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红-1

楼主: isbn20 (光头)   2009-11-24 07:56:43
1-1学弟的回忆:
坐在家中,看着新闻中她的脸,让人有种怀念的感觉。
午后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喷射玻璃明胶的窗户将室内跟室外温度像是被硬是剥开,秋天般的凉爽让我觉得跟室内装潢的温暖色调很不协调。
时间都静了,但我知道它依然是在流逝,墙上的时钟可以证明它依然慢慢在离我而去。
这样的时光让我回想到她还在的日子,以及我还是她助手的日子。
西元二零九零年的九月二十日,下午四点十一分五十一秒、五十二秒……。
1-2
她是我唸大学时的直属学姊。
那时就听过她,在学校时被夸喻为空前绝后的天才美女,毕业后顺利出国深造,回国后刚好搭上国家人才培训计画的顺风车,得国家支持专攻微生物改造科技;得到研究奖的速度顺利的像蘑菇生长一样迅速。
跟她比,我履历表中经历栏可以写到两面,自传可以当成小说来写;这份研究员助理资格也是透过她的关系。
由于我们的背景天差地远,所以十年前我们根本就不熟,只在碰面时跟对方打声招呼,我们的关系也仅止于此。
没想到,我们会再次相遇。
还记得当时谈论我面试准备工作,在一家餐厅跟我大谈麻醉药价值观,不得不让我印象深刻。
1-3
那天外面正飘着无机肥料雨,开车载着她到我家附近的餐馆。
菜色很不错,不使用现下流行的分子处理食材,道地是传统中国菜的作风我十分喜欢,且价格让我这月领五万台币的小职员可以天天光顾,久而久之跟老板熟起来,在月底还有贵宾赊帐服务;不得不让我跟老板说他副业大概是在印钞票。
老板女儿跟我年纪相近,近三十,她父亲还问要不帮一把。记得那时我回答我才不要像电视剧一样弄个相亲结婚。
她负责下厨,从我的位置可以清楚看见她在厨房中正对着我瞧,微笑了一下。我转过头来发现学姊边摇著吸管,搅拌综合仙人掌汁内的鲜红果肉,一边用淡淡的灰眼睛看着我。
“你喜欢她吗?”她双手托著头颅对我说。
我倒吓了一跳:“什么?”
“……趁著年轻,找个彼此相爱的一半……。记得,留下些快乐的回忆。”
“什么跟什么嘛,妳以为我们差了几岁阿,说的像个老太婆似的,而且我、我又什么都没说……。”
不小心吃个螺丝。
她好像是被我的反应逗笑了,松开嘴角。我突然感到,似乎有着极端的绝对值,隐瞒在她高雅的白瓷皮肤下,机械式慢慢跳动却没有生命一般。
她摇曳吸管的左手上有一道浅浅的晒痕,好死不死的落在无名指的根部;是结婚戒指吧,但是我却没看见任何可以称上是首饰的玩意。
大概是注意到我的视线,她淡淡的说:“只是工作需要……,有些磁性仪器对金属特别敏感,我将戒指放在家里。”
“是欧……。”对金属敏感?
对一般以纯金打造的婚戒敏感的磁性仪器?
她接着慢慢的说:“在微克的领域,某些像是铑的惰性元素会产生磁性。奈米世界里的金原子团簇也会具有磁性;以前不是有些号称在食物中加入奈米处理过的金元素吗?金在一般认知之下属于惰性元素,非常稳定,那似乎就是用这种方式处理过才具有生化作用……。”撩著侧边的深栗色发丝,用那只手托著脸颊。“喔……,只因为我的工作是微生物遗传与改造科技,所以就连只是推测会造成变因的首饰都不能带,真是太蠢了。”
饮料喝完了,她开始用指尖沾著杯?的水滴,今天跟过去几次的见面都不同,她看来有满腹牢骚想要发表。
“其实这样也好……。”她接着说。
“什么?”
“……,就可以再找个男人嫁了阿。”
(离婚?)
她喝了口红宝石般的果汁后,叹口气,笑了笑说。
“反正人都死了。”
后来想想,那时我的表情大概就像孟克画作那样吧。
1-4
她谈笑般的问:“不是什么新闻啦,只是……,你没听我同事的助手们说过阿?”
“……?”
“啊!大概是因为那时候我还没跟你连络。”
歪著头,想起那时,学姊连络我时,我正在一家医疗机构的研究部门打工,每天作的是饲养青蛙白老鼠跟清洗实验仪器。所以,接到一通时薪约目前薪水加上五成的挖角电话时,我隔天就搬出员工宿舍,连私下带回家养的老鼠都没还给实验室。
看来,在我当饲育员时那个男人就翘辫子了。
“他阿……算是糟糕的男人。”她接下去讲:“在海岸巡逻队当个小队长还是什么长之类的,我已经记不得了,反正也从没打算搞懂过。唉……,活在自己世界中,为了事业连身体都不顾,累到回家坐在浴缸边睡着或是干脆忘记回家,害我结婚周年特地请假回家煮好整桌的菜冷掉,成为我们接下来两天特别丰盛的便当……。”
她的手指插在发波中,顺着不平静的浪花拨回白皙耳后。
“我们就这样,度过了彼此都很忙碌的两年,也并非事事尽如人意,……。”
话说还没完她就开始发呆,眼神涣散,虽然毫无表情,不过相信谁也都同意,那种眼神、氛围有个名字。
叫做缅怀。
“接着他就死了。”她似乎要急着搅开回忆般摇著吸管,不当一回事的说。
“他因为紧追在台湾沿海走私毒品的毒贩,被杀了。”
她靠向椅背,两手张开撑在最上缘,一点也不像我认识的她会摆出的坐姿。
“我们决定要结婚时曾开玩笑说,要是谁先死掉,另一个人绝对要在那尸体上恶作剧,看谁敢先走,呵。
谁知道尸体漂在海上都已经膨胀变形,轻轻一按,皮肤就像麻婆豆腐一样瘫掉,然后流出又黄又红的液体;要不是不想被关进精神病院,我原本想说在尸体上插上仙女棒点火勒。”
欧,我的天,现在尺度在哪里?
“我老公临终之前,还在为那该死的工作尽责。刚认识他的时候就是这样了,工作比谁都拼命;只要正事不耽搁,其他都可以随便,就连我这个黄脸婆也都被他放在国家大事旁边的资料夹里……。
只不过抱怨归抱怨,我还是爱着工作后躺在我身边露出睡脸的他。……男人对目标的信仰,真让人又爱又恨阿……。”
放空,她的脸画著空转的留声机,正一圈圈的播出预先录好的片段。
“从小到大,我一直都是按著被舖好的红地毯前进,看他劈荆斩棘,毫不犹豫的前进;真的真的是……非常有魅力的……一种生活方式啊……。”
学姊的头斜在自己的肩上,看着我,微笑。
欧,大概只有这句才是说给我听的重点。
“那样或许就叫做爱慕吧。”
1-5
学姊她用手指点掉嘴角果肉。“算了,换个话题。”
嗯,还好贝德丽采回来了。(注:但丁在《神曲》中将少年时爱慕的女孩贝德丽采编为天使,剧中描述其带领但丁上天国一窥究竟。)
“说到毒品阿,让我想到……。”
她试图不经意,却看来神经兮兮的问。
“你有试过‘红’吗?”
“妳是说刚上市的那个神经兴奋剂呀?”我看着她若有所思的眼睛,实在很有魅力。
“对呀……你有什么看法?”
“嗯……。”我思考了一下。“……没有副作用的兴奋剂吗?……很危险吧!”
“怎么说?”
“……因为是可以不必负责的快乐吧?而且我不觉得每个人都有那种回到现实、不逃避的坚强耶……。”我说。
她用她那美丽瞳孔凝视着我,相信没有任何人可以抵抗这里面挥发的雌性激素。我就继续说了下去。
“那根本就是没有依药性、耐药性、禁断症状,甚至没有任何毒性和副作用的毒品。就算生理不会依赖,心理依药性可能比生理更难戒……这是心理的毒品啊。啧……这些人简直是疯了才会让这样的东西摆到超级市场里。”我摇了摇头。台湾这些政客完全没有政治素养,为了既得利益争得连老妈是谁都忘了。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样的东西流入市面一定是政商勾结;药厂大概是看准了这个大饼,打算大赚黑心钱。不过能这样明目张胆的卖毒品,单凭药商是做不到的;可知政界,甚至是学术界也有不少人和在这股烂泥里。
“说的没错……。”她笑道:“确实如此……。”
她突然接下这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说到这个……你知道最快将病毒扫光的方法吗?”
“啥?”我还没反应过来,无法理解这跟我们谈的话题有啥关系?
她微笑着。
“就是连宿主一起杀死。”
1-6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虽然没有任何动作跟异样夸张的表情,可是她给人的寒意让我差点没喝东西就噎到。
“过去,曾有个生物学家提出,病毒的毒性在这近百年来慢慢的在减弱中,因为病毒若是很快的就将宿主杀死,也就没有机会繁衍生殖了。所以演化让他们削弱,学着与人类共生……,你不觉得这很像毒品的演化史吗?”
“嗯……。”我噤声;也可以说是只好噤声。
“从古早的鸦片、吗啡、古柯碱,近代的LSD、安非他命以及前世纪的摇头丸,到了现在的‘红’,药商跟病毒一样,在找寻跟人类共同生活的方法。他们不停的扩散到社会的每个角落;过去是在监狱,黑暗的巷角,慢慢的蠕动着,只要不去接触就可以当成没这回事。但现在他们开始集结大军,把法律变成他们的盾牌,资金变成补给,还将势力伸到电视广告、超市,甚至是厨房的冰箱!”她越说越激动。“但是没有人阻止,为什么?因为所有的人都陷在这个食物链中!”
“……。”我听不懂但也没说什么,反正没啥好说的。
当一个男人跟一位女性坐着聊天,发现对方比你聪明,比你有钱,比你有地位,比你高学历,比你有爱国情操和思考能力,这时所有男性能巩固大男人意识的大概只剩比对方早离开或是比对方安静吧。
我承认自己是个大男人,怎样?
当天我结束了这场“演讲”之后,除了在工作时跟她讨论DNA与人体老化的关系,此种聊胜于无的话题外,就没有再交谈过较切身的事物了。
没想到过没多久,我们连说话都不可能了。
1-7
工作刚开始,是帮学姊与同事传递公文、处理行程以及辅助实验,原本以为这样共同工作可以多了解她一点,却每次都不过是匆匆睹见她那专注工作的神情。
现在看来,那包含的应该不只是专注。
我上班后三年,整个台湾被一种奇怪的疾病所侵袭,人们开始猝死,在十天内死了两百多人。
而且,全都是死前十二个小时内,使用过“红”的人。
她失踪后我才刚开始产生关联性的联想,没过多久,我连猜测都不用,整件事情众所皆知。
在这件事发生后,警方搜索我们研究室,才知道她发现当人体服用“红”时,会抑制人脑中自由基的产生与活动;自由基有很强的氧化作用,会侵蚀体内的各种细胞,就如同铁因为氧化而生锈脆化一般。虽说自由基保护身体免受细菌等外来物侵害的作用。但如果自由基产生过多,便对身体有害。
现代人普遍的自由基含量过高,所以压抑自由基原本是件好事;但在她研发改造了一种毒性跟感染力都极强的病毒之后,就都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自由基正是这种病毒的克星,平时它出现的量刚好可以与病毒的产生平衡,但是一但服用“红”,原本找寻快乐的解药就变成死神诏令。
我才知道这一切不过才刚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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