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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陈金锋(报导者)
文/汪宜儒 摄影/林佑恩 封面插画/钟孟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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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金锋”,这是一个爱棒球的人难以忘记的名字,这样一位球员,该如何定义?
体育主播给了他“台湾巨砲”封号,球迷称奉他为“神”,陈金锋何以成为陈金锋。
与陈金锋相熟的球员都说,球场上的锋哥专注、严肃、不多话
,
但私下的锋哥有自己的幽默、爱开玩笑。其实有点难想像,因为皱着眉吐大气
(台语,叹气的意思),是陈金锋面对媒体时经常出现的第一反应
,
而他的那口气,总是深又长,眼神交杂着些许不耐、抱歉与困惑
。
偶尔,他会多吐出几个字,字串不长,却总耐人寻味,饶富禅意。
在台南大内的小村里,陈金锋的父亲陈庆源与母亲罗素慈退休多年,
眼下只有简单的农事工作,让他们自给自足,
也让两个打棒球的孩子陈连宏与陈金锋吃得到无毒、健康的蔬果。
陈金锋,在他们二老眼中,从来也就没有什么神般光环或英雄气,
就是一起说笑吃饭的家人,大家赞扬他是开启球员旅美可能的先锋,
罗素慈听了也只是说:“啊都揪好胆(台语,大胆的意思),
都没人陪,没人去过,就自己去了哪。”
其实他要去哪里打球、说要退休,我们从来不多问,
因为那是‘锋哥’的工作啊,‘锋哥’自己决定就好!”
喝着“锋哥”上一周才带回家的茶,吃著老伴刚从园里摘下的芭乐,
罗素慈讲起陈金锋,不说“儿子”,逗趣地改喊“锋哥”,逗得大家都笑了。
陈金锋的父母都是“作穑人”(台语),哪里有工就往哪里走,
天要黑了才能回家,这让两个孩子从小就独立,
“我们不在,整个家就都是他们的,要顾家、要顾自己,烧柴、煮水、洗米、
煮饭,锋仔从小就都要负责,”罗素慈说。
众所周知,陈金锋是因为哥哥陈连宏在善化国小打球,
跟着、看着、陪着,很自然也开始打。
在罗素慈的记忆中,陈金锋一直是很静、很乖的孩子,喜欢自己玩,
“以前我们这草地环境哪会有球给他玩,他就自己拿个罐子、找支棒子,
再用绳子绑个什么的,就在那边挥。”
那时还真没人知道,在矮小平房屋埕前挥着木棒的小小陈金锋,
能在职业棒球的殿堂挥出一片天。
罗素慈笑:“他刚去打球时的身高,跟球棒一样高。”
算一算,陈金锋打球近30年,小时候的训练严格,挨骂招打是家常便饭,
罗素慈却说陈金锋“不会唉,不会叫”,怕父母担心,也是好强、自尊心。
但看他哭,倒是有一回,“他哥要去墨西哥比赛,我们一家送宏仔去搭火车,
后来他跳上火车怎样就是不下来,哭着说要跟着去,
最后骑车回家,还是一路哭,我跟他爸偷笑说,吼,竟然还有那个力气这样哭。”
陈金锋的国中同学王子菘,现在是中职统一狮队的教练,
他记得当年高中赴日求学、打球,有邀约陈金锋一起去,最后却不了了之。
罗素慈说,“那时候我们在台湾(生活)已经很辛苦,怎么可能还想着要去国外,
我没问过他这件事,但猜想他知道那是要花钱的,不敢说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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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的教育原则很简单,只要不做坏、不害别人,
“有兴趣、有喜欢,就认真去做,做到彻底,但不可以是要做不做的,浪费时间,
然后要谦虚有礼。”陈庆源说。
后来陈金锋决定走上职业的路,去美国发展,闯荡打拼后又选择回台湾打职棒,
南征北讨,例行赛后还有国际赛,一年之中最长时间的相处,了不起就是农历春节。
但两个老人家没有二话,也没有怀疑,罗素慈淡淡一句:
“该怎样就怎样,啊生来作人,本来就是要做。工作,就是要做啊。”
她微微笑着说,平静恬适,那不是悲观的宿命论,反倒是种通透了人生的哲理,
陈金锋擅说的禅意话语,或许是基因造就。
让陈家二老最感到骄傲的,不是儿子的成就,是他们的孝顺。
就在陈金锋引退赛的这周,接连遇上两个台风,抢在台风登陆前,
在晚场的比赛开打前,陈金锋与陈连宏几乎是同时间拨了电话回家,
“一个打手机,一个打室内电话,就问:台南有要紧(台语)没有?
提醒我们就好好在家,不要出门。”
“啊台风来,吹就给它吹啊,哪有什么。”罗素慈以一贯开朗应着,
而她看待人生的通透,对陈金锋也造成了很大影响。
今年1月6日,陈金锋透过电视转播哽咽宣告:
“这个球季打完,呼,就结束了。”于是在这个球季,所有人都好奇陈金锋的下一步,
究竟会转教练职或改到基层服务。
面对这个问题,从季初到季末,他的回答始终如一,他照例先给了一声叹,
然后说真的不知道,“人不能决定很多事情,我都是跟着事情走,
自然怎样就会怎样,我就会跟着做。人生际遇就是这样,去想破头,你还是不会知道,
那就是浪费时间,去想都多的,让自己轻松点,老天爷如果要派我做什么工作,
我就会做。”
面对陈金锋退休的决定,广大球迷感到不舍,
队友甚至盼望着9月18日的引退赛因雨延赛,
“这样锋哥就可以打完整季,真的打到最后。”罗素慈想了想,说:
“打那么久了,好来轻松一下了,给年轻的去拼了啦。”
陈庆源也说,“人走到一个阶段,要吃什么饭,都一定的。
要40岁了,手脚卡慢了,跟人跟不上了啦。”
这部分,陈金锋果真也就是陈家人,
他的回应是:“每件事都有个时间点,时间点到了就得做一个决定,
如果还在这位置就认真去做,时间到了,就要放弃。
位置要给后面进来的人啊,为什么要执著这个位置?
我努力过了就好,该放下就放下。”
近30年棒球路,陈金锋始终如一,从国小同学、教练到现在的队友,
所有人都肯定他对棒球的执著与专注、努力的态度,
但他身上所背负的压力与责任,却可能也是没有人能想像的。
寡言的陈庆源,也不免替这小儿子说了句:
“打球压力很大,打得好,大家鼓鼓掌,打不好,会大声干谯。”
体谅儿子的辛苦,也是贯彻自己“该怎样就怎样”的人生观,
罗素慈几乎不在家里跟儿子聊关于棒球的事,
“该工作就工作,但回家就是要放松。吃饭、泡茶、聊天,
还要问棒球的什么,不用问啦,报纸写很多了。”
其实,两个老人家睡得早,周间的赛事转播他们基本上都看不到比赛结束,
“周末就可以,因为下午5点半就开始打。”罗素慈笑。
她说自己难得去现场看球,但会跟老伴一起看电视,帮大家加油,
“打球这个工作,一个人不能打,只有两兄弟也不行,一定是整队合起来才有力量,
所以大家下去打,要帮大家都加油。”这种共好的观念,陈金锋刚好也相同。
这些年,媒体总爱问陈金锋,面对各国名投,哪次对决最难忘或最兴奋,
当时在打击区想的又是什么。陈金锋的回答从来没有变过,
“我想的很简单,只想赢球。当下我注意的是球,不是人。”
他说棒球比赛,团体的重要性永远凌驾个人,
“一个人好就只有一个好,那未必会赢,如果大家好,
是最好的,而且棒球会好看,会赢,不是看一个人,是要靠一个团队。”
看着两个儿子的大半人生与棒球结缘至今,
罗素慈喃喃著,笑着:“人,‘一’世人,就是做‘一’(台语发音)。”
已故的屏风表演班创办人李国修生前也说了类似的话:
“人一辈子能做好一件事,就功德圆满了。”
对陈金锋而言,棒球早不只是一份工作或单纯的职业,“棒球,就是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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