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子
每个小孩应该都有个玩具箱，塞满最珍稀的满足，我的箱是个十几公分高的篮子，里头
的玩具跟一般小朋友没什么不同，小男生不外乎是几辆车，可以变形的机器人，和一些模
组化的塑胶块，变化无穷。除了这些能让小男生飞天遁地，拯救世界的幻想之外，我的玩
具箱中，还有一个可以摧毁或重建这些玩具的东西；一支螺丝起子。
通常，家长都会将这样的工具收好，为何我的大人会让这支螺丝起子被我当作是探索这
世界的利器，我没问，但我确实因为这小小的工具，获得了童年的满足，一直到现在，我
还会因为手上握著这样的东西而感到兴奋，仿佛自己的世界只要有了这些工具就能创造，
或是改造。像是原始人手中握著长矛般的有着能超越身体极限的勇气，只要不放下它，这
脆弱的血肉之躯就有多活一刻的机会。
因为有了这只起子，玩具不再是只是用来玩的，而是成了可分解组装的材料，一台有螺
丝的车分解开来就像是解剖青蛙般地展开在眼前，没有流血，零件接触著零件，就像器官
相连，各司其职。上帝造物，人也造物，拆开、重组这些东西让一个小男孩沉浸在他的世
界中，无比的喜悦。
有些东西打得开，却收不回去。自己的玩具拆装了几次之后腻了，竟将桌上的闹钟给拆
了。钟表的复杂远超过幼童的玩具，完全不重复的齿轮散落在地上，对我那时的大脑来说
，是一个无法承受的负荷，只好一把抓起所有零件恼火的丢进了篮子。无数金属与塑胶碰
撞的声音，小男孩的勇气与自信像这落下的零件般的解体了。
这过程实在令人着迷，所以常让大人头疼的不时添购家中的小物，但随着时光的推移，
拆装的物品丰富多样，也养成记下步骤的习惯，那箱子里的零件如果还在，说不定现在的
我能让指针再动起来。
这样的自信来自于上周将家中一台收藏已久的打字机修复成功，这机械自小便在我家中
，应是当年念大学的大叔所拥有的。小时候喜欢它敲打的喀嚓声和打完一行到底的那个铃
声，把滚筒向右推时，纸还会自动卷上一行，光是这样的动作，就能让我玩上半天。只是
不知怎么著，许多年后，这滚筒竟无法回复原位，那悦耳的铃声消失了。
那天夜里，我将它拿出来，翻来覆去，拆装了几次，上了点润滑油，那铃声终于再度出
现，儿子们兴奋地敲著键，摸著纸上的凹痕，那是我当年的眼神吧，我想。
打字机搬了出来，也搜出了许多过时的数位产品，有些已无法开机，有些开了机但功能
不全或慢得令人烦燥，只好将它们全数回收。这些全都是不适应时代潮流的物品，最后竟
然有如此不同的命运，让我在那天夜里想了很多。
或许，我们其实已经用起子创造了一个还不错的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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