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放学后的叶慈芳禁止打听
01
　　九月三日星期三，今天是一周内表定的最后一堂社团课。
　　放学后闲著没事的我理所当然来到社团教室，这次没有和月颖一起来，当我走进教室
时，月颖已经就定位阅读著看不清封面的书籍。虽然曾经问过那是什么书，但月颖只是轻
描淡写的说了句：小说。说完还将书藏到自己身后，似乎不打算说明也不想让我翻阅，为
了避免尴尬我只好接受说法，希望之后有机会能够解开这个悬浮在心中的谜团。
　　回头说说关于月颖昨天在Line上面给我的留言。
　　‘在你的人际关系打好之前，不要和我走得太近，以免传出奇怪的传闻。’
　　都被说的这么明白，现在的我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不如说这样我还比较自在，前两天的生活太过异常，可能会让我误以为自己正身处在
可以轻松使用外挂光环的异世界里。
　　总之，我和月颖私下决定分头来到社团教室，并且也只在这里进行必要的沟通，在一
年五班的教室暂时先当做彼此是没有交集的同学。
　　没有交集……
　　‘其实对我来说，不需要做到这么极端也无所谓，浩为可以稍微放松一点喔？’
　　‘不，暂时就先这样。我完全可以接受、也没有因此而联想到任何负面意义，毕竟比
起我自己有和没有都差不多的名声，还是保住月颖的人格更重要呢。’
　　出乎意料的是，看见月颖在Line上面打出的提议。
　　我居然没有任何不快，甚至觉得这样的做法很好。
　　或许，我已经渐渐理解何谓正确的人际关系，人与人之间的上下阶层关系……啥鬼的
，怎么可能懂啊。
　　不希望月颖为我太过操心。
　　仅此而已。
　　‘……你要稍微关心一下自己啦，笨蛋！’
　　即使隔着Line也能看穿我的想法，毕竟是月颖嘛，我已经见怪不怪了。
　　尽管莫名其妙的被骂了笨蛋，后面月颖还陆续贴出几个嘲讽我呆瓜木头的搞笑贴图。
　　看见那些图片后，在我脑海里不禁浮出感想──
　　真的是，非常开心。
　　桌游社在星期四和星期五并没有社团活动，当然假日的周六周日也没有，这倒是令我
有些意外，还以为学姊那样的个性会毫不犹豫的把整个星期都拿来下西洋棋。
　　坐在我旁边考虑著下一步棋路的芊亦学姊表示：
　　“说实话那样也不坏，不过桌游社的社课只排三天是前人的传统，做为社长接棒的我
并没有很想要修改它。”
　　“咦？但现在的社长是学姊吧？社员也就三个……要强行更改的话应该不难？”
　　“学弟……你是M吗？”
　　不知道为什么，话题被带到了奇怪的方向。
　　“不、那个，这和我们刚刚说的话题有关吗？总之，我认为我自己不M，更不可能有S
倾向，请学姊放心。”
　　“噗哈哈，学弟还真是什么话题都能接耶！”
　　“话说发新话题的主动人应该由我来吧……”
　　“你看嘛，通常学生都会希望待在学校少一点、回家时间多一点，不是吗？学弟你却
希望社团时间长一点？呵呵……该不会是因为奇怪的理由？有点黄黄白白的原因？”
　　“只是觉得和学姊下棋很开心罢了，没想到接下来四天都没办法进行这么愉快的活动
了──不免有些感伤，仅此而已。”
　　“嘻嘻，学弟越来越会说话了，可惜棋艺和今年在客场先发的陈伟殷一样烂。”
　　原来学姊有在看棒球啊，还好我也有在看。不过这种话题有点危险，如果我是疯狂粉
丝可能会不小心笑死……这种BBS才有人会懂的小众梗，我想还是别乱说比较好。
　　“总之，学姊一直避重就轻的转移话题，就表示原因不好说明吧？那也没关系，反正
这只是下棋之余的闲聊话题，轻松点比较好嘛。另外，我要Check。”
　　“呜喔喔喔──学弟！你终于喊到一次Check……学姊我觉得很感动，辛苦引导终于
有了成效……呜呜呜，然后我只要这样就能完美回避了呦！”
　　和昨天略微不同的进攻方式是故意的吗……芊亦学姊将漆黑的骑士移动到国王旁边，
并且和后方皇后形成联防阵型，要是我用主教冲下去砍死骑士，立刻就会遭到黑皇后反杀
。就和学姊说的一样，我好不容易打出了Check基本上只是喊爽的。
　　“这个社团是我哥哥创立的。”
　　“咦？”
　　还以为关于桌游社的话题已经结束，芊亦学姊却冷不防的射出一枝暗箭，吓得我拿棋
子的手晃动一下，导致木头雕刻而成的白色城堡撞到桌上发出扣咚扣咚的声响。
　　“啊，掉的位置不错耶。学弟，你要不要干脆顺势就走这步？你想相信幸运女神的眷
顾呢？或是你自己的意志呢？”
　　听见学姊发出的感叹，我立刻重新审视桌面上的棋盘，城堡从我手上滑落却没有倾倒
，依然挺立昂首于棋盘上，这样啊，原来你很想战斗吗？伙伴……之类的感应，并没有发
生。
　　听见那挑衅一般的口吻，我陷入了有点为难的思考。
　　正如学姐所言，城堡掉下来的位置不差，至少就我这个新手来看是这样……但是，这
会不会是学姊为了让我动摇而启动的话术？其实这个位置并不好，我原本也没打算将城堡
移至那个暂时安全的位置，我反而是想向骑士进攻，借由主教和骑士互相牵制的时候，再
趁机吃掉皇后……但是，这种简单的战术不可能那么顺利吧，既然如此，不如……
　　“我就这样走。”
　　我将位置有些偏离黑白格子的城堡捡了起来，移动到自己原本预想的位置上。
　　“哎呀，学弟……”
　　“真不巧啊，学姊，其实我是无神论者。”
　　“是吗？那还真是……可惜了。”
　　之后大约五分钟的时间，这一盘棋便迎来终结。
　　我以相当绝望的差距再次惨败。
　　下午六点零五分，差不多是该回家的时候。
　　今天的我并没有全败，有一场终于打进了和局。
　　其实和昨天也没差多少。
　　虽然聊天很开心，不过一直输的话倒是……有点难过啊。
　　“其实学弟你有机会赢喔，如果那个时候你不坚持自己下的话。真的、真的很有可能
会赢耶，那一步差点吓死我了。”
　　“那一步？是哪一步？”
　　毕竟是输家，今天整理棋盘的工作换我接手。光滑的棋子上还残留着热热的余温，哈
斯哈斯……这是学姊的温度……
　　“就是城堡从手中掉下来那一步啊，神明都来帮忙了呐，学弟，你居然就这样放掉，
不觉得可惜吗？”
　　我压根不知道走那一步之后会赢，怎么可能有感觉，现在被这么一说才终于有些……
　　坐在椅子上的我做出向后仰躺的动作，靠着椅背伸伸懒腰，接着将身体缩回来。
　　“嗯、果然没有觉得很可惜啊。”
　　“嗯哼？即使知道走那一步会赢也不难过吗，因为是无神论者？”
　　“倒不是那个原因，就是……我认为既然是自己做出的决定，那么就不该后悔，无论
最后结果如何，我都会笑着接受它啦。”
　　“喔……呵？真是阳光的心态呢，这样的人还会自称是暗属性啊？”
　　“那、那是什么时候……”
　　“嘻嘻，学弟真可爱，你以为我专心下棋就不会记住你说过的话？其实我都记得很清
楚呦！”
　　真的假的？我随便说的网络笑话还有中二病爆发脱口而出的那个该不会也……
　　“虽然对着女孩子说出‘咏蓝叫贡九逃’这种笑话实在是非常尴尬，不过果然还是那
个更……”
　　坐在椅子上的芊亦学姊一脸正经，完全是在模仿我的语调脱口说出：
　　“其实我一直不敢和别人说，关于我左眼的秘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别说了啊！”
　　“哈哈哈哈，这句话你要跟二十分钟前的你去说啦！”
　　这也没办法啊，口袋里能聊的正常话题一下子就说完了。学姊又总是笑嘻嘻的，感、
感觉什么话题都能说，我就真的什么都说了……
　　即便是什么话题都能聊的对象，也必须注意言辞。
　　虽然没有直接听见，不过在芊亦学姊后方用鄙视眼神看着我的月颖大小姐，大概正用
心电感应向我传达这样的教诲。
　　“总是让学弟出糗也不好意思呐，做为陪礼我也稍微说溜嘴一下吧？”
　　“不、呃，我不需要这种赔礼啦，毕竟都是我自做自受嘛。”
　　“那么，就当作我在自言自语吧！这个社团啊，并没有收纳一般桌游社常用的棋牌类
游戏，全都是必须花费许多时间游玩的角色扮演类。”
　　从芊亦学姊口中说出来的话，唤醒我昨天的回忆。
　　昨天在我回家之后，由于觉得哪里怪怪的便上网搜寻心中浮出的疑惑。
　　而那之后的结果也验证了我的疑惑确实有那么回事。
　　所谓桌游也就是桌上型游戏，虽说有许多需要耗费大量时间游玩的类型，但也有不少
是只需要十分钟至两小时内就能完成的游戏。
　　以比较著名的例子而言，也就是各式各样的卡牌游戏，其所需时间和一般扑克牌相差
无几，比起需要长时间游玩的TRPG，似乎短时间就能结束的棋牌游戏更被学校社团所接受
。
　　“前任社长、同时也是创社元老，再更多同时还是芊亦小女子我的优秀哥哥，他们创
社的目的就是玩那些和裹脚布一样臭长的游戏，来满足小圈圈的成就感呢！在毕业的三年
级那群人还在的时候，这个社团其实算是热闹的那种。”
　　芊亦学姊她轻抚着眼前的会议桌，那稍微有些恍惚怜爱的眼神，令我看得差点停下收
拾棋盘的作业。还好，我的意识还在，至少还能继续收拾桌面。
　　“不过，一旦他们不在了，这个社团就没人要来啦。毕竟原本就是令人困扰的团体嘛
，做为社团活动收藏的游戏也尽是些没人有兴趣的东西，现在才会变成这样……”
　　虽然说得好像是令人苦恼的话题。
　　持续说话的芊亦学姊，脸上露出的却是怎么看都只能以开心来形容的微笑。
　　“我……说太多了，剩下的留到以后再说。”
　　“咦？”
　　“嘻嘻，学弟，说溜嘴就是只有一点点情报才是说溜嘴喔！说太多就是我故意让你知
道了。刚刚都是说溜嘴，所以没啦──下次请早囉！”
　　什么鬼，明明完全就是故意想和我说的故事……
　　但也不是可以毫无理由就说出来的往事。
　　好感度还不够啊，都排在第二喜欢了还不够？要我打倒西洋棋这个强敌有点困难吧？
　　“那么就这样啦！下周再见哟！掰掰！月颖也是！下周该换妳来下了！这是社长命令
！”
　　“咦！”
　　“掰掰──！”
　　像座小型台风一样的芊亦学姊，凭着气势一口气说完话后便消失在走廊尽头。
　　“唉……”
　　居然能够让月颖发出如此颓废的叹气，看来芊亦学姊也不是普通人。
　　“呦吼──大家早喔──虽然时间其实不早了啦……嗯？怎么今天又是两个人？”
　　六点十五分，简直像是看准了芊亦学姊离开似的。
　　慈芳老师今天也直到窗外的夕阳洒落，才终于进入社团教室。
02
　　浩为：为什么慈芳老师总是那么晚才到社团啊？进到教室也只是拍拍手说大家可以回
家了，好像没什么意义吧？
　　月颖：……你不觉得比起在Line上面问我，不如和本人当面问清楚会更好吗？
　　浩为：呃，我不敢问啊……感觉慈芳老师也不会老实告诉我原因。
　　月颖：原因没什么好隐瞒的，不过在我解答之前，我才想知道你怎么会有那种想法？
　　浩为：哪种想法？
　　月颖：就是你刚刚说的，为什么慈芳老师不会和你说实话？
　　浩为：妳会问问题还真稀奇耶，今天没有用读心术吗？
　　月颖：哈啊？
　　浩为：不、没事，没事。妳想嘛，慈芳老师对社团好像不是很投入的样子……每次都
拖到芊亦学姊回家之后才现身，世界上应该没有哪个社团的社长和指导老师会每天错开吧
？会那么做的理由……我想，慈芳老师可能不是自愿担任桌游社的指导老师，既然对社长
都那么随便了，那么，对社员的疑问大概也只会简单打发而已。
　　月颖：原来如此，还挺有趣的推论。
　　浩为：有趣吗？真是神奇的感想。
　　月颖：总之我先给你最开始提问的答案，慈芳老师总是那么晚才进教室是因为她有额
外的工作要忙。
　　浩为：教师的工作？一般来说不会忙到那么晚吧？如果被同事拖住倒是另当别论。
　　月颖：那不是导师的范围，不过，姑且也算是教育者的工作。
　　浩为：大小姐，别再钓我胃口了，请您说得更明白点。
　　月颖：她在放学后会在教职员室里和学生进行交易，交易时间差不多就是和社团一样
的一小时至两小时。
　　浩为：交、交易？什么鬼啊？
　　月颖：就是肉体上的……嗯，这个你自己去确认比较清楚，我用说的说不明白。
　　浩为：妳那样让我更混乱了啦！肉、肉体？是……那个吗？心生交易……合称……
　　月颖：我不就叫你自己去看了嘛！你看过一次就明白了，别让我描述那种事。
　　浩为：是、是不可描述的内容啊……在教职员室？不好吧？很容易就会被看见了吧？
　　月颖：是喔，只要开门就看得见，反正不少人都知道了，慈芳老师并不介意。
　　浩为：这学校也太猛了！
　　月颖：？
　　月颖：总之，关于另外一个问题，慈芳老师对桌游社绝对不是漠不关心。
　　浩为：咦？可是……
　　月颖：要我说个具体原因的话──
　　月颖：因为邀请我进入桌游社的人，就是慈芳老师。
　　光阴似箭，时间稍纵即逝。
　　现在已经来到周五的放学时间。
　　下午四点二十分，因为从月颖那里收到暂时留下的通知，所以我没有离开教室。
　　坐在座位上假装滑手机的我，其实一直都在看Line上头有没有什么新的讯息。
　　还以为这位同时兼任我第一位朋友、交朋友的师傅、同一个社团的前辈、以及校园万
事通的女神大小姐又要发表什么独到的见解、或是给我什么课题去修行。
　　“请你假日的时候到专业发廊，让设计师好好整修一下那头乱七八糟的鸟窝。”
　　“咦？”
　　月颖头也不抬的看着手中的书本，用那样的姿势和我对话。
　　“老实说那个发型看了有点烦躁。”
　　不抬起头是为了强化自己的语言效果？
　　“呃、可、可是……”
　　“如果你不知道该去哪，那我推荐夏莉.美发沙龙，详细地址在刚刚已经传送给你，
请自行Google前往。”
　　叮咚，月颖的话才刚说完，我的手机便响起了接收讯息的通知，她是怎么在看书的同
时传送讯息的啊……
　　我拿起手机，用网络搜寻月颖说的夏莉.美发沙龙，一下子便找到官方网站，看来是
个规模不小的店面，点进去看之后。
　　看见价目表的我呆住了。
　　……其实也没那么夸张，就是和想像中差不多，是那种我以前完全不会去考虑的高价
位呢。剪个头发居然要花这么多钱，虽然以前就知道这种事，当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
候……
　　我感觉到自己的大脑在抗拒，我不是盘子啊！以前嘲笑现充的词汇居然反射到自己身
上了，一想到这里──
　　我忍不住做出无谓的垂死挣扎。
　　“……那个，百元理发，不好吗？”
　　“不好，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差劲。”
　　全世界辛苦经营薄利多销的百元理发店，请让我代替月颖大小姐和你们致歉。
　　“原来你那颗头是那样造出来的？给人的第一印象非常糟糕，要想改善人际关系的话
，不重新设计不行。”
　　百元理发店的阿婆，我相信月颖她没有恶意，请不要在我脑海里哭泣。我觉得妳剪得
还可以啦，不过我这种人的认同好像有没有都无所谓就是。
　　“难道你……是连到美容院消费都会破产的那种人吗？”
　　“不是啦，虽然有点舍不得，从学校那里申请到的生活助学金我没怎么在用，金额还
有很多，我想上个美容院是没什么困难，就是……会感到紧张。也有点那啥，毕竟以前的
我都是百元百元剪过来的，总觉得感受到文化冲击……现充和宅宅之间的金钱代沟啊。”
　　“端正自己的容貌，对现代人来说是基本技能喔？关于这点我想我也不必多做说明，
不如说你居然认为有人会主动和那头鸟窝打招呼吗？”
　　那个人不就是妳吗？月颖大小姐。
　　“不……倒也不是那样啦……原来如此，第一印象吗……确实以前我对这个没怎么研
究啊……”
　　开始在乎之后，不禁对自己产生了好奇。
　　我抓了抓自己那被形容是乱糟糟的鸟窝头，脱口而出：
　　“重新设计之后，会怎么样呢？”
　　“会变得很帅喔。”
　　心里涌出了莫名的振奋。
　　在那之后，月颖吩咐我要多存些钱。
　　做为往后治装的费用，做为脱胎换骨的准备。
　　这是必经的苦痛。
　　所以，可以的话在寒假找个打工，或者接接校内的工读机会。
　　要是不行的话，月颖似乎也准备了低配的方案。
　　不过，被我拒绝了。
　　“既然要冲就尽量冲吧！现在的我，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我了！”
　　这是我第一次，对自己心态上的改变有了明确察觉。
　　──会变得很帅喔。
　　也是我第一次，开始期待明日到来。
03
　　诚如前言所述，我是从乡下学校考试考上来的。
　　也就是说，自从我来到板菱高中所在的这座大都市以来，大约只经过一个月。
　　此时此刻，我深深的体认到。
　　要让以前那个骑着脚踏车在巷子里随心所欲钻来钻去的小屁孩，适应大城市里的交通
运输系统，似乎有那么一点困难。
　　“真奇怪啊，明明一直到捷运站为止都还很顺利的。”
　　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手中抓着手机的我感到前所未有的不知所措。
　　实在不想承认，在这个科技发达的时代，基本上是不可能会发生这种只有在动画里才
会发生的事情，要是说出去的话肯定会成大众的笑柄。
　　然而，它确确实实的发生了。表面上假装冷静来努力掩饰心中慌乱的我，已经无法再
忽视这显而易见的事实。
　　“我果然，迷路了吧……”
　　九月六日星期六，下午三点。
　　我在面临人生重大抉择的道路上，误入迷途……现在不是用漂亮话来让自己看起来不
那么蠢的时候。
　　在捷运站的地下出口，踏上嗡嗡运转的电扶梯，右手掌心贴著自动往上运输的扶手，
我利用空着的左手再度拿起自己的手机。
　　按照Google Map指示，走出出口之后会在左手边看见坐落城市中央的都会公园，右手
边是林间商圈，往商圈的方向前进一百公尺便能抵达夏莉美发沙龙。
　　看起来是很简单的路程，对我这种人生地不熟的人来说刚好，真不愧是月颖，大概连
我不是本地人都给考虑进去了，正当我满心欢喜的踏出出口时──
　　商圈是有了，眼前显而易见的商店林立，街道上的人们熙熙攘攘，成群结伴、有说有
笑的走着。
　　但没有看见什么都会公园，到处都是各式各样的招牌和商店，在原地以360度环视四
周后，我确认这附近真的没有任何公园。
　　“……”
　　此时的我已经在内心暗叫不妙，我不太敢继续看向手机，但不看也不行，我举起颤抖
的左手……
　　夏莉.美发沙龙这座目标建筑仍在Google Map上做为终点标示著，至于另一方面，利
用GPS定位出来的我的图标。
　　比起我搭上捷运的半小时前，代表本人的小蓝人不仅没有更接近夏莉.美发沙龙，反
而还离它离得更远了。
　　“真的假的啊！”
　　终于理解这个现实的我，甚至忍不住大叫出来。
　　捷运出口的路人并没有看向我，各人走各人的路，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真不
愧是大都市，和随便都会遇见热心阿婆的乡下完全不同，大家都好冷静啊，看来我不用指
望电视里常常会出现的开朗女高中生来帮我了。
　　我一边注意有没有人拨打一一零来抓我这个可疑人士，一边离开捷运出口，走进附近
的便利商店，经过一小段时间的冷气降温和排队人潮以及我吃完终于买到的冰棒之后。
　　我想，我大概是搭错站了。
　　不然根本无法解释现在这什么情况，根据刚刚上网查到的捷运路线表，我原本该去的
捷运站是稻川国小站，而我现在则是在稻川站附近。
　　
　　所以说，为什么会有和小学一模一样的站名啊？当初设计的人在想什么？没有人因此
误会而去客诉吗？哎该不会我是捷运开通以来第一位搭错站的人？那还真是可喜可贺……
真是如此的话，我去客诉搞不好会被客服人员趾高气昂的回嘴“别人都没事就你有事，是
你有问题吧？”
　　好凶好凶，所以客诉还是算了。
　　“唉……”
　　我拿起手边的宝矿力吸吮，铝箔包装的酸酸甜甜好滋味，希望能让因为莫名羞耻感而
发热的大脑冷却下来。
　　仔细想想，今天的真正课题并不是前往夏莉.美发沙龙。
　　实际上我只是要去发廊或美容院剪头发，无论到哪一家其实都可以吧？
　　当然，不能去百元理发厅，虽然眼前就有一间百元学生剪发在诱惑我，但必须坚定意
志……要是输给简朴心态的话又要被月颖唸了……嗯，话说被唸又怎么样呢？月颖不是我
老妈吧？但是我朋友，哈哈，有点搞不懂我在想什么了。
　　总之，收拾好吃完的冰棒包装袋和饮料瓶，我离开便利商店。
　　没有往捷运站走，而是让步伐踏往陌生商圈的方向。
　　往不知道有没有存在的美容院，前进！
　　经过大约半小时的时间，我又体认到──
　　在大城市没有Google Map的话根本逛不起来。
　　这里是哪里？我是谁？
　　看着眼前的高楼林立，我心里真的有着这样的感觉。
　　我记得我是顺着商圈的人潮走过来……然后往右边、再往右边，接着是左边？二十分
钟前的我到底在干嘛啦？你就直直走就好了啊！干什么弯来弯去搞到我现在……
　　眼前，清一色都是各式各种旅店的招牌，当然也存在着汽车旅馆，而且数量还不少。
　　原来这种到处充斥着遐想的桃色街道真的存在耶，第一次亲眼看到令我有些小鹿乱撞
的感觉，要是被学校的人看见我在这种地方可能会被误会吧？但学校的人要是出现在这种
地方就表示对方也有问题，我想应该是不会发生那种事……
　　所以，不远处那个很像慈芳老师的人影，应该只是长得很相似的其它人而已，对吧？
　　我躲在墙壁后方。
　　就像刑警连续剧常会有的场景那样，我将整个身子缩在没有营业的店面小巷里，只让
一点点视线露出去。
　　眼前是装潢有些气派的商务宾馆，在有着山林造景的门口，从里头走出了一男一女。
　　穿西装的男子不晓得在说什么，距离太远根本听不清楚，在一旁的女子倒是连连摇头
和挥动戴着手套的右手，当然，我也不知道那动作代表着什么意思。
　　男人手中提着黑色公事包，他们走到红绿灯旁，男子在接近马路的人行道停了下来，
女子歪了歪头，似乎疑惑著。
　　接着，男子。
　　猝不及防的转身。
　　扑向了女子！
　　“──”
　　女子并没有惊讶，她甚至还维持着笑脸……就把男子给打退了。
　　用一个响亮的巴掌。
　　扎扎实实、啪的一声，响彻整个街道。
　　男子摸了摸他的脸颊，然后发笑，哈哈哈哈哈……的笑声，同样在街上缭绕。
　　男子走了，搭上他招来的出租车，留下女子一人。
　　穿着深色套装的女子，拥有随风摇曳的及肩秀发，墨色的发梢被仔细修剪过，切齐平
整的刘海和精巧细致的脸蛋散发著典雅清新的气质。
　　叶慈芳老师。
　　和平时的马尾不同，如今的她让整个长发像瀑布那样放下来，令人怦然心动的样貌。
　　果然那其实不是慈芳老师吧？
　　整个人散发的氛围差太多了。
　　我认识的慈芳老师，总摆着一副懒散厌世的表情，脸上看起来就像贴了张生人勿近的
贴纸。
　　但眼前的慈芳老师，面色淡然的微笑反而为她增添近似神圣那般的神祕感，稍微凸显
身材的迷你裙套装，还有那肌肤若隐若现的黑丝袜……
　　商务旅馆、OL、中年男子、假日午后。
　　交易、肉体。
　　多亏月颖大小姐友情赞助的关键字，我的思绪完全无法不往那方面去思考……
　　“于浩为，你在那里干嘛？”
　　呜哇啊啊啊啊啊！
　　被发现了？
　　既然会被发现，这代表眼前的那个人……真、真的是慈芳老师吗？
　　“虽然今天是假日，但做为学生还是别跑到这种地方比较好喔，我数到三，在我数完
之前快点离开。”
　　“等等、等等等等等等！”
　　听见那略带慵懒的口气，我急急忙忙从还没有开启灯光的LED招牌下方窜出，仔细一
看招牌上写着奶姬酒吧，我在奶姬酒吧下方喘著大气。
　　“要那么说的话老师才是吧！为什么老师会和奇怪的男人出现在这里？”
　　“啧，果然被你看见了啊……”
　　“啧是什么？被看见又是什么意思？比起我的嫌疑，老师的问题好像更大吧？我可是
什么都还没做，清清白白的呢！老、老师妳……已经、已已已已已经……做了什么？”
　　“你在结结巴巴个啥鬼啊？讲话就讲话，不要含颗卤蛋行不行？你什么都还没做？所
以你是打算做什么囉？”
　　“没有啦！那只是随便讲讲的，我哪有那种胆子啊？重点是、老！师！”
　　“啊……烦死了。行了行了，我知道啦，看来要堵住你的嘴只能实际带你做一次了。
”
　　慈芳老师皱起眉头。
　　那是我平时在学校总会看见的表情。
　　如今却因为发型的差异，还有平时没画上的淡妆？显得格外新鲜。
　　那是飘着橘子香气、温温热热的掌心。
　　“实际做一次？”
　　“对，你好像还不知道吧？关于我的特殊课程，不过今天的生意倒是意外，我可没打
算让学生看见……”
　　越说声音越小声，到最后几乎是在碎碎念的慈芳老师。
　　将无法抵抗也没打算挣扎的我，拖进了商务旅馆──旁边的汽车旅馆之中。
　　其实未成年人也可以在汽车旅馆休息喔！这里并不是十八禁场所，不过还是请自重。
　　这是刚才在柜台的大姊姊热心补充的小知识，这句话肯定是对着我说。尽管慈芳老师
有着看不出年纪的童颜，但那身散发著成年人精练气息的套装太抢眼了，怎么想都不太可
能会误以为慈芳老师还未成年。换句话说，就是我的穿着太那个了，从国中穿到现在的
T-shirt果然不行啊，如果是月颖的话，大概会叫我别再穿妈妈从夜市买来的衣服，看起
来像长不大的屁孩，换上百货公司的衣服就会变成熟吗？应该不会吧。
　　“那么，该从哪里说起好呢？”
　　房间里飘来像是牛奶的香味，和原本就有的芳香剂混在一起，意外的并不难闻。
　　“要喝吗？这是香草茶。”
　　慈芳老师端来一个马克杯，上方冒着热气，放在我面前的小桌子上。
　　在坐在双人床上的我的面前。
　　不愧是一晚五千元的汽车旅馆啊，床垫坐起来相当舒服，冷气的调适也恰到好处，不
会太冷也不会太热，非常适合盖棉被休息的温度。
　　
　　“于浩为，你有对人恐惧症吗？为什么从刚刚开始就一直低头不说话？”
　　“不、不不不对吧！要说的话我才想问为什么我和老师会在这里！”
　　喀嚓。
　　咦？
　　慈芳老师，为什么妳手上拿着手机？
　　“OK！证据成功到手，作为学生却跑到汽车旅馆鬼混，这种事要是传出去你就完蛋了
。”
　　“妳说什么？”
　　“嗯？要解释的话就是禁止你说出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如果你说了我也会毫不客气
地和你同归于尽！”
　　“不、呃，哈？话说这里不是非十八禁的场所吗？”
　　“你认为那种说法能够让校务会议接受吗？尤其是板菱那风声鹤唳的性别教育委员会
，毕竟是重视校誉的学校呐，他们对这方面可是很敏感的。”
　　原来如此，我终于理解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不希望你在学校乱传什么奇怪的谣言，那样我会很困扰。相对的，要是我直接将
这张照片上报至校务委员会，你大概会被被退学吧。”
　　“好严重！老师只是很困扰，我却会被退学？差别太大了吧！再说这里是老师带我进
来的耶，如果我说了这件事，老师也会很危险吧？”
　　“你当然可以说，不过我不会让你拍到照片，现在才急急忙忙把手机拿出来已经太迟
了，既然没有证据的话当然也不会有人相信你啦。”
　　“哇哇哇！我的手机！”
　　居然直接让身子压过来空手夺白机，慈芳老师好凶！我从口袋拿出来的手机瞬间就被
橘子口味的白手套抢了过去，既然有那样的行动力，我想我也不用指望能顺利把它抢回来
……
　　“再怎么说也该稍微调查一下吧？毕竟我可是能够申请到奖学金的公费生喔？应该…
…应该不会那么简单就被……呃……”
　　所以说，保守秘密就好了嘛，何必要在这里辩论呢？如果对方是秃子凶悍大叔也就算
了，但现在对方可是清新丰胸美人，还是我的班导，和她对着干怎么想都只有坏处没有好
处。
　　“要说的话，这就是人脉的力量啊。”
　　“喔？”
　　原本我想直接投降了，但是，感觉继续听慈芳老师解释也挺不错。
　　“……你那什么闪闪发亮的表情，算了，反正我本来就打算稍微解释一下。”
　　月颖也说过类似的话，我果然是容易把心里想法写到脸上的人吗？
　　慈芳老师坐到另一边的沙发椅上，并没有和我一起坐在双人床上，有点可惜的感觉。
　　她从桌子上拿起另一个冒着热气的马克杯，细声啜饮。稍微仔细一看，慈芳老师画了
淡妆，略显柔和的表情也和平时完全不同，相当吸引人的大姊姊啊。
　　“用贴近你们的说法，老师我只是在交朋友。”
　　“那个，会一起到旅馆的异性朋友，一般来说好像是叫做……”
　　叩咚。
　　慈芳老师将马克杯放到桌面上，站了起来。
　　“于浩为，你好像也在交朋友呢？但是啊，用老师我的经验来看，高中时期的朋友可
有可无。不过，既然是板菱的话倒也不完全可有可无。”
　　原来老师高中时期是边缘人吗？真是看不出来耶，啊，如果是平时那副要死不活的样
子，或许真的会交不到朋友。
　　“……我的意思是说，在普通高中交到的普通朋友，在出社会之后除了伸手和你借钱
、或者拉直销下线以外，根本没有任何实质意义上的帮助。”
　　好悲观啊，老师，这个，应该不是可以和我诉苦的事情吧。
　　“于浩为，你很幸运，既然来到板菱就好好把握。幸运的话，或许可以少少打拼三十
年呢。至少老师我是好不容易接触到上流社会的人脉，现在才终于有一点活着真好的感觉
。”
　　“老师，我认为不应该用那种利益算计的心态去交朋友。妳不觉得就是因为妳那种想
法才导致自己陷入那种……地步吗？”
　　“那肯定不是，倒是因为以前的我太过天真，才造就现在这个强大的我。”
　　慈芳老师话说到一半，陷入了沉默。之后她决定到热水器那里再冲一杯香草茶，虽然
是即溶包，味道还不错，也可能是我的舌头随便喝都好喝的关系。
　　“总之，刚才你看见的那个男人是某间公司的董事长、同时也是板菱的毕业生。为了
叙旧才来找我，至于我们之间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我可以直接和你说并没有发生任何你妄
想的情况，从以前到现在，无论和谁都未曾有过。”
　　特地强调了从以前到现在，老师妳几岁了啊？就某方面来看，这好像不太妙吧。
　　“叙旧？”
　　“嗯？啊、对呢，你好像还不知道这件事。基本上，关于我的话题在开学前三天就会
传开了，到现在都不知道的话就代表你果然没朋友呢。”
　　“我有啦！我知道老师妳放学后都在教职员室对吧？之后、之后就……”
　　“之后的事情怎么样？就跟你说讲话别吞吞吐吐，虽然很想叫你像个男人好吗？但这
句话在现代越来越不管用了，还会起不必要的争议。反正你别浪费时间，快一点。”
　　“我朋友说老师妳在教职员室进行肉体交易。”
　　“噗──咳、咳、咳咳！”
　　所以我才不想说的嘛！连本人都被吓得不轻啊，还好并没有吐出香草茶，看起来只是
噎到口水而已，慈芳老师拍著自己的胸口稍微缓一缓便停下了咳嗽。
　　“那是谁和你说的？”
　　“呃……”
　　好可怕的语气，慈芳老师浑身散发著下一句话就会喷出我要去杀她全家的威压感，我
如果在这时候说实话岂不是在出卖朋友吗？
　　“……反正会故意说这种话来误导的人就只有林月颖那小王八蛋，你完全不用包庇她
啦。”
　　“是、是这样吗？”
　　“果然是她！”
　　要我这个会把内心想法写在脸上的人来保守秘密还是太困难了。
　　话说，小王八蛋……月颖大小姐，妳和慈芳老师之间又有什么过节啊？
　　经过慈芳老师一小段时间的解释之后，我才理解放学后教职员室里的真相。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烦恼的学生会主动来到慈芳老师那里倾诉苦恼，或许是家
庭、或许是交友、或许是追星……或许是恋慕，各式各样的问题。
　　慈芳老师不会帮忙解决苦恼，她只会倾听而已。就像垃圾桶一样，单方面接受别人倒
出来的垃圾，不回收、也不销毁，只是让垃圾不断的倾泄出来。
　　即便如此，对学生来说这样也就足够了。
　　“烦恼相谈室？”
　　“对，差不多就是那样的感觉。毕竟板菱的学生都很优秀呢，我根本没必要插手什么
，学生们也知道啦，他们自己就能解决问题。但是，还是想要有人能够听听他们所说的话
。”
　　不奢求烦恼能够立刻解决，只是希望有人能稍微陪伴、一起度过难过的时间，我好像
可以理解那样的心情。
　　“一般来说，这服务要收费喔。”
　　“居然是要收钱的啊！”
　　“那是当然的吧？作为老师往后优秀人脉的来源，我可不希望我帮到的人是‘习惯不
劳而获’或是‘喜欢不劳而获’的类型。”
　　坐在沙发椅上的慈芳老师将手边的包包打开，从里头拿出一个半透明的小箱子。
　　那是在便利商点或手摇饮料店都很常见的箱子──捐款箱。
　　“当然作为教师的我不可能收学生的钱，虽然很多学生比我有钱很多。相谈室的收入
都捐给弱势儿童基金会了，我本人半毛钱都没有吞过，以前的收据都还留着，你想看吗？
”
　　“不、不用了”。
　　如果我没有眼花的话，捐款箱里面塞得满满的都是蓝色小朋友或褐色棒球队……
　　“我可没有限制金额多寡，要捐多少都交给学生自己决定。不过嘛，最近我觉得这种
像是竞赛一样的透明箱子可能会给学生不必要的压力，所以不会这么直接的拿出来给人看
，今天因为是特例所以才拿出来的，希望你不要将这个放在心上，照自己能力捐款就好。
”
　　“今天也要收钱吗？”
　　“嗯？我可没有那么说，如果你有烦恼想聊聊的话，倒是另当别论。”
　　“呃……”
　　慈芳老师将小箱子收回包包，接着将马克杯里仅剩的一点香草茶也喝了精光，就像是
把想说的话都说完了，她吐了口气。
　　“今天算是我的过失，我真的没想到板菱那么重视纪律的学校会有学生敢在人来人往
的假日午后跑到商旅街游荡，要是被学务处发现、你又说不出好理由的话，可能会记到小
过以上吧？哎，会在这种时候乱跑的学生真是很有种呢。”
　　“那可真是，非常对不起……”
　　“旅馆的休息时间还有两个小时，你可以继续休息，也可以直接离开。我想说的话都
说完了，你应该能理解吧？只要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当作没有发生过，那么对你我来说就不
会有任何问题。之后也请你尽量不要跑到这附近，学生手册上面其实有写这里是不安全地
带，我想你大概没在看，现在确实是没几个学生会看了。毕竟板菱是私立学校，在校规方
面有一定的严格度，还请你稍微留意。”
　　慈芳老师将我的手机丢还给我，接着转身，对慈芳老师而言，今天的会谈大概就到此
结束。
　　但是，对我来说并不是如此。
　　“慈芳老师。”
　　“嗯？”
　　我伸出手，拉住那肩膀的衣角。
　　“可以请妳听听，我的烦恼吗……？”
　　我一直都很想找个人说话。
　　关于过去的我其实是什么人、现在的我该怎么做、要是过去的记忆苏醒了该怎么办，
如果一直想不起来又如何？那名为不安的恐惧总是占据着内心。
　　“原来如此。”
　　慈芳老师挨在我身后，柑橘味的清新香气萦绕在四周，令人心旷神怡。
　　在双人床上，我环抱着屈膝，面对墙壁似乎会让我比较容易开口。我缓缓说出我失去
记忆以来感到不安的每一日，暑假看着日历一天天过去的寂寥。
　　坐在双人床另一边的慈芳老师除了挨着我的背以外，偶尔也会出声附和，让我知道她
还待着，让我感受到我自己其实还活着。
　　我不断不断像个坏掉的答录机一样，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例如想要回国中看看却被妈
妈强烈阻拦，想找毕业纪念册却发现根本没有买，当我回过神来，自己已经来到城市，想
要再回到国中的乡下是不太可能，至少对于贫穷的我来说，不可能花费大把金钱，只为了
莫名其妙的理由而搭高铁下乡。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还在乡下的时候，完全没有国中时的同学来访，这令我感到非常不
安。我是可以强硬突破妈妈的，但我不想要让妈妈伤心，也不想面对可能会迎来悲哀的现
实。
　　国中时的我，做人究竟是有多失败啊……
　　“你的身体意外结实呢。”
　　在我自言自语的同时，慈芳老师轻抚我的背部，我不知道怎样才算是结实的身体，既
然慈芳老师那么说就是那么回事吧，不过那又如何呢？
　　“于浩为同学，虽然你说你没有以前的记忆、想要重新来过，但那种事情是不可能的
，以前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不会消失、也不会被遗忘，过去的残渣其实都还遗留着，只是你
不想去面对而已。”
　　“我……但是，现实就是如此啊？我真的不记得以前发生的事情，就算要我去面对我
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感觉不像是在质疑我说谎的温柔语调，慈芳老师摸完我的背之后，又将手掌放到我的
头上，像是在鉴定什么珍宝那般小心翼翼的碰触。
　　答录机断路了。
　　面对墙壁的我，将一直埋藏在心里的怨念说完以后，进入了不知道该如何运转的空窗
期。
　　慈芳老师仍温柔轻触我的发丝、我的肩膀、我的背部、我的腰间，在静止流逝的时间
里，施与受的对象似乎逆行了，身体被那样细腻的抚慰，感觉自己的思绪陷入有点恍惚飘
飘然的感觉。
　　“你啊，真的很努力呢。”
　　“啊、啊啊……”
　　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不知道，当我回过神来。
　　我正在哭泣，像是被打开的水龙头那般，失控的泪水不断喷涌。
　　“辛苦你了，于浩为，我已经知道了。”
　　我的情绪有些激动。
　　“我知道过去的你比谁都还要努力，所以。”
　　慈芳老师传来的话语就像天使、也像是魔女的呢喃。
　　“你可以安心死去了。”
　　我睡着了。
　　在摇篮那般的呓语中，在柑橘清香的怀抱中，在朦朦胧胧的泪水之海之中。
　　我没有再继续作梦。
　　对，其实过去一点事情都没有。
　　为什么会忘记了呢，我曾经说过的这句话。
　　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当然没有回想起来的必要。
　　但是，那不是可以轻易忘记的事情。
　　这句话又是谁说的呢？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
　　“早安啊，不过现在应该说晚安了吧，于浩为。”
　　慈芳老师还待在我身边，在双人床枕边，脸上挂著懒散却迷人的微笑。
　　“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柑橘香气转变成了柚子香，仔细一看慈芳老师身上还冒着微微热气，刚刚洗过澡了吗
？有种莫名的色气。
　　“为什么老师会在这里？不对，老师妳怎么还在啊？”
　　“不就是伤脑筋的学生自顾自睡着害我只能好人做到底了吗？难道房间超时你愿意付
钱？一小时七百元喔。”
　　“非、非常抱歉！我居然睡着了！话说我怎么会睡着啊？”
　　“哎，既然过去都过去就算了，这下终于能正式散会啦。”
　　慈芳老师起身伸伸懒腰，那略显湿润的秀发随之摇晃，躺在床上的我也跟着直起背。
看起来有气无力的背影，感觉慈芳老师是真的累了，怎么不干脆和我一起睡呢？这种问题
虽然想问但应该不能问吧。
　　“那么，老师我先走囉。”
　　嗯？感觉刚刚好像也有类似的对话，但是？呃，我到底该从哪里开始读档啊？总觉得
脑袋可以理解现在的情况，却又好像丢失了一部分数据。
　　“等、等等！”
　　对了！我想起来了！
　　“老师说过可以倾听烦恼对吧！”
　　从床上跳起来的我抓住了慈芳老师的侧背包。
　　在那一瞬间，慈芳老师感觉像是僵住了一样。
　　“嗯对……于浩为，你有什么烦恼吗？”
　　我现在确实有个迫切需要解决的苦恼。
　　虽然老师不会帮忙解决，不过这个问题的话应该没有到那种程度，哎其实也不算什么
烦恼吧，我会那么说只是希望慈芳老师可以留下来罢了，毕竟有熟人的话心里总是比较踏
实。
　　“请老师告诉我──”
　　刚下床的我。
　　“我要怎么样才能到夏莉.美发沙龙？”
　　不知为何，心情意外的舒畅。
　　“……”
　　相较之下，慈芳老师倒是露出一副下一秒就会杀人的恐怖微笑。
　　“要收费喔？”
　　“……那还是算了。”
　　慈芳老师丝毫不掩饰内心气愤的大力甩开我伸出去的手，迳自往柜台的方向走去。
　　话说回来，白天的时候她也直接甩了过去的学生一巴掌呢，虽然人长得很漂亮，发起
脾气倒也没在客气。
　　“那么，肉体交易到底是啥意思啊？”
　　实在无法想像那样的慈芳老师会进行那方面的事情，毕竟她本人也否认了。
　　“只是月颖大小姐在开玩笑吗？”
　　怀抱着没有解答的疑惑，我在月空之下漫步。
　　之后我又多花费两个小时才走到捷运站，并且直到隔天我才终于找到夏莉.美发沙龙
。
─
到此为止，第一阶段的主要人物介绍算是结束了。
接下来，从第4章开始终于要进入第一卷的主线剧情。
由于不是纯粹的单元剧，所以会进展到第6章的时候才一口气贴来PTT。
周更连载会先在原创星球放行。
http://www.novelstar.com.tw/books/182.html
接下来，关于看完目前进度，对第0章有可能会产生的疑问。
要解释的话，请把国中生于浩为和高中生于浩为分割开来。
这两人的精神状态差异很大，基本上可以当做不同角色。
至于实际上差在哪里，目前还不能说，因为会剧透到很后面的剧情...
这个很后面的剧情，甚至到第一卷结束都不会全部出现...
接下来，是关于作者本人的闲聊废话。
身为人生失败组的边缘作者居然在写边缘人如何脱离边缘和各种人生胜利组打交道的故事
....
这才是真正的轻小说标题吧？
第一卷原本暂定8万多字。
但不知道为什么主角内心的废话越写越多，感觉要破10万字了。
希望能在8月之内写完，至于之后就...再说吧。
感谢各位愿意抽空阅读，无论好坏，有什么感想都可以提出，再次感谢。
最后说声晚安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