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斯达:解剖李敖 要从他的恋足情结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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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代对李敖的感情复杂,欣赏和鄙视兼有之。李敖曾以百分之一千的火力,猛轰专制台
湾的国民党,导致自己下狱,距离“民主先烈”的历史地位只有一步之遥。
之后的李敖嗜财如命、尖酸刻薄骂遍全台湾,却为中共大唱赞歌,大国沙文主义溢于言表
,似乎与其早年的自由主义形象颇不相容。后来者、年轻人,从没受过少年李敖的薰陶,
未知是否会更加抽离和客观?在我眼中,李敖的沙文和反动,其实一以贯之。相关的线索
,只要看回李敖的前妻怎么说。
女人的脚 是男人的装饰
大明星胡茵梦不只漂亮,而且心细如尘,曾经在一篇题为《李敖与我的爱恨情仇》的文章
,将这个混世魔王解剖得入骨。回忆他们相遇的一晚,胡茵梦这样说:
当天晚上我穿了一件淡柠檬绿的棉质长袍,光着一双大脚,连拖鞋也没穿。李敖一整
晚都盯着我的脚丫,我以为他在检查些什么,后来才从他嘴里得知他有恋足癖。
李敖恋足,她是特意记下的。后来李敖的第二任妻子,据说也是脚丫漂亮。女人的脚,在
中国文化的象征非比寻常。一千年的缠足史,与一千年的科举史,刚好是一对双生儿。
脚不同胸脯,不是女人独有之性征,却持续受到中国男人/士大夫的爱好。小脚汇聚了无
力、无自主性、不能远走的意象,缠足是使人致残,残即是美,缠了足的女人就不能远走
,先剥夺行动能力,后使其财产化,一条依附男人的命就这样炼成了。
中国式男人的“男子气概”
众人皆说李敖虽然大谈传统下的独白,但他在学识就是一个传统中国人,他守在传统的大
中华主义之中,没能进入现代世界。他的感情世界,同时是他的政治世界。胡茵梦这样评
价李敖私密一面:
在感性层面李敖抱持的是传统未解放的男性价值观,似乎只有性这件事是优于其他各
种感受的。然而他的性,也带有自囚的成分,即使在最亲密的时刻,他仍然无法充分融入
你的内心……你感觉不到他内心深处的爱;似乎展现忘我的爱对他而言是件羞耻的事。如
同许多在情感上未开发的男人一样,性带给他的快感仅限于征服欲的满足。那是一种单向
的需求,他需要女人完全臣服于他,只要他的掌控欲和征服欲能得到满足,他对于那个关
系的评价通常很高。
李敖的男子气概,是传统的,中国式的。What makes a man a man,对李敖和万千中国人
而言,只要你能够宰制、能够控制、能够无情,你就是男人,这就是男子气概。他的政治
观,其实也是如此。
不论是国民党还是民进党,乃至整个台湾的自由民主制,在他眼中太过谨小慎微,不够强
大。国民党是不正统的中国,只是那么一小片;民进党之后的事情,更加是自守于台湾本
土,精神上开始不认中国。对于一个传统中国人而言,他们渴求的并不是公正、正义、主
体性、民主,他们渴求的仅仅是强大。
中共令中国强大,所以他就支持中共,就是这么简单。
当初他们高举民主自由 只是想强大
很多本来亲国民党的人、海外华桥、香港人,乃至国民党内部自身,在中共崛起之后,都
回转了,为红色中国摇旗呐喊,因为中国人只是希望强大,而中国能给你强大、给你自豪
,给你喊“厉害了我的国”。以前他们误以为自由民主是能令中国强大的道路,今人误以
为前人真是铁骨的自由主义者,但他们不是想要民主自由呀,他们只是想要强大。他们现
在发现,原来暴力和专制也能达致强大,所以自由民主自然两者皆可抛。
既然强大了,那么以强凌弱、宰制边区、向外殖民,也是国家强大的表现,视为正当。能
够“控制”他者,是自身的证明,是男人之为男人,国家之为国家的证明。李敖的男女观
,与其国家政治观是完全融合无间的。
李敖自认为中国人,他不断批评台湾、批评香港(占领行动),是一种精神上的家暴和虐
妻,大男人透过家暴和虐妻来显示自己的雄风,透过虐待他人来证明家庭之中的权力秩序
,来向虚无的不安全的自己宣告,我是主宰,我是上位者。
李胡关系 不就是“一国两制”?
李敖对胡茵梦,其实就是中国对香港,就是那“一国两制”的前戏。关系初期,李敖对胡
茵梦是这样的:
当李敖觉得一切都在掌握中情势很安全的时候,他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宠女人的男人
之一。每天早上我一睁开眼睛,床头一定齐整地摆着一份报纸、一杯热茶和一杯热牛奶…
但后来是这样:
李敖的占有欲是超乎常人的。他的歇斯底里倾向总是令我神经紧张…有一天我需要出
去慢跑,促进一下血液循环。慢跑了一小时后我回到金兰,李敖问我出去做了什么,我据
实以告,他听了很不开心地说我出去慢跑一定会跟路上的男人眉来眼去,所以不准再跑了
。
他们还有互相扭打的情况,香港今天已无疑进入闭门虐打阶段。中国现在对台湾则仍然是
报纸和热牛奶,因为未得手。
每个人心目中都有一个李敖
也许每个士大夫、每个中国人、每个男人、每个民族主义者、每个国家心中,都有一个李
敖。当我们这样看的时候,其实李敖就是大清帝国以来的中国。李敖固然不缺女人,但在
大学时也因为失恋而三次自杀。
胡这样评论:“我认为李敖在初恋时受到的创伤严重地影响了他日后对待女人的态度”,
现在中国还是提着19世纪以来的丧权辱国、日本如何侵华,用这些来合理化自己当下的所
作所为;那天朝的失落,也就是一个传统的男人第一次遭女人拒绝后的久恨。
其实这很常见,只是在李敖身上特别极端。一个有才华的男人,受伤之后一定会这样走:
为了不再受伤,不再做好人;他用文字的枪矛包围自己,堆砌出自己高高的铁王座,不让
别人接近,隐藏着脆弱而黑暗的真实一面。正如一个自尊心一向极高的“朝”,被迫进入
西方的国际外交体系之中,变成“国”,于是她千方百计重返荣耀,当中牺牲多少人,她
不再皱一下眉,高呼“宁我负天下人”。
中华传统:魔性的坟
现在新一代已经不读李敖的了,他的意识形态、他的恋足、他的沙文,亦似乎会及身而止
。好像一场连棉二千年的瘟疫。一个曾经与传统战斗的人,最终还是走不出传统;所有曾
经尝试折衷调和、中学为体、保皇保教的人,都逃不过成为那怪兽的一部份。
因为与怪物战斗的人,最终也会成为怪物。新一代不知道李敖,这也许是好事。他留下的
文字,就像那个叫中华文化的传统,像一个魔性的坟,去找寻财宝的人,敢情是会找到一
些宝物,但同时也避不过被鬼附、被夺舍。
远离它吧。不要尝试拯救,不要尝试,每一个前往魔窟的勇者都失败了。
※作者为香港青年评论者、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