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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源元
12分钟 ·
#metoo
第一次是发生在他松菸的办公室,黑人说有一些衣服品牌的东西想送我,希望我能在日常
生活中穿搭拍照,露出在社群,我满心感谢。
而在这次碰面之前,我们的联系也都只有很偶尔的讯息对谈,讯息内容除了出现过一两次
的“传自拍照给黑人哥看看呀”让我感到疑惑外,其他内容也都保持着一定的礼貌与距离
。
当时爱妻形象与新闻漫天飞,尤其那时正值范范怀孕的时候,再加上我与黑人认识是因为
love life,以至于当我收到“传自拍照给黑人哥看看呀”这样让我感到疑惑的讯息时,
我以为只是一种“我无法理解的,圣人大爱”的那种亲切。
当天办公室里只有我跟他,我正盯着墙上裱挂起来的几件球衣,等待黑人去取要送给我的
商品。身高将近一百七,体重五十五公斤,觉得自己总是很大只的我,被突然从后面环抱
起来,双脚离地。
黑人从后面环抱起我,转身坐上他的办公椅,我想逃离,他加强力道将我按在他的腿上,
然后,他对我说他要亲亲。
我愣住,也许是因为不知所措,我傻笑,并挣扎着要起身,黑人再继续加强力道按住我,
就这样反复。
“你先亲我一下,你先亲我一下。”黑人不断这样说,我的恐惧已经爬满全身,但我还是
傻笑,与继续要起身的挣扎。
当下的我为了赶紧离开那样僵持且可怕的状况,我竟然亲了他脸颊一下,他松开我,说好
啦这些是要送给你的,然后起身去提那几袋衣服。我接过衣服,还不忘说谢谢黑人哥,然
后坐电梯下楼出公司,然后跟平常一样,走去捷运站,坐捷运回家。
其实整段路程我千头万绪,什么都想过一遍,又什么都没想明白,我感觉到自己烂兮兮的
。
刚刚那是什么?刚刚有什么整人镜头吗?不是爱妻魔人吗?范范要生baby了不是吗?我太
大惊小怪了吗?我太大惊小怪了吧?
很多脑中的疑问跟不确定感,在后来黑人断断续续传来的若无其事的讯息、工作上的关心
,以及我自己生活中其他的琐事里不了了之。
直到第二次。
第一次事情之后,我再也没有跟黑人见过面,第二次的发生,起因是黑人不断讯息说要送
我衣服及鞋子,我不断推拖说谢谢黑人哥不用了,但还是碍于他无数次的坚持,以及想到
未来可能还要在工作上见到的状况下,我最后答应在路边领取。
那是我当时能想到的最安全的方式了。
在公开的大马路边,不是在某个特定的私人空间,而且拿一下就离开,不用长时间相处停
留。
结果是他从对向要回转到我这个方向的时候,突然把车停在大十字路口中间,从驾驶座上
把副驾的车门打开,对着我大喊上来!上来!
当时车道上所有被挡住的车群开始按喇叭,在那样的状况下,我没有思考的时间,我让自
己被赶鸭子上架,慌忙的上车了。
我上车后黑人说他没带到要给我的物品,要载我去工作室拿,我虽然感到厌烦害怕,但觉
得自己没有选择。一路上黑人像亲切的大哥哥,关心我的工作与日常,有一搭没一搭的说
,而我只想赶快领取结束后回家。
车子进入一个社区大楼的地下停车场时,我仍旧觉得我们要去的是某个办公室或工作室,
在要从停车场进入电梯上楼时,黑人先按了楼层,人退出来,对着我说你先上去。
现在想起来,是因为不想被电梯监视器留下一起上楼的画面吧?
一直到门开了之后,我才惊觉我到的地方是一个“家”。
我在意识到这点之后整个人都僵住了,黑人说坐一下啊,然后去倒饮料,我说我等下还有
事,得赶快回家。黑人说好啊,要我先喝个饮料,喝了他再去拿要给我的鞋子。
饮料来了,是威士忌,竟然是威士忌。
黑人若无其事地说,我必须先喝完他才要去拿东西。我吓疯了,我怎么会让自己落到这种
处境。当时我只想赶快离开,实在不愿意再拖拖拉拉了,所以我喝了一大口,黑人笑得非
常开心,然后他起身,往房子深处去取东西。
坐立难安,实在坐立难安,我环顾四周,所以我大概记得当时所在环境的格局。没过多久
,他提了两袋东西从某个房间出来,我因为可以回家了感到开心,说了谢谢黑人哥,然后
起身要去穿鞋子。我余光看到他把东西放靠墙,我才要转身想说怎么了,他整个人压上来
环抱住我。
一切很快,我被很轻易地抓抱起来,往房子深处去,我的视野因为整个人被抓抱起来,变
得很高。
我挣扎,很惊慌,黑人很开心,像一切只是在玩闹,他把我抓抱进一间房间,然后丢上床
,我在跳逃著爬起来的时候,听到他说“喔这张床不可以。”
我脑中闪过对那句话的理解是,“这是他与范范的主卧室”,然后我又被很轻易地抓抱起
来,到另一个房间,抛到另一张床上。
过程中我不断挣扎,奋力挣扎,他轻松抓抱起我的样子,让我觉得我像棉花一样轻。我一
直说我想回家我想回家,或大声或小声的讲,头脑非常混乱。因为黑人笑的很开心,我脑
海里“这是正在开玩笑吗?”与“我要被奸杀了!”的疑惑与恐惧,在脑海里不断交错。
抓抱挣扎的过程中,我感觉到他的下体,非常恶心。然后我记忆里,看出去的视野非常模
糊,我才想起我那时候已经在哭了。
那样又躲又逃,再被抓抱起来的过程,前后可能不到三分钟吧,像老爷追丫鬟,丫鬟躲老
爷的愚蠢场面,在我开始放声大哭后停止。
我放声大哭几秒之后黑人像是突然醒来,变成原本大家印象中的样子,“好啦好啦我带你
回家。”他变得有礼又温柔。
下楼的时候他一样先按了电梯楼层,要我先下去。我记得我从“被放过”的当下,虽然仍
旧非常惊恐,但心里更多的,竟然是满怀感激的情绪。
“太好了,我可以回家了,太好了,他让我回家。”我当时是这样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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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仍会收到黑人的讯息,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内容,我也会回复黑人传来的讯息,说
谢谢黑人哥的关心。
一切若无其事。
在我心里,唯有让一切看起来若无其事,那些“真正的事”,就可以也成为若无其事。
事实是我做得很好,随着时间推进,人生路上迎面而来的各种经历,让我的内在力量不断
茁壮,这件事在我心里造成的痛苦已经变得很小很小,可以说是不存在了。
所以后来黑人偶尔回复我的限时动态,我也都礼貌回复谢谢黑人哥,我还在2019年的时候
参加过黑人主持的节目。那是我们2015发生事情之后的第一次面对面,当时的我也没有感
到任何不自在。然后在他讯息我说我出的写真书好漂亮喔,我也请我当时的公司寄了一本
公关书给他。
一切如常,生活继续,我很自在又明亮的活着。
很抱歉能做为证据的讯息,在我后来换手机的时候全部消失了。
讯息的消失,对我来说其实有一种不必再回顾的轻松感,如今如果要说整件事里让我想起
,仍会感到痛苦的部分,那就是我对自己的愤怒。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所谓的“聪明人”,没能在第一次松菸办公室事件发生之后,尽好保护
自己的责任,还让第二次事情发生,这让我对自己感到非常愤恨与失望。
尤其是每每回想起来,其实我能“完美作为”的回应及时间点明明很多很多,我竟然还让
第二次事情发生。这样的我,我难以接受,这样的我,让我想起来非常痛苦。
这也是为什么,第二次的事情我从来没跟任何一位朋友说过。
在这次metoo运动里,我有幸看见一篇网友分享的周志建治疗师,书写了关于面对危机反
应的文章。内容提到人在遇到性骚扰、性侵害,或是任何危机的状况时,除了“战”与“
逃”的反应,更存在着“僵”与“讨好”。
那篇文章帮助了我很多。
身而为人,在面对各种不同的危险状况里皆会有不同的反应,“僵”或“讨好”不代表被
害人的反应是不积极作为,也不代表“僵”或“讨好”是一种侵犯默许。
那篇文章让我理解了事件发生的当下,渴望能完美作为,但却只有呆住,甚至有“讨好”
作为的我。
我们都希望坏人踢到铁板,我们都不想成为那块铁板。
不为什么,毕竟当时安抚自己好久好久,在得以平静过日子的现在,要再主动说出来,除
了得再让自己难受一次,还得迎接势必会如浪打来的媒体报导、茶余饭后,及充满恶与无
知的质疑与检讨。
当那块铁板太不容易了,当那块铁板太痛苦了,
当那块铁板的每一位,让人钦佩、心疼、敬佩。
大牙,辛苦你了。
我对黑人陈建州已经不存在原谅或不原谅的心情,因为这件事在我心里很早以前就过了,
剩下的是我跟我的事。
然而,现在决定说出来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我不想让大牙只有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