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上车时,车内电台正在播放流行音乐,弘道歌曲听的不多,倒也知道是五月天的《我
不愿让你一个人》,恰好唱到副歌“我不愿让你一个人,一个人在人海浮沉,我不愿你独
自走过,风雨的时分...”喂、这暗示,会不会太过分了!他坐在副驾驶座,将背包放在
大腿上,正襟危坐地问道:“请问该如何称呼好?”
周文琳(?)道:“你不用那么拘谨,我们年纪差不多不是吗?其实我也才刚从学校出来没
多久,”她说这话没什么问题,单看外貌,弘道粗犷老成,周小姐皮肤白皙,脸上略施淡
妆,不见皱纹,看起来成熟妩媚,约三十上下,一加一减之下,两人年龄看似没差上太多
。
“那我叫你‘邹小姐’可以吗?”
周文琳(?)轻叹一口气,看向后座的采衣,“你们东青团都那么有礼貌的吗?小道士,还
不知道妳叫什么名字?”
采衣发出“呵囉呵囉”的声音,笑道:“文琳姐,我叫妳姐姐可以吗?妳看起来很年轻呀
,不说的话,还以为是大学生呢。”
“没有啦,呵呵、我都三十多了,怎么能跟你们比?年轻就是本钱啊,人生只要过某一个
阶段后,皱纹和白头发就会从看不见的地方冒出来哦,速度堪比夏天雷雨过后,从国小操
场草地里蹦出来的鸡肉丝菇...”
两个女人唠叨个没完没了,弘道插不上嘴,也不想搭理,频频以眼神向采衣示意,要她别
多话,不知道是默契不好,还是他的暗示不够清楚明了,亦或是那个小女孩刻意无视他─
─“我姓凌,叫彩衣,彩色的衣服,很好记吧。”
“彩衣吗?我可不可以叫妳彩彩或是衣衣?”
“可以啊,文琳姐喜欢叫哪个都可以。”
“嗯,彩彩跟衣衣,两个听起来都不错,袁道长觉得呢?”
不要乱cue我啊,还是这种鸟问题!弘道心里狂翻白眼,要知道每篇的字数有限,如果时
间都浪费在打屁聊天,讲这种无关紧要的闲话,那么进度永远不会推进,照这速度,恐怕
2183年都写不到《Heaven Fall》!“呃、不知道,在学校我都叫学妹。”
“哎呀,看起来你们平常很不熟喔。”
“呵呵,学长就是这样子,老古板一个,说话方式跟我爸超像的。学校同学大部分都叫我
彩彩,这样叫就可以了。”
“彩彩,”周文琳轻唸一声,又问:“今天怎么是你们两个一起来?协会之前告诉我,来
的只有东大的袁道长一人。”
“事出突然,学妹是来实习的,不过因为──”
“实际上是台铁慢分了。”采衣抢话道:“我票都买好了,时间也都算好,谁知道火车过
七堵后就一直误点,到苏澳时甚至整整晚了40分钟!害我后面的行程都被打乱,真是非常
抱歉。”
“那不是妳的错,台铁不误点才奇怪!”周文琳的语气饱含怨气和不满,似乎对台铁积怨
已久,“偏偏往来东部的大众运输很大一部分仰赖铁路,就算他们再烂还是只能搭火车,
没有竞争对手就缺乏危机意识,随便摆烂,一副‘你奈我何?’、‘不爽不要搭’的姿态
...”
喂,不要趁机黑台铁啊,纵然他们真的有万般不是:时常误点、车厢老旧、东部干线热门
时段订不到票等诸多弊病,但还是有洁‧身‧自‧爱的人,基层员工都要轮血汗班表,兢
兢业业的工作,他们这么辛苦的付出,一年服务上亿的载客量,被妳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有失公允。起码排骨便当很好吃呀,餐饮部门应该特别提出来嘉奖!没想到弘道心里默默
帮台铁辩驳完,两个女人已经换过话题。
“妳住北部吗?大老远跑来东部读书。”
“不是,我家住M县。大学会选东大是因为我很喜欢东部的环境!当初选填志愿时考虑过
西部的学校,像是东海或是中正,不过最后还是...”
哇靠,有完没完?弘道忍不住插嘴道:“邹小姐,可否说说《老狗》的故事,妳在分会时
说的不清楚,短信里也没提到。如果能多了解作祟的狗灵,我们可以先拟好对策,在除灵
上也能更加顺利。”
“嗯,我很乐意跟你们讲讲《老狗》,不过一会儿就到家了,我们回家再说好吗?前面路
口弯过去就是了。”
采衣自车窗玻璃看出去,车子行出市区,到了荒凉的郊区。周文琳方向盘一转,开进一条
产业道路,单线道,一整排路灯昏昏暗暗,在深沉夜色中摇摇欲坠、载浮载沉,很是迷幻
,道路两旁净是是荒野田地,住家稀少。
“妳住的有些偏僻。”
“是的,怎么说,如果是住家的话,我希望在安静点的地方,最好人烟稀少,甚至都不要
有别人,自然、原始的环境,深夜写作时除虫鸣蛙叫再没有其他声音,H县就是个很选择
。”
“写作?文琳姐是作家吗?”
“不是不是,说作家太抬举我了,全凭兴趣写点东西出来,偶尔投稿到报纸,或是参加地
方的文学比赛,受不受人赏识是其次,爬格子本身还挺有趣的。哎、你们看,到家囉。”
两人向前看去,果见一栋别墅洋房,孤伶伶伫立在田埂间,周围四四方方筑起一人高的石
墙,外墙的花圃上种了些植物,似乎是丁香花一类,因天色过暗,看不太出来。他们两人
坐在车内,视线难以越过高耸的围墙看清房子本体,墙内四角和房子二楼打上几盏黄灯,
晕黄的灯光稍微勾勒出其典雅的外观。
“稍微等一下喔。”周文琳自怀里的包包掏出遥控器,按下开关,正门口的铁门便缓缓滑
开。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几声狗吠,像是点燃某种信号,第一只狗开始吠叫后,邻近的其他犬
只也跟着吠叫,叫声此起彼落,回荡在空旷的田野土丘间,甚是诡异凄厉。尽管很清楚这
些狗定然不是周文琳家中的狗灵,但弘道身体一僵,一手作势举起,又立刻放下,这一动
作恰巧被周文琳瞧见,“袁道长,你不用紧张,那是附近住家养的狗狗,不是我的“布尔
什维克”(большевик),有些可能是流浪狗吧,这附近好像有几群的样子。”
“我知道,我没有紧张。”
此时铁门已完全拉开,周文琳轻踩油门,将车子开进里面,笑笑道:“怎么,你怕狗啊?
”她说这话原也没什么恶意,岂料引来弘道激烈的回嘴。
“我没有怕狗!”他的回应又快又强硬,似乎知道自己反应太大,语气有失冷静,弘道又
急急忙忙解释说明道:“我不是怕狗,只是不喜欢狗。牠们身上可能有蝨子或是细菌什么
的,如果被咬到,更有可能被传染疾病!尤其是狂犬病,致死率百分之百,现在还是无药
可治!妳知道最近(13年7月)本岛又出现狂犬病的案例吗?很多人都轻忽了狂犬病的严重
性...!”
周文琳侧头细想一下,努起嘴,发觉弘道说话时的怪异之处,这男人不止怕狗,不愿说出
叠字的“狗狗”,单以一个“狗”字替代,应该是想淡化嘴巴说出“狗狗”两字的恐惧。
怕狗怕成这样,或许这道士不若外表看似的强大稳重,意外的挺好对付。她以书写维生,
知道文字和“言灵”的力量,惯常从字里行间爬梳各种蛛丝马迹,发现弘道的小祕密,当
下没说破,面带微笑听他解释狂犬病有多危险多可怕。“袁道长,别担心,我看新闻说目
前狂犬病案例只集中发现于野生鼬獾身上,本岛上还没有狗狗被验出来。”
“哇呜!已经发现好几例了!而且是在不同县市,这说明狂犬病毒已经在本岛的鼬獾族群
间散播开来...”
“文琳姐家里养的狗狗是叫“布尔什维克”吗?那是俄国共产党的名字?”采衣听不下去
,打断他喋喋不休的狂犬病话题。
“哦,对啊,以前觉得这样叫很帅气、很好听,就取了这一个名字,不过全名太长了,我
和俊宪都叫BuBu(布布),你们可以下车了。”她将车子开入停车场停好,又说道:“BuBu
死掉以后,家里就只剩我一个人住了,所以今天晚上你们可以睡在床上喔。”说话间猛对
著弘道眨眼,她既然知道了男道士的弱点,说话语气、眼神举止就变得大胆挑逗起来。
“可以吗?呜呜呜,我原本还担心除灵完,凌晨两三点会招不到出租车回学校。”
“当然啦,”周文琳对着采衣浅浅一笑,“都这么晚了,不管除灵成功与否,我都会留你
们在家里睡觉的。来,袁道长,我们继续《孀居》的下半部分吧,比起前半索然无味的铺
陈和设定,后半加了五香粉调味烹饪,才是整道料理的精华所在喔。”
呕呕呕呕呕呕呕,弘道脸色苍白,一副快吐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