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吉：
写信给你，又是许久的事了。
十二个生肖，今年回到了马年，我的人生里已经经过马年三次，而你，
却没能过到自己的第二个马年。十二再加十二，你也要二十四岁了才对。你
是否我曾怨恨过我只在过年时分想起你？年复一年，有时看着大学校园里的
年轻男孩，会去想像你是否长得跟他们一样？而现在，才发觉那些校园的孩
子已经比你年纪还小了！忽然之间我无所措手足，深怕我无法再找到你的身
影; 深怕自己丧失想像的能力，无法想像又无法回忆，这才是我最大的恐慌。
曾经有这么多的问题想问你，而你却没有回答过我任何一个。我忝活多
过你十四个年头，却没有一丝快乐与满足。 父亲的不忠、姐姐的自利，有时
真的不晓得这一天天的日子在我的人生中扮演什么样的意义？而这些你无法参
与的生活，你在另外一个世界也经历过吗？去年此时，阿嬷骤逝，我跪在堂兄
弟姐妹里，想的是不能参与的你。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族里，即便身为你的
姐姐，我的排序还是在你之后。但，你对其他人而言，
只是一个永远空缺的位置。
是怒、是恨、是悲，事过境迁无数年，我多想要那个当年犯错的人向你跪
下。我更想要这家族里的大人吃下他们当年对着我们一家子女人说得难听话语
，而去年我就与他们跪在同一块空地上，闻著同样的香烟嫋嫋。回到马年，十
几年，我从一个国小生变成研究生，太早看尽人情百态却在书堆、纸堆迷宫里
走不出来，我在何处？你又在何处？还记得有位高人在你病危的时候是这么说
的：肖马，名字里不能带弯折，是为马失前蹄。小时候我不懂，如果真是如此，
岂非当初给你起名字的先生不好？你的人生，我的人生，究竟是谁的波澜多？
是谁活在薄冰上，步步为营？
亲爱的吉，妈妈总要我别多提你的事，在爸爸面前，他心里只有那个私生
子、在外人面前，妈妈说这叫做倒房，对我与姐姐将来婚事不好。有时不禁踌
躇：这样的家庭，我都快要不再相信爱情了，倒房与不倒房，有太多差别吗？
我不平衡！也不服气！小时候人人说我们长得像，我以为只是因为我们都有内
双眼皮以及白净的皮肤，现在我才知道，我们像的是苦痛，你的又快又急，我
的却是凌迟......。
过年又要到来，今年是我第一次不会在台湾过年，也成了第一次无法去山
上祭你。没有谁提醒我这时是年节，毕竟我没有台湾的新闻节目好看，也许是
这许多年来，我的身体已经有了记忆。时间到了，就想起你，就变得非常惆怅
与感伤，无论身处地球的哪一端。请你原谅我今年无法替你准备吃食与红包，
二十四岁的你，都好吗？
二姐姐 Los Angel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