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勼
住家附近有许多上了年纪的公寓，斑驳的墙面和锈蚀的铁件显露出她们再也挽不回的风
采，随着四季更迭和突如其来的风雨摧残，年华渐渐流逝，就算抹上了胭脂粉黛，依旧掩
饰不住岁月的印记。在意的人抚摸著那些痕迹，感叹著自己不停增加的白发， 路过的人
见着后继续向前，只因他知道，大家都是路过的人。
我时常留意这些老屋的角落或是狰狞的铁窗上，屋主精心或随意栽植的绿叶红花；他们
的风雅，他们的费心，他们的鲁莽，他们的散漫，都从这些花草的长势呈现，但不论种植
了哪些种类的植物，或者它们是否已经枯萎，这样的风景在我眼前，都胜过将自己包裹成
一致表情的玻璃帷幕大楼。
本以为从成都的房间往外看，会看见旅途上常见的帷幕大厦，冰冷的镜面反射著城市的
疏离与繁忙，昨日清晨拉开窗帘往外看，竟见着一片如植物园般的美景。这美景，是垂直
的，是人造的，就好像住家附近的每个绿化的家户都层层叠了起来，而且每一户人家的露
台比起台北的巷道里有着更多的余地，让每户的主人在这里可以见着天地。
很讶异这一片庞大的建筑群竟然设计了这么大片的露台，更讶异的是在此居住的人并未
将内部空间最大化，把室内的墙推到欲望的边缘，而是让许多绿色的枝叶栽植成了向外招
手的善意，就像在家附近巷道内墙角边的花草，那样的可爱。
其实多年前自己也曾陷入将屋子内空间最大化的迷思中，装修房子时，把唯一的阳台用
铝窗围了起来，多出来的畸零空间，是设计图纸上的开放和室，事实上，我却从未像千利
休在那安静地泡过一碗茶。那个午后西晒的角落，让人烦躁得读不进书里的任何一个字，
铝窗关起来后，就像是温室般的闷热，这才知道，阳台的“阳”字其来有自。
铝窗隔绝了屋内的热气往外，却阻止不了狂风暴雨的侵袭，每次台风过境，雨水如喷泉
般地从铝窗的缝隙注入，和室成了水底的沉船，这才回想起地板下其实有个排水的小孔，
当时恨不得挖开地板，让原本的阳台恢复原状，只是工程浩大，最后只好密封了所有的细
缝，但自此后，窗就再也无法开启，外面就永远都是外面了。
这次的教训，让我学会了一个台语的词，叫“伸勼”，解释为伸缩，或是变通、转圜，
而我认为，这就是余地，凡事留下些余地，给别人、给自己、给环境、给生活。留了余地
，就有了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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