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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祖母Evelyn Elliott已经107岁了。五年前她才放弃开车，会从她的iPad打Skype，可
以独自在她从1932年就住下的小屋里，安然度过11月的冰雪风暴。
但是当你知道她如何度过周日下午时光时，这些都还只是家族传说里的小意思。这女士是
个美式足球迷。
除非你想要感受恭敬的沉默，不然你不会在水牛城比尔队比赛时拜访奶奶—只有当他们得
分时例外，那时候你会听到百岁人瑞微弱的欢呼。还有绝对别用那些脑部伤势或家庭暴力
丑闻或没拿到薪水的啦啦队来烦她。
“我只在乎比赛。”她说，带着一种经历过两次世界大战、经济大萧条和其他灾难后所锻
炼出钢铁般的决心。
如果美式足球是奶奶的第二宗教信仰（如果是重要比赛她甚至会不去教堂），那么比尔队
就是她的另类教区，为她带来许多如曾孙辈的可以称赞和叨念。
没有人跑得比防守后卫Aaron Williams更快，但是如果他错失拦截的机会，她会噘起嘴唇
。其他人也许会因为一位新秀兴奋，但是对于奶奶来说，他只是得要尽好自己本分的“一
介菜鸟”。达阵得分是很棒，但是如果你想要让她留下深刻印象，试试看“圣母马利亚传
球”（Hail Mary pass）。
身为她的六个孙子女，在这种你得要证明你自己价值的环境下被抚养长大，我一直以来都
想找出方法，了解这位女士内心深处的运行方式。后来我终于想到也许可以透过美式足球
。所以我们上礼拜天一起去Ralph Wilson球场看了比尔队本季最后一场主场比赛。
“你现在心里在想什么？”我在开车途中问她。
“你问太多问题了。”她这样回答。
我们很快在球场附近遇上塞车，经过一群在开车尾野餐趴（tailgate party）的家伙，就
像是奶奶最近和她的护士Sue一起参加的那种（在这几年动过两次臀部手术后，奶奶常常
得要使用轮椅，但是这从不妨碍她参加派对）。
依据水牛城的车尾野餐趴传统，球迷会聚在他们停在停车场中的车子附近，牛饮Labatt
Blue啤酒，豪吃那些代表他们对手的食物。如果比尔队的对手是迈阿密海豚队，那就是吃
鱼。
在这一天，比尔队的对手是绿湾包装工队，所以起司拼盘大畅销。
当奶奶看着球场时，她的表情转为严肃。包装工队从未在客场赢过水牛城，但是这一次他
们有名人堂级的四分卫Aaron Rodgers。光是“四分卫”这个字，就会让比尔队球迷打个
冷颤。这季开始没多久，他们在这个位子上用Kyle Orton换下E. J. Manuel，但是前者打
得也是马马虎虎。
如果奶奶对某件事有所确信，那就是这个：不管比尔队那天在场上缺少什么，在看台上的
他们都会大大弥补。
比尔队球迷对于自己的狂热毫不害羞。这支球队就像是这座城市，总是屈居劣势，就好像
在新经济时代的其他后工业城市，总是走向同样先泡沫后破裂的道路。经历起起伏伏，水
牛城发现支持比尔队带有一种坚定和高贵的理由。
就算比尔队从1999年以来就没打进季后赛也一样。他们大部分的主场比赛都一票难求，即
便是那场1994年在强风及华氏零下32度与洛杉矶突击者队进行的比赛，那创下了队史上最
寒冷的主场比赛纪录。当最近的冰雪风暴迫使球队与喷射机队的比赛得要移地底特律，比
尔队球迷毫不畏惧，照样挤入球场。
那么当那些同样死忠的球迷今年号召要禁止Bon Jovi的音乐，或许也不这么令人意外了，
因为谣传那乐团的主唱Jon Bon Jovi有兴趣要买下球队，并且把它搬到加拿大（比尔队最
后以14亿美元卖给Terry和Kim Pegula，他们发誓会把球队留在水牛城）。
在停好车之后，我们被带往电梯，从那里可以经由一个斜坡走上球场。
“我从没遇过107岁老的人瑞。”电梯先生说。
“我也是。”奶奶这样回答。
当我们走下斜坡来到球场时，我注意到奶奶脸上露出的第一撇表情。她从九十多岁之后就
没有进过球场（对很多人来说，那已经是终老之龄，对奶奶来说，那只是另一章的开始）
。
年复一年，奶奶的电视机是她唯一看到球场的管道。当她换成60吋平面电视时，她感觉可
以跟球场接近了。但是怎么样也比不上这儿，身前是一片广阔的绿地。
“我想我要哭了。”她说。
就在那时，Terry Pegula大步走向前，伸长了手臂。
奶奶不会去想比尔队可以把这篇文章看做正面宣传的机会。她看着他，带着一丝暖意说：
“谢谢你把比尔队留在水牛城。”
半小时之后，我们被带到有暖器包厢的座位，然后比赛就开始了。
比尔队一开始就以0比3落后。但是第一节后段，Marcus Thigpen从绿湾弃踢处回攻75码达
阵，那是每支球队大概一年才会出现一次的进攻。
“达阵！”奶奶以几不可闻的声音喊出口，而球场里陷入狂欢。
“当你在家看时，可看不到这些。”她说：“那是很棒的一球。”
我试着分辨是比赛的哪个部分让奶奶着迷。我知道她很认真注意战术。
“你认为战术集合（huddle）时发生了什么事？”我试着问。
“他们决定要怎么进攻。”她嗤之以鼻（语气就像是在说“你是阿呆还是怎样？”）。
我曾经访问过圣战士、检察官、毒贩和中央情报局的反恐专家。但是他们没人可以让我知
道怎么应付从奶奶身上找出私人资讯的挑战。
问她有关宗教或烤面包，她非常健谈。试着为她心理分析，你会得到一个挑高眉毛的表情
（那也许能解释为什么她特别喜欢比尔队的防守组）。
说老实话，奶奶是一个在不说废话的环境下的产物，她依然可以记得那些闪著微光的细节
。她的爸爸叫做Emil Wahl，是个从德国斯图加特来到美国的糕点师傅，他在水牛城东区
落地生根，遇上德国移民之女Emma Nitzschke，最后娶了她。
当我奶奶在1907年出生时，她在八个孩子中排行倒数第二，她的爸爸在Metcalfe街上拥有
一家面包店，坐着轻便马车卖面包，每块五毛钱。他们的家就在面包店上头，是一间没有
室内抽水马桶的公寓，他们后来搬到Walden大道一座占地24亩的农场，Wahl家庭开始在那
养猪维生。
里拜一到五，奶奶会沿着尘土飞扬的道路走上近一英哩，常被鹅追着跑，才能来到一座有
著两个房间的校舍（“四个年级在一个房间，其他四个年级在另一间。”）14岁时，她和
姊妹决定去念职业学校。她学会打字但是很快就放弃，“因为每次学费调涨，我们几乎得
要让爸爸加倍辛劳才能有钱。”她说。
“所以我决定够了。”
在咆哮的1920年代，15岁的奶奶在男子百货公司的修衣间找到工作，每天一元，每周上班
六天。她用罕有的空闲时光游览Charleston，在伊利湖晒日光，并且在每年一度的蜜桃节
上卖冰淇淋和蛋糕，1926年时，她也就是在那遇到了一个叫做Charles Elliott的英俊南
方人。
来自田纳西州Jackson市，曾在海军服役的他参与过一次世界大战，后来去念了康乃尔大
学，那时他在西屋电力担任电力工程师。也许最引人注意的，是他有一台车—有着侧边帘
幕的Jordan—而且第三次约会时，在凌晨五点开着车来接我奶奶。
那让她犹豫了，直到他解释了自己的理由。
他想要带她去看一场康乃尔大学的美式足球赛，他们有好长一段路要开。
上礼拜天，当比赛第三节要开始时，两边以10比10打平，我又开始发问。她皱起眉头。
“有人在讲话我无法专心。”她严厉地说。
最适合来形容奶奶的风格的，也许是禅。她仔细且冷静地看着比赛，不会紧张不安也不会
太兴奋。这种性格反映了大部分时候她对人生的态度。
“我就顺其自然。”她喜欢这样说：“逆来顺受。让最好的人获胜。”
在第三节，水牛城是比较好的球队，有条不紊地以16比10取得领先。但是现在球又在
Rodgers手里，比尔队得要找出方法箝制他和包装工队反攻。
对美式足球十分内行的奶奶，知道什么是关键时刻。
“该是他们要发出一些噪音的时候了。”她说的是其他球迷，那时比尔队防守组试着要压
迫Rodgers。“那是第三次触地（third down）。”
结果在第四节开打没多久，Rodgers的第三次触地进攻被一个叫做Bacarri Rambo的小子拦
截了，比尔队一个月之前才跟他签约。这次拦截让比尔队踢进另外一球，取得19比10的领
先。
奶奶似乎觉得满意，但没有太失态。
“跟我期待的结果差不多。”她说：“那是直觉。”
奶奶在大约90年前看了第一场美式足球赛，就是那天的康乃尔之旅。她承认没有太关注那
场比赛本身；她已经被那位带她去看比赛的绅士掳获芳心。
人们后来称呼他们为Charlie和Evie，四年之后他们结了婚，经济大萧条来临，美式足球
得退位给更沉重的事情。
奶奶觉得自己很幸运，因为她的老公在那时保住工作，而其他邻居只能乞讨食物。但是为
了避免被裁员，他得要隔周上班。在那时，她回忆说“结婚的女子不用工作”，但是为了
帮助老公弥补低收入，她开始在自家后院养鸡，并且挨家挨户地兜售鸡蛋。
在有了三个儿子之后（我爸爸Robert是最小的），奶奶忙于家事、她带领的两个教会合唱
团和她开的烹饪和糕点课程。就像她那时代的许多妇人，她知道自己有还没被开发的潜能
。在1950年代，她曾经掌握机会，经营哥哥Clarence开的“Wahl糖果店”（至今依然在营
业）。但那只是短暂一会儿。
奶奶还是最常照顾她的孩子和先生，后者自从1960年的那次拦截之后就成为比尔队死忠支
持者。三十多年后，他会安静地看着礼拜天的比赛，而她则是去煮晚餐。
1991年，在我表姊Camille在日内瓦举行婚礼之前，爷爷严重感觉不适。所以奶奶一个人
去了欧洲，结果就是在那里，她发现了比尔队。
那是那支球队的传奇年代之始，他们靠着一位优秀的四分卫Jim Kelly打进超级杯。
做为一个骄傲的女性，奶奶觉得很苦恼，因为许多欧洲人似乎都比她更了解她的球队—还
有这种美国的运动。当她回家时，已经准备好要了解这项运动，在她丈夫身边，她见证了
比尔队第一次打进超级杯。
比尔队输了。九个月之后爷爷过世。
他的离去在每个礼拜天留下了一个痛苦的缺口。看比赛变成奶奶的最新习惯。
当Kelly在阵时，比尔队成为唯一连续四年打进超级杯的球队。虽然四次都败北，他们得
到了我奶奶不可侵犯的忠诚。
她现在是个比尔队球迷。
上礼拜天，当比赛第四节剩下不到五分钟时，包装工队踢进一球，把水牛城的领先缩小到
19比13。比尔队可以坚持下去吗？
“再一次达阵，他们就可以拿下比赛。”当她的球队准备进攻时，奶奶说。
但是他们似乎没有听到。比尔队很快攻到中场，但是没办法再推进，所以在剩下两分钟时
弃踢，让Rodgers和包装工队得到渴望的机会。只要在最后时刻完成达阵，绿湾就能以20
比19获胜。
但是就在下一次进攻，Rodgers在自己队的3码线附近被擒杀，球滚到达阵区，让比尔队安
全得分（奶奶又见识到罕见的另一球）。
这巩固了比尔队的胜利，让他们保有打进季后赛的机会。
“天啊！”她说：“天啊！”
当球迷都像是发疯般，她的脸绽出光芒。不再只是一个人看球，而是许多球迷中的一人。
“我想你很幸运，奶奶。”我说。
“我也这么觉得。”她带着微笑说。
那天晚上，我们回到奶奶家，坐在四代Elliott家庭团聚用餐的同一张桃花木桌子前。
奶奶静静地品尝她那片意大利腊肠披萨，就像看比赛时一样专注。我们回忆当天比赛的精
彩片段。她和Jim Kelly见面的过程。她如何提醒Terry Pegula要把她的球队留在她的城
市。
然后有那么一刻，就在比赛之前，当跑卫Fred Jackson走过来恭喜她。
我们幻想着奶奶有没有可能喜欢英俊的Jackson，他尽管已经是33岁但依然强健如昔。
她停了一下，绽开笑容。
“他对我来说太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