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问] 与村上龙的短暂相遇 (联合文学)

楼主: timsid99 (timsid99)   2011-03-03 22:39:50
http://mag.chinatimes.com/mag-cnt.aspx?artid=6980&page=1
2010.3 第317期
编辑部 ◎黄崇凯
时序是二月三日,天气晴。今年的大年初一,我在东京的早晨醒来,城市的上方是无
止尽,调和了各种想像得到的蓝色的,澄亮的蓝。在这样的蓝色天空底下,东京一如
往常规律地运转着,通勤的学生和上班族均面无表情地把目光投在手上穿着各式各样
书衣的文库本或手机萤幕,所有人都习惯了拥挤紧绷的轨道光景,外面的阳光偶尔撒
落车厢,人们在光里不自觉瞇起眼来继续盯着眼前的事物。
“你看起来真年轻,只有二十几岁吧?”
我回答说已经三十了。随即一连串地开场白和感谢,毕竟台湾的文学杂志每月直接刊
载外国一线作家的专栏,这还是破天荒的第一次。何况我眼前的小说家不是别人,就
是那个村上春树说他有着“鲨鱼般的好奇心”的另一个村上──村上龙。我的一部分
思绪飘回到在书店街六十九元拍卖书堆里,抱着十几本村上龙作品等著结帐的画面。
那个时候只听过他有一本书名听起来就厉害得不得了的《接近无限透明的蓝》,而且
它几乎是梦幻逸品的代名词。抱在怀里的十几本书都是我不曾听过的,独独就缺那本
我唯一听过的小说。
没想到现在,我坐在小说家的面前,看着他略微收蹙的眉心,粗浓的眉毛,岁月雕刻
过的皱纹每条都充满坚毅的个性,一如他所有强烈撞击著日本社会议题的话题小说们
。他曾说自己完全是以写小说来确认自己是否有无工作。我好像看着他数十部作品堆
叠起来的人形投影,而他正开口说话。
“村上先生二十四岁时出版第一本小说,随即获得群像新人赏和芥川赏,是否给之后
的创作带来了压力或障碍?”
“我认为自己从来没想过要超越自己的处女作。因为每个阶段有每个阶段想写和能写
的东西,如今要我写像二十几岁时写的小说,我写不出来;但现在我写的作品也是二
十几岁时的自己写不出来的。”
我接着追问说:“可是我们知道,村上先生的著作时常带有强烈的社会议题性,这是
您从年轻以来一直书写的特色,这么多年写下来,难道不会感到沮丧或失落吗?”
我心里面想的是那个在《69》里激情而激烈地在高中里抗争,试图要封锁校园,办出
一场从没出现过的庆典嘉年华的高中男生。他变成大人之后,去了哪里?现在在想些
什么呢?
村上龙微微抿著嘴唇,两手交叉抱胸,看起来相当严肃地等翻译进入耳里,接着回答
:“没有。我不曾感到沮丧。因为我所书写的人们都是社会上比较没办法为自己发声
的弱势族群。我认为身为一个作家,有必要为他们做点事。”
“可是村上先生是如何收集资料的?或者说,该如何以真正贴近他们真实的样貌以文
字呈现这些人呢?”
“这必须要靠想像力。大量的想像力。你看我现在住在这样宽敞的高级饭店里,可以
说是既得利益者了。一方面我能借此肯定自己这些年来工作的成绩,一方面也要自己
别忘了必须继续为这些人写作。我的确不再像年轻时候那么穷了,也不可能真的去和
那些我描写的底层人们一起生活,所以这一切都必须要靠想像力。”
我环顾村上龙寄居新宿高档饭店的总统级套房,在超高楼层的房号911(这是否是他
故意挑选的房号呢?),正对着他就座沙发位置的大面窗户可以清楚望见富士山的轮
廓,而此时落日正在染出奇异的粉红色,我又想到村上龙笔下那些躲在幽暗角落的暧
昧人物们。
如今的村上龙不只是一个纯粹意义的作家,他同时是JMM(Japan Mail Media)财经
电子杂志总编辑、电子书公司G2010总监,也是日本当红谈话性节目“寒武纪宫殿”
的主持人(与女星小池荣子共同主持)。他的越界角色完全不是日本文坛一般概念的
作家,拥有着超乎常人的精力和宽广的眼界。这大约和他过去曾经参与过诸如电影编
导、音乐制作、电视节目等跨领域事务相关。
1990年代末期,村上龙开始密集关注世界经济发展(这也是他创立JMM的契机),甚
至在2002年出版《为了避免被骗,所以我学经济》杂文集。从虚构的小说世界到面向
现实的日本社会,村上龙似乎真的有用不完的心力在虚实之间出入交错著,并带着日
本职人等级的标准,扮演着各种加诸自身的角色。
因为担任JMM总编辑,这几年他对媒体有了更深入的想法。他认为日本的媒体太过保
守封闭,只会选择性地掩盖事实真相,而他是最讨厌说谎的人。因此他的媒体人角色
便是尽力地报导并揭露各种被忽略或被遗忘的事实真相,以达到平衡的效果;谈到他
长期担任芥川赏评审,怎样看待日本当代文学的发展趋势,他竟然意外直接地表明:
“会去担任评审实在是不得已。因为跟负责(芥川赏)的编辑太熟悉了,不好意思拒
绝。”他接着补充说他其实很少读别人的作品,所以不太能回答这个问题。但他认为
像芥川赏这类文学奖比赛在以往可能很有影响力,现在则比较像是给新人舞台的奖项
。若有机会的话,他认为应该要设立一个跨国文学奖,至少以东亚的日本、韩国、中
国、台湾等地共同举办,真正评选出有重量感和影响力的文学作品。
一个小时的访谈时间相当短暂,光是翻译从中往复的问答至少占去了一半时间。最后
我问村上龙喜爱的文学作品是什么,他想了一下,随即回答大概就是如法国诗人韩波
(Arthur Rimbaud, 1854-1891)或小说家惹内(Jean Genet, 1910-1986)这样的作
家写的作品。因为他们在那样的时代便敢于做自己,大胆写出自我的作品,如今看来
依然很棒。
我想到早上重读正式授权版本的村上龙第一本小说《接近无限透明的蓝》(背包里还
放著这本小说的两种盗版中文本),1976年初版,已是三十五年前的作品了,读来依
然不可思议地令人额脸冒汗,微微讶异著小说家怎么敢这样写小说?又怎么能写出这
样迷魅暴烈的情节呢?而昔日年轻正盛的小说家竟将要迈入花甲之年,但他还在继续
不歇息地写着,才刚推出上下两大卷的长篇小说力作《唱歌的鲸鱼》,紧接着整理正
在写的爱情小说。《唱歌的鲸鱼》有别于村上春树描述近过去的1984年的《1Q84》,
村上龙面向的是近未来世界,设想一百年后的人类全景图像。他依然拥有着鲨鱼般的
好奇心。并且似乎更宽广了。
村上龙在整个访谈过程中时常抱着胸,将双手交叉在胁下,仔细聆听翻译过去的提问
,并专注而快速地答复。我想像着眼前这个小说家在自己主持的电视节目里邀请来各
行各业的成功人士,提出犀利精辟的问题和见解的模样──明快的说话节奏感,沉稳
的语气,偶尔露出一闪即逝的笑容。再随着他的微笑联想到他在台湾出版的几本随笔
谈论“所有的男人都是消耗品”(在日本已出版到第十集)或者“兴趣无用”之类的
论调,想到他不只一次表明自己不喜欢写小说等等。但这个男人明明已经写了三十五
年,出版超过七十本个人著作(这还不包括与他人合作的三十几本对谈集和绘本),
过著丰富异常的非凡人生,而且他还持续在写、在尝试新的事物,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始终记得他这句名言:“我不太喜欢工作,所以都赶快写好出去玩。”
要是真的这样算起来,他根本都在工作吧?
所以当我问起村上龙如何能在处理繁多的事务中同时写那么多作品,他的回答是:“
大家都以为我很忙,其实没有。工作的固定行程都是排好的,除此之外都是我自己的
时间,我就拿来写作。”
这个答案完全符合村上龙本人给我感觉的直接、简洁。
访谈结束后,我掏出准备好的数本村上龙中、日文版著作(包含中、日文四种版本的
《接近无限透明的蓝》),准备好签名板请他签上。只见他咻咻快速签好几本书,直
到拿起签名板时才惊呼一声──原来所有书他都签错日期,全部签成了“3. Jan.
2011”。最后请他在签名板写上给联合文学字样,他戴起老花眼镜瞇起眼看着我递上
的名片,一笔一划写下,还开玩笑说这个“学”字的笔划真多啊!
最后我们退出房门,村上龙倚在门边挥手道别,我看着他逐渐隐没在门后,不禁瞇起
眼来,他和他身后的灯芒、暗下来的天空一起变成一道面无表情的门。这才想到他在
《接近无限透明的蓝》的后记〈给莉莉的一封信〉提及他用莉莉的脸孔做成书封的事
。并且还说到他在寻找莉莉,希望莉莉千万不要因为他写了这种小说就以为他变了。
三十五年过去了,他有找到莉莉吗?
作者: aaron1001 (老伯狄尼洛)   2011-03-26 23:58:00
感觉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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