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人要建立特属于台湾人家庭的教育模式
“我们住埔里，是全台语家庭。老大三岁半，最近开始上幼稚园，上学前我们先去参观了
几间，我一定跟园长提一点：
“我对贵园只有一个请求，就是要请老师们不要要求我的小孩说中文，可以对他说，但不
要要求他说，也不可以在他讲台语时把他“纠正”成中文。”
园长们都很乐意配合，甚至都直接跟小孩讲台语。后来我们选了一家入学，最近接送小孩
，发现老师们都跟他讲台语，感觉十分温馨。
我知道不少朋友在烦脑没有全台（母）语幼稚园，日后不妨试试这个方式，没鱼虾也好，
大方要求不用不好意思，相信大部份园方都会配合。”
我在去年的1/8在本社团PO了上面这篇文，因为字数少所以直接复制贴上，就不劳烦各位
去搜寻了，如果对当时大家在文章下面的讨论（还满热烈的）有兴趣的话倒是可以去看看
。
我们家的小孩从出生就是全台语，家里禁中语，儿童节目也不看中语，只看台英日语的节
目，音乐也是一样。小孩在家会接触到中语大概就是大人在看电视的时候，不过大人看电
视的时间不长，也很少看中语节目，多半是新闻。
我的小孩再三个月满五岁，现在读中班，去年那篇文中提到的那所幼稚园，我们读不到一
个学期，园方就因故休业了，后来转到郊区一所国小的附幼，不用说，入学前我仍然先找
了主任提出一样的要求，同样得到善意的回应，事后也证明园方并没有敷衍我，小孩上学
的这段期间，老师们都是跟他讲台语。
前两天放学去接小孩，老师很兴奋地跟我说：“OO把拔，OO现在国台语都很会讲捏，他现
在都可以用国语跟同学一直聊天了，刚开始的时候还不太会讲也不敢讲。”
于是我的孩子的台语，就这样被圈限在家庭这个单位里了。
虽然这是早就预期到的，只是当事实活生生地呈现在眼前时，心里仍免不了一丝惆怅，毕
竟我也是努力想要突破现实的桎梏，也经常提醒孩子，当大人跟你说中文时，你要应“请
跟我说台语，谢谢”，在学校要跟同学讲台语，他们说中文你听得懂就好，你可以跟他们
说台语，如果他们听不懂你可以教他们。
说是这样说，然而形势比人强，当全班20几个小孩有一半听不懂台语，还有一半听得懂却
不会讲，然后只有两三个虽然听得懂，也会讲，却不愿意（不习惯）讲，你要怎么强迫那
个唯一会讲愿讲的你的小孩去跟其他人做那种障碍式的沟通呢，对一个四岁小孩我还能够
要求什么？事实上他已经非常棒了。
一个语言被侷限在特定的小范围的人际单位，例如家庭、特定课堂、“同好会”等等，就
是该语言行将死亡的征象之一。以“家庭”而言，家庭会解离，重组，当我的小孩脱离我
这个家庭，组成另一个家庭，而我也作古归尘，台语还会继续活在他的家庭里面吗？客观
地预期，机会相当低，就好像他现在20几个同学没几个会听会讲，20年后，在茫茫人海之
中，他有多大的机率能遇到一个会讲或会听或至少愿意学愿意讲，而且—最重要的—为他
所爱的伴侣呢？
只要不是过度一厢情愿的人，大概都明白台语是在死亡的进程上，而且现阶段大约可以模
糊地计算所剩时日了，关键期（危险期）就在此刻往后的20～30年间。有没有起死回生的
办法？我认为有，不过我这篇的主题并不是台语的濒死与复苏，这部分日后有机会再跟大
家讨论。
回到学校老师说的那句话，“OO现在国台语都很会讲捏，他现在都可以用国语跟同学一直
聊天了，刚开始的时候还不太会讲也不敢讲”，虽然这一方面表示（就如我前面说的）我
的孩子的台语被迫关在他的家里，从另一个角度看，我们却也可以确认一项事实，那就是
—
在现今的环境下，即使你实施家庭全台语/禁中语的政策，小孩仍能自然地习得中语，不
会有什么跟程度落后、竞争力不足、无法跟同侪沟通、影响人际关系...等等之类的问题
。
这一点其实是我在小孩出生前就相当确信的了（也很感恩我的太太完全信任我并支持我的
教育方针），但是我知道还是有不少人对此有所疑虑，甚至因为这些问题发生过或大或小
的家庭争端。我希望用我的孩子的例子给大家一点鼓励和信心。我家接着下面还有一个妹
妹，明年才会上学，当然是比照办理。
读书
在（台语）教育的方法上，也顺便跟各位简单分享一下。最基本也最重要的，当然是读书
（给小孩听）。关于“跟小孩读书说故事”这个行为的好处跟必要性，不需要多说，网络
上可以找到不少文章，也很多书都有谈，所以我只专注在台语的教育与传承这一点上。
你一定要尽可能地跟小孩读书，而且最好是父母亲都做，不可把这件事当成只是其中一方
的工作或责任，你们可以依据自身情况做时间、主题、或擅长领域的分配。千万不要觉得
“我们平常在家生活就已经是全台语，这样应该可以了吧”，这是远远不够的。我们孩子
的台语受迫于现实环境，已经在“空间”上被侷限于家庭这个单位，绝不可让它连“内容
”都被限制在“日常生活用语”。说实在的，我们平常生活中的谈话，不论是广度、深度
或变化性，都是相当狭隘贫弱的，更何况是跟小孩子说话，除非你是什么诗人作家说故事
专家之类的，可以有丰富的词汇多变的语句结构各式各样的内容，能不断地对孩子诉说，
否则我想绝大多数的人平常跟孩子的对话内容，多半不脱吃饭睡觉打东东的范围。人的潜
在意识都有追求事物更美更深层更复杂的倾向，如果你的孩子在家里说的台语永远都是那
些内容和结构，而他在外面听的说的那些中文，是关于各种不同人事物的，那么富有变化
性，那么有趣，久而久之他很可能就会偏好使用中文，而讲台语会变得只是一种必须交代
的义务。
跟孩子读书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作用，那就是让自己的台语变好。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残留
有一定程度的党国遗毒，所以此时此刻我们绝大多数的人中文都比台语还好，而跟孩子读
书就是一种排毒的过程，你会遇到许多不懂的词汇，不晓得该如何表达的语句、概念，在
这期间你就一边心怀着羞耻和愤恨，一边寻求适当的表达方式，慢慢地学习和自我净化。
音乐
接着是音乐。音乐对于语言学习的帮助有多大，这点就不赘述了，更别提文化与族群情感
的传承作用。你要尽量让孩子多听台湾童谣，现在坊间有不少附CD的绘本制作得都不错，
这是我们那个年代的儿童时期所没有的（算是这个时代台湾人的不幸中的小确幸吧），网
路上也有很多免费资源。我们家的作法是，除来买音乐书回来跟小孩边唱边读外，我也在
youtube下载了近百首的台语童谣在车上放。除了童谣以外，也可以偶尔让孩子听“大人
的”台湾传统经典歌曲，虽然那些歌小孩子目前还没有兴趣，也听不懂，但是让那些音乐
在无意间流入孩子的脑海，仍旧可以在孩子的潜意识中植入台湾（人）的旋律和感情。
本来“文化”是人自然而然潜移默化而成的，台湾人的悲哀在于我们现在要在自己的孩子
身上有意识地使用手段刻意为之，聊堪告慰的是（？）台湾人并不是世界上唯一必须这么
做的民族。
外语
回头谈谈中文的问题。前面说我们的家里/小孩禁中文，但我并没有永远将他隔绝于此语
言之外的意思，事实上我仍将对我的孩子的做扎实的中（外）文训练，毕竟他老爸的中文
是具有相当水准的，自然不可能让孩子比老爸弱，只是在学习中文之前我必须先在孩子体
内建立坚实完整的台湾话/台湾人的结构。
社会上有不少缺乏文化意识或族群认同（这倒不是什么道德上的缺陷）的人，还有一些是
本来就站在跟过往犯罪政权同一边的既得利益者，我们常从这些人口中听到所谓的“语言
工具论”，用来排斥、拒绝或打压自己及他人的母语使用权利与存续工作。我个人认为这
种论点在某个条件下是没有错的，那就是—“语言工具论”是适用于非母语。一个人的母
语跟其他语言的本质完全不同，而且是超越“工具”的存在。是怎样不同呢？比如说像一
个被极权政府列入黑名单有家归不得的台湾人，在美国流亡生活数十年，对于使用美语早
就习以为常，但当他听到有人跟他说台语时，他会自内心深处升起一股暖流，甚至感动落
泪...那样的不同。
对于我的孩子，在母语之外的“工具语言”，我不会禁止他们学习，而且在当今社会，“
语言能力”确实也是社会生存竞争力的象征之一（尽管就个人而言，所谓竞争力并不是我
所看重的，我爱的是语言本身所蕴藏的美）。我基本的规划是，在他们小学毕业前，除了
台语（母语）外还能精通（至少）英、日、中三种语言，相信这可以为他们赋予相当程度
的“竞争力”，通俗的说法是，比别人强。
然而我并不是极端的功利主义者，更不是学历/学力至上论者，我也不会把我的孩子教育
成一个因为自身在某些方面较他人有些优势，就狗眼看人低仗势欺人的人。我上面讲的比
别人强，不是以“个人对个人”的角度，而是以整个民族的立场为出发点，也就是说，身
为台湾人，我们要比别人更有竞争力，比别人更强。这里所谓的“别人”，如果以台湾为
空间范畴，自然指的就是中国人/中华人。换句话说，我希望的不是“我的孩子比他们班
的小明、隔壁的小华还是某某亲戚的小孩还强”，而是“我们台湾人的小孩比中国人/中
华人的小孩强”。
犹太人的英才教育
我们知道世界上有一个民族叫犹太人，他们是全世界最爱读书的民族，他们在人类社会的
各个领域都有着举足轻重的贡献与影响力，而如我们所知，他们有着悲情的民族历史。过
去犹太人还没建立自己的国家时，散居在许多国家作为该国的国民，而犹太人让自己的小
孩过著双重或者说“双倍”的学生生活，他们的孩子白天去上学，接受那个国家的义务教
育或基础教育，放学后，他们让小孩到犹太人的会堂、私塾或补习班，学习犹太人的律法
、教义、历史文化，以及—最重要的—希伯来语。作为一个犹太小孩是相当辛苦的，但这
种艰辛的成长过程也造就了他们的“竞争力”。
台湾人必须和中国人/中华人有所区别，而台湾人和中国人/中华人的区别不能只在于我们
会讲台语，我认为“台湾人的孩子在12岁前至少精通“1+3”（台、英、日、中）种语言
”这一项事实，是相当好的让台湾人与中国人/中华人有所区隔的方式，而且极具“实用
性”。语言不只是各种领域竞争力的基础，它本身就象征著一种竞争力。我不敢说能达到
“每一个”台湾人孩子都这样的程度，但是如果能做到五个台湾人孩子中就有一个，或十
个台湾人孩子中就有一个，那么以整个民族而言也是非常优异的成果。一旦做到这个地步
，台湾人的竞争力将比别人强上许多，在社会上也能具有高度的影响力，这对台湾语言台
湾文化的复振将有极大的帮助。
当一个犹太人非常辛苦，当一个台湾人也同样相当辛苦，不过，一个人要不要当台湾人，
或是要不要过得这么辛苦，都是个人的自由与选择。个人有个人的命运，民族也有民族的
命运，而所有个人的自由与选择汇集起来的总和，将决定一个民族的命运（结局），台湾
人会走到怎样的结局，可惜我这一代人还无法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