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不会觉得很倒楣,身边的人这个生病,那个生病。我问妈妈。
她说:我前辈子一定作了很多坏事,被惩罚。不然要怎么解释?
我说:那我们不就很倒楣,陪妳被惩罚。她瞠目结舌:不然是为什么呢?
我没有回答,我从不曾疑惑过生命有什么意义,或在思考生命意义的这件事上面逗留。我
觉得自然就会有意义,只是在我们的次元、我们这境界,无法领会。
国二时,我心里立定了志愿,要走建筑的行业,我并不觉得我所居处的城市美丽,我经常
看着一幢幢建筑物,心里就描绘出了它被修正得美的样子,我觉得我有天赋,只是没有被
训练怎么把我心里那张蓝图描绘出来,我相信只要去学了,我就会了。
谁知道好不容易转行,事业有了起步,就要迎接新的开始,就在毕业前的最后一年病了呢
?
精神病房很冷,冷得清晨外墙都会凝露,柱子与外墙不接攘,这样才能塑造一个不被混凝
土中断的大玻璃帷幕,我所住院的大楼设计遵循了大师柯比意的建筑五原则,顶层花园,
底层挑空,自由平立面,而窗...不只水平带,是整片的立体帷幕。
我被冷了几天,又被空调轰隆隆的声音轰炸了几天,然后看见了柱与外墙间狭窄难以清扫
的灰尘带,我觉得这样的设计是不对的。
住院时,我看书,写写文章,那是难得的消遣,我能拥有原子笔,虽然不写字时要缴回,
但已经算是精神病房中的特殊待遇。
我的精神科医师曾告诉我,如果我能把我的生病的情形写出来,或许能帮助很多人。
一本讲述精神病孩童故事的书中夹着小卡,是张头签,我抽中了头签,一本医院出刊写着
每个医师心路历程的书,让我知道原来我的医师是前精神科主任,刚好在第114页,那是
我的生日,我立刻有了连结:我生病住院在此原来是带着使命要传达给有地位的人好改善
现状的。这件事好慎重,我马上动作起来。
我请妈妈从家里拿来海豚图样的信纸与信封,我告诉她我找到海豚了。我写好、把头签的
小卡也附上、封好,拿到柜台告诉护理师说我要找我的主治医师,她们说医师正在忙,没
办法立即前来
信中,我想表达的意思约是如此:有一批建筑师,他们由哈佛大学毕业,成了建筑业界的
领头羊,他们带回了帷幕建筑这样的设计来到台湾,所以一时间台湾充满了帷幕玻璃的建
筑,蔚为风潮,但这样的建筑并不适合台湾,玻璃外墙蓄热,在帷幕建筑的原生地需要保
暖,帷幕很适合。但台湾地处炎热,又得靠空调降温,非常耗费能源,也会造成振动与噪
音的问题,并且因为帷幕这样的封闭空间不与外气交换,就会产生建筑病态症候群,台湾
又特别多灰尘,墙柱间有无法清理的死角,这样的设计在医院,于健康上是不卫生的。
我觉得前主任这样伟大的地位,才能推动建筑有所改变,我入院是来传递这样的讯息给他
的,行行如隔山,或许我正是要带动建筑界与医疗界结合互动,因为不良的空间、不良的
都市,会导致许多疾病,如甲醛与白血病、室内空气与建物物病态症候群、绿化率与精神
病。
我是使者。
我拿着信就在柜台等,那时候我全身颤栗,觉得被交办着天启的伟大任务,我得在柜台守
著,估计会等很久吧,我手里握著信,在柜台前石化了般。
医师也没有想像中的那么久才来,我把信拿给他,他也认真的看了一回,然后告诉我,他
看不懂,随手将信交给了在一旁的专科护理师,我沮丧极了。
建筑理论的老师曾问,科学方法第一步是什么,很多人说,假设、实验...,只有我说了
正确答案:观察。如果遇到什么事都是有其意义的,我会说,这个病让我得到了入场券,
能就近观察到思觉失调的病人,他的大脑思考是怎么运行的。
所以我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