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聊] 交软

楼主: cities516 (安安路过)   2024-04-12 20:58:43
交软,全名交友软件。
英文叫它Dating App(约会软件),日文叫它マッチングアプリ(配对软件),大概我们的
语境里,还有些不好意思,客气得像是真的上去交朋友。但交软的文眼其实是“交”,且它
一点也不软,百分之百是硬不硬得起来的事情。另外没有什么友不友的,友的话还请告诉我
,问题是,叫“交〇软件”又太欠风雅,过于象形,怎么说也不需如此地写实主义。
我们男同在上头,论斤秤两地卖自己,身高、体重、几岁、住哪、攻受什么的,我也讨厌过
这些下半身思考的问题,但男男交友,是男上加男,笨上加笨,男性荷尔蒙乘以男性荷尔蒙
等于二团火的公式,没人问工作学历养不养狗,我们是量化的电商式销售,大多时候重要的
,不过是到府速度而已。
多少个空虚寂寞觉得冷的夜晚,我试过把自己打折再打折,便宜再便宜,时间一分一秒地过
,未交先软的是我,喜欢成了讨厌,最后讨厌的是自己。
多少次地碰到骗子、疯子或反社会份子,甚至一次哭着骑车逃走而撞上板桥菜市场里的一篮
鱼,或者又一次被迫全裸睡在条通同志三温暖的精液里,却也有过一个人和我白天跷班待在
西门町的旅馆里,或一个人半夜穿过整座台北市找迷路的我,所以我再怎么按下删除,它还
是会回到我手机里。
它是把透明的钥匙,打开了一道又一道不明的门,很高兴我还活着。
“不,我不这么认为,我上交软是真的上去交朋友的。”
听着喝了三罐Strong Zero的我讲交软,小叶这么回答我。而我人在早上五点、体感气温五
度的他房间里,抽著烟,发著抖,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么告诉我。他想讲的是自己很特别,
还是我们只是朋友?
小叶是我第一个交软交来的朋友。
第一次和小叶讲话,是前年我想着孤老终身的三十七岁冬天。GPS定位型的交软Grindr上,
他长相粗犷,鼻梁有疤,一副风吹雨打的筋骨,浓浓的蓝领气息。且我上班去内湖,下班回
松山,他和我的距离常常只有几百公尺,我便玩笑地问他,是跟踪我吗?他才第一次回了我
,他是跑Uber Eats的。我在对话框打了“所以你一直在路上”这种真正的我会讲的话,然
后删除,改回交软的我会说的“好酷喔”再送出。
第一次进到他家,见到空无一人的二层楼公寓,以及大量的生活气息,我想也没想地问了他
,你家人不在吗?他回答我,不在了。爷爷奶奶走了,太阳花时爸爸走了,反送中时妈妈走
了,妹妹还在,只是搬走了。房子这么大,小叶还是住在自己的小房间里,抽他的烟,读他
的书,听他的唱片,而家人的东西,动也没动过,好像他们还在这里生活。我想到中年蓝领
孤儿,自己住在时间暂停的大房子里,就很错误地从寂寞中感觉到性感,但他又没有我的性
幻想模板那么简单。
班上第一名考进明星高中,再进了国立大学的哲学系,毕业后的他,没有工作过,我没有问
他为什么,只是感觉到“他不在系统中”,且他睡不着。我听说过,睡不着的人住在另一个
时空,那里每天都有自己和自己的战争,没有一天知道睡眠的神明来还是不来。睡不着的时
间里,他学习外国语,他甚至会讲挪威话,他习惯边听外语新闻边走路,走他家后方一条长
长的路,走着走着,爸妈走了,爱着爸妈的小叶,需要工作作为某种重心,便申请了外送箱
,装到自己的摩托车后座,从此以后,他就在路上。而政治狂热,或者说信仰柯文哲这件事
,也是从那个时间点上路的。
我每次带着有爱可做的心情,迷路再迷路地到了他家,打开门来却仿佛整晚的《关键时刻》
。他攻击前民进党设计的我“沦为政治宣传工具”,也形容工作即生活的我是个“追求功成
名就的实用主义者”,听着这些话的我想着,如果我也出生在一个经济卫生的家庭里,有正
常运作的爸妈爱着,没有社会的砂纸磨擦到全是刮痕,我是不是就可以说出这种闪亮少年感
的话?我不知道。
想到一生忧国忧民却连儿子唸什么学校都不记得的我父亲,也是这样无时无刻地看新闻,再
事事证明自己的正确,我就把想说的话从脑海里删除,只是在几个又几个隔天要上班的夜里
,骑车去他家抽烟到凌晨,回家后再FaceTime到天亮。
小叶觉得为爱痴狂的我,很像他恋爱的样子,所以即使他喜欢的是像他那般全身的肌肉,而
我的肉软得像只布丁狗,他还是亲我,牵我的手,再烦恼地问我:“怎么办?我真的没有那
种感觉。”
我们也不是没有试过,但衣服脱掉,他就哈哈大笑,所以我们玩了一次又一次的《蓝色大门
》,我是那个觉得自己还不错的张士豪,他是那个觉得自己很麻烦的孟克柔,我告诉他:“
如果有一天你喜欢男生,你一定要第一个告诉我。”
精神劳动,无爱可做,隔天还是得工作的社会人士我,不知不觉地越来越少去他家,讯息也
一天一天地不知道回什么。他在LINE上封锁了我,我在Grindr上看到他和我的距离从几公里
、几百公尺到了几十公尺,我没告诉他,我知道他就在我家楼下。小叶说我没把他当朋友,
但实用主义的我,上交软就不是去交什么朋友。
直到我受伤住院,他未经同意地跑来,推着我的轮椅去门口抽烟,我才知道,我们是朋友。
却在我这么想之后,每次见面都会做,做完以后,他又难过,即使我知道那沉默等于了什么
,我也得正常地睡去,因为从那样不公平交易般的性爱之中,我感觉到羞辱,还有慈悲,复
杂得有点迷幻,我却异常地喜欢。
他不知道,睡不着的他每次问我睡着了吗?我嗯啊呼啊的,全是人工的鼾声,我也睡不着了

所以我一个人来了他和他几个国中同学的蓝白合烤肉派对,做为民进党的辩护人接受质询,
派对结束后,我心很累地想回家,小叶又牵起了我的手。走去家乐福的路上,他边走边问我
:“吵同婚的时候,你们民进党说立专法就是歧视,啊为什么现在用七四八法就好棒棒了?

我看着香烟的烟,上升到东湖的天空里,想像那是我燃烧的狼烟,我在心中大声地叫,救命

我没有想过自己会在真实生活中说出“这讨论是去脉络化”这种话,以及在喝了酒的半夜,
辩论“什么是一致性”,重复到后来,我叫他快点找零食,很希望他闭嘴,不小心做回了自
己。
几秒后的我,听见一声巨大的脏话,再看到零食、饮料、购物篮全摔在地上,以及一个愤怒
到脸红的小叶,我就全身冷汗,心跳加速,很讨厌地又想起来了。站在家乐福货架之中的是
小叶,也是我的父亲,或是无数个感觉剥夺的台湾男人,即使我从来也不知道是谁拿走了他
们的什么东西。
“我不做幕僚很久了,政治对现在的我来说很远很远,可不可以不要再讲这些,而且我也不
知道为什么,你和我讲话时,大半的主词都是‘你们’,我是谁?”
我硬硬地说出了想说的话,却听到小叶软软的回答:
“可是不讲这些,我就一无所有了 。”
于是我没有走。父亲从未回答的问题,答案就在这里,父亲也说过自己一无所有,那么对他
们而言,政治不是生活,他们为政治而活。
小叶睡不着,我也没睡觉,我们做了一次又一次,雨下了停了又下了,他问我喜欢他吗?我
说了喜欢,而他说:
“我真的很爱你,是朋友的那种爱,即使我知道你一点也不爱我,你爱的只是我的身体而已
,所以我用我的身体,去换你的友情。”
回家的捷运车厢上,三十二小时没睡的我,把耳机里的《蓝色大门》原声带换成《春光乍泄
》,迷路了几次还是回不到家。我想起小叶最后说的话,知道他说得没有错,他看穿了我的
本质,我不知道爱是什么,我只是一个猪笼草般的模仿生物,从中消化营养而已。
我也不知道下次见到小叶又会是几个月后,打开Grindr,小叶的交友档案距离我越来越远,
几十公尺、几百公尺、几公里直到消失在未付费版本的搜寻范围里。我在手机里记下和小叶
的对话,却把“交友”打成了“郊游”。
那么,正名为“郊游软件”如何呢?你是我的山,我是你的海,我在山中若有所思,你在海
里无所事事,不是交友,只是郊游,几年几月几日几点几分几秒我到此一游。

蔡英文退伍倒数前三十八天,人间布丁狗U^ェ^U上《新活水》了。
三月号主题是“讨厌啦/DissLike”,讲一个讨厌但又不是真的讨厌之感觉,写稿的当时,
也是我生日倒数的前几天,我爆发了生日躁郁,什么都讨厌,讨厌讨厌讨厌,一路讨厌到了
自己,就吹着冷风、发著抖还喝着Strong Zero地帮自己诊断躁郁的病因,却不到几秒便找
出来了,那讨厌的答案,是我很笨地把交友软件当手游在玩。
所以我第一百万次删掉了交软,写下了这篇我至今还在想“这可以播吗?”的东西,但我逃
也逃不掉,它已经有了插画还很漂亮地印出来了 就请各位大人看看 这个好像在讲交
软 但一点也不软的 〈交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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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书推荐我的 但我又不是甲 看不懂 纯分享
作者: lopp54321010 (嘻嘻010)   2024-04-12 21:02:00
太长谁他妈看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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