,右边复眼整个被破坏。它愤怒的抬高前半截身体做出威吓──不论弄伤这
头冰蠕虫幼虫的是什么,显然它打算将炽热的怒火宣泄于柯恩和莉黛尔身上。看来在此处
吵吵嚷嚷,不是太有智慧的举措。
“我们这是在争什么?上菜顺序吗?”柯恩总算把女巫医扯到背后。把自己隔在女巫医与
冰蠕虫发达的口器前,多少感觉踏实许多,原本丢失作用的左手,在求生欲望之外的、某
种即将沸腾的强烈感情催发下,心甘情愿的受主人驱动。柯恩两手握住剑柄,闪耀的猎魔
士银剑遥指眼前的百足魔兽,剑锋没有一丝颤抖。
如果能知道营地距离与女巫医跑步的时速,或许还能试着算一下能争取多少时间。可惜刚
才没问过。但就算问了,柯恩也不认为凭自己现在的状况,是否还有脑力运用战术训练来
客观分析正确结果。只能希望冰蠕虫胃口小一点,并在进食时专心至忘了一切,但是机率
不高,与这种居住在极寒地区的掠食者相比,食人魔就像讲究餐桌礼仪且在节食中的淑女
。
猎魔士的导师,总会叮嘱初出茅庐的年轻猎魔士,每个人都有个可能的极限。在艰险的从
业岁月中,注定会有那么一天。当那一天真的到来时,猎魔士将屈服于命运,把它当做应
尽的责任。
“有记忆任何战斗咒语吗?”生存的渴望、死亡的恐惧、对一事无成的无力自身的懊悔…
…将七十多年人生的一切投进瞬间,最大限度的伊格尼法印凝聚待放。
“一次火球和三次燃烧之手──咿呀!”女巫医才刚开口,就被精准计算过力道的后踢踹
退。她被踢向一道缓坡,并咕噜咕噜地往坡下滚动,与冰蠕虫的扑击落点拉远;猎魔士的
身体则像失去重量似的投往前方,与负伤魔兽的距离瞬间拉近。在此过程中,猎魔士左手
上的每个毛细孔都渗出血,指甲也崩裂,火热的能量已烧断几许神经。
“快走!”银剑电闪,猎魔士咆啸,与冰蠕虫凄厉的鸣叫同时震撼大气。
嘶嘶嘶!尖锐鸣叫声划破空气,冰蠕虫直立的第一段体节由右至左出现裂纹。水准放出的
银剑卷起青蓝色的血,也一并带走两、三只触肢。可是残存的体力使猎魔士的这剑砍的太
浅,对这般体型的魔物而言,这道伤口不过像打碎餐盘、却在收拾时给瓷片划了破手,唯
一的效果只有使对方彻底暴怒。
冰蠕虫的怒气化做几乎能以目视的强大热流,剑柄侥幸没被震得脱手,但与柯恩对峙过的
所有巨大魔兽相同,冰蠕虫也有着与外型不相衬的敏捷行动。感受到灼热袭体的一刻,与
张开到极限般分裂的大颚,这二者是同时发生的。
巨大的口器猛然咬合,先一步矮身窜至其众多步足间的柯恩躲过此劫,还顺势砍伤一条腿
,但是冰蠕虫还有另外的九十几条可供应。
对于潜入身体下方对手,冰蠕虫非常直觉的用炽热的身体辗压上去,这次的攻击也落空─
─柯恩并非起了兴致想被压成饼皮,他的目标是冰蠕虫钻出雪地时产生的地道。滑进雪坑
中的他在冰蠕虫用腹部撞击地面时,双手竭力上刺,直没至柄,却没能刺中巨虫管状的心
脏,大概只造成错脚踏上钉子般的伤害。
头顶传来天崩地裂般的巨响,积雪砸在柯恩头上,差点将他活埋,但接下来,百足魔兽猛
甩身体,抓紧滚烫银剑的柯恩被巨虫扭身造成的力道扯出雪坑,还余势不减地向空中飞出
去。
撞击的痛楚与雪花同时炸起,柯恩简直分不出背脊、左腿、左臂何者最痛。仅存的意识都
在冲击下被粉碎,连要站起来都万分艰难。在那瞬间,一股现实且笃定的绝望滑过他的心
头。
猎魔士生命的本质,就是无数次以生命作抵押的豪赌,该输的时候,就会输光所有筹码,
他放任重力慢慢拉倒他的身体,模糊的视野一隅,出现跑着过来的女巫医的身影。
女巫医的掌间虽已凝聚出火球,但柯恩知道女巫医放不出这道魔法。原因就是因为他──
柯恩──成了拖着负伤的腿而逃不出火球爆炸范围的累赘。
迟迟不能掷出的火球,给了百足魔兽吃到饱的用餐时光,于是下一秒,有一圈一圈锋利牙
齿的漏斗状口腔已近在柯恩眼前。
记忆跑马灯般迅速掠过,但最后一幕,停留在和怀里的白猫一面斗嘴、一面走过雪地的画
面中。这让之后的一切变的易如反掌。
柯恩闪电般起身,快将自己的手臂一路炸飞的能量也汇集到最高点。
我已经达到可能的极限,很多次达到了可能的极限。柯恩闭上眼睛,朝咬向脑袋的大嘴,
放出最后的伊格尼法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