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巫术与机器
在圣歌城之战前(Canticle City)许多年,我无所畏惧,因为我一无所有。一切我珍爱
之物都已经消失在时间的风中,每一个曾鼓舞我为之而战的理由,如今都被证明是妄言,
不过是流亡之人在向鬼魂低声耳语。我不再感到愤怒,也不会再悲伤,我已经决定不对命
运宣战。
但是梦魇却未放过我,当我放松下来并强迫自己入睡时便遇到它们,我孤独的灵魂被抛向
终结之日,那个芬里斯的野狼怒吼著突入废墟和燃烧的街道的夜晚。长久以来,我梦中的
那些狼群从未消失。
突然释放的肾上腺素将我从浅睡眠中惊醒,我双手由于滞后效应而颤抖,身上满是汗水凝
结的冰霜。幻觉中狼群似乎依然跟随着我,我可以听见它们的嚎叫慢慢隐没到周围的船舱
里。有些时候,我甚至可以感到这些声音流淌在我的血管中,在我的基因链上留下痕记。
这些太空野狼们,就算只存在于我的记忆中,它们依然凭借猎杀的欲望追赶着我。
坐起身来,我等待着野狼的幻觉消失在船舱的噪音之间,在连续30天不眠不休之后,哪怕
是3个小时的睡眠也是弥足珍贵的。一个似狼非狼的机警身影趴在船舱的地板上,她敏捷
的随一同我站起,动作中显示出非自然地流畅。事实上她并不是以一般狼类的方式移动,
甚至不同于我梦中的太空野狼,与他们相比,她更像一个披着狼皮的幽灵。
而当你靠近那野兽时,你会越发感觉到她不同于任何已知生物。她绝不眨眼,更不会流口
水,兽爪和牙齿闪烁著黑色的玻璃光泽。她的皮毛散发出被烈火焚尽后灰烬的气味,令人
想起一个被毁灭的世界。
“主人”,狼在脑海里对我问候,这是一束包含了认同和服从的思维,而不仅仅是一个辞
汇。
“盖娅(Gyre)”,我用心灵感应回应她的问候。
“你又在做那个吵闹的梦了,”她回答道:“那个打牙祭的好日子,到处都是濒死的芬里
斯人,还有灌满了美味髓液的白骨,以及充满骄傲气息的鲜血。”她总是试图将这份愉悦
传递给我,仿佛我也应当以此为乐似的。
“卡杨”,一阵单调的机械音传入内室,既无感情也无从分辨年龄。“我们知道你醒了。
”
“没错”,我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回答道,一边抚摸著盖娅柔软的毛皮,它们和真正的毛
皮几乎没有分别。而盖娅则一无所觉似的趴着,没有任何欣喜或厌烦的表示。
“请来找我们,卡杨。”
我并不确定这样的我能否进行会面,还是等等的好。
“不行,阿萨卡(Ashur-Kai )需要我的帮助。”
“语言模式的检测显示你的回复中有隐瞒的成分。”
“那是因为我在对你撒谎。”
没有回应
我觉得这是个好兆头。“战舰前部的能量传输是否有变化?”
“一切照旧。”,机械声向我确认到。
这是个令人耻辱的消息,但也是意料之内。我们的能源一直有问题。我从作为床板的铁制
平台上坐起身来,拇指按著因为睡眠不足而胀痛的双眼。舱室的灯光由于电力故障而显得
异常昏暗,正如我在提坎的童年。那时的我不得不依靠手持的照明球来阅读羊皮纸上的文
字。
提坎,也被称为光之城。我最后一次望见我的出生的城市是在我逃离它的时候,透过舷窗
我看见整个普斯佩罗都陷入火海。
在到达索提亚瑞乌斯之后,我们依原样重建了提坎。我日后也曾多次拜访过那里,但和许
多同袍们一样,这座新的城市无法勾起我对故乡的任何愧疚感。在那段充满耻辱的日子里
,千子最多只能算是一个四分五裂的兄弟会。更糟的是,我们甚至已经忘记了何为兄弟。
然而对于深红之玛格努斯来说,他又何曾将他子嗣的命运放在心上呢?我们的父亲早就迷
失于一场更加伟大的游戏,投身于四神之间的战争了。如今他的心中的只有虚无缥缈的乙
太,而我们却依然是凡人。我们唯一想要的只是活下去而已。许多兄弟不得不将他们的知
识与巫术待价而沽,为出价最高的军团效力。事实上我们的力量确实很抢手。
即使与恐惧之眼里无数的世界相比,索提亚瑞乌斯(Sortiarius)也绝对是一个危险的地
方。它的天空是一片燃烧的火海,无从分辨白昼与黑夜,在更高处,无数幽魂环绕这这个
星球,永远地发出悲惨的哭泣。我曾经见过太阳系内的土星,以及环绕着苍白恒星的卡尔
马瑟世界。这两颗星球都拥有冰雪与岩石构成的星环,令它们在天幕里更加醒目。索提亚
瑞乌斯也有一道星环,但这条星环显得过于苍白。因为组成它的并非冰雪或岩石,而是哭
号的灵魂。实际上,千子世界被无数死于诡谋和欺诈的幽灵所环绕。
从某些角度看来,这未尝不是一种美。
“请来找我们。”机械音从墙上的发声器传来。平板的声调中似乎夹杂了一丝恳求的味道
,虽然我也不清楚为何有这样的感觉。
“我不想去。”
我走向舱门,盖娅跟随者我,母狼白色的双眼盯着我,黑曜石般的脚爪轻轻敲击著甲板。
她的影子反射到墙上,不时化为长有双翅和长角的形状,而有时候你甚至根本无法看到她
的影子。
两个警惕的守卫站在我舱门外面,穿着由青铜镶边的精瓷护甲,头盔上的雕刻令人回忆起
普洛斯佩罗和阿兹台克帝国的历史。他们都朝我转过身来,和我所预料的那样,其中一个
对我缓缓点头,就如圣堂里的雕像般庄严。
以前,看到这些类似活人的动作会让我的心中燃起一丝希望,但我早已抛弃了这种幻想。
我的兄弟们已经死了,他们死于阿里曼的傲慢。如今这些红字战士不过是披甲而立的尸体
,永远也无法复生了。
“梅卡里(Mekhari),杰哈尔(Djedhor)”我向往常一样徒劳地招呼着他们。
“卡杨.....”梅卡里勉强说出了我的名字,但却只是单纯表示服从的语气,当中不带丝
毫的感情,更没有认出我的身份。
“尘埃.....”杰哈尔回复我,他正是对我点头的那个,他如今的一切都已化为尘埃。
“我的好兄弟。”我对红字战士们发送道。
即使只瞥到他们一眼也会令我无比痛苦,因为在我眼中,他们变成了被封在精瓷盔甲中的
活死人。我用精神力接近并触碰着他们,这种微妙的情形就和你尝试在寂静的夜晚聆听远
处的声音一般。
我可以感觉到他们的灵魂就在身边,依然生时无异,但盔甲内的血肉已经化作灰烬,内心
则被重重迷雾封锁。
从杰哈尔那里,我依然能感受到他仅存的最为重要的记忆:一束比一切都明亮的白色烈焰
,持续一眨眼的时间遍即熄灭。杰哈尔和整个军团就这样毁灭,在令人迷醉的火焰中。
偶尔,梅卡里的脑海里也同样会产生微弱的记忆波动,但我却从未感受到任何画面。他只
会透过头盔的T形视窗,用僵硬的、毫无感情的目光盯着我,如同一个卫兵般紧握著爆弹
枪。
我曾不止一次试图向妮塔菲利解释红字战士不活不死的状态,但她从未理解我的话语,特
别是上一次。
“你可以说他们存在,也可以说他们不存在”我她解释道:“他们是容器和阴影。一个没
有灵能的人不会理解他们的状态,就好比天生耳聋者无法理解音乐一样。”
妮塔菲利正在用她安装着利刃的手套拨弄著梅卡里的头盔,水晶质的利爪从头盔的目镜上
划过,她的肤色比大理石更加苍白,透过她脸颊上半透明的皮肤,你可以直接看到下面纤
细的血管。事实上,她看上去也像一个活死人。
“你说过了,”她带着一个干涩的、异星人的微笑回答道,“你说过音乐是人类情感的发
声,通过艺术的形式表达出来,并从表演家传达给演奏者。”
我点头赞许她巧妙的回答,但是不准备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兄弟遭受的诅咒并不是我喜欢
与她讨论的话题,不仅因为我为他们的命运受到指责。当阿里曼完成那最后的咒语时,正
是我和我的兄弟试图阻止他,但是我们失败了。
熟悉的负罪感将我拉回了现实,盖娅在我的身边低声咆哮著。
“跟着我”,我对两名红字战士下令,这道命令也切断了我和他们之间的精神连接,以及
我对他们记忆的感知。他们跟在我后面时,我可以听见靴子落地的沉重声音。
沿着长廊回往舰桥的路上,另一个扬声器被启动了。
“请到我们这里来。”毫无感情的合成音回荡在冰冷的走廊里。
我望向一个墙壁上的声音接收器,它的形状像是一个英俊且微笑的丧仪面具。
“为什么?”我问她。
她的坦白透过扬声器在整艘船里低声回荡,成为了那些幽灵歌声中的一部分。
“因为我们很孤独。”
和所有进入地狱海岸的帝国战舰一样,泰拉罗克号的生活是混乱且矛盾的。恐惧之眼内汹
涌的亚空间暗流和稳定的时空互相交织,而那些行驶其中的战舰最终也会进入类似的不稳
定状态。
对于一个拥有足够强大灵能的人来说,这里是“梦想成真”之地,他甚至可以从虚空中直
接召唤出物体。但若是一个普通人祈求某件恩赐,亚空间经常也会满足他,但是这一定会
让他付出意想不到的代价。
在弱小的船员因为无法抑制自身疯狂的想像力而死后,战舰成员内部的等级社会就会出现
了。在泰塔罗克号拱形的大厅里,往往会很快形成森严的精英政治制度。那些对我有用的
人将凌驾于其他人之上,一切就是这么简单。
我们的许多船员是人类,他们是经由历次军团战争劫掠而来的奴隶。之上则是机仆,地位
更高的是那些野蛮的变异人,他们经由索提亚瑞乌斯的基因池培育而成。这些生物在满是
兽毛和动物汗液的下层甲板里互相搏斗,野蛮的战吼夜复一夜的回荡著。
为了到达艾娜米希斯(Anamnesis)那里,我不得不花去整整两个小时跨过因为电力不足
而难以开启的舱门;乘坐摇摇晃晃的升降平台;以及在黑暗走廊中忍受亚空间传来的歌声
。当泰拉洛克号迅猛的越过亚空间潮汐时,整艘船都会颤抖著,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
声。
船外,一场风暴正在咆哮著,在恐惧之眼内我们很少需要开启盖勒力场,但此地比现实宇
宙更接近亚空间,这是一片燃烧的恶魔之海。
我从未担心过从亚空间里传出的声音,虽然有些战帮成员声称曾在风暴中听见过话语声-
战友的或是敌人的。但我没听见过这些,至少从未听过有谁说话。
盖娅一路跟随着我们,如果有任何东西引起了她的兴趣,她就会隐没在阴影中去看个明白
。当她消失之后,我能感到我们之间互相连接的灵能共鸣。
相反,梅卡里和杰哈尔总是亦步亦趋的紧随着我,虽然寡言少语,但他们是可靠且令人安
心的伙伴。
有时我会不由自主的与他们交谈,就好像他们依然活着一样,我们一起讨论我的计画,并
将他们的沉默当作对我无声的回答。我不知道那些在索提亚瑞乌斯的同胞们能否理解我的
行为,或者这些幸存者心中是否还有任何负罪感。
越深入战舰内部,它就越发不像一座堡垒,而像是更像一个贫民窟。庞大的机械系统摇摇
欲坠,操作的人衣着褴褛。当我经过时他们会向我鞠躬,有些人哭泣,另一些则如光亮下
的蛆虫般颤抖著,他们都很清楚最好别和我说话。我虽然不仇视这些奴隶,可浓重的异味
使我不愿与他们久待。这些人将会在黑暗中结束毫无意义的一生,终身为一个永远无法企
及的主人服务,参加一场他们无法理解的战争。
下层甲板的舱室有时会发生瘟疫。大部分奴隶都被作为廉价劳工替换使用。因此每过几十
年,我们就要去袭击其他军团,以弥补死于疾病的奴隶损失。对于那些既无力量又意志不
坚的人来说,恐惧之眼的确是一个残酷的地方。
当接近外层核心时,艾娜米希斯强大的机械意识开始渗入周围的一切物体。大厅里满是机
奴和机械教信徒们,他们都在忙碌地操作著各类装置。机械被固定在地板的凹槽内,通过
延伸的电缆连接着周围的舱室和墙壁。这里是泰拉罗克号的大脑:那些交织的缆线和插头
是它的血管,而它的肌肉则是由老化的发电机和生锈的引擎构成的。
当我通过时,忙碌的机仆对我视而不见。而监视他们的机械教徒则会和人类船员一样鞠躬
致敬。我知道他们根本不愿意向一个异教徒致敬,但我并未虐待他们。在这里工作意味着
能够直接服侍艾娜米希斯,这对机械神信徒来说是一份令人嫉妒的荣耀。
一些教徒认出我是这艘战舰的指挥官,对我施以尊敬和服从的手势。这对我毫无意义,我
也从未关心过这些凡人。机械牧师和那些终身不见阳光的奴工们不同,他们背负的职责远
比跪拜我更加重要,我允许他们不受打扰的工作。他们也可以礼貌地无视我的存在。
在机仆和教徒们的上方,矗立着数个机械卫兵,每个舱室都被一个人型机甲或巴哈莱特型
机械武士占据着。他们毫无生气的站立,头部低垂,武器也被锁定。当我继续走向内层核
心时,这些机器人就像机仆一样毫无反应。
内层核心是一个由多道隔离门锁死的独立圆厅,只有这艘船上最高级别的人才有资格进入
。当我们穿层层拱门时,自动镭射炮塔开始恢复运转,吱吱嘎嘎地从墙壁内滑出并瞄准著
我们。虽然我猜在目前的电力状况下,最多只有一半的炮塔能正常开火,但看到机魂依然
牢牢控制着泰拉罗克号总是件令人安心的事。
内层核心的大门就如宫门般奢侈华丽,在厚重的漆成深色的钢板上,蚀刻着无数普罗斯佩
罗巨蛇,它们有冠的头部高高昂起,对着双日张开血口。
这里唯一的卫兵是一个巴哈莱特型机械武士:高达4米装满强力的机械系统的金属怪物,
一门转轮火炮固定在他的肩膀。和外层核心的同类不同,它依然处于启动状态,装甲的连
接处向外溢着蒸汽,充满能量武器不断发出嗡鸣。
机械武士转向我,毫无表情的盯着我数秒,然后挪开了身子。它无需说话,一切交流都是
以机械码的形式快速完成的。
我将一只手按在了舱门巨大的雕刻上——我的手掌必须放在雕像左侧一个特定位置——然
后向舱内发出了一束思维波。
“我来了。”
随着一阵不规则的碰撞和摩擦声,第一组七枚螺栓缓缓开启。
机魂是极其珍贵的,它们是人类和机械神融合后的化身。对于机械教的牧师们来说,没什
么比这神圣的结合更加值得崇拜了。大多数的机魂都是冷酷,受局限的:它们的生体元件
只能在合成培养液中生存,永远被上载的程式所奴役。帝国视人工智能为巨大威胁,而机
魂的发明使得一切自动机械都具有了人性。
这项技术应用的巅峰是在星际战士团和火星教制造的战争机器上,它能让受伤甚至死亡的
老兵们坐在强大的机械盔甲内重返战场。而一般性的应用则无所不包:从坦克的辅助瞄准
装置,到那些巨大战舰的次级认知引擎。
但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型号存在,一些被特殊设计的型号。众生有别,众生皆不平等。
“我来了”我对着门内发送道。
我能感觉到机魂的生体元件在充满蓝色液体的水箱中转了个身,同时,一系列命令被使役
系统发送出去。几秒钟后,大门启动了开放程式。
整艘战舰的核心,艾娜米希斯,正在静静的等待着我,她一直都是这样。
“停!”我对我的兄弟们发送道。梅卡里和杰哈尔同时停止了行动,将他们的武器朝向地
面。
“谁敢进来就杀了他。”这是一个毫无意义的命令,没有人能在未经艾娜米希斯允许的情
况下进入这里,但我依然对杰哈尔微弱的精神回馈感到欣慰。梅卡里沉默著。可我丝毫不
担心这个,类似的情况总是时有发生,就像不规律的亚空间潮汐一样。
接到命令之后,两个红字战士都转过身,对着通道举枪瞄准。他们会一直站在那里,无声
而坚定地,他们是不愿安息的忠魂。
“你好,卡杨”艾娜米希斯向我问候道。
她远不止是一个机魂,至少,远不止是一团漂浮在培养箱中的器官。艾娜米希斯在履行她
的使命之前并未接受解剖。巨大的培养箱里,裸身漂浮在蓝色营养液中的她看上去几乎是
完好无缺的。美杜莎发冠般的缆线被植入无发的头颅,将她与成百的舱室和无数的机器连
接起来。她的皮肤,在阳光下呈现出淡淡的褐色。这座液态的坟墓里,时间和环境已经显
着地改变了她的肤色。
培养箱的侧面放置著次级大脑,有些是来自生物合成工程,另一些则是从“自愿”捐赠者
那里取来的。这些大脑如同机房里的发电机一般整齐排列著,像水蛭一样紧贴在箱壁上。
净化器在水箱强化玻璃的内壁上工作著,维持箱内的养分平衡。她无论从哪点来看都是一
个年轻的女性,被困锁在人造子宫内,为了在冰冷的营养液中永生而放弃了真正的生命。
如今的她,用鸟卜器去观察;操控加农炮战斗;依靠着与她相连的上百大脑进行思考,早
已远远超越了曾经的人类形态,成为了完形体。
“你还好么?”我问她。
艾娜米希斯飘到了水箱前部,用僵硬的目光盯着我。她的双手按在了玻璃上,仿佛这样她
就能摸到我的盔甲。但她毫无生气的眼睛却无法传递任何情感。
“一切功能正常,”她回答道。在内舱,机魂的声音不再由于信号干扰而发出爆音,变得
柔软且悦耳。声音从两边墙壁十四座石像鬼雕像里传出,这些雕像都被设计成用利爪掘墙
而出的样子,背后交错的管线与机械使内层核心变成了如同工业都市般的风貌。“我们看
到你的两个死人。”
“那是梅卡里和杰哈尔。”
听到这句话让她的嘴角弯起。“我们以前认识他们。”然后她低头盯着正从机器阴影中走
出的狼“我们看到盖娅”。
母狼坐了起来,用她“非狼”的眼光观察著机魂。珍珠般的眼球反射著水箱内营养液的淡
蓝色。
我将目光从女孩苍白的脸上移开,并把手按在玻璃上以回应她的问候。和以往一样,我用
灵能去感知她,却什么也感觉不到,只有完形意识内无数思想的嗡鸣声。
但当提到梅卡里和杰哈尔时,她确实微笑了,这使我产生了怀疑。她不应该笑的,艾娜米
希斯永远不会笑。
怀疑使我产生了希望,而希望是最虚伪的诱惑。:这微笑难道只是肌肉记忆的回溯么?
“我想问你些事。”我开始发问。而艾娜米希斯则一边盯着盖娅,一边漂浮在黑暗中。
“我们知道你的问题。”她说。
“我刚才就应该问了,梦中的那些狼群影响了我的耐心和自制力。”
她点了点头,又一个不必要的人类动作。
“我们在等着你提问。”
“这次我要听真相。”
“我们从不说谎。”她立刻就回答了我。
“那是因为你不会说谎,还是不能说谎?”
“不恰当问题,二者结果是一致的。我们从不说谎。”
“你刚才微笑了,就在我告诉你那是梅卡里和杰哈尔的时候。”
她依然注视著母狼。“那是生体元件一次不相干的神经反射,引起了肌肉和肌腱的运动,
就是这样。”
我的手在玻璃上缓缓握紧了。“我只想知道,她还在不在你那儿,哪怕只有一丝一毫也行
。”
她在水中转过身来,如幽灵般的低语从扬声器中传来,她的眼神令我想起了鲨鱼,都是那
么僵硬,充满了毫无人性的自私。
“我们是艾娜米希斯,”她说,“我们是多元的统一,你所寻找的‘她’是一个重要生体
元件,你记忆中的‘她’在思维矩阵中和其他单位的权重没有分别。”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望着她的眼睛。
“我们检测到你的情绪特征中有悲伤的成分,卡杨。”
“我没事,感谢你的回答。”
“这是她的选择,卡杨。她自愿成为了艾娜米希斯。”
“我知道。”
艾娜米希斯再一次将手按到了玻璃上,她的手掌对着我的拳头,被厚重的玻璃分隔开来。
“我们伤害到了你的感情。”
我从来都不算一个说谎好手,从出生起就没有这项天分。但即便这样,我依然企图用假笑
骗过她。
“你高估了我对凡人情感的留恋,”我回答道,“这事我其实不怎么好奇。”
“语言模式的检测显示你的回答中有明显的情绪隐瞒。”
我一边努力笑的更加真诚,一边禁不住疑惑为什么机魂制造者要给她检测这类东西的本事
。
“不要越过你的权限,艾娜米希斯,好好开你的船,我的事情我自己会考虑。”
“我们会遵从。”她再次转了个身,缆线与软管在她的身后飘舞著。不知怎么,她看起来
似乎有些犹豫。“我们请求再次交流。”,语调中带着奇怪的女性礼貌。
我在内厅中踱著步,轻轻落下的脚步和机魂维生系统的嗡鸣一般低沉。
“你想聊什么呢?”我问道,一边围绕着她的玻璃监狱漫步。她漂浮着跟上我,紧随着我
的步伐。
“我们只是想与你交流,话题则无关紧要。你说的我们都会听,你可以讲一个传说,一个
笑话,一个报告,也可以讲一个故事。”
“可你已经听过我所有的故事了。”
“不是所有的故事,告诉我们普罗斯佩罗的发生的事,告诉我们当黑暗降临光之城时的故
事吧。”
“你当时就在那里。”
“我们已经厌倦了观看那些结局,因为我们感觉不到任何紧迫感,我们也没有持着爆弹枪
冲过那些街道。”
我闭上了眼睛,感觉到嚎叫声冲出了我的梦境,在这船舱内追赶着我。甲板的另一边,盖
娅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叫,这听起来既像是咆哮,又像轻笑声。每当我想起我那出生的世界
如何走向毁灭时,盖娅都会从另一个角度回忆它。并且她也非常愿意提醒我那天她吃的有
多饱。
“改天吧。”
“语言模式的检测显示.....”
“够了,伊特扎拉,我不想知道我的语言模式。”
她像以往那样盯住我,用僵硬且令人不安的眼神。当我和她对视时,我同时能看到水箱玻
璃上反射出的我的幽灵。一个穿着白色的礼袍,皮肤灰暗的影子。这是一个出生在炽热行
星上的男孩,经历了一系列基因改造后,变成了一把杀人的武器后的样子。
艾娜米希斯漂近了些,这次她的双手都按在了玻璃上,她的嘴在黑暗中微微张开。没有任
何细节让她看起来像是活物。
“请不要用那个名字称呼我们,”她说,“拥有这个名字的‘她’如今只是许多思维中的
一个,我们不是伊特扎拉,我们是艾娜米希斯。”
“我知道。”
“我们不需要你的陪伴了,卡杨。”
“你没有权利命令我,机器。”
她没有回答我,她漂浮在平静的水中,仰起了头,仿佛听到了一声来自远处的呼唤。接着
她将双手从玻璃上抬起,把几根连线轻轻揽入掌中。
“怎么了?”我问道。
“有人需要你。”
她看着我的眼睛,某个瞬间我几乎以为她又要笑了,但她没有再表露出类似的表情,只是
继续用她古怪的目光盯着我。
“我们听到了那个外星生物的尖叫,”她回答说,“她需要你声音的安抚。但是你还呆在
这里,既没有穿盔甲,也不回答她的呼叫。”
“她需要我做什么呢?”我问道。其实我猜得出来,她能忍耐这么久一定付出了巨大的努
力。
“她正陷入焦渴。”艾娜米希斯回答道,她眼中闪烁著某种类似情绪的东西。好像是苦恼
,亦或是恶心,或者就像她说的那样,只不过是肌肉记忆而已。
“你希望现在联系她么?”
那我又能做什么呢?
“不,锁定那个区域,先把她关在里面。”
没有停顿,没有犹豫,艾娜米希斯甚至连眨眼都不需要。
“已经完成了。”
静止了一会儿,我看着艾娜米希斯冷漠的双眼说。
“唤醒军械机仆,我需要穿上盔甲。”
“已经完成了,”她回答我,“我们认为奈菲塔利依然是有用的。因此,我们需要确认你
是否真的准备杀了她?”
“什么?不!当然不会杀了她!你以为我是什么样的人?”
“我们认为你根本不是人,卡杨,我们认为你是一柄残留着些许人性的武器。现在去找那
个外星人吧,伊斯坎德尔·卡杨,她需要你。”
我转身离去了,但却不是去找我的血卫。我是去武装我自己,并为舰队召集做好准备。看
来奈菲塔利必须在黑暗中再等些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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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风暴之心
帝国的卫道士们或许曾对你控诉过亚空间的“腐蚀”或者“混沌”,以及它“善变”的天
性。但这些都是胡言。诚然,亚空间十分邪恶,并且这股恶意真实而有生命。可同时,这
强大且黑暗的精神实体也免疫外界任何随机影响,它是始终如一的。
邪神们赐予的肉体变异从来都不是随意的、毫无理由的变异。恰恰相反,那是疯狂的亚空
间正在亲自打造它中意的仆人。它改变了他们的体态,从灵魂深处掘出他们的秘密,并将
这些愿望写在血肉上。如果一个驾驶员融化进了战机的操纵台,这绝不是什么恐怖的诅咒
或某个神的恶作剧。在承受巨大痛苦的同时,这位驾驶员的反应力和第六感都将得到极大
的提升,虚空中的每一次杀戮都会给他带来更大的愉悦感。武器变成了战士身体的延伸,
反映出它们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这就是生活在恐惧之眼里最简单的真理:你的罪恶人尽皆知,你心中每个秘密,每一滴欲
望都被刻在了你的凡躯上。
这一切亚空间早就计画好了,它有无尽的创意,对每个人都有。
在现实与冥界相撞的波涛里,泰拉罗克号已经航行了几个世纪。它的舰桥里有七百个人在
工作,绝大多数人,或者通过某些智慧增强技术;或是由于恐惧之眼内漫长的旅途导致血
肉与机械的“自然”融合,已经与自己的工作台连接了起来。
一块巨大的水晶萤幕完全占据了舰桥正面的墙壁,显示出风暴中心不断变幻的世界。这里
就是我们费尽心思到达的舰队集结点,它处在一个非常难以接近的位置,原因很简单:没
人希望在交换情报时被抓个正著。
穿过了愤怒的风暴之后,在它的中心,我们终于可以放松下紧张的神经了。在我们来的路
上,风暴中聚集起无数的亡魂和以它们为食的恶魔。这些乙太生物不断抓挠著泰拉罗克号
的护盾,游魂们被亚空间潮汐灼烧着发出悲惨哭嚎,而疯狂的恶魔则在盛宴中咆哮。
但是在风暴的核心,这里却很平静。虽然恐惧之眼内的绝大多数地区都比这里更平静,但
在目前情况下,这里还算符合我们的目的。
“你那外星人还在尖叫,”我的兄弟阿萨卡说。“我送了几个奴隶去缓解她的饥饿,但似
乎不管用。”
阿萨卡有一双红色的眼睛,脸上则永远是一副小心隐藏起来的嫌恶表情。深红色的目光和
其他生理缺陷相比几乎不算什么。他过度充血的眼睛在强光下难以视物,而苍白的皮肤也
很容易被阳光灼伤。植入基因种子某种程度上解决了他的困难——在成为星际战士前,他
甚至无法在阳光下睁开肿痛的双眼——但却无法逆转他白化的症状。
当他的面时,船员们会称呼他‘奎泽拉玛大人’,虽然没人能正确发音;或者干脆称他为
‘领航员大人’。而在熟悉他的军团众战帮中,他的名字是白色先知。
我们都很清楚,船员们在背地里绝不会使用这些谄媚的称呼,他们对他毫无兴趣,但是只
要他们还尊重并服从他,阿萨卡就不会在乎这些人想什么。
当他开始提高嗓音而不是像平时那样低声地说话时,他的声音会变成一种湿黏地长腔,这
使他话语中的威胁增加了许多说服力,虽然阿萨卡绝不是一个需要经常发出威胁的人,但
他更不是一个谦谦君子。他欣赏有效而精妙的事物,而且这对他来说很重要,事实上,这
非常重要。
他几乎从不坐在舰桥中央的位置上。相比之下,他更愿意站在高处的望台上,那里不会受
到下方声音和气味的干扰。他也很少看水晶屏。因为他的任务只有两个,接近和观察。观
察是不需要耗费什么体力的,所以他宁愿站着,立于他的兄弟和奴隶们之上,透过毫无遮
蔽玻璃舷窗,望向虚空的深处。
他的座位就被放置在我的指挥台前,只比我的位置稍低。上面装满了数不清的连接器和神
经感应装置,以协助他和机魂进行精神连接。理论上讲,这种装置比任何其他系统都要有
效,但阿萨卡却觉得它既迟钝又缓慢,而且根本无法提供稳定的精神连接。他更习惯于通
过第六感和艾娜米希斯相连,直接和机魂的生体组件交流。这让他与泰拉洛克号的配合极
为协调,任何帝国出身的领航员都无法与之相比。
但并不意味这是一份很轻松的工作,阿萨卡曾经告诉我,他觉得正常人根本不可能集中如
此多的注意力,我相信他是对的。如果在几天的航行之后连他都会感到疲倦,那么未经改
造的人类就更不可能做到。在他导航时,精神力从体内散发出来,在他身边化为一圈冰冷
的白色光晕。就像记忆中洗日光浴一样。
他和我说话时并没有看着我。我可以短暂的感受到他精神力的滑过,这与眼神交流类似。
与此同时,我感到我的精神力被反射回来。如果说他的精神力是一道黯淡的光,那我的就
是划过丝绸的匕首。
“你至少可以感谢我喂了她。”他说道,双眼依然盯着星空。
我走近他,身体靠在上层甲板的护栏上。动力盔甲随着我们的每一个动作而发出嗡鸣声。
“谢谢你”,我尽量和善的说。
“我是为了自己才做的,我想从他们的血滴中得到启示。聆听他们的最后一口喘息来搜集
灵魂最后的遗愿。我甚至会取出他们的晶状体来寻找那些尚未干涸的眼泪中的秘密。”
“你真是越来越古怪了。”我告诉他。
“我只能说你是个极其失败预言者,萨坎德。”
“随你怎么说吧。”
“我是认真的,多愁善感令你盲目,也让你难以顾及细节。不过,只要能让她消停一会,
什么代价都是值得的。那些尖叫让我头疼。”
萤幕上显示著前方正飘过我们的那艘废船。一旁的提示表明还有其他几艘船的存在。符文
从视窗中流过,解释著鸟卜器对每一艘船快速扫描的结果。
但是船的数量太少了,远远不够。
“事情有些不对劲。”阿萨卡大胆地说。
“船的数量的确很少,也许有些还在路上。”
“不,不是这只舰队,我说的是我对命运的预感,几个月以来我已经不止一次梦到这个地
方了,我们正在自找麻烦,记住我的话。”
没什么比预言更令我牙酸了,这世上还有什么别的科学或巫术比它更不准确和没用的吗?
靠这种后见之明我们又能得出什么?
阿萨卡的红眼睛色目光终于落回我身上了,“你准备好了么?”
我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他跟随我的目光,一同阅读著水晶屏上的信息。那些战舰都以
锚固完毕,互相之间小心的隔开一段距离,它们的名字从屏幕中滑过:恶毒之眼、白色猎
犬之牙、皇家长枪。
这只小型的舰队围绕着一艘战列舰的残骸漂浮着。这是一艘死了很久的船,在大约一个世
纪前毁于人类的枪砲和恶魔的刀剑,曾几何时,这艘战舰也被骄傲的冠以“神选之子”的
名称,跟随着那个半神的野心在星海间遨游,而如今,它却在这风暴中心翻滚,变成了一
堆扭曲的,遍布伤痕的废铁。如今,它又要成为我们的会面地点了,就像前几次那样。
这些战舰飘地更近了,它们展开护盾以抵挡战舰引擎射来的火焰。每一艘都是一座强大的
堡垒,有着布满武器的船舷和突出的舰首,而在那些巨大且古老的船舱里,则满载着足以
填满一座城市的奴隶。
当中最大的一艘当属恶毒之眼号,这是一座人类武器制造技术的丰碑。它是一艘打击巡洋
舰,绿色船体上无尽的伤痕是那些光荣战役的见证。皇家长枪和三日同升号飘在旗舰周围
,它们似乎不愿意靠近那艘死去的废船。在神选之子号所剩无几的残骸上,依然有着它过
往军团的旗帜。
这些战舰都曾有过光辉的岁月,但这只是一种委婉的表述。事实上,法库斯的舰队已经到
了报废的边缘。
白色猎犬之牙和泰拉罗克号一样,都是轻型巡洋舰,我们这两艘船来的最晚,停泊的位置
和废墟最接近,可我们彼此之间依然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法库斯和他的战帮已经就位。"我指著屏幕上的文字说,"里奥和十五利齿战帮也来了。"
听到最后那个名字,阿萨卡部由地撇了一下嘴角,"真是意外之喜。"
我指著屏幕上流过的一串符文:"我不认得这艘船,最后那艘属于第十六军团的战舰……
谁是它的指挥官?"
白话的先知无表情地盯了我很久,"我虽然不是军团智库,"他说,"但是根据那艘船受到
的损伤,它的指挥官肯定没从跳帮战中活下来。"
我不理会他的挖苦,转向了操作台。
"联系恶毒之眼号。"
一个人,或著一个曾经是人的生物,执行着我的命令。当我等著通讯频道开放时,阿萨卡
拔出了他的剑,仔细检查著剑刃两侧的符文。
"我希望你带上裂甲骑士去参加这次的……谈判。"
我的脸色在那时一定很难看,即使在他最激动的时候,阿萨卡也几乎不会表露出任何情绪
。但是我看到在那一刻,他细长的眼睛里滑过一丝惊讶。
"怎么了?"他问我,"出什么事了?"
"裂甲骑士,它最近不怎么听话。"我向他坦白道。
"我记住了,但还是把它带上。你是去和一群毫无荣誉感的恶棍打交道,我们绝不冒险。"
三支军队的指挥杆在这艘死船上会面了。这是一个没有重力的地方。我们穿着磁力靴蹒跚
前行,留下了一串弯曲的足迹。每个人都带着不少卫兵,而会面的地点是神选之子号黑暗
且真空的舰桥。
舰桥上除了空荡荡的座椅和破碎的屏幕之外,就只剩下冻僵的死者。大部分船员的尸体都
消失在了亚空间侵蚀里,而剩下的那些依然被困在维生系统中。他们是这次谈判的观众,
通过关闭的目镜和深陷在眼窝中的结冰双眼盯着我们。
那些死去战士的尸体散落在舰桥上,依然穿着带有荷鲁斯之子标记的盔甲。这艘船已经死
了很久,可这些船员的遗体却依然无人打理。
法库斯先到一步,他的手下全都身着墨绿色或黑色的加斯塔林式盔甲,他们已经牢牢控制
住了这里,一个重装备组埋伏在靠近舰桥的高台上,随时准备用狙击枪进行火力覆蓋。其
余的几个小队分散在交叉道口和高处的平台上,有些负责掩护,另一些则把枪口指向敞开
的大门。
虽然他们已经换了标识,但是我依然认出其中几个是荷鲁斯之子的指挥官。你永远无法在
一个读心者面前隐藏自己,在我眼中,每个灵魂都有自己独特的型态,每个思维都散发出
不同的光辉。
"法库斯还是这么一个小心的人啊。"阿萨卡在通讯器里说。他在泰拉洛克号的舰桥上和我
保持着精神连接,透过我的眼睛,以及我头盔上的视讯装置观察这一窃。他的声音由于通
讯干扰而模糊,但却听起来仍然充满讽刺。
"放下枪,法库斯。"我谨慎的送出了这几个字,避免流露出任何可能造成紧张事态的情绪
。
法库斯独自站着,离他不远的指挥座上有一副穿着盔甲的尸体。他的终结者头盔上不再刻
有代表指挥官的羽毛,而是出现了一对象牙般的长角。在听到我无声的话语后他举起手,
示意手下不要再瞄准我。
我们盔甲内的通讯装置互相接通了,话音伴随着一阵沙沙声传出。
"卡杨,"他的声音中带着一股欣慰。
"很抱歉我来晚了,这场风暴拖慢了我的速度。"
他示意我到高台上来,一边用岩石般沙哑的声音说:"有人说你死在德罗赫尔(Drol
Kheir)上了。
"我们最终还是打赢了,"我回答道,"一次而已。"
当年,法库斯是第十六军团最高级别的指挥官之一。直到现在,他依然保留着原体赠与他
的奖励,那是一副贵重的黄金胸甲,抛光的表面刻着一只圆睁且裸露的眼睛。自从我们上
次会面,恐惧之眼内扭曲的力量已经改变了他。坚硬的骨刺从他的关节处伸出,长有双角
的头盔也无时无刻不向旁人宣示著权威。他是一个冷酷的人,亚空间察觉到了这一点并因
此重塑了他。
据说在一些最血腥的战斗中,法库斯的面甲会随着他心中的愤怒与恶意而改变,这是叛乱
军团中精英终结者的一个共同特点。
和我们所有人一样,在进入了恐惧之眼后,法库斯的部下成为了他的第一批追随者。他们
共同组成了新的战帮,并在泰拉之战后的几个世纪里不断壮大。他们自称为‘杜拉加卡艾
思米加克’(Duraga kal Esmejhak ),烈焰后的褐色。一个古老的希腊寓言,意思是:
火葬之后的骨灰。
这是个饱含辛酸名字,法库斯一直备受叛乱失败带来耻辱的煎熬。但是他勇敢地面对了失
败,而不是否认甚至崇拜它。
当我们接近的时候,法库斯对我摆了摆手:“只能你一个人过来,兄弟。”
我的同伴们停住了。盖娅不需要穿靴子,她在船舱中闲逛,不时朝真空中嗅著,或者和真
正的狼一样徘徊。我可以感到她心中的警觉,她已经和环境融为一体了,根本无需我的提
醒。
但梅卡里和杰哈德是不同的。“如果有人敢攻击我们,”我对他们发送道,“杀了他们。
”
“卡杨.....”梅卡里回复了我,杰哈尔则无声的点了点头。两个红字战士都同时将武器
靠在胸前,并做好了射击准备。
我独自走向了高台,“你的召唤非常模糊不清。”我对法库斯说。
“我是故意这么做的。白色先知在哪?”
“他在泰拉洛克号上替我指挥。”
“那个外星人呢?”他的语气中透露著一丝厌恶,“那个吸血的毒蜂,她怎么不跟着你?
”
“我把她留在船上了,虽然这让她挺不开心。”
她只能呆在船上,就算能控制住自己的饥饿感,她也难以在真空中作战。她轻盈的翅膀使
任何宇航服都成了没用的累赘。
他指了指我腰间的一个皮革口袋。那里放置著许多卡片,羊皮纸的卡片上画有许多愤怒而
模糊的形象。法库斯装有长角的头盔和从通讯器中传来的碎石摩擦般的嗓音相互呼应着。
“你比我们上次相见时又多了几张卡片。”
他看不见我头盔下的表情,但是他肯定能听出我话音中的愉悦感。
“几张而已,”我承认道,“我可一直没闲着。”
“你在防备我?”
“我谁都没防备,我不是来打架的。其他人呢?”
他缓缓地出了一口气,“大概只有这么多人,卡杨。我们已经干等几个星期没有任何消息
。而里奥则坚持说你也已经死了。”
“我几乎死了。”
我们是有交情的,法库斯和我之间的信任在九个军团中无人能及。他是一个非常有耐心的
人,虽然战场上的他充满冰冷的愤怒。我们都曾在对方手下作战,最初是在大远征时期,
然后是围攻泰拉直到我们进入恐惧之眼。
“你为什么找我?”我问他。
“等里奥来了,我就会告诉你们一切。”
里奥的部队出现了,他们完全没有组成队形。一群星际战士互相混杂着,乱糟糟地朝我们
走了过来。他们戴着刻有各种象征血神的符号的头盔,远远地向我们张望。青铜包边的盔
甲被涂成了鲜血的颜色,上面遍布著无数次修补和保养的痕迹。
他们似乎没有人打算使用枪支。很多人甚至根本没有配备标准的爆弹枪,但他们都携带着
链锯斧,并将斧柄用铁链栓在手腕上,也有些人的肩膀上装备着转轮炮。当暴露在枪口下
时,他们完全没有寻找掩体的动作。这群人好像完全不知小心为何物,又或许他们太过信
任法库斯,以至于认为类似的谨慎是完全不必要的。
这群人的指挥官拿着一把重型爆弹枪,从老练的握枪姿势来看,他似乎从出生起就在用这
把枪了。他随手把武器抛给一个手下,并把他们留在了南面的出口。
在叛乱前,他是百夫长里奥万‧乌克里斯,隶属于吞世者军团第五十重火力连。在那时我
还并不认识他,我们的交情是在进入恐惧之眼后才开始的。
里奥来到了平台,一路走向我们。法库斯正站在指挥座的前方,战舰前舰长穿着盔甲的苍
白尸体依然坐在那里。
吞世者瞥了尸体一眼,然后看向我。他头盔的蓝色目镜和嘴部格栅已经消失,变成一个咬
牙切齿的骷髅面具。他没有和我打招呼,也没有理会法库斯,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和我们
对视。
“你那堆画满巫术的塔罗牌好像又变厚了嘛,巫师。”
“是的,里奥。”
“真有趣,”里奥漫不经心的回答,“我听说你死在德罗赫尔了。”
“就差一点而已。”
“哼,我想知道为什么来这里,法库斯?”
“你来这儿是因为我需要你们的帮助。”法库斯说。
“还有其他人呢?”里奥问道,“帕拉乌斯和伊斯塔卡怎么没来?”
法库斯摇了摇头。“卢庇卡里奥斯沦陷了。”
短时间内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当听说一个军团终于走到末日时,你的心情总是复杂的。
我们在宇宙航行时总会听到那些谣言,说某个荷鲁斯之子的要塞又被攻陷了,或者某个哨
点已经被夷平。这些声称它将要灭亡的流言四处传播,每当我们靠岸或舰队聚集时就会听
到。
现在这一切终于成真了。我不知道自己是该表示震惊,还是该对没亲自加入这场掠夺而感
到遗憾。
“你们把纪念堂丢了?”里奥问他。“我已经听过类似的故事无数次了,可惜没一次是真
的。”
法库斯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且断续。“你以为我会拿这么要命的事开玩笑么?帝皇之子突
然从天而降,跟着还有其他八个军团的战舰,大纪念堂已经没了。如今剩下的只有废墟而
已。”
“原来如此,这就是为什么你的舰队看上去半死不活的原因啊,”里奥回答说,毫无疑问
他正在头盔后面笑着。“原来你们刚把最后的基地都丢掉了。”
“卢庇卡里奥斯并不是最后的基地,我们还有别的。”
“但它却是唯一重要的那个,对吧?”里奥的脑部植入物会对他的神经造成剧痛,导致他
的肩膀和手指不时颤抖著。但你最好装作没看见他的这些动作。善意的提醒只会让他发火
,而且即使在脾气好的时候他是个不可理喻的人。
法库斯点头承认这一点。卢庇卡里奥斯,大纪念堂,第十六军团的墓地和堡垒。自从泰拉
之战失败后,荷鲁斯的尸体就被葬在那里。那里是荷鲁斯之子最后的堡垒,从来没有任何
其他军团可以接近它。
“你们还剩下多少人?”我问道,“你们还有多少人活着?”
“我的战帮是最后撤离的,其他的人应该都已经逃掉了,只是.....”他的话悬住了。
“尸体。”我轻轻地说
法库斯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它被带走了。”
里奥的大笑声从通讯器中传来。“他们没把那玩意烧了?”
“他们把它带走了。”
荷鲁斯‧卢波卡尔,如今我们称他为失败的第一战帅,他的军团为纪念他而建立了那座要
塞,并将遗体放置在纪念堂的核心位置,可如今也已被挖出来了。
我缓缓地出了一口气,开始考虑帝皇之子是出于何种目的挖走他的遗骨。这只是羞辱么?
有可能,第三军团对自身堕落的行为从来不知克制。但这一次他们似乎有更明显的目的性
。我几乎可以听见亚空间在低声诉说这些秘密,那些只有傻子才会相信的耳语。
法库斯说:“我召唤你们前来.....”
“请求,”里奥打断他,并指了指他站在门口的手下。“你是请求十五利齿战帮的出现。
我们已经不回应召唤了。”
法库斯没理会他的讨价还价,而是用指尖敲了敲胸口,一个古希腊用于表示诚意的手势。
我们就是这样,不论在恐惧之眼中生活了多久,那些从家乡带来的痕迹都永远都不会褪去
。
但是我也看到法库斯的犹豫,这可不像他的风格,战场上的他一直是个残忍实用主义者。
可现在我们已经站到他面前,他却依然显得犹豫不决。
“如今我只能向值得信任的人求助,”法库斯承认道,“向那些曾与我一同奋战的人求援
。你们很清楚他们为何偷走战帅的尸体。”这不能算是个问题,自从叛乱军团在恐惧之眼
里定居后,就不断有人打算偷走那具尸体改作它用。
一个原体的尸骨.....可以被用来做多少事啊。无尽的力量隐藏其中。这次的盗墓者有着
巨大的图谋。
“我可不想去猜这事,”里奥嘟哝著,“帝皇之子肯定打算翻着花样地亵渎他几次。”
我摇摇头,打断了他的话。“他们是为了荷鲁斯的基因而来,他们想要获取他的力量。”
荷鲁斯之子的指挥官点了点头。克隆,这个词在九个军团之中是绝不能被轻易提及的。即
使在这里,在这个无法无天的地狱中,有些罪恶依然是见不得光的。一般来讲,想要克隆
一个星际战士是很难的,我们基因内的一些东西会破坏这个过程,使你最后只能得到一些
变异的失败品。而克隆一个原体?这更是难上加难,也许除了帝皇本人以外再也没人能做
到,而且那还得赶在帝皇成为一具坐在王座上的僵尸前才行。
“他们克隆不了荷鲁斯的,”里奥说,“谁都没这本事。”
“已经有人成功过一次了,”法库斯向他指出。
吞世者通过联络器粗鲁的哼了一声,“你是说阿巴顿么?你不要一边朝我撒尿一边告诉我
是下雨了。”
我没有打断他们紧张之间的谈话。“他们为什么要干这事?”里奥继续道,“这能有什么
好处?荷鲁斯曾经将半个帝国的军队都握在手中,但还是失败了,他永远都不会有第二次
机会。”
“你难道真的看不出复活第一原体的意义么?”法库斯问道。
“我没什么好担心的。”吞世者回答。
“卡杨?我知道里奥永远想不明白这事,可你呢?难道你也觉得第一原体的复活是毫无威
胁的么?”
我能想到无数的威胁,各种现实和隐藏的可能性已经让我头痛了。
将一个活着的原体献祭给四神.....
将战帅的心脏和大脑分食殆尽,品尝他的知识,窃取他的力量....
以第一原体为母板制造一支畸形的复制人大军.....
“第一原体的复活将决定军团内战的胜负。”我回答。
法库斯点点头,改变了他的站姿。“远远不止这些,他将会是唯一一个还是凡人的原体,
只有他能够指挥我们反攻帝国。”
“但是克隆这事儿,”里奥恶狠狠的咒骂了一句,他不愿意相信堕落的第三军团有能力做
出这样的亵渎之事。“你有什么好不爽的?你们不是一直想让他回来么?”
法库斯一直是个狡猾的、精于算计的人。我相信他的判断力,对我来说他的回答只是一次
确认而已。
“那个复生的人绝不会再是荷鲁斯‧卢波卡尔了,”他告诉里奥。“当帝皇摧毁我们父亲
的灵魂时,每一个荷鲁斯之子都感觉到他死了。不论第三军团复活的是什么,那只会是一
个没有灵魂的容器而已。”怒火从他被压低的嗓音中泄漏出来,“我们已经快被杀光了,
难道这还不够么?难道必须在我父亲的骨头上撒尿他们才会满足?”
里奥和我交换了一下眼神。吞世者看着法库斯继续说道。
“那你还想如何呢?兄弟。没了卢庇卡里奥斯,你还有什么本钱去进攻圣歌城并烧掉那具
尸体呢?”
法库斯沉默著,答案已经不言自明了。里奥则野蛮地大笑了起来。
“算啦,我的好兄弟,理智一点吧。你想躲起来避避风头?这我们可以帮你。你想跑得远
远的?那就趁早开溜。但是别指望进攻圣歌城,在你看到它之前,帝皇之子的舰队就会把
你轰掉!”
“首先,”法库斯耐心地说,“我需要一个中立的港口作为落脚点。我的舰队需要补给和
维修。”
“盖利尤姆(Gallium),”我说。“泰拉罗克号不久前才去过那里。”
“我恐怕必须去见女酋长一次了。照目前的情况来看,盖利尤姆是我们惟一的选择。”
盖利尤姆是机械教的许多城邦之一。钢铁战士军团保护着它,并将那里的统治权转交给一
位火星教的高级工程师。根据泰拉罗克的航行日志,我们11个月前曾停靠在那里。随着我
们通过亚空间风暴的不同,这在实体世界中可能会是几分钟到十几年。
“维修和补充装备,”里奥耸了耸肩。“然后又如何?就算你能修好你的船,可你的军团
也已经死了,就和卡杨的一样。”他指了指梅卡里和杰哈尔,“无意冒犯。”
“没关系。”我向他点头。
里奥继续转向法库斯,“我猜你找我们来是希望唤起我们的忠义之心,嗯?我很欣赏你的
好客,但现在看来我本应该拒绝你。要知道当时我可是准备要去大抢一票的。”
“这么忘恩负义?你可欠着我不少,里奥。”
里奥和法库斯面对面站着,护甲抵著护甲。类似的事情在战帮里经常发生,即使是在老朋
友之间也一样。对我们来说摆架子已经成了一种艺术,在要债和耍赖的时候都会用到,这
是一种很郑重的仪式。
“我是欠你的,兄弟。但我可没欠你军团什么。我更不会陪他们一起死。你想开溜么?我
说过我会帮你。你想躲起来?我甚至可以挖个地洞让你钻进去,如果你愿意的话。但是我
不会因为你向我哭鼻子说帝皇之子抢了一堆烂肉,就跑去让他们炸死。要知道当年因为你
们从泰拉溜走,害得大家输掉了战争。如今是自作自受!”
一个古老的控诉,它使无数荷鲁斯之子在大逃亡中殒命,也使他们在九个军团的炮火前惊
慌失措地不断撤退。
这种争论毫无意义。我按住他们的肩膀并将他们互相分开了几步。
“别说了,当战帅在泰拉上失去了指挥权时我们就输了,当他战死时我们已经失败了。”
“永远不要跟一个提兹卡人辩论,”里奥嘟哝了一句,“你疯了,法库斯。要知道那可是
极其尖端的远古技术,是帝皇的基因作品。一个仅仅是凡人的血肉工匠能有什么希望揭开
它?克隆基因原体这种事情他们永远也搞不定。甚至就连帝皇也只能制造20个,而这花了
他几十年的时间。”
“我不愿冒这个险,”他的声音冰冷且沙哑。虽然是个易怒的人,但法库斯的愤怒更像是
寒冰而非烈火。当生气时,他伪装出的温情就会消失殆尽。“我们不可能在这里躲一辈子
,泰拉罗克号是最后来的。剩下的那些不是死了就是迷路了,要么就是根本赶不及了。我
不能再等待,也不想逃跑。当我呼唤你们的时候,你们两个都保证会来支持我的。”
虽然他的头盔挡住了视线,但我知道他正看着我。
“你有计划么?”
“你们自己看吧。”
荷鲁斯之子的指挥官拿出了一个掌上型立体投影仪,并按下了启动键。绿色的光芒开始闪
烁,在他的陶钢护甲上跳跃着并逐渐在真空中显示出图像。
这是一艘战舰。就算只是一幅闪烁著微光的立体图像,它的壮观也足以令我窒息。一艘无
比巨大的战列舰,言语根本法形容它的壮丽,包裹它要塞般庞大的舰桥和船首的是有浓厚
锡拉风格的古老的格罗里亚纳级装甲。
我曾认识这艘战舰,里奥也一样。只有几艘类似的战舰被建造出来。它们作为帝皇的礼物
在星际战士军团中充当旗舰。其中只有一艘是按照锡拉式模版建造而成的。
里奥将双手抱在胸前,毫无愧色的展示著胸甲上的帝国标志。他甚至打磨了徽标,使双翅
骷髅在暗红色的盔甲上更加显眼。我想这大概是他喜欢的样子。
他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说:“兄弟,你的军团刚刚完蛋,现在可不是去追寻幽灵的好时机
。”
“我是认真的,”法库斯斩钉截铁地回答他:“我必须找到复仇之魂号,并用它摧毁圣歌
城。”
“几百个战帮已经找了它几个世纪了。”我尽量友善的提醒他,“你又如何能做到?”
他操作著投影仪,空中的图像闪烁了几下,并定格成一幅缩略地图,法库斯用另一只手指
了指恐惧之眼正对泰拉的边界区域。
“在辐射星区。”
里奥发出了一阵刺耳的大笑。“你准备怎么把这堆破船开过火海呢?”
错误的问题。我替他问出了正确的:“你怎么知道复仇之魂号就在那里?”
法库斯关闭了投影:“有人告诉我这艘船就停在火海另一边的尘埃带中。我会把舰队开过
去,也希望你们能跟着我。”
在火海的另一边,原来这就是他找我的原因。
我和里奥都没有说话。也许在旁人听来,法库斯的话里充满了绝望。他狂热寻找军团旗舰
的做法或许正是他无力改变现实的表现。他只是试图恢复旧日的荣光并凭此打造出新的未
来。但如果只是这样,你依然低估了荷鲁斯之子的衰落程度。
作为曾经最强大的军团,他们现在已经到了灭亡的边缘。自从定居恐惧之眼以来,无数曾
经臣服于他们的世界已经落入敌手;无数曾属于他们的战舰已被击沉或俘虏。他们试图挽
留最后一丝希望,以拖延末日地到来,但这一切都是徒劳而已。
随着大纪念堂的毁灭和尸体的丢失,军团最后的遗产也已经消失不见了。法库斯面对的不
是绝望,因为绝望本身也是希望的表现。随着卢庇卡里奥斯的丢失,连最后的绝望也崩溃
了。这场远征无关生存,只是一个不愿放弃责任而死的勇士做出的最后一搏而已。法库斯
要带着骄傲为他的军团进行最后一战。
在那个瞬间,我又听到了野狼的咆哮声,仿佛回到了那个被不公正的火焰毁灭的世界。
“我会帮你。”我说。
里奥像面对疯子一样看着我:“你.....要说明他?”
“是的。”
“谢谢你,”法库斯说:“我知道你会的,卡杨。”
为什么我要这么做?有无数的人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甚至泰雷玛农(Telemachon
)也是一样,但是我们永远不会向兄弟一样面对面地长谈。
当然,阿巴顿也会问。虽然以他的智慧来说,应该早就猜到答案了。
里奥显得很不耐烦:“我想知道原因,法库斯。你怎么知道这艘船停在火海的尽头?谁怂
恿你进行这场自杀远征的?”
法库斯回头向他的人下令,“把他带上来。”
当法库斯在风暴眼中告诉我荷鲁斯之子的毁灭时,我意识到,我这一生中早已经目睹了类
似的死亡。
可能有人声称千子是分两次毁灭的,但这种说法只是诗人的浪漫而已。阿里曼傲慢的红字
诅咒没有毁灭我们,因为早在这之前千子就已经消失了。他那失败的救赎最多算是葬礼上
的挽歌罢了。
千子死在了野狼手里,死在了那个燃烧的世界上:普罗斯佩罗,和一座灿烂的城市一同化
为灰烬,那是人类知识的宝库:提兹卡,光之城。
想像一下吧,那些矗立在地平线上的玻璃金字塔,为赞颂天空的美丽,它们反射著阳光,
将之化为一道在太空中也清晰可见的灿烂光柱。金字塔本身则是宽广的巢都,这里的居民
睿智而博学,终生致力于保存银河系中的一切知识和智慧。在巢都的顶端,是古老的天文
台和实验室。那里专门用于研究未知的魔法、巫术、和预言。我们称这些探索为艺术,而
且直到现在我们依然这样称呼它。
那里就是提兹卡,真正的提兹卡,是获取知识的圣地。如今在巫师之星上的不过是一件走
形的赝品罢了。
但我们并不是无辜的,从来都不是。那些徘徊在索提亚瑞乌斯的千子们只会感慨著命运的
不公,他们对着独目之王的尖塔哭诉如何被误会了;如何被帝国背叛了;以及当审判降临
时他们是如何的一无所知。
但我们不应该一无所知,这些愚蠢的借口和哭泣都无法改变真相。当帝皇警告我们不要注
视那充斥着恶魔的亚空间时,我们却望向了它的最深处。那时我们坚信——甚至现在我的
一些兄弟们依然相信——知识就是正义,无知才是真正的邪恶。
于是审判降临了,前来宣读它的,则是我们野蛮的表亲,第六军团,用低哥特语来说:太
空野狼。
他们蜂拥而至,但却不是出于帝皇的命令,派遣他们的是战帅荷鲁斯。但当时我们对此一
无所知。直到后来我们才明白,帝皇只是要求将我们押回泰拉而已。但荷鲁斯篡改了命令
:将我们的判决从囚禁改为就地格杀。他想要我们背叛帝国。他希望我们这些幸存者在走
投无路时会加入他的叛乱。
而野狼们却因此感激他。就和我们的悲剧一样,他们盲目的杀向我们。但即使到现在我也
不仇恨他们。野狼惟一的错误,就是被他们信任的人出卖,而且他们当时根本无从怀疑战
帅的话。
黑色军团给了野狼独特的称呼:受骗者。有些人只是纯粹的取笑他们,其他人则不是。这
个词的用意在于强调欺骗者的狡猾,不是受骗者的愚蠢。普罗斯佩罗的毁灭应当归罪于荷
鲁斯,而不是野狼。
我不知道如今千子们怎么称呼野狼。自从我的父亲马格努斯对阿巴顿下跪之后,我与曾经
的军团以及它的统帅已经没有联系了。
但我要说的是普罗斯佩罗和它黑暗的结局。在军团走向毁灭的时候,我正站在街道上,火
雨开始从天而降。第一阵呼啸来自飞速下降的空降舱,它们如流星般朝地面直冲而来。和
绝大多数军团成员一样,当白色的金字塔被无数运输机倒映成黑色时,我完全不敢相信自
己的眼睛。庞大的雷鹰运输机群遮天蔽日,较小的炮舰护卫着它们,如同围绕巨大尸体飞
舞的蝇群。
我们完全没有备战。如果我们准备好了,那么在普罗斯佩罗陨落的将是两个军团。不论是
我们还是野狼,都不会有人活过那惨烈的一战。但这是一次完美的偷袭,敌人我们在反应
过来之前就捏住了我们的脖子。我们的原体,深红之王马格努斯,早就清楚帝国对我们罪
行的判决,可他只想和烈士一般被处决,而不是像男人一样反抗。
我们的舰队本该在太空中和野狼进行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但它们被派到了银河系的远端
,使我们完全暴露在野狼面前。我们的表亲轻易越过了关闭着的轨道防御要塞。甚至当他
们从天而降时,连遍布全城的镭射炮阵列也沉默了。
一遍又一遍,绝望的话语在联络器和心灵连接中重复著:“帝国背叛了我们!野狼来了!
!!”
在此,我不想争论那次对千子的处决是否正当。但我知道沦为战争孤儿的感觉,那种失去
一切血亲和兄弟的孤独。
我同意帮助法库斯,也许是因为他让我想起了当初的无助,我想要协助这个我欣赏的人度
过失去军团的艰苦日子。也许是因为我只是太孤独了,厌倦了在那艘装满活死人的鬼船上
独自航行,而这是我与值得信赖的同伴并肩而战的最后机会。也许是因为荷鲁斯的复活是
一件我无法坐视不管,更不能接受的亵渎之事。
又或许,我只是想搞到那艘旗舰而已。
“带他上来。”
几个法库斯的星际战士从边廊走进来。他们的步伐显示出对在无重力环境下驾驭终结者盔
甲的熟练掌握。加斯塔林盔甲,荷鲁斯之子中精英们的装备。
这五个终结者押送著一位俘虏,他的双手被磁力镣铐锁在了背后。金色的文字刻在他深红
的盔甲上,这些细小的文字,每一行都是一句祈祷或祝福。而书写它的语言却早已被帝国
遗忘。
当看到被押送的俘虏时,里奥冷笑起来:“我确实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我也没想到。这名身着黑红相间盔甲被迫朝我们下跪的战士是一名怀言者牧师。他戴着一
顶铜制的古老头盔,头盔上的目镜是由祖母绿宝石和来自泰拉的蓝宝石制成的。我无法理
解这种设计的意义。
“这是礼物么?”里奥问,“你给卡杨的外星妞找了个小玩具?”
“耐心点,”法库斯回答他,“你会明白的。”
我感觉里奥正在心中嘲笑着他。我试图将精神力渗入俘虏的脑海,但是遇到了有力的抵触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封闭的思维,并且有一些特殊的精神力潜质。但是完全没有接受训
练的迹象。他的第六感也不是天生的,而是由于灵魂长期受到亚空间冲刷和蹂躏后形成的
。
“有什么发现么?”里奥说。
在那一瞬间我们都感到了异常。里奥警觉地抬头,并拔出了背后的斧头。法库斯下达了一
系列命令,他头盔的通讯器因此不断发出沙沙声。他的手下都紧握住爆弹枪,开始寻找那
个看不见的威胁。而我则仿佛听到了一阵来自真空中的低语,有些东西正在附近四处移动
,这种感觉就像是你闭着眼睛却感到有人正在房间里走动一样。
梅卡里和杰哈尔的动作比法库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