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从小时候有记忆以来，我就能看到旁人看不见的“脏东西”，一开始是大大小小一团黑黑
的影子窝在角落，我将情况告诉爸爸妈妈，他们只觉得是小孩子的幻想，长大就会恢复正
常，“宝贝，不要怕，墙角和壁橱没有东西，没有鬼没有怪物噢。”然而情况没有好转，
反而越来越严重，我甚至能听到脏东西们在窃窃私语，密谋着要对我们家人不利。
大约国小三四年级，爸爸妈妈找来法师到家里驱邪，法师是一个黑黑矮矮胖胖长相凶恶可
怕的男人，张开嘴散发出让人退避三舍的恶臭，满口发黄烂牙缺牙。
法师焚香驱邪，手摇铃铛巡视家里一周，最后停在厨房，对着无人的餐桌大声喝道，嘴里
发出“嗡”的声音。
“嗡嗡嗡...”法师不断唸著咒语，声音由小渐大，嗡嗡嗡声音占据我脑海里所有意识。
嗡、嘛、呢、呗、咩、吽。
《最后的道士 邪妄非想》
两人开始交往是在“山中小镇”事件过后快一年左右的暮秋，在某友人的婚礼上不期而遇
，“啊、啊啊啊妳不是那天在内地那个......”，致远认出来后热情招呼，“真巧啊，岛
就这么小，哪天在外面都会遇到认识的人哈哈哈。”
会后向她要手机号码，本来没其他意思，单纯茫茫人海中再遇见觉得惊喜有缘，多聊几次
约出来吃饭逛街，ONI餐酒馆晕黄灯光，野菇松露炖饭、墨鱼海鲜炖饭。
“现在有交往的对象吗？”致远问道，她回答没有。
“有没有考虑...”汤匙在炖饭上头打转，反射映出金属光泽，迟迟不肯落下。
“我们可以继续约出来吃饭吗？”致远忽然紧张起来，心中暗自祈祷著，她回答好，两人
就这么在一起了。
她仍在事务所上班，致远则在准备加州游学事宜，为了方便见面暂时在N市租套房。
那天是星期三，晚上11点半，两人刚看完电影，网络上评价不好也不坏，电影内容并不重
要，致远陪着她一路送她回宿舍，正想说道，前方出现一个人影刻意挡在两人前面。
“妳、桃桃？妳是桃子？妳怎么会在这里？”认出那人后，致远脸上变色，就想拉过她的
手快点离开。
“哟、苏先生晚上好，好巧啊～在这里遇见你，咦怎么你身边的女伴跟上次看到的不同人
，女朋友一个换过一个，上次那个才没多久以前，这么快就有新欢。约会愉快吗？我看你
脸上都是笑容好像很开心欸，想必跟别的女人在一起比较快乐对吧。”
“我警告妳，别乱说话！妳再骚扰跟踪我就要报警了！”一向恬淡闲适好脾气的致远难得
暴怒，匆匆拉着她离开现场。
临走前还能听见那名叫做桃子的女人高声说道：“小姐！虽然不认识妳，千万不要相信那
个男人说的任何一句话，他说的话全部都是在骗妳！”
※
“妳别听她乱说，她说的事情全都是妄想，没有一句是真实的。”致远仍余怒未消，气呼
呼说道“她叫做桃子，是我之前接触的个案，大约2年前的暑假我在T县鹿野接到一起委托
，到某大户人家别墅驱鬼辟邪，据说他们的女儿被‘脏东西’上身，状况很不好。”
“然而经过我仔细调查考究，没有恶灵作祟附身一事，他们的女儿也就是桃子，状况比较
接近忧郁症精神病，精神状况长期不稳定，幻听幻想产生妄想幻觉，一直觉得身边有‘脏
东西’缠身，其实那是身心科的问题，本来事情到此没有后续，不过桃子的父母委托我继
续留下来。”
“我本来想拒绝，但钱实在太多了，呃我的意思是他们一家人非常热情好客盛情难却，请
我留下照看桃子，务求等她的状况好转再离开，期间顺便补习教一些道术相关的知识。我
想来想去报酬很丰盛，呃、呃她的精神状况很脆弱，容易受外界的暗示影响，若她的父母
病急乱投医，找来不入流的江湖术士，恐怕对她脆弱的精神雪上加霜。”
“有机可趁？不不不是那样的，我是那种人吗？我、我，好啦对当时没有经济能力尚值求
学阶段的学生来说那笔钱是很难拒绝的诱惑，但我保证绝对没有做出任何逾矩犯法，有违
善良风俗道德良知的事情。”
“她很聪明、天资优异，不管学什么东西都很快，懂得举一反三，听过一遍《大道歌》便
能倒背如流，伯乐常有而千里马不常有，对于一个老师来说，没有比交到优秀的学生更加
值得开心骄傲，我是说教学，那年夏天的暑假鹿野别墅大宅，我几乎将所学倾囊相授。”
※
T县鹿野。
“苏法师，你相信有妖怪或是鬼的存在吗？”
“没有，世上既没有妖怪也没有鬼，有的只有存在人们心中的污秽不洁不净事物。”
少女闻言发出一连串诡异的笑声，“你说没有怪物、没有鬼？是吗？呼呼呵呵呵哈哈哈，
你为什么要否定自身存在的价值？你就是一位专门驱鬼辟邪的法师道士！”
“我所做的仅只是将迷失在黑暗荒野中的人带出来，那并不是多了不起的事，只要妳愿意
，轻易就能从那片泥沼中离开。”
“离开后要去哪里？我早就被恶灵缠身，浑身肮脏腐烂发臭，人见人恶，注定不可能离开
这里。”
“没那回事，外面的世界很宽广，可以接纳形形色色各种人，妳啊跟其他人没什么不同，
稍微爱幻想，化妆打扮起来会是很漂亮可爱的女孩子。”
“不───！你这骗子法师！”桃子发出尖锐凄厉叫声，“你见到‘这个’，附身在我身
上的恶灵，还能坚持信仰吗？！”
桃子垂下头，披头散发，状似厉鬼，两手臂张开打直与肩同高，头部扭转九十度，以常人
不可能做到的姿势歪著头满脸暴戾地瞪着他，阴狠地说道：
“怪异发想‧巫觋怨祟。”
致远老神在在看她表演，恩哼一声颇为满意，这下似乎有那么点样子。换作其他人早就被
女孩怪异疯狂举动吓得落荒而逃，但他头铁(？)为人自负好胜，偏要去戳。
“好了啦超大杯，这样晚上我会不敢一个人睡觉欸？妳要陪我吗？嗯？”手里捏著道诀，
一招“正本清源”以正视听，罡气四射，驱散房内的邪魅障气。
少女身躯猛然一震，腹部如遭重击，整个人瘫软跌坐在地，嘴里呕出大量黑如墨汁的脏水
。
“巫觋怨祟，六妄邪佞，泛滥生灾。”
一妄色识，为眼识。
二妄声识，为耳识。
三妄香识，为鼻识。
四妄味识，为舌识。
五妄触识，为身识。
六妄法识，为意识。
共为六妄，对应六识六尘。
黑水之中慢慢凝聚出一个又一个小小的黑色矮人，高度约30公分，没有五官，通体漆黑，
只在头部的区域有一圈白色的花纹，原以为是某种图腾印记，细看才知道白色的部分是牙
齿。
小黑人个体外表乍看之下都一样，实际上每一只的外观有做出差异，为了方便辨识，致远
将小黑人们分为1号到6号。
若以1号小黑人的外型作为标准来衡量，那么2号小黑人最长，3号最肥硕，4号锥子头，
5号身上有骨刺，6号头上有山羊角。
(致远：制作者在外型方面还是挺用心的。)
致远知道这些小黑人与少女的精神连结极深，若贸然强硬消灭，恐怕会对她的纤细敏感的
精神造成负担适得其反。心念一动，1号小黑人抬起整个书柜向他砸来，下腰恰恰闪过，
心道自己会在一瞬间感到犹豫，也是那个啥了。起身时手上已捏好道诀，正要发力，3号
小黑人跳到身后左方，以死人般平板语气道：“六妄‧谬毒。”
舌头僵直，说不出话来。
4号小黑人跳上书桌道：“六妄‧冒渎。”
地板变成烂泥，脚下一软陷了进去。
5号小黑人道：“六妄‧伊治邪。”
眼前一黑，视野被剥夺什么也看不见。
又一个小黑人道：“六妄‧天音嫋嫋。”
这下连声音都听不见，陷入全然寂静黑暗的境地。
致远心道这个就狸谱了，禁言、控场、致盲样样都有，按照六妄六识的设定，应该是能屏
蔽感知的技能，若六识全部都被封锁，岂不是只能靠第七识第八识来战斗？突然大腿一痛
，竟有只小黑人跳到腿上咬住他。当下气随心转，不管前后左右轮番来犯的小黑人，虽口
不能言、身不能动、目不能视、耳不能听，纯粹将身上罡气外放，强劲的气流如同瓦斯气
爆当场炸飞所有小黑人，同时解除了小黑人们施加的负面状态。
房内一片狼藉，离他近的小黑人被炸得尸骨无存，距离远一点的好些，缺胳膊少腿不知道
是死是活，小黑人们的尸骸碎片散落在房间各处。
望向此次事件的主角，据说被恶灵附身的16岁高中女生“桃子”，致远有些不以为然，他
就算不是岛上最顶尖优秀的道士，也能一眼分辨出一个人有没有被“坏东西”附身作祟，
而她的状况明显不是。
两人无言对视数秒，致远正想问有没有受伤需不需要送医，此刻房间内小黑人们的碎片有
了动静，一块一块竖立起来往房间中心一处聚拢汇集，化成一滩黑泥。
这个是...，致远打量思索一会，这滩烂泥里面还藏着某些未解的谜团，若不出意料之外
的话，烂泥是通往其他地方甚至异世界空间的传送点。
兀自沉吟间，少女颤抖著说道：“ONK很生气，他要毁了你，单纯杀掉不足以泄愤，他要
用最残酷最令人痛苦的方法一点一滴折磨...”
“啥？谁？妳说那些小黑人？别替那些黑暗中的无名之物命名，会赋予他们力量。”
两人说话时烂泥的区域正不断逐渐缩小，若是平时致远肯定马上跳进去斩草除根将妖魔鬼
怪灭得干净，但今日此事另有蹊跷，小黑人分明是少女妄想出来并赋予力量的产物，现在
的情况看来还有其他供应力量的来源，事情发展至此似乎真有那么回事。
这单评估下来酬劳不成比例啊，忍不住苦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