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名字叫做SMLP… 行动代号:ㄐ囧 十二
伊莲发现,修发兹人对于她完全是唾弃、憎恨的。
这跟她是不是一个卢恩人完全没关系,修发兹共和陆军反有职者第六连队,也就是‘虹彩二号’从她一下空艇开始,就完完全全是呈现高度戒备的状况。
他们都只是一般人类,甚至比复制人还弱…但他们却有用机械足行走的多脚坦克、看起来高大而武装齐全的动力装甲…他们甚至有几个士兵身上有机械的踪影,像是缝缝补补的科学怪人。
修发兹共和的蒸气工业与机械如此发达,也难怪他们能跟卢恩平起平坐。
最重要的是,他们只针对她。那名左手是机械义肢的指挥官甚至跟上前致意的‘回声’小队的队长拥抱,两人拳碰拳,十足麻吉。跟着她的两个小队也没多受刁难,只有她接受了完整且严苛的搜身。毕竟复制人是从里希塔乐邻近的生体研究所产出的,就算是生体研究所的魔物们已经与卢恩签约而独立的现在,复制人依然被修发兹共和的人们认为是悲剧性的战争机器。
我就算空手都能拆了你们的坦克跟机甲。她发现她不知道自己离被惹怒的边缘有多近,但要是再这样下去她真的会出手。我的脾气已经差到这个地步了。她困扰的想。
修发兹对她只维持最基本的礼貌。他们派来的翻译官看都不愿意看她,草草宣读完她的权利与义务之后就把她赶上了一辆卡车,里头只有她跟黑色弄臣的人。修发兹的坦克跟机甲全部砲口对准卡车,连开车的人都一直隔着后照镜从车头与车舱间的小窗户瞪着他们。
这个国家对有职者的戒备实在太重了…他们明明自己也有有职者。
但他们的有职者数量极少…而且大部分都是枪手、贤者。她发现自己在与自己辩驳,他们的枪手只能一转,天赋足以二转的神枪兵只有三个,而且都成了反叛军…
他们是真正靠血与钢铁打下这个国家的基础,与阿卢纳贝兹教国以及虎视眈眈的卢恩对峙…他们连首都都是飘浮在空中,易守难攻的朱诺。
“他们这么讨厌有职者吗?”她碎碎念著,“可是贤者学院不是开在朱诺吗?”
“他们讨厌的是卢恩的有职者。”‘晨光’的队长在素描簿上写着,这两个小队都是真正的特种战术小队,是黑色弄臣中标准的、无法说话的那绝大部分。“他们认为卢恩人没经历过严苛生活。”
“为什么?因为他们的国土有75%都是沙漠?”她脱口而出,“我们可是从建国以来就跟魔物对抗至今欸!他们要面对什么?邪恶向日葵吗?”
“他们要面对阿卢纳贝兹跟国土大他们十几倍的卢恩。”队长写着,“您知道阿卢纳贝兹吗?”
“没什么听说。”她是真的不太了解,“是异教徒吗?”
“他们信奉的也是母神,不过他们的母神叫‘乃蓉’。”队长解释道,“而我们的母神叫殷格涅…两者颇相似,他们认为母神是温和、大家都能直呼其名的。”
“修发兹不信母神吗?”她问,“他们不正是靠殷格涅的心脏才能让朱诺浮起来的吗?”
“那颗心脏…没人知道是谁的。其实连是不是心脏都不太知道。”队长的笔迹随着卡车的上下摇动凌乱,朱诺就算漂浮在空中,也是一座大城。“有职者们转生时也都说那只是个温柔的声音,从没提过自己的姓名。修发兹目前没有定论,他们不限制自己国民的信仰。”
伊莲觉得新奇,这可是她在卢恩完全没听过的事情。卢恩对于宗教甚严,举国皆信母神殷格涅,也因此卢恩对于信奉‘乃蓉’的阿卢纳贝兹互相都采取敌意的态度,若不是修发兹共和在中间扮演了缓冲的角色,恐怕战争是避不可免的。
没有大规模的正式交战,私底下的冲突却越演越烈…他们笔谈的时候,卡车缓缓减速。似乎已经到了目的地。
“从现在开始,只有妳一人可以进去。”举著枪对准他们的修发兹军人用奇怪的腔调说著普隆德拉的通用语,“妳一个人。”
她点点头走下车,发现他们来到了…朱诺著名的大图书馆。
就在她还无法回神时,军人已经推开门示意她走进去。等她一进入图书馆,立刻就有人上来招呼。
“欢迎,我是图书馆长玟泰武司‧西芙。”那名看不出男女的人说道,“希望您能理解,为了大图书馆的书籍保存与文物研究,您得付出币值相当于一百二十八万五千元卢恩币的维护费用才能前往殷格涅之心的保存地。”
她点点头,掏出她开的支票,“这张可以吗?”
“是跨国支票吗?”玟泰武司拿出一个放大镜仔细端详,“确认没有问题了,请随我来。”
她们在无尽的书柜构成的走道中左弯右拐、绕圈子的程度连伊莲这样的有职者都感到晕眩。这图书馆不愧是大陆上最齐全的知识保存之地,能让她们这样绕了十五分钟才绕到目的地。
“到这里为止,就是我能带您走的道路了。”玟泰武司在两扇雕塑得精致华美的门前停下,“望妳的过去了无遗憾,并重获新的人生。”
…讲的好像我要死了。伊莲不安的看着玟泰武司离开,她不用担心回去的路,黑色弄臣向她解释过了,转生完的她会被传送到普隆德拉的骑士团门口,澈涛会在那里等着她。
她推开门,看着那蜿蜒无尽、往下的螺旋阶梯。
“来啊。”她低语,跨出脚步。浓稠的黑暗像是有意识般的卷上她的全身,“我才不怕。”
她就这样在蜿蜒的螺旋阶梯走着,只有墙上偶尔出现一两根蜡烛时能看清脚下,其余的时间都是一片黑暗。她走着、跨著,觉得自己像是机械一样的重复。
回忆莫名的涌出,像缓缓上升的水淹没了她。在黑暗中,她似乎看见那个小小的、五岁的自己,连站都站不太稳的挥舞那把同样小小的木剑。她看见父亲与母亲一起笑着看她挥剑;她的母亲是个英武的骑士,虽然没能进阶,但她豪爽、优雅的风采还是吸引了父亲…她从小就让母亲玩笑似的教导剑术,都只是一些强身健体的玩闹而已。
再来她看见在病榻上咽气的母亲…看见父亲看她,哀伤宠溺的眼神。画面一跳,她仿佛听见继母说:“妳是那个女人的女儿!妳也会跟她一样早死!”
他的父亲对她怀着愧疚,总是百依百顺的宠溺她…她的继母对这点一直很不满,她甚至骗父亲说她想修练,想上战场。
当她七岁,开口想学剑时…父亲几乎是松口气的将她送到伊斯鲁德,每个月只有固定汇进她户头的钱提醒她她还有个家。父亲的愧疚与夹在妻子与女儿之间的痛苦一览无遗。
而他选择了妻子--新的妻子--放弃了女儿。
然后她看见父亲成为艾尔帕兰都督,看见继母跟父亲离婚…看见她投入军旅的第一天…
她的脚步越来越快,呼吸越来越急促…我真的在前进吗?她麻木的想,试图抗拒脑中的幻觉。
她跨了一大步,似乎穿过了什么。再抬头,她猛然惊觉自己正身处战场上。
就像她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的梦。梦中她仍然是卢恩第八空降陆战师的少校,依然在吉芬的森林中奔驰、杀敌。
就好像…就好像她依然是一名花衣吹笛手一样。
她背后的吉芬陷入一片火海,枪与爆炸声不绝。她就像平常那样,把双手大剑砸在兽人的脑袋上,正踩着尸体把剑拔出。梦中的她还是那个‘花衣的闪雷’,因剑法与身形的迅速被队友们信赖。
这不是梦,她感受着火焰的热度,梦不可能这么真实。
“迅速推进,不要被弓箭手瞄准了!”她听见自己大喊著,“各火力小组,建立掩护据点!”
她踩着迅捷、难以捕捉的步伐在兽人之间飞舞,她就像从火堆中迸出的火花那样灿烂、一瞬即消逝,她用极快而简约的动作抹著兽人的脖子或砍下牠们的脑袋,“卢戈!派人跟上我!”她甩了下剑,上头的血水如花般洒落,“前进!花衣吹笛手!”
但没有人跟上,她的突击队员们都站在原地,戴着面具的脸看不出表情。
“怎么了?”她不悦,“快跟上啊,我们还有吉芬城要收复呢!”虽然她想不起来吉芬城是何时失守的…
“长官,现在是妳指挥了。”突然,站在最前面的复制人头向右歪去,脖子似乎断了,“我们…我们都死了。”他拔下面具,居然是卢戈,“长官,现在是妳指挥了…所以我们都死了。”
她哑口,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卢戈身后的复制人们一一拔下面具,他们的脸跟卢戈都有某种相似性,有的肚破肠流、有的脑浆四溢。
他们都是伊莲记得住脸、在她身边阵亡的复制人士兵们。
“伊莲,我不是要妳快离开吗?”突然,前辈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为什么妳要继续服役呢?”她转身,前辈年轻的脸庞上挂著两道血痕,眼窝空洞而长满了蛆。“为什么妳不退役呢?妳明知道妳撑不下去了啊…”他晃着空荡荡而血肉模糊的左手,“妳知道我有多么羡慕妳吗…”
“不!”她推开前辈,大喊著,“我只是心太软才会留着…你们找错人了,不是我害死你们的!”她大吼,“不是我!”
“是吗?那告诉我们…”他们全部涌上来,紧紧的把她抓住,“妳是谁?”
她觉得她被抽干了,平常的力气一点都使不出来。她只能泪眼婆娑的哽咽著:“我是、我是卢恩米德加斯帝国第八空降陆战师的少校!我是伊莲利亚‧曼德斯…”
“伊莲…”前辈那长满蛆的眼窝靠在她的额头上,“我不是说过了吗?要妳快滚回中央…好好的小女生为什么来前线呢?弄得汤汤水水的,谁喜欢…”
他伸出舌头,长得垂到伊莲的胸口。上面一颗一颗极小的肉瘤,细看都长著复制人们的脸。他们的表情全都凝结在死时的那一刻,无声的控诉着她。
“再说一次,妳是谁。”前辈恶意的对她说:“对这些因为妳而死的人,说。”
“我、我是卢恩米德加斯帝国第八空降陆战师…”她闭紧双眼,颤抖著,“我、我是花衣吹笛手…”
“不,少校。”最后她只听到前辈跟复制人们的冷笑,“妳现在什么都不是了。”
他们一涌而上,淹没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