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 程菲,体操一姐离开奥运的日子

楼主: sarada (Fulang Chang)   2016-09-04 15:5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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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菲,体操一姐离开奥运的日子
凤凰网
原标题《程菲:塔尖之下》,首发于2016年8月3日《中国新闻周刊》总第767期
昨天,有望冲击金牌的中国体操男团仅获第三。在预测中,体操女队几乎没有夺冠实力。
这些年,从李小鹏、杨威、程菲等运动员退役后,中国体操队后备力量不足,总体实力受
到牵制。
中国体操已经走过黄金一代,面临重新审视训练机制的关口。
2013年,从国家队退役后,曾经的体操一姐程菲回到母校武汉体育学院任教,她最想教孩
子的,不是技术、竞技、冠军,而是“快乐”。
走在武汉体育学院的夏季校园里,程菲还是一副假小子般的打扮:T卹、半裤、凉拖鞋。
常常戴一顶有小耳朵的帽子。大片茧子占据手掌面,手腕边缘有擦伤。她的脚掌还是宽厚
,两个大脚趾腿外沿都有骨质增生凸起,左脚尤其严重,这让她几乎不能穿时装鞋。
她很少化妆,也从不穿裙子。妈妈徐春香觉得她没有女人味儿,是她从小自己没有教育的
过错。赵汉华教练则把她当成“反面教材”,告诫现在的女队员们也要学会打扮自己。
如果累了,或者天气不好,她的右膝盖还是涩涩的。去年,学院搞了个教工比赛,她做了
几个简单动作,不料引发了肌肉疲劳,突然腿就没有力气了。去医院拍完片,医生告诉她
,是腰椎骨裂滑脱。不是手术就能解决,只能通过锻炼、康复,保守治疗。
2012年全国体操锦标赛。体型发福的她,穿着紫黑运动衣,脚上、膝上全是厚厚的绷带。
一个跳马动作落地后,她立刻抬起了一只脚,龇牙咧嘴地,不停地“哎哟哎哟”。随后,
她迅速在候场区敷上了冰块。队医在一旁担忧地看着:“这又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去恢复了
。”
这一年,程菲已经24岁。体操是一项高风险运动,老运动员们往往越练越怕,后期只求别
出事,平安落地。他们之间偶尔调侃,不要受伤,哪怕人趴在垫子上都没事,自己能走下
场就行。
她一边在坚持,一边在害怕。她很想再参加一次奥运会,但是又不敢、也不能完全豁出去
地去努力。直到离伦敦奥运会开幕仅剩一个月时,那根断掉的跟腱,为她结束了这一场执
念。
一切都在预计之外,却又在意料之中。
“我不是一个热爱竞争的人”
如今,在体操馆里和孩子们一起玩耍的程菲,时常想起自己的童年,“因为自己曾经经受
这些,所以很难以同样的态度去对待他们。太严格,于心不忍;不严格,出不了成绩。”
这也是她没有选择成为教练的最大原因。
武汉体育学院女子体操队赵汉华教授,在三十几年的教学训练中,一直把女子的下肢力量
作为重点训练,在训练实践中探索研究出一套新的教学理念和训练方法,着力改变我国女
子体操下肢力量较差的状况,创建了“从小狠抓跳马和技巧下肢项目,以下肢带动其它项
目发展”的新理念,为运动员成才打下坚实的基础。
蛙跳—单腿跳—双腿跳—前、后、 侧跳—深蹲跳—高半蹲跳—蛇形跳,这组下肢综合跳训
练,需在3分30秒内完成。动作还要规范,如双脚向上纵跳,要求充分蹬直踝、膝、髋关
节,跳起时要求两腿夹紧、空中顶头、紧腰收腹,空中停留时间长,并要超过一定高度。
这是程菲童年在武汉体育学院体操队时,早操中很小的一部分内容。她的教练、体操教研
室教授赵汉华全程记录下训练过程,早操从5点30分持续至7点40分,中间仅在5点50分
至55分里,这5分钟的时间为空白。
平衡木高1.25米,程菲那时身高不过1.13米。从7岁起,她离家到武汉训练。练了一个多
月,有一次跳马完后,她往回跑,突然就哭个不停。她说,想妈妈了。赵汉华教练告诉她
,把父母的照片带到体操馆来,就像他们陪着一样。后来,体操房就多了一本土黄色的影
集。
赵汉华教练印像中,程菲特别能吃苦。她记得,有一次吃早饭时,她意外看见程菲一瘸一
拐地经过。上前一问才得知程菲练得脚跟疼,脚跟根本落不了地,赵老师埋怨她疼成这样
为什么不说?程菲告知:“我害怕跟您说了,您就不让我练了。”赵老师被小程菲坚强的
意志所感动!
程菲的爸爸程立高,常常坐凌晨1点的船,7点到武汉,再坐公交辗转来看女儿。年纪太
小,程菲还没怎么学会照顾自己。明明应该穿夏天的衣服,她还把厚厚的棉毛裤套在身上
。袜子、毯子总是找不到,爸爸不得不给她的袜子全部绣上“菲”字。
虽然出生于1988年,但她不像同龄的孩子那样,有一个由玻璃弹珠、超级玛丽和日本漫画
陪伴的童年。她记得,大冬天的摸黑起来跑步,自己一边跑一边哭。这种日子看不到头,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些。
中国女子体操队员的成长经历大多是:从三四岁开始训练,16岁参加比赛,20岁左右退役
。程菲亦是如此。4岁起,她在家乡湖北省黄石市业余体校开始训练,7岁进入武汉体育学
院体操队,随后被选拔进入湖北省队、国家队。
这条道路,是爸爸为她选择的。练过武术的程立高很早就有意培养女儿的运动天分,拜托
在家乡业余体校工作的同学,让程菲4岁起开始训练。他自己在家中的屋梁上吊上杠子,一
根代表单杠;用粉笔在地上画两条线,就成了程菲的平衡木。
“妈妈,能不能不练体操呢?如果你不要我练,我一定会好好读书。”5岁时,程菲这样
问妈妈徐春香。不过,小孩的话,没人当真。妈妈说一定要练,“我们家所有的钱都投你
身上了,练不出来,我们家就一无所有了。”
家里经济条件不好,一套紫色体操服变小了,就从肩膀那儿剪开,缝上一段黑布接着穿。
闹市区新开了一家西式快餐店,有透明的落地窗和圆形的小凳子,程菲想去吃,妈妈鼓励
她:“你放心,只要你好好练,以后吃这些都是小意思!”
练得不好,爸爸会用粗粗的拖把棍子教训女儿,偶尔还给个“暴栗”。妈妈同意打屁股,
不让敲头,怕把孩子弄蠢了,为此没少吵架。“我也不知道,那时候怎么这么狠的心?”
坐在湖北黄石的家中,回忆当年,徐春香自己都有些疑惑。
妈妈说,现在程菲话不多,可小时候是个“话唠”。一幢筒子楼里,左邻右舍、上上下下
的,她不来往,程菲却全熟悉。放学回家时,经过老人家聚集打牌的地方,她也能聊。同
情心泛滥,看到没有腿的残疾人在楼下唱歌,哭得说不出话,回来找妈妈要钱。
小程菲听话懂事。在幼儿园里,一边哭,一边还要把饭吃完。训练时,一边哭,一边把动
作完成。遇到犟脾气上来了,如果被爸妈批评跑得不好,她就拼命跑,多跑几圈,为的是
赌那一口气。
不过,程菲的天性,其实不是为了比赛而生。她有些被动,不怎么争强好胜。
还在业余体校训练时,一些年纪大些的孩子欺负程菲,练习时故意将她推到一边去。起初
,程菲不敢反抗。有一天,妈妈告诉女儿:“明天谁敢碰你一下,你就要把她打倒!不然
,你永远抬不起头!”
第一天,程菲不敢,回家后挨了一顿打。第二天,又是一顿打。直到第三天,总是被欺负
的程菲也生气了,突然把一群人都推倒在地。这一天,妈妈将女儿带到餐馆,大大地奖励
了一番。
“要把她逼到没有办法才行。”这是妈妈总结出的经验。直到程菲进入国家队后,这性格
还是没有改。教练陆善真曾描述她,“比较低调,缺少表现欲,很多热闹的场合总是能躲
就躲。不过,要是有人拿枪顶着她,她也会表现得相当出色。”
“我不是一个热爱竞争的人,但责任感让我觉得自己必须这么做。”程菲如此形容自己。
有时候,她会感到自己个性很挣扎,做这件事情,到底是出于义务,还是出于热爱呢?
这个问题,在她进入国家队时还没有答案。她只觉得自己有责任获得成绩、回报父母,奥
运冠军却暂时遥远。新队员们自我介绍时,其他人都说要成为世界冠军、奥运冠军,她也
附和著,内心却在想,能成为全国冠军就很不错了。
一个没什么大梦想的小城姑娘,却在随后迎来她不曾预料到的人生。
始终不喜欢被瞩目
2004年雅典奥运会结束后,国家女子体操队的队员们,依惯例被要求写赛后总结。队友们
都写得很长,程菲只写了一页半。她觉得没什么好写的,自己表现得不错,“就意思了一
下,结果被骂死”。
由于雅典奥运会表现失常,中国体操队被戏谑地称为“中国摔跤队”。队员们频频失误、
摔下器械,共只获得1金2铜三枚奖牌,男团和女团分别名列第五和第七。彼时不为人所知
的程菲却初露锋芒,在自由操中获得第四,跳马项目也展现出潜力。
这一年,她刚满16岁,达到国际体联规定的奥运参赛者年龄下限。此前,她几乎没有参加
什么大型国际比赛,国内体操裁判是举旗子,国际通行则是亮绿灯后开始做动作,第一次
出国比赛的她,连红绿指示灯都没有注意到。
2001年进入国家队时,程菲是队里的“小尾巴”。在教练刘群林印像中,程菲是个好苗子
,但是还没有掌握什么难度动作,在一群正在出成绩的明星队员中显得很不起眼。刚入队
前两年,她便以练弹网、增强腿部力量的基础训练为主。
另一位教练陆善真,会给她布置任务。不过,陆导不喜欢具体要求多少组多少个,只说“
你去做吧”。程菲害怕,不敢主动问教练,只能自己默默做。体操老馆中有教练看不到的
角落,有一年冬天,程菲实诚地练到满头大汗,却发现馆里一个人都没有了。
夏天,队里免费提供雪糕,因为没出什么成绩,她也不敢多吃。
在一个令人敬畏、不由自主紧张起来的氛围下,她学会了谨言慎行,原本“话唠”、活泼
的天性有所收敛。
还没出名时,一位媒体记者采访,约了几位相熟的队员坐下来,像朋友一样聊聊天。记者
问,你今后拿了世界冠军还想练吗?“那谁还练啊?!”程菲没有细想,脱口而出。世界
冠军离自己那么遥远,何况已是顶峰,还能更好吗?
结果,因为这句无心快语,她被队里点名批评,一下子蒙了。
她早就习惯了集体生活、听从指令。训练日程紧张,大年三十才休息一天半或两天。家里
经济条件不好,直到进入国家队后的第三年,父母才第一次从家乡到北京来看她。渐渐地
,她发现自己也不那么依赖父母了。
雅典奥运会后,她和教练共同决定,将重心转移到跳马和自由体操上来。一直以来,中国
女队的传统优势项目是高低杠和平衡木,而腿部力量的相对缺乏,让自由体操和跳马项目
一直是中国女队的“软肋”。
程菲对平衡木有些发怵。她的脚底板比较厚实,脚背高,不具备能抓稳木的先天优势,简
单来说,没有木感。她的优势在于,腿部力量强,在空间判断上有独特的优势。陆善真发
现,她从180至1440的每一度数都能清晰辨别,动作完成准确。
于是,陆善真围绕着纵轴转体的元素,为她设计了自由体操的“团身后空翻两周转体720度
”和跳马的“程菲跳”,提高难度,突破了传统弱项。自此,程菲开启了属于她的冠军之
路。
2005年,程菲在墨尔本世锦赛上以“程菲跳”一战成名,一举拿到了中国体操历史上首枚
女子跳马金牌。2006年的丹麦阿胡斯世锦赛,她独揽三枚金牌。2007年,斯图加特世界体
操锦标赛,她又在跳马项目上卫冕成功。
让她感觉自己体操生涯“已经值了”的,是在2005年12月26日这天,她作为第43人登上了
国家体育总局体操训练馆里的冠军榜。那年她17岁,她微笑的照片,同马艳红、李宁、刘
璇等名将的照片一起,高挂在正对训练场的墙上。为此,刘璇还特别奖励给她一部滑盖手
机。
这时,程菲已从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成长为中国女子体操队的“一姐”。她从上下
舖搬进了单人间,教练偶尔还跟着小队员们叫她“菲姐”。她还先后被授予“湖北省三八
红旗手”“中国十佳劳伦斯冠军奖最佳女运动员奖”等等,荣誉等身。
她只觉得幸运。在国家队待得长了,成败得失、所见所闻太多,很难不对体育竞技的残酷
耳濡目染。比她优秀的队员大有人在,但因为教练配合、成名心态、个人伤病等等诸多因
素,没有出成绩。
那些没有出成绩的人里,有一位身体条件测验总是前三名(她自己则在前十徘徊)的队友
;一位在平衡木上脚“像装了弹簧”一样的姑娘;一位因胯骨坏死在床上躺一年以至小腿
萎缩的师妹;一位恰好遭遇男子体操“黄金一代”的男队友…… “大家只会看到出成绩
的,谁会真的心疼每一拨被淘汰的人? ”
她常常告诉妈妈的一句话是,不管成绩怎么样,一定要让自己留在国家队。只有留下来,
才能做其他的事。从2001年进入,至2012年退役,程菲在国家队的服役时间,已是少有的
长了。
随着声名渐长,她被频频曝光于公众视野之中。有段时间,因被曲解,她特别抵触媒体。
若发现有人在拍,可能会背过身去。她还是不喜欢被瞩目,在镜头前不那么自在。陆善真
教练形容程菲“低调,不喜欢热闹场合”,他常常希望这位弟子的表现欲更强一些,有助
于她的场上表现力。
2005、2006年起,程菲迎来了她职业生涯的巅峰时代。“2006年开始,我只要正常发挥就
是冠军。这时候,你会形成一种'惯性的赢',觉得我已经是冠军水平,不拿冠军才会奇怪
呢。”从小有之的责任感又开始作怪。成绩拿得越多,她似乎越来越丢不开这样的包袱。
走上金字塔尖的程菲很快陷入一种矛盾:她觉得自己应该留在塔尖上,又因从未达到的高
度而眩晕。小时候的她,还没有这么远大的志向。当成功已经超出自己的想像,她在尽可
能消化,却发现还是难以承受。
于是,一旦状态不好,她便很容易焦虑、情绪崩溃。
没有成为一个英雄式扭转局面的人
“每天起床后都特别崩溃,每天都想找教练说'我不上奥运会了''我不干了,你怎么骂我打
我我都不干了'。”备战北京奥运时,程菲经历了一段极度想要退缩的日子。但是,到了体
操馆她又会想,那教练怎么办,这个队伍怎么办?
2007年11月,程菲成为国家女子体操队队长。这让她压力陡增。刘群林教练面对她沉默、
严肃的脸,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怎么有那么沉重的包袱呢?你笑一笑呀!”
有一天,本来练得好好的,她突然一个人放声大哭。好像悲伤突然涌出来一样,完全控制
不了情绪。教练问:“你怎么了?练完了回去呗。”
程菲哭着说不出话,一直摇头。后来,教练说了句让程菲“很崩溃”的话:“给你找个对
象吧。”
“当时我都傻了,一边哭一边说,'不是这回事啊'。”程菲有点哭笑不得。
其实,她和教练都很清楚,自己的心理压力太大了。奥运除了拿金牌,她没有别的退路:
“哪怕我们再怎么劝慰自己说,金牌不会毁掉你的生活,失败也无所谓,但实际上,金牌
就是你的唯一。”
一进体操馆大门,正对面的巨幅标语写着“卧薪尝胆,奋发图强;从负开始,奋起直追”
。还有一句是:“上级逼,下级逼,互相逼,自我逼。不吃苦中苦,难有大突破。不经逼
中逼,难上冠军台!”
体操馆里还设了一面长3.2米、高1.5米的“批评墙”,之前曾是2006年世锦赛8枚金牌的贺
电榜。墙上贴著2004年雅典奥运会时国内十几家媒体对体操队的批评报导,首篇评论的大
意是,中国体操队在雅典奥运会上靠吃老本才仅夺得一枚鞍马金牌。
这块蓝底宣传栏,顶上印有大字“卧薪尝胆廿五月,刻骨铭心为零八”。
北京奥运,全民狂热。程菲是队里的大姐大,同期队友都退了役,她不知道还能和谁诉说
。教练压力更大,对运动员有点小心翼翼。父母远在湖北老家,组织上派人去了家里,希
望家长们不要去北京陪伴,会孩子增添压力。
那一天,妈妈徐春香发了火:“我们孩子和别人不一样!她不是那种自信的孩子!”
陆善真教练曾将程菲与英国喜剧演员憨豆先生类比,“程菲自身有许多矛盾的地方,单看
她的比赛,你会觉得这个运动员充满了自信。谁也不会想到,可能就在比赛前一两天,她
还完全没有调整到位,甚至信心崩溃。照理,技术水平和动作质量都处于上乘的程菲不该
如此,但她却常常让自己陷入这种极端矛盾的漩涡里”。
只要准备不是特别充分,她会显出犹疑、缺乏信心,需要旁人推一把。刘群林教练记得,
一次全国跳马比赛中,程菲主动提出,想降低难度。其实,她的尤尔琴科900已经掌握得
不错。教练们半劝半逼,程菲最终还是成功完成。
“程菲跳”的第一次成功登陆,也是刘群林“逼”出来的。训练一段时间后,马箱后面的
坑里,海绵垫被一层层地加高,甚至高过了马箱。有一天,看程菲状态不错,刘群林又推
了一把:“这样你还不出来跳啊?出来!”
第一次登陆很成功,刘群林有些嗔怪:“看看,你都不主动提!”
程菲也明白,这“挤牙膏”一样的性格,会让自己在决胜关键时缺乏执念、难以发挥潜力
:“在精神本质上,求胜的欲望非常重要。我偶尔会有,但没有那么强烈,总是缺少一点
主动追求的信念。”
偏偏,北京奥运会之前,“程菲跳”的训练状态并不理想,技术问题没能彻底解决,“第
一腾空,上马转180度这个瞬间是最难的。技术复杂在于,毽子有旋转,打板的一瞬间还要
转体、转正然后撑马,这个很难”。
学动作时年龄越小,对动作本能性的掌握就越好。程菲从2005年才开始尝试毽子类型动作
,训练时间不过几个月,基础并不牢固。一旦身体发育或是其他原因,很容易出现偏差,
业界俗称“跑范儿”。
直到跳马单项决赛那天的赛前活动时,程菲还是摔得很惨。她的心一直是悬著的。第二跳
之前,她令人意外地大吼了一声——她很少在比赛中这样宣泄,真的想给自己打气,希望
能过这一关。
这一跳,她双膝接地。
走出场外,教练拍拍她,她已经有思想准备,反而没什么情绪,但是,一瞬间脑袋里空空
如也。这样就结束了吗?
“如果成功了,你可能会成为教科书一样的人物。但在那种状况下,自己没有成为一个英
雄式扭转局面的人物。”时至今日,程菲将它称为一次赌博。她坦然接受赌博失败的后果
,“不是自己最好的那一面,但确实是最真实的那一面。”
找到自己缺失的体操梦想 
北京奥运会失误的那天晚上,她几乎哭得“灵魂出窍”,大脑要宕机了一样。再后来,家
人怀疑她得了自闭症。不肯出门买东西,上街时戴帽子、口罩和墨镜,害怕被人认出来。
有时候,帽子在家也不肯摘掉。
“遗憾还是太大了。”程菲想着要不要再坚持一个奥运周期,但又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

那个时候,她正在经历著韧带拉伤、手指骨裂、膝盖积水和坐骨结节。有一次,从平衡木
落下时,她不小心把手撑在木中间,三根手指一瞬间被掰得畸形。教练立刻把脱臼的骨头
捋回原位,还是肿得老高。晚上睡觉,床的四周要用娃娃、枕头铺满,“胀的时候恨不得
手都不要了,一心只想往墙上擂。”
2009年,她因伤退出全运会。她不愿意如此窝囊地退役,这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束方式。休
息了一年后,她选择回到训练场:“我怕自己未来会后悔,放弃了这一丝希望。既然我害
怕后悔,那我就去试一试。”
“像一个身无分文的人,从零开始。”程菲说,“如果说2008年之前是为了别人练,那么
,2008年之后完全是为了自己练。没有人逼我了,完完全全是自己选择的。可能所有人都
不看好,但我想知道,自己在这个过程中还能做到什么程度,当我重新经历体操时,会有
怎样的感受。”
她已经不追求技术难度了,而是花更多的时间与队医、体能教练在一起。然而,她又陷入
另一个矛盾:当她长大到决心为自己而主动战斗,却发现有心无力,身体已不允许她这么
做。比如,她的膝盖积水曾经严重到封闭针打进关节腔,根本不用抽,太慢了。直接把腿
抬到高处,能感觉到积液像水龙头放水一样,哗哗地往下流。
跟腱断裂的一瞬间,她是知道的,不痛,只是脚下一热。她心里一下子五味杂陈,突然又
轻松了。没断之前,每天像有把刀子一样时不时地产生刺痛感。如今真的断了,“有一种
终于结束了的感觉。”程菲说。
2013年5月,退役后的她回到母校武汉体育学院任教。除了上一些基础课程之外,她致力于
改善中国体操和体操运动员的发展现状和环境。成立快乐体操俱乐部,便是她的计划之一

快乐体操项目,是国家体育总局对于目前体操发展情况而尝试的变革,通过降低难度、淡
化竞技性、保持健身性,大力推进这一具有悠久历史的体育项目。孩子们在玩耍时,提高
身体柔韧性、协调性,增强体质。截至2016年2月,全国已有27个快乐体操俱乐部。
去年冬天,程菲回到家乡看望爸妈。为了减肥,妈妈带着她在小区里快走三圈。“我实在
不能走了,膝盖痛。”程菲求了饶。妈妈有些意外,想起女儿曾告诉她的话:“别以为我
年轻,其实已经是一把老骨头了。”
“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竞技都和枯燥、伤病、残酷联系在一起。但是,我们的残酷在于
,孩子没有自己的意愿,是被动接受的。如果更早一些有主动性,孩子们虽然知道残酷,
还是会热爱它。”程菲说。
2015年底,国家体育总局体操中心在一份加强后备人才培养工作的文件中坦承,随着我国
经济社会的深刻变化,体操后备人才培养基础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程菲对此深有体会。
退役后,她曾各处游历。国内繁盛一时的县市业余体校、体育机构,很多形同虚设;美国
休斯敦一个最大的体操俱乐部,却拥有会员五千多人。
程菲说做快乐体操这件事,是希望为孩子启蒙,让他们更早认识到体育精神,有热爱体操
、自主选择的机会。
她希望,能够帮助孩子们自己体会运动的乐趣,主动拥抱体操梦想——这曾是她最缺乏的
部分。她的成长经历,几乎是中国竞技体育运动发展的真实写照。她曾将24年的青春投入
举国体制的锻造,未来,她要用更多的时间去尝试修正它。
她的左腿后部,从小腿往下,有一条曲折的红筋,越靠近脚跟,越显眼、越扭曲。这是
2012年跟腱修复手术留下的痕迹,如今已无大碍。朋友们说看着挺吓人,开玩笑让她去纹
身,纹蜈蚣图案。她却想着,要纹也要纹成大树,盘根错节而又枝繁叶茂——那才是她希
望的样子。
作者: ssisters   2016-09-06 04:51:00
好文 推
作者: YYOO (回游鱼のキャパシティ)   2016-09-06 11:57:00
作者: nckuvian (ç„¡...)   2016-09-06 22:24:00
作者: snownow (雪纹)   2016-09-04 19:09:00
中国练体操的方式感觉根本虐待儿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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