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 [创作] 为了您所期望的世界

楼主: Msapiens (Msapiens)   2021-04-23 19:16:57
* * *
在不见天日的洞窟里,维卡无法判断自己究竟正向着深处、还是向着外侧前进,错综复杂的隧道满是岔路,他以人工斧凿的痕迹有无作为选择,谨慎而缓慢地前进。
无法确定留给自己的余裕还有多少,或许过度谨慎反而会导致结果失之交臂——对于时间的压力不断压迫着精神,维卡只能反复告诫自己“修正错误会浪费更多时间”,强压着不安继续迈进。
因此当耳中响起他人的谈话声时,维卡竟感觉松了一口气。遭遇敌人明明不是什么值得称喜的状况。
维卡顺着谈话声的方向前进,声音渐渐从“隐约可以感受到”的音量,扩大到能够从音色中分辨出性别、年龄或情绪,诡异的是,明明都能清楚辨认出对话的音韵了,但维卡却无法理解对话的内容,并非面对外语的那种不理解,只是在认知上虽然认为“自己知道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却无法顺利的转化成思考。
恐怕受到了某种术式的干扰,这里毕竟是教团的机密要地。但维卡不敢随意的施展对抗术式,深怕会引起没必要的警戒。
甬道的墙壁不知不觉变成堆叠的石墙,转变是渐进式的,甚至难以决定一个明显的变化点,恐怕运用相当蛮横的空间术式,直接将其他建筑物嵌进洞窟里面。维卡揣度著,如果事实真如他所猜测,那将会是相当大规模的术式,从术式难度去反推教团的规模,只怕容格家的集团也难以在正面冲突上讨到便宜。
当然维卡并没有要和教团正面冲突的意思。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越是工程浩大、规矩繁杂的仪式,就越可能因为一点小小的差错而功亏一篑。维卡只需要让这样的“万一”发生,便能够达到阻止的目的。
持续前进。眼前出现了一扇门档住了去路。
门,无论是任何形式的门,在防御的时候相当安心可靠,进攻的时候则无比麻烦。
如果不考虑错觉术式的干扰,那么对话显然就发生在门的后方。虽然不能否认还有其他道路的可能性,但实在不能把宝贵的时间耗费在渺茫的可能性上。
别无他法。
‘我是巍峨的山’、‘我是扭曲的光’、‘我是善变的云’。维卡连续施展数道术式,考虑到里头的对手恐怕不是把守仓库的那种程度、‘我是无畏的斗士’于是他除了惯例的强化术式之外,又增添了自我暗示。
然后、
‘显现吧’。
发动解析术式,意外的门上没有传来任何反应,没有安装陷阱、结界甚至警报,连物理性的门档都是最简单的构造,无论从门的哪一侧都能轻易开启。
维卡没有理由不利用他们的大意。
他将手指按在门栓的孔隙上,向门的另一侧放出感知。门内侧是个如交谊厅般的空间,两个人面对面坐在沙发上,其中之一是普通的成人体型、另一人娇小有如孩童,刚才的谈话声应该正是来自他们两人,不过现在已经停止。
“马拉,回来了的话就顺便把门口的客人请进来。”
突然一声对着门口大喊,迈入初老的沙哑嗓音属于孩童体型的那人,于此同时,另一个成人体型的人站了起来,不疾不徐的往门边走近。
被发现了吗?马拉是谁?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猎手与猎物的立场猛然逆转,维卡毫无仔细思考的余裕,被迫照着对手的引导,回过头去警戒‘马拉’的袭击——后方毫无人迹。
该死!
维卡啐了一声,再度回头,然而已经慢了一步。
门板发出遭破城槌冲击般的巨响,迟了半秒,强烈的冲击波传到维卡身上,在地上翻滚了数圈,撞到岩壁上才停止。若不是已事先对身体施加强化,恐怕这一击就会造成难以挽回的致命伤,维卡闭起眼睛确认伤势,手脚只有皮肉伤是不幸中的大幸,但肺脏的伤势会影响术式咏唱,相当地要命。
敌人悠然自得的开门走出,走在前方的是名肤色深沉的女性,穿着类似巡林者风格的绿色调服装,裸露的两只手臂相当健美,似乎与壮汉互殴也不会落到下风;后方则是名佝偻老者,枯草般的白长发束在脑后,慈颜悦目的容貌与背景有些格格不入。
以至于维卡慢了半拍才注意到老者的身分。
他是“邪眼的欧尼尔”,主导教团团务的第二号人物,考虑到教团教长不是“引导者先知”的类型而是“受信仰的圣子”,恐怕实质上的运作关键全掌握在欧尼尔的手上。
不夸张的说,倘若欧尼尔在毫无交待的情形下横死,恐怕教团隔天就会分崩离析。
而且他本身并没有多强的战斗力,无论去到哪里都会有至少四名使徒护卫,让王国精锐的暗杀部队多次铩羽而归。
如此谨慎的男人,为何会出现在这种地方?身边还只有一名使徒?
因为人力都被安排到更紧要的位置了。
“——仪式已经在进行了!”
“啊啊,是呐。马拉没跟你说吗?”
“欧尼尔大人,请不要故意忽视他的杀气。这是敌人,马拉恐怕已经殉教了。”
“不不、妳看看,那是同胞的肤色呀,怎么会是敌人呢。”
“就算颜色一样,灵魂也未必忠诚。这是白鬼的走狗吧,畜牲臭味都飘出来了。”
使徒不屑的讽刺著,维卡尽管不满,但他还得把握时间回复伤势,欧尼尔的闲话正好给了他时间,但话虽如此,考虑到仪式完成的风险,维卡也没太多的时间能够挥霍。
“那也只是误入歧途而已哪。”欧尼尔持续向维卡释出善意,“我也一样啊,在遇见先知之前也是浑浑噩噩的活着,不知正道为何物呀。”
“您的情形不能和白狗相提并论。”
“都是一样的。”
欧尼尔向着维卡走近,自然地犹如祖父在靠近他的孙子。维卡困惑于欧尼尔的博爱,但已打定主意要善用他的愚蠢,一举除掉王国祸害。
只要再几步,就会进到维卡的攻击范围内。
维卡松开肌肉,让噎在食道内的鲜血自然咳出,做出伤势加剧的假象。
“妳瞧瞧,同胞之间不该这样彼此伤害啊。”
欧尼尔一边叹息著、一边将安全距离限短到仅剩一步。
快点——维卡滑动手腕,将铁锥暗扣在掌心。
“您差不多该停下了,他的杀气如此之浓烈,可别说您没注意到啊。”
“喔、是吗?”
竟然、在露出如此杀气的维卡眼前,欧尼尔为了回应使徒的建议,而将从维卡的身上移开!尽管还不是最佳的距离、但恐怕不会再有更佳的时机了——维卡瞄准欧尼尔的腰骨掷出铁锥,作为要害这并不是个好选择,但可以让动作完全遮蔽在欧尼尔的身躯后,不被使徒瞧见。
然而,维卡的企图还是落空了。
使徒掌心向上轻轻一推,铁锥便像被外力击中似的,发出清脆声响后向上弹飞,深深埋入天顶的岩壁中,只留下不到小指长度的一小节露在外头。
“露出马脚了吧!”
“我可没有和你们虚与委蛇的打算!”
使徒移动身位,挡到维卡和欧尼尔之间;维卡向侧边跳开,准备迎接使徒的攻击,他已知对手得其中一项手段,是配合手部动作的隔空攻击,而且恐怕能够穿越障碍物。单纯、但却相当的棘手。
用术式构筑障壁呢?也许,但效益太差。
‘月之雨啊!请留下您的泪迹!’
维卡终究选择了他最擅长的方式。他将魔力编职成肉眼无法察觉的丝线,尽可能在空间的各处遍布,丝线相当的轻柔,再轻微的魔力流动都会使之摆荡。
更不用说使徒大开大阖的震波攻击了。
使徒所的手段,术式的主程序恐怕已经仪式化,用小到难以察觉的极简动作,回避遭对手查觉而干涉的可能。但是、唯有最后一项程序例外,为了提高攻击的精确度,使徒选择以手势下达来作为术式的启动式,因此在冲击波发出之前,作用位置会先出现一小段魔力波动。
微弱到无法靠五感来感受、时间的间隔也短暂到不及一秒,维卡证是靠着这一微不足道的破绽,接连闪过了使徒的攻击。
然而,也就是只闪过。或者说光是闪躲,就已经让他左支右绌。
维卡是作为密探来培养,对于潜入、伏击有相当的自信,但不擅长正面对垒,如果是寻常看守的程度还另当别论,但若是使徒这种等级的对手,绝无依赖侥幸来战胜的可能。
使徒也清楚彼此的实力差距,要不是还得留心保护没有战斗能力的欧尼尔,在维卡的底牌完全揭穿之前,她不敢太过轻率的逼迫。反正时间的压力并不在使徒身上,她大可周旋到维卡的体力或是魔力耗尽为止。
“亲爱的同胞呀!现在还没错过时机,要及时悔悟呀!”
欧尼尔还没放弃策反维卡的可能。
维卡没有余力去回应欧尼尔的劝告,不过、绕到使徒的视觉死角,朝声音来向放出一把飞针还不成问题,只是毫无威胁的偷袭,使徒只消反手轻轻一推便能化解。
那也是维卡专注著回避,没放多少心思在攻击上的缘故。
——真是麻烦!
即使抱持着不同的理由,两者却得出了相同的感想。
反复地跳跃、移动,一刻都无法停顿,恐怕是内脏伤害的影响吧,维卡渐渐感受到呼吸跟不上行动,再这么下去,自己恐怕连仪式完成都支撑不到,更别说对仪式进行干涉了。
维卡咬牙一吐,喷洒出一片血雾。
血雾中蕴含的魔力,让原本只能靠术式侦测的丝线,变得用肉眼便能瞧见。
如果从使徒的角度来看,那是突然出现、铺天盖地的蜘蛛网络,仿佛自己不知不觉间陷入了敌人的陷阱,而陷阱即将发动。使徒不作多想,转身抱起欧尼尔,企图往房间的方向退避,没想到房间入口已经被布下更加浓密的蛛网。
弥漫的血雾持续扩散,难保其中是否挟带着诅咒,欧尼尔祭起术式,唤起清风将血雾往甬道深处驱逐。
“多谢大人。”
使徒擅长硬碰硬的正面冲突,但对缺乏施力点的对象感到棘手。
血雾散去之后,一同消失的还有维卡的身影,如果是藉势撤退的话到还好,就怕他在房间门口布下蛛网的同时,便已顺势潜了进去。
使徒放下欧尼尔,谨慎的戒备着每个可能藏匿的角落。
“他已经回去了吧,这样也好,我实在不喜欢看到同胞相残呀。”
“您不要故意这么天真,那家伙是猎犬,被豢养的猎犬如果没有主人的命令,是不可能主动松口的。”
“这句话由妳来讲,说服力可真不错。”
“……”
考虑到自己的经历,使徒找不到任何字眼能回应,她只好讪然转过身去,避开欧尼尔的视线。
紧绷的气氛稍微松弛了些,靠着自己不甚灵敏的感应,使徒也知道环境的魔力波动已经稳定了下来,没有正在运行的术式。是我预估错了吗?使徒咕哝著,往几个可能躲藏的位置或退避的方向,发出术式探查敌人的踪迹。
毫无任何反应。
这就有些奇怪了,从刚才交手的感觉来看,使徒不觉得敌人有到那种等级,在仓皇撤退途中还有余力将行踪消灭。如果敌人真如此高竿,恐怕现在逃窜与追踪的立场会对调过来。
心中的芥蒂挥之不去,使徒执著地查探著,渐渐离应护卫的对象越来越远。
突然、使徒身后传来欧尼尔的问话。
“找著了吗?”
“还要再——”
使徒漫不经心地回应着,但在她把回复说完之前,后背猛然感受到一股剧痛,仿佛有利刃正对准著自己的心脏。使徒反射性的绷紧肌肉,在利刃伤及脏器之前将其咬住。
“欧尼尔、大人……!?”不对、不可能。使徒迅速反应,“————该死的白狗!”
正如使徒的判断,她大幅度的扭转脖子,终于让维卡出现在视野的最角落。维卡布满血丝的双眸紧盯着使徒,一手抓着铁锥握柄、另一手在根部加压,企图让利刃更进一步深入。
使徒注意到、维卡只有半个身体显露出来,其余的下半身则埋在岩壁——使徒的影子中。
“居然是‘藏影’——你不要命了吗!”
或许比单纯的舍命攻击还要骇人。
名为“藏影”的术式可说是完美的匿踪术,将身体与影子同化,断绝和外界的所有联系,就技术上完全不可能被探查到,但相对的、与影子同化会中断术士的思考能力,倘若术式预先设置的解除条件没能顺利启动,术士便永远无法从影子中离开。
“要和你们这些狂信徒对抗,怎么能没有赌上性命的觉悟!”
“被豢养成这副模样,到底谁才是狂信徒啊!”
使徒一边反驳维卡的指责,一边思考着挣脱办法。要对抗维卡的突刺,单靠背肌的力量远远不足,必须依靠双臂和腰部的力量加压,才能勉强与之抗衡,这表示使徒除了颈部之外,没有一处关节能自由活动,手腕以下或许也还可以,却搆不到藏在背后死角的维卡。
欧尼尔大人呢!为什么他没有任何回应?
护卫对象生死未谱,更是加深了使突的压力,她没有花太多时间考虑,便决定使用两败俱伤的手段,只求尽速突破僵局。
使徒靠蛮力松开左手腕关节,并单靠肌肉使手掌扭转一百八十度,指尖对准维卡。
‘!’
指甲射出,挖开了维卡的腹部。维卡虽然希望无视这股痛处,然而背叛身体的期待是一种艰难的举动,并非单靠意志就能够控制——在巨痛之下,维卡无法维持相同的力道在手上,使徒抓住维卡松懈的瞬间,绷紧背肌向前弯腰,从维卡手中夺走铁锥,紧接着回转身驱,朝着维卡的下颚挥出一记上勾拳。维卡勉强侧过颈部,用脸颊接下使徒的重击,强劲的拳压画开皮肤,然后将碎裂的牙齿轰出嘴唇。
意识似乎有所中断,连半秒都不到的短暂时间,然而已足以扰乱维卡的魔力控制,让维卡无法继续控制住事先启动好的延迟术式,术式即将失控,他必须立刻决定要解除或是释放。
‘太阳之荣耀啊!’
维卡选择了第三种方式,他直接解放术式,同时在术式中灌注了过量的魔力,使之失控。闪光炸裂。
强烈的光线灼烧着视网膜,即使闭紧了双眼,鲜血仍伴着眼泪,从眼眶的缝隙渗出。维卡靠着同时施展的平衡术式,即使在失控的强光下仍可见到些许影像——他看见死神苍白的鬼掌,穿过一片白芒钳住他的脸庞。
“天真的家伙!”
“咕唔!”
使徒就这样抓着维卡的脸颊将之举起,然后用力向下一掷,维卡的内脏再度受到冲击,更多的血液溢出喉头,撒在脸上、地板上、使徒的衣䙓上。使徒顺势坐到维卡的腰际,避免他逃脱,两只脚将维卡的双掌牢牢地钉在地板上。
维卡尝试挣扎,但是徒劳无功。
“愚蠢!这种距离下障眼法能有什么作用!”
那不过是情急之下的苦肉计罢了。维卡聊表心态地做出无声的反驳,然后全速思考,寻找摆脱困境的可能性。使徒的视力一时半刻恢复不了,这会是解决的突破口吗?
另一方面,使徒虽然已占据了绝对优势,但距离真正的胜利还差半步。
该了结这家伙了,不过现在的姿势不太好施力,如果能有刀剑之类的利刃的话——“……不是有吗,利刃。”——对手的好意还留在背上啊。
使徒将手臂绕到背上摸索。
虽然不是很习惯使用武器,但是让该死的叛徒白狗、被自己的武器杀死,也别具一番意义啊。在巨大的心理优越下,使徒露出了不该露出的、满是破绽的松懈笑容。
“——找到了。”
“多谢妳的提示——‘警示之雷啊!’!”
维卡吟唱出启动句,将术式目标定位在使徒手指指向的铁锥。使徒感受到魔力,但无法判断维卡的打算——既然判断不了,那就早他一步出手便可!——使徒拔起铁锥。
瞬间、金属交击与爆炸之声同时响起。
爆炸发生在使徒的背后,猝不及防之下,她毫无防护的背部、以及握住铁锥的右手臂遭到炸伤,血红与焦黑参杂的伤口深可见骨,使徒甚至连哀号声都来不及发出。
压制身体的力道消失,维卡将失去意识的肉块推开,站起身来,拾起落在地上的两支铁锥——另外一支,是稍早时因为使徒攻击而镶入岩壁那支。维卡在他每一支铁锥上都刻了两组术式,其中一组靠启动句启动,尽管不甚精巧,但使维卡能够隔空操作铁锥;另一组术式,以成对铁锥的撞击为启动式,产生爆炸。
铁锥上的刻印因为爆炸而损毁,不经修复的话难以再度发动,就算作为兵器使用,刃口也有多处缺口。维卡略作检视后,将之收入怀中暗袋。
接下来、该上主菜了。
维卡转过身,望向站立在不远处的欧尼尔,欧尼尔保持着淡然看着维卡与使徒的斗争,既没有乘机逃跑,也没有出手帮助任何一方,完全看不出他的企图。
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令人毛骨悚然。
维卡抽出新的铁锥,平举指向欧尼尔。
“轮到你了。”
“轮到我……不、你无法伤害我。‘我已经知道了’。”
奇怪的态度,淡淡然的、像是在叙述一件早已完结的、再单纯不过的事实。
“我会杀了你,阻止你们的仪式。”
“即使杀了我、仪式也不会有任何影响啊。况且,你会协助仪式。因果律在你出现之后才稳定下来,所以我明白了哪,你就是仪式所欠缺的一环。”
“胡说八道!”
维卡焦躁地掷出铁锥,欧尼尔轻松地避开。
——不对,欧尼尔根本没有任何动作,是我自己掷偏了、吗?维卡的呼吸越来越紊乱,心脏剧烈的跳动,甚至比和使徒的生死交关还要更仓皇不安。这个距离没有理由会掷偏!除非、除非是——我自己故意掷偏了。
为了驱散心头挥之不去的不安,维卡接连投射出更多的铁锥,但结果却徒劳的让不安加剧。
“呼、呼、呼……”
不知不觉扔完了铁锥,当然,只要吟唱出启动句,就能够控制铁锥回到自己的手中,但维卡的思绪已经混乱到连这一点都设想不到。
不行、不能在放任他了!
如果他身上有回避飞矢的术式保护,那就直接用拳头招呼!
维卡举起手臂、踏出了一步。
——大地震动。
一个踉跄,维卡的拳头越过欧尼尔的身体,交错而过,重心偏移的躯体狼狈地撞到地上。怎么回事?难道连自然的意志都在保护这这个人?
维卡惊愕的瞪着欧尼尔,后者给了他否定的答复。
“你还没有感觉吗?”欧尼尔讶异的说著,“仪式已经正式开始了,快去吧,你有义务见证这伟大的一刻,你有荣幸成为这伟大的一刻!”
该死!
该死该死该死该死!
维卡感到自己的无力,他无法顺利的让眼前扰乱王国秩序的罪人伏法,没能制止恐将动摇王国根基的仪式,他背弃了王国、背弃了饲父对自己的期待。
——不!
“……还有、机会。”
这么大规模的仪式,绝非一时半刻便能够完结,只要在完结之前阻止术者、就能让仪式的运作偏离原先的设置,也许多少还是会产生部分效果,也许会产生预料之外的反应,但无论如何,肯定不会比让仪式顺利进行下去的结果还要更糟。
还有该做的事情。
维卡反复的低喃著,像是要催眠自己似的,身体也仿佛受到催眠,以诡谲的姿态缓缓站起。
欧尼尔无身无息地站到维卡身后,明明是年迈而矮小的身躯,却莫名给人一种高大的错觉,他将手搭在维卡驼弯的背上,在维卡的耳边轻声劝告。
“没错,还有机会。”然后微微地施力,“快点去吧。”
然后、又一波的震动。
和先前强烈到足以绊倒脚步的震动不同,而是相对微弱、但接连不断的连续震动,好像在催促著维卡做出行动——至少维卡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维卡行动了,维持着狼狈的姿态,一股劲地迈开脚步。
撞破布置在房间入口的蛛网,毫无迟疑的向前直冲,他的方向异常的清晰,明明是初来此地、明明是敌人的根据地,却对自己该前进的方向毫无理由的坚信。
而这项坚信是正确的。
顺着意志拔足狂奔,没过多久,维卡便抵达了根据地深处,教团处心积虑、做了诸多布置的祭坛,祭坛内站着衣着几近赤裸的少女,处此之外再无他人。
终于见到了。
* * *
祭坛建设在天然的重灵地,一处伏流在洞窟内积起的泉水,泉水散发著淡淡的魔力光波,是祭坛内唯一的光源。
少女站在泉水的中央,不深不浅的泉水淹过了她的腰际,以及自然垂放的两只手掌,比身高还长的秀丽黑发在水面上晕开,随着水波自然飘荡。少女身上仅披着如蝉翼的薄纱,在泉水的浸湿下有如透明,魔力光波似乎也跟着虹吸了上去,让少女的胴体显得神圣而不可侵犯。
水面上布置著一幅巨大的术阵,繁杂而扭曲的线条让人难以看出其全貌,仔细一看,线条并不仅游走于水面,甚至在泉水内侧自在的悠游著。
这是一幅超出时代的立体术阵,或许正是需要如此创举,才能办到扭曲时间的伟绩。
成就是如此伟大,然而少女的表情却不平静,她紧蹙著半闭的朦胧双眸,顺着脸颊弧线流下的不晓得是溅起的泉水抑或是汗水。术式的启动是顺利的,但是“通道”的开启始终无法成功,每次想要将缝隙撬开,“因果律”的阻力变会与之对抗,力与力的冲突所释放的能量余波晃动着泉水,使得构成术式的线条时而扭曲、时而截断,术士的力量也随之骤减,让好不容易撬开的缝隙无以为继而阖上。
为什么?
就算偿还因果到这种程度,还是不足以满足因果律吗?
焦虑渐次提升,开启通道所必要的“天时”并不会一直存在。留给少女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恐怕下一次挑战就是最后了,少女做出奉献性命的心理准备,燃烧性命来提炼出更多的魔力,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老化,仿佛干死的枯木,秀发从发尾开始染成一片死灰,然后一吋一吋的湮灭。
少女将魔力、将‘自身的一切’灌入术阵之中。
因果律——没有震荡。
光芒大作。
* * *
耀眼的光辉灼烧着维卡的眼球,剥夺了他的视野,同时剥夺了冷静思考的余裕。
这怪不得任何人吧?无论再怎么胆小慎重的人,如果只得到和维卡相同的情报、目击到和维卡相同的现况,肯定也会做出相同的结论——术式即将发动,刻不容缓。
况且这与实际情形也相去不远。
维卡穿越通道后抵达的地方,和祭坛属于同一空间,却又有所隔阂,他只能被高过胸口的金属栅栏隔开,居高临下的瞪着教长。低头望去,距离湖水水面大该有四至五公尺的高度。过剩的魔力上湖面上的术阵猖狂地发著光。
没时间找楼梯了——维卡后退几步拉开距离,接着面向栅栏以仿佛打算直接撞上的气势猛冲,维卡于撞击的前一刻在脚底使力,一口气蹬上栅栏顶端,然后踩着栅栏再度发力,朝着教长所在之处将自己的身体如流星般投出。巨大的力道,甚至让固定在岩壁上的栅栏不断颤动,镶嵌处不断有岩屑抖落。
维卡在半空中翻转身体,企图以加速后有如砲弹的双脚踏破湖面、破坏术阵,但是湖面显然被施加了固化的措施,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没能激起,只能依靠脚掌感受到的微弱反震,来确定自己已经踏上湖面的事实。
维卡并不气馁,他取出自己最后的利刃——那把刻印损毁的铁锥——向着教长疾驰。
专注在仪式上的教长毫无察觉,让维卡轻易地抵达她的身后。教长的身材原本便相当娇小,还有大半部分浸在湖水之中,对比站在湖面上的维卡,高度甚至还不到他的腰际。
维卡反握铁锥,高高举起——要把凶器送入这毫无抵抗能力的少女体内吗?
——有什么好犹豫的!
维卡刺下铁锥,对准教长肩窝那柔软无防备的肌肤惨忍划开,他原本已做好护身术式的应对准备,然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铁锥轻而易举地深入教长体内,直至柄处。维卡拔出铁锥,鲜血如涌泉般喷出。
这样就够了吧?阻止术式发动、以“颠覆国家”为罪名逮捕教长——维卡的打算很遗憾的并没有兑现,即使受到不加紧处理就可能致命的重伤,教长的术式却未因此而中断。
反而是增强了。维卡甚至感受到自己的魔力正被术式贪婪的汲取,让原本就是因为魔力过剩而导致的光芒变得更加耀眼灿烂。维卡感受到危险,打算抽回扣在教长脖子上的右手,但却办不到,有一股强大的吸力令他的掌心与教长的肌肤相黏,无法分离。
术式——失控了。
“这种荒谬的事情——!”
一般的术式会考虑术士的安全,不可能设计成术士受点伤就失控,否则难以运用在实战之中。然而维卡疏漏了,他把状况当成一般情形来考量,但是路易教团企图颠覆国家的仪式,怎么可能会是寻常的安全的术式?
杀死教长吗?就算这样,恐怕也只会让术式的主体变成自己而已。
维卡颤抖著举起左手——迅速流失的魔力一并带走了他的体力,竟连惯手的铁锥都显得沉重难以挥动——对准了右手手腕敲下。皮肤被割开了、血管也断了不少,但没能如想像中一口气切断,除了疼痛、除了过失自杀似的愚行外,情况并没有多大的改善。
教长肩上的鲜血、维卡手腕上的鲜血,两人的血液交替混杂,顺着教长的躯体与秀发迳流至湖面,让术阵外溢的光芒染上了妖异的血红。
在红光的照耀下,教长缓慢地扭动颈部。
依旧半闭的眼睑遮蔽了视线,但维卡清楚,眼睑下的哀怨正燃烧着灵魂、诅咒著自己。
突然、维卡感到重心失衡,低头望去,看不见自己右膝以下的肉体。
然后视野变得扁平,由于左眼消失而丧失了距离感。
维卡的身体就这样一点一点的残缺,在教长的注视下变得支离破碎。
大概是祭坛的魔力浓度太高、太过混乱,维卡甚至分辨不出这是教长发出的攻击、抑或是术式失控产生的余波。但无论事实为何,教长肯定也付出了对应的代价,他看见教长的身体正以肉眼可确认的速度崩解,化为光之粒子消散在空气之中。
或许、会比维卡还要更早一步消灭。
维卡露出了嗜虐的笑容。
活该。
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发出声音,喉咙似乎已经早一步被夺去了。
岂止喉咙?皮肤的触觉、鼻子的嗅觉、眼睛的视觉,所以感官都变得暧昧不清,有如梦境一般,只是拥有“自己感觉到了”的认知,而缺乏接受到感觉的体验。那些接受讯息的器官真的还留存著吗?还是说、是解读讯息的大脑已经先一步消失?
维卡清楚答案。
并非借由任何方式判断,仅只是“纯粹知道”而已。
那是、灵魂的感知。
肉体大概已经消灭殆尽,自己的使命也就到此为止,能够和教长同归于尽,以一名区区的第二阶层来说,也算是足以夸耀的功绩吧。虽然不敢说单靠教长之死就足以瓦解路易教团,不过他相信饲父的集团,肯定能把握这难得的机会,将其一举剿灭。
可惜没办法亲眼目睹啊。
维卡察觉到了,在他的顶头上方,有个漆黑而深邃的洞窟,不是“出现”,就只是“存在”,仿佛“原本就一直在那里”似的理所当然。
大概是、仅只为灵魂的存在,才有办法感知到吧。
在空间上穿出破孔的洞窟,仿佛静止、仿佛缓慢转动,连光线都能吞噬的黑暗,带着一股致命的吸引力。
维卡感觉自己正被缓缓地吸进去。
又或者是自己主动追求皈依?
思考逐渐变得暧昧,好像灵魂已经不在现世之中,对现世的感知也随之朦胧。
维卡的脑中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
但愿。
但愿我敬爱的饲父,但愿他的希冀能够顺利实现。
意识中止。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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