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袖红镶边原著小说.外传节录试译(2)
本篇〈无人的居所〉是以王的视角出发,原本是收录在本传中两人的长子出生后的〈系马
树〉章节到德任封嫔前的〈有朝一日的约定〉两章之间的故事,但因为种种问题没有收录
在本传,最终以外传的形式呈现。
*
因为小说里的称呼和电视剧不同,先来个对照文。
王大妃/慈殿/英祖继妃/贞纯王后金氏
孝康惠嫔/慈宫/正祖生母/惠庆宫洪氏
庆寿宫/和嫔尹氏
*
外传、无人的居所
偏殿里争论又延长了,臣僚们说出正确的话。因此,王必须用比他们更正确的话才能够与
之抗衡。未曾有过认输的打算,终于赢了、但胜利所带来的快感却非常短暂。反正是明、
后天又会再一次反复的日常生活。解决一个、很快又会再度提出另一个争论点,好不容易
才甩开一切、不一会又会抓住裤角。
有必须要去的地方。不,是有必须要见的人。
德任,他想起平时因为尴尬而喊不出口的名字,有时甚至会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这样喊她,
即便他本人是至尊。此刻也是如此,虽然只是在心里面反复思考着,心情却很微妙。
但他还是想要见她。
真难得,偶尔也会有与德任僵持不下的时候,她是为王的他也绝对赢不了的对手。与能够
看清内心想法的臣僚们不同、更复杂也更困难,但他并不讨厌与她的争吵,若她吵赢了便
会神气活现,不过此时只要他假装生气,她就会低头向他撒娇认输,那种感觉对他来说又
更好。
“昭容去哪里了?”
德任不在房里,迎接他的只有空无一人的居所。
“娘娘去王大妃殿请安后……”
“昭容没有回来而是去了其他地方吧?”
王轻易地理解了宫人的窘迫神色。
“娘娘和其他宫房的宫女们在一起,小人会请娘娘尽快移步回到居所。”
那是能猜到她和谁在一起的意思,德任在宫里的朋友是谁显而易见。
王一直都对她们抱持怀疑,他认为她们只是依附着她想从她身上讨些好处的家伙、或是贪
图日后亨通的骗子。是故当她怀孕时,她们带来的糕点、水果等都被退回,他不顾她的遗
憾,试图将那些击退。因为王很清楚大部分的孽缘都是戴上朋友的面具靠近。
“她们是臣妾的朋友。”
但德任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更用这句话说明了她的态度。
那些宫人也一样,被王的警戒吓到,甚至在逃跑时还偷偷看了他的眼色,但不久后又会悄
悄地回到德任身边。当他认知到想要切断她们之间的感情像是用刀割断水流一样白费力气
时,也不得不只能承认她们存在的事实。
她们之间似乎有着对王来说难以理解的感情。
与自儿时就在身边陪伴侍奉的宦官们的感情或是登基后一起喝酒的忠臣们的信任完全不同
,这样的感情对他来说是一种完全陌生的观念。
即便如此,他还是慢慢地理解了。不,应该说熟练地装作自己已经理解的样子或许才是更
正确的表达方式,他不存在这样的一面,只要他还是一国之君,就不会有这样的一面。
“随她去吧。”
王对宫人摇了头,决定要继续等待。
一坐下来,徐尚宫就理所当然地为他翻开书本,而他也习惯性地用眼睛摸索著文字。
但今天是个不同于以往奇怪日子。
无法集中精神的王移转了视线,环顾眼前少了德任的这间空房,以前总觉得这个空间不适
合她,但此刻却反过来只感受到少了她的这个空间似乎有些格格不入。
即便承恩后移转了居所,德任也有非常长的一段时间并未去解开那些行李,装满了她的私
人物品的包袱就这样紧紧地绑起来,被放置在房间的角落里。
王一直觉得那个景象像是一把有着锋利双刃的剑。
她是一个谨守分寸的人,王坚信她不会背叛自己,但却又害怕她不知何时会带着那些包袱
突然消失,尤其是在他无法理解她的想法的那些孤独日子里,那把剑便会刺向王的心。
当德任后来终于解开包袱,开始在房里摆了很多东西,淌著血的他的心也愈合了。
“因为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
看到王重新整理过的居所,令德任感到非常不好意思。
在那以后,这个地方很快地以令人惊讶的速度成了她的专属空间。
即便忙着照顾突然长大的孩子,德任依然坚持要亲自整理房间,能够经常整理就算值得庆
幸了,但她偶尔也会小小地偷懒一下。
破烂的纸团集中在角落,书本和毛笔放在衣服上,又在上面堆了其他衣服,总之就像那样
放著不管,然后再来说找不到东西,接着又为此翻遍了居所。
“每个人都有只有自己才知道的规则和秩序。”
王一边咂著舌、一边看着德任理直气壮地说著只有不爱干净的人才说的出口的辩解之词。
“我担心儿子看着妳会有样学样。”
“这样的话,那就请殿下教臣妾怎么整理吧。”
德任回敬了王。
“等等,殿下也不是很会整理的类型吧。”
“什么意思?”
“若是宫人未在一旁提醒,连哪里有什么都不知道。”
如鱼得水的她说道。
“要是找不到东西的话,就会嚷嚷着‘我难道是悠闲到连那种琐碎的小事都要知道的人吗
?’……您不是都会这样说吗?”
甚至还模仿他的语气咯咯地笑了起来。
“妳最近很有气势。”
王感到无语。
“不觉得和殿下很像吗?”
德任没有理会王。
“再试一次如何?就算是鸡毛蒜皮般的小事臣妾也都清楚记得……”
“别试了。”
王叹了口气,德任又笑了。
“真糟糕,必须让儿子看着学习的父王和母亲都不太行。”
德任脸上的笑容瞬间失去踪影,胆敢自称为国本之母是大不敬,她低下头轻轻咬住自己的
嘴唇,尴尬的沉默在空气之中流淌著。
“是啊,看来父王和母亲都不怎么样。”
因为那是王所珍视且不想要破坏的瞬间,所以他违背了自己的本性并未加以指责。
“但还是比不上我。老实说,我比妳更会整理。”
德任睁圆了眼睛。
“嗯,就当是那样吧。”
她小心翼翼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王对此感到满意。
“不是就当是那样吧,而是事实就是如此。”
“看来殿下理解到的事实和臣妾理解的到事实之间存在着很大的差距。”
她的唠叨鲜明地在耳畔回荡,令他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
“……难道您哪里不舒服吗?”
看着自己笑起来的王,徐尚宫被吓了一大跳。
“该不会是小人方才呈上去的那些点心出了什么问题吧?天气果然还是太过溼热了!”
“不,不是的……”
“要传御医吗?还是要找药院都提调过来?”
王才训斥一下便干咳了一声。
“行了,寡人读一点书之后就离开,真碍眼。”
因为无法收拾眼前的事态,王只好把徐尚宫给赶出去。
被打断了的注意力没有再度归来的理由,王于是放弃了读书,只是等待德任归来。
真神奇。平时只要有任何事无法掌握就会令他感到不痛快。不,应该说赶紧解决这件事,
马上再接着做另一件事,随时都在被追赶中度过,压力是他的日常生活中,绝对无法被摆
脱的伙伴,但只是愣愣等着她的此刻却稀奇让他感到很平静。
“殿下不一定要事事都亲力亲为。”
德任经常这么说。
“只要适当地放手让一切顺其自然,无论如何一定会慢慢步上轨道的。”
她只是依据自己在宫人时期的经验耸了耸肩。
“那不过是地方官吏随口说说的闲话。”
而他总是会那样反驳她。
“君王不能如此,若为了自己的舒适而放任不管,错误的习惯便会扎根,贪官会借机取得
势力,百姓将因此陷入涂炭,是故君王不能轻易地放下那之中的任何一个。”
但德任的表情有点奇怪。
“妳会炫耀吗?”
王以为德任会跟他玩文字游戏于是先发制人。
“不会。”
她不带一丝调皮地摇了摇头令王感到惊讶不已。
“臣妾对于殿下是由不得自己的人这件事感到十分庆幸。”
王因为德任的微笑很温暖而把那句话当成是好的意思。
由不得自己的人……王苦涩地再次审视那句话的意涵。这是想要理解王的德任经过一番苦
思之后得到的定义,也是她对于作为王的不得不的理解。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她就只是在迎合他。
与其向他提出请求,不如尝试自己解决,在试图进行对话前,首先观察他的眼色,再依此
去做出判断。然而,比起相信他……她似乎更有意愿去依靠不是他的其他人。
“若有什么不够用的话就跟我说吧。”
王三番两次地请求道。
“妳的丈夫是我,守护妳的人也是我,所以……不管是妳需要的东西,还是觉得有遗憾的
事,都不要对别人说,但一定要告诉我。”
“臣妾没有什么要拜托殿下的。”
德任并未回应王,只是挂上了冷笑。
虽然德任的冷笑很多时候单纯只是她机伶的处事方式,但却也因此成了划清界线、保持彼
此之间距离的固执,就像王成不了平凡的男人,德任也不具备后宫的天赋。
知道德任为何会那么做的理由只令王感到更伤心,他讨厌她对自己的偏见。
爱慕某个人对他来说是第一次,因此感到生疏,承认不该有的感情也是第一次,所以感到
愚蠢,他无法坦率地表露感情的性格,让彼此间的误会渐渐累积起来,但连他想要挽回的
尝试都拒绝、甚至还试图推开是不近人情的。
德任在独自思量之后筑起心墙、连带曲解了他的好意这件事令王感到不是滋味。
王因此大发雷霆、说了些无理的话。自以为是对她好,却反而因为错误的事由导致在彼此
的心上留下了伤痕。
“今天要好好表现。”
王在空无一人的居所里下定了决心。
“待会见了面,就只说好话。”
王为了摆脱尴尬又焦急的心情而喃喃自语。
她为何不快点回来呢?
他不可能一直枯坐在这里等到德任回来为止。缜密地计算日程的话,只是这种程度的越轨
,就足以令他感到内疚,但能够短暂见到她的快乐最终战胜了如同枷锁般的感情。
她也会在等待我的时候回忆起各种的往事吗?会因为往事里留下的那些伤痕而感到后悔吗
?会因为好奇为何他不快点过来而感到焦虑吗?会知道无论如何都想找借口见一面的欲望
吗?毕生从未有过的种种疑问再次浮上心头,不过王很快地就斩断了暂时膨胀的感情。不
可抱持过分期待,为了不想受到伤害,他轻易打消了念头。
内心隐隐作痛的王在空无一人的居所里来回踱步。
也许有需要维修的地方,仔细观察墙壁和地板时,无意中发现了放在用梧桐树制成的书柜
上的杂物,在小瓷器和花花草草之间有用布条缝制成的东西,王很快就认出那是什么。
“这是臣妾和朋友们一起用布条做成的。”
那是不久之前德任才向他展示、并炫耀的东西。
“臣妾想把这个玩偶送给元子。”
他大概知道她经常和被她称为朋友的几位宫人一起读、写和制作东西,特别是冬至的时候
一定会聚在一起制作福笊篱。
“这个做的最好吧?”
德任拿出了一个虽然是作为消遣制作的玩偶,但颜色搭配的非常好。
“是妳做的吗?”
“啊,不是的,是景熙做的。”
德任补充道,她可能以为王不知道景熙是谁。
“就是那个长得很漂亮的内人。”
他知道她说的是谁,正因为见过那张脸,所以王对于德任的这番话感到非常讶异。那是由
十分平凡的眼鼻嘴组成的一张脸,在王的眼里德任的外貌比景熙更加出色。事实上,若非
像德任那样引人注目的人,女人的脸对王来说看起来其实都差不多。
“妳是怎么和她变亲近的?”
“和景熙吗?”
似乎是因为这样吧,德任歪著头思考着。
“景熙因为姣好的外貌刚开始非常受欢迎,小宫女们都像飞蛾一样往她的身边聚集,臣妾
当时也是如此,直到后来才知道她的脾气实在是令人难……”
德任耸了耸肩。
“小宫女们全都离开了,只剩下臣妾留了下来。”
“妳为何会留下来?”
“因为和景熙有同样反应的人不多。”
德任嗤嗤地笑了。
“因为每次被打的时候都会暴跳如雷所以吃了不少苦头,但吵著吵著就产生了感情。”
“不是说有个经常和那位内人吵架的宫人吗?”
“没错,她是福燕。”
王只是附和了一下,德任马上就回答了。
接着,德任又拿出另一个玩偶。不,应该说那是为了制作玩偶缝制的令人震惊的成品。
“这不是用来诅咒的东西吗?”
德任看着一脸嫌恶的王笑了起来。
“福燕能做这么多针线活已经是奇蹟了。”
“不是用来诅咒的东西,那是什么?用稻草编织成的咒物应该会比这个更可爱吧。”
“用她的话来说是男孩们会喜欢的地下国大敌,是某种传说中的妖怪。”
在地下国大敌被冻死之后,可能看起来就会是那样吧。
“其实福燕也是因为和景熙纠缠在一起才变亲近的。”
德任说道。
“臣妾和福燕本来只是在被监察尚宫带走的时候才会见面的关系,臣妾是因为恶作剧被发
现,而福燕则是因为常常不小心打破尿壶或把晾衣绳弄断遭到训斥。”
“原来是和她一起受罚啊。”
“没错,她常常可怜兮兮地说著就算只是被抽打小腿也会死掉,臣妾看到她的样子就笑了
,结果因为笑了被说看不到反省的模样而加重处罚强度。”
王静静地倾听着,他想要了解他所不知道的她的世界。
“但除了景熙,其他人根本不是她的对手。福燕和景熙动不动就吵架,某次正好大吵大闹
的时候,无辜的臣妾正好经过附近,于是就倒楣地被卷入其中。”
虽然对无辜被卷入其中的部分感到怀疑,但王仍继续倾听着。
“臣妾真的纯粹只是为了防御而挣扎,但回过神一看竟把她们都打倒在地,莫名地就打赢
了。”
德任笑了起来。
“是啊,妳哥哥也说过妳小时候好像还会和人打架。”
“嗯?不知道哥哥把像麦田里的麻雀一样文静的臣妾说成什么,但事实并非如此。”
首先,从像麦田里的麻雀一样文静那句话开始,王就对此嗤之以鼻,因为德任绝对不是一
个非常安静的存在。
“总之,这是臣妾宽容地让景熙与福燕和解,令水火不容的她们成为朋友的故事。”
德任以令人不甚愉快的美谈结束谈话。
“那剩下的另一个人呢?”
王问起并未让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某位宫人。
“听说叫作英姬……”
德任看着最后一个玩偶,明明比福燕做的更俊俏。那个玩偶是黑狗的模样,虽然做得并不
是非常好,不过看得出来很下功夫。
“就算不被认可或结果不太突出,也是一个认真地过生活的孩子。”
“妳还说过她是不会给人留下奇怪印象的孩子吧?”
“天啊,您还记得那些吗?”
德任对此感到惊讶,当王终于回过神来,对她说自己不会忘记关于她的任何事时也觉得有
些不好意思,于是便假装像是若无其事般地点了点头。
“臣妾其实也不太清楚自己是怎么和英姬变亲近的。”
德任露出十分抱歉的表情。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一直陪在臣妾的身边。”
“她应该也有她为何会这么做的理由吧。”
不论季节交替、还是刮风下雨总是一起度过的缘分,不经意地在忙碌生活中忆起了往事,
她们是拥有共同经历和过往的关系。
比起波澜壮阔的各种事件,这样的情感反而更难觅得。
“您怎么会如此了解臣妾的想法?”
德任咧开了嘴。
“难道臣妾不小心袒露真心了吗?”
她若无其事地按著自己的胸口。
“若能完全理解妳,我就别无所求了。”
直接切入重点的王说道。
“臣妾也是如此,希望殿下的心里能够痛快一点。”
“妳明明很了解我,但为何总是这样?”
“您说笑了,臣妾虽然自认了解您,但还是每每感到惊讶。”
本来还想要说点什么,但她似乎改变了主意,或许是想着要避开自己不应该涉足的领域吧
。
“啊,总之,殿下说得真好。每一个人的人生和做出的选择都有各自的理由。”
她用充满了爱意的眼神看着玩偶们。
“只要把这些放在身边,就会常常想起她们吧?”
“哪一个是妳做的?”
王突然问道。
“元子说喜欢就拿走了。”
“我没看过元子拿着它。”
“您应该没见过。元子才一拿走就开心地一直玩,结果就弄坏了,因为无法修理于是被乳
母扔了。”
“元子果然像妳,力气像牛一样。”
“若是想要讨臣妾的欢心,就要说长得像花或柳枝,说臣妾像牛是什么意思?”
德任咂了咂舌。
“现在看来您不像景熙、更像福燕。”
“什么意思?”
“您不会看眼色这一点和福燕很像。”
德任看着哑口无言的王大笑道。
他至今仍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为何她不喜欢像牛一样的称赞?明明是可爱又值得感谢的
牲口,女人的心还真是令人难以捉摸。
花也好、柳枝也罢。没错,确实有一种与她非常相像的花……是芒草花,因为是十分常见
的花,总觉得会一直在身边,是那种一旦见不到就会令人感到惆怅的野花。
等等,就算说长得像芒草花,也会被讲成是杂草吗?
苦思之时,突然有个让他感到心里不舒服之处。王看到了被德任摆放在文件柜上面的三个
玩偶,德任说过把那些放在身边会令她想起她的朋友。
此处有能令她想起他的东西吗?
王抱持着无谓的期待环顾了空无一人的居所,但他的希望很快就被击碎。映入眼帘的就只
是一个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房间,拉门、坐垫、书柜、螺钿装饰的盒子、砚台、镜盒和大
笔筒……在那之中不包含任何一个能令让她想起他的物品。
确实如此。
王斥退了无耻的失望,因为他根本不曾对她有过好脸色。即便对待她非常严厉,她依然忍
耐著跟随他,因此令他觉得这一切是理所当然。
这么看来,倒是有一个像肉中刺般被留下来的故事。
那日德任无意间在王室家人面前透露了怀孕的可能性,王在当下只感到惊慌失措,草率地
将她叫到九重宫闱中心的母亲也令他感到生气。
王将经过算计的愤怒一次爆发出来。
他不希望德任成为他人眼中受到极尽宠爱的后宫嫔御,光是让她承恩就招来众人议论纷纷
,因此王反倒希望她能借此博取同情,看到他不留情份地对待德任的样子,中宫和庆寿宫
也会觉得与其厌恶和牵制不受宠爱的她、不如安心地相处。更有甚者,不论王大妃有什么
打算,她都能趁隙而入,也认为孝康惠嫔可能会让儿媳们不知所措。
在那样的情况之下,德任可能怀孕的意外消息,将他忙碌的脑海抹成白纸。在朝堂和以各
自依循方式进行连结的妃嫔们聚集之处,实在难以即兴应对,当下的他只想着要去阻止因
为操之过急的言行而稍有不慎就会产生的风波。
经过算计的一切发挥了效果,但德任却因为这样受到伤害。她的表情瞬间变得非常惨淡,
强忍的泪水浸溼了她的眼角。
王直到那一刻才第一次领悟到要以不同方式对待女人和男人的事实。就算必须要处理地更
粗暴,也不该把她视作臣僚看待,不需要太多的长篇大论说明内心的想法、各自斟酌利害
的要领在君臣之间是通用。
他又太君王了。
像是用错误的线缝上了的钮釦,原本打算在结束当日的工作后,晚上单独和她聊聊,但心
情实在太沉重,于是急急忙忙地迈开步伐来到她的居所。
但她不在居所,就像现在一样。
他感到很害怕,害怕被他说的那些话刺伤的她就这样一走了之。实在无法只是静静地坐着
等待,焦虑不安地在院子里来回走动。催促著宫女们赶紧把她找回来。过了很久,看到裙
子下摆沾满了黄狗毛的德任出现的瞬间,那一刻的王有多么地欣慰恐怕只有上天才知道。
“若殿下什么都不肯对臣妾说,那臣妾就无从得知您的想法。”
那日,解开心结之后的德任说了这样的话。
“就像只要臣妾不说,您就不会知道一样。”
这是正确无误的话。若他只是一介匹夫,他才不会去反驳她。
但他不得不只能继续做她无法理解的事,因为他一生所学到的君王本质就是如此,就像明
明知道这么做是不对的,仍想要将她拥入怀中的瑕疵般。
“偶尔也炫耀一下您都做了什么吧。”
只有知道一切的徐尚宫偶尔会对他囉唆一两句。
“您不是常常偷偷准备了很多东西吗?不管是海带汤、还是药钱那些……”
徐尚宫很在意地又补充了一句。
“这么看来,也是在旱灾中长出的豆子的程度……”
“行了。”
王睁开眼睛。
“德任这孩子虽然很会看眼色,但有沉浸在自己世界的习惯,偶尔又迷迷糊糊的,若不对
她明说的话……”
“注意妳的言辞。”
王狠狠地训斥了徐尚宫。
“以前是妳的弟子,但现在是我的人,不得再无礼下待。”
“没错,已经是后宫娘娘不能再喊她德任,都是因为小人膝盖痛才会说错话。”
虽然不知道膝盖痛和失言有什么关系,但徐尚宫就像船过水无痕般换了话题。
“总之,要是殿下什么都不说,娘娘就永远不会知道。”
“行了,这程度算什么炫耀……”
王下意识地斥责道。
正如徐尚宫所言,就算她永远都不知道也无妨。不,应该说她永远都不知道更好,当一个
王似乎也有不少好处,反正王所处的位置是孤独的,而他也早就习惯了这个角色。
况且,只因为施予一点不足挂齿的好意就四处张扬实在不像一个男人该有的作为。自认是
令女人心痛的丈夫的他可不想再又落人口舌成为一个不像话的男人,除非是因为实在无可
奈何或是非常偶尔地伴随着醉意吐露,若是无法控制的情况就算了。
“……殿下!”
翘首以盼的声音终于在此时传进了王的耳里。
“您怎么没让人通报就过来了?”
是德任。
慌慌张张地推门走进居所的她张大了嘴,似乎一直到进到内室才察觉到王的到访,她狠狠
地瞪着极力装作不知情的徐尚宫。
“妳去了哪里?”
“因为准备王大妃娘娘和嫔的册封仪式,所以来晚了。”
德任说了一个带有一定程度真实成分的谎言。
“是吗?”
从德任涨红的脸颊和充满朝气的模样看起来,分明是和的朋友们一起愉快地闲聊了一阵子
,但王决定装作没看到。
“刚好有空闲就过来了一趟,既然见到面,那我就走了。”
反正回来了就好,王对于不再空置的居所感到很满意。
“等……等一下!”
德任拉住努力克制着强烈欲望的王。
“您好不容易才过来一趟,难道就这样直接离开吗?”
“所以妳能早点回来多好?”
就算只是说些空话,但最好还是挽留他。
“因为让您等太久了吗?”
德任问道。
若是从前,必定会一直鞭打直到断腿为止,德任仅凭徐尚宫的一脸寒意就能大致察觉。
“没关系,妳别放在心上。”
这程度的话王有自信能说得漂亮又得体,于是便迈开了步伐。
“不过……”
德任被刺痛的良心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殿下喝杯茶再走吧,臣妾马上就呈上来。”
王根本无法拒绝。
“好吧,就喝一杯……”
看着假装赢不了的王坐回座位上的德任微微一笑。
“不能太烫、要不冷不热地呈上来,不要像上次那样烫人。”
王不好意思地嘀咕著。
“只因为性子急就大口地喝下去,又不是小孩子。”
德任马上端来梅实茶和用栗子做成的熟实果。
“不会太甜,应该很合殿下的胃口。”
“太好了。”
德任给什么,王就吃什么。
“听说臣妾的册封仪式会非常隆重?”
德任是从王大妃那里听来的。
“殿下因为舍不得柴火,所以不在大殿里烧柴,但您为何要如此隆重地举办臣妾的册封仪
式?”
“因为省了柴火,国库就充实了,现在想用一用,难道不可以吗?”
德任没有放过王变红的龙颜。
“您就那么喜欢臣妾吗?”
在王生气之前,德任赶紧嘻嘻哈哈地补充道。
“殿下那么喜欢臣妾,怎么会拖到现在还没决定臣妾的嫔号呢?慈殿催促您下教旨的嗓子
都快要喊哑了。”
“正在考虑中。”
“若是饱含了爱意的字应该有很多才对。”
王气呼呼应对总是逗着他的德任。
“带有好的意涵的字很多,但没有任何一个适合妳。”
德任瞬间被吓了一跳。
“请不要用奇怪的字帮臣妾取名。”
“妳怕我用什么字?”
“用疯狂的狂封臣妾为狂嫔或用傻瓜的傻封臣妾为傻嫔。”
“是吗?真是谢谢妳提供的意见,我会参考并好好取名的。”
王捏了德任的鼻子。
“慈殿还有说什么吗?”
德任摇了摇头。
“没什么特别的事吗?”
“其实也发生过一些好笑的事。”
“怎么会说是好笑呢?”
“殿下有没有问过元子喜欢父王还是母妃?”
“君子怎么能如此拙劣地提出那样的问题?”
“若您之后想变得拙劣的话,请您问一下元子这个问题。”
德任不客气地顶了嘴。
“刚才臣妾在王大妃殿看到时也觉得非常神奇。中殿娘娘问他的时候,元子会咿咿呀呀地
发出与母妃很类似的话语,但当慈宫问他的时候,又会咿咿呀呀地发出很像是在说父王的
声音。”
“真的吗?”
“没错,不仅如此。当慈殿看着元子问他的时候,元子咿咿呀呀地说出来的话语听起来就
像是在喊慈殿奶奶。”
德任说道。
“殿下之后一定要问一下元子,然后告诉臣妾元子说了什么。”
“那妳问的时候,元子怎么回答?”
原本盈满纯真喜悦的脸上罩下了阴影。她把自己的孩子让其他人抱在怀里,自己在一旁观
看,即便和儿子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听到了难能可贵的话语,也无法自豪地拿出来炫耀。一
个甚至不能以母亲自居的后宫只能独自咽下儿子了不起的咿呀语。王推测只有儿子和她在
一起的时候,元子可能会喊她母亲吧。
“是吧?这孩子果然像妳!”
王简单地敷衍了一下,德任的忧愁就消散了。
“哪里的话,元子明明长得像殿下。”
德任为了掩饰甚至还东拉西扯了一番。
“这么说也是,殿下总是强调处事的方式,啊,对了……”
他甚至还来不及回顶,她啪地拍了一下膝盖。
“请看一下这个。”
德任突然指了放在书柜上的大笔筒。
“应该差不多这么大吧?”
“妳在说什么?”
“听说殿下每次在酒桌上都会往玉笔筒里倒满酒要臣僚们喝。”
再次端详笔筒的同时也不禁对德任的联想叹为观止。
“果然是歪的。”
“我不懂,为何突然提起这个……”
“您上次要郑某喝光笔筒里的酒,让他在御前烂醉如泥又哭又笑、跳了舞还摔倒,闹得不
可开交。”
德任咯咯地笑了起来。
“殿下之前对臣妾提起那件事时真的笑得非常开心,因此臣妾只要看到笔筒,就会不由自
主地笑出来。”
王怀疑自己的耳朵听到的话。
“臣妾也是每次感到郁闷的时候想笑一下,就找了一个类似的。”
就像为了想念的朋友才放了充满回忆的东西般,能令她想起他的东西也存在属于她的这个
空间,令他难以置信。因为直到刚才为止他仍认为连这些都想要的话,就太过贪心了。
“若我兴致一来,也往大笔筒里倒满酒要妳喝光该怎么办?”
“没关系。”
德任虚张声势道。
“若您惹臣妾生气或半夜喝得烂醉令人感到厌烦的时候,就喝光一整桶吧。”
“妳还真是没有不敢说的话。”
王虽然试图瞪她却无法如愿,他的心情好到令他难以发火。在他控制表情失败后,德任也
跟着一起笑了。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总是在自己感到疲惫和孤独的时候想要看看她。
“太晚了。”
觉得不能再这样继续坐下去的王站了起来。
“殿下方才来到这里却没见到臣妾,也像那日一样让您感到很惊慌吗?”
伸手为王整理衣着的德任突然问道。
“不。”
王说道。
“现在让宫人们跟着妳,我终于能松一口气了。”
“不管让多少宫人跟着,臣妾还是随时会闯祸。”
德任赖皮地说道。
“应该是吧。”
王也表示赞同地低声笑了起来。
“我还知道只要妳下定决心要逃跑,不管让多少宫人跟着都无法阻止。”
两个人的视线交汇了,他能确定她一定也看出了他眼中闪现的软弱,即便只是当作开玩笑
,但她并未指出这一点,因为害怕而退缩的情感只在王的眼里流淌著。
王于是转了身,但就这样结束似乎又有些遗憾。无来由的孩子气自他心里萌生,王突然转
了身,一把拉住已然放松了警惕准备要送别他的德任,吻了她的后颈。
他沉醉于她被惊吓的气息之中。
“因为等太久了。”
他抚摸着她簪子下微微散落的碎发,觉得心里痒痒的。
“但今天我相信妳很快就会回来,所以没关系。”
王在最后默默地展现了自己的感情。
只是真的去做了之后又觉得有点怪怪的,王一瞬间烧红了脸,幸亏她也和他一样。两人就
这样在没有一丁点惊慌失措的酥麻氛围里告别了彼此。
德任跟着王走到了院子里,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为止。进来的时候是冷清的宫房,出去
的时候多了温暖的气息,此处已不再是无人的居所的这件事令他感到十分的庆幸。
*
太阳西沉。
王在日落之后换下衮龙袍,穿上了舒适的紫色武官服。当至密内人正要带走被换下来的衣
服时,看到门外晃动影子的王兴起了某个想法。
“负责收拾衮龙袍的洗踏房内人在外面吗?”
“是的,殿下。”
“让她进来一下。”
至密内人慌了手脚,看了徐尚宫的眼色。徐尚宫也和至密内人一样感到惊讶不已。王的神
情一脸不悦,难道要发脾气了吗?她露出担心的神色。
“您对衣服不满意吗?”
“不是的。”
“有没擦干净的污渍吗?是这里吗?还是那里……”
徐尚宫在旁边闹腾了一番。
“不是的,因为有事想问,才要她进来的。”
王没好气的一番话吓退了尚宫,门外一片譁然,而正如王所料,不久后,福燕慢慢地走了
进来。
“殿……殿下,找小人吗?”
福燕像是一个就要被处以极刑的囚犯般瑟瑟发抖,虽然能理解害怕的心情,但并不是很好
看的样子。
王呆呆地看着福燕,试想了一下自己与她是否有相似的地方。
没错,个子应该是差不多,福燕的身材很高大,以男人的标准来看,身材也算是不错的。
不过也就仅只于此,余下的部分只有她声声喊著的罪该万死。
“我有问题要问妳。”
王甚至还没提问,福燕就一脸铁青。
“我听昭容说,她是因为阻止妳和裴内人吵架才变亲近的。”
魂不守舍的福燕连动一下都不敢。
“快回答吧,不得无礼。”
看不下去的徐尚宫威吓她赶紧打起精神,仿佛结冰了的福燕这才慢慢地开始解冻。
“您的意思是小人和裴内人吵架了吗?不过,为何要问小人这个问题……”
王本来想要发怒,好不容易才忍住。
“我很好奇昭容说妳和裴内人吵了架之后和解就变亲近的这件事,所以才想问妳。”
“娘娘这么跟您说的吗?”
放松不少的福燕露出惊讶到不行的表情。
“那天一开始就是娘娘惹的祸!”
“怎么了吗?”
“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正月,尚宫们在宗室里制作了装满豆子的豆袋,但娘娘说要恶作剧
,所以就刺破了豆袋,豆子滚了满地都是,偏偏那时候小人和景熙、英姬就在附近……”
“昭容说只有妳和裴内人。”
“嗯?不是的,英姬也在。”
福燕暂时低下头,接着向王保证道。
“没错,确实如此。因为小人、景熙和英姬想要问娘娘,小宫女们下次休假聚集起来的时
候,娘娘打算要读什么样的书给大家听。”
她努力地回想着。
“因为卷入娘娘的恶作剧,四个人一起受到了惩罚。”
“应该很委屈吧?”
似乎明白原委的王笑了起来。
“因为烦躁所以才起了口角,当时彼此之间还有些生疏,偏偏与景熙的关系很不好,所以
两个人才越吵越大声。”
“四个人是因为这样才产生肢体冲突吗?”
“没错,因为小人赢了才结束混乱。”
“听说昭容把妳们全都打倒。”
福燕哼了一声。
“哎呀,这是不可能的。”
在御前如此无礼的福燕令王感到惊慌失措。
“其实……”
福燕没有丝毫顾忌地对王说道。
“不久之前才聊到当时的事,但景熙也记得是小人赢了。不过,英姬是说多亏小人的劝阻
,最终没有输赢圆满结束了。怎么大家的记忆都不同呢?”
王竖起了眉毛。幸好在徐尚宫在开口训斥之前,福燕继续接着讲把故事讲下去。
“没错,是小人赢了。她们弱不禁风的手臂哪里是小人的对手,这么看来小人应该是四人
中留到最后的。”
福燕理直气壮地握紧了拳头。
“总之,打了一架之后,大家都精疲力竭地瘫坐在地上。娘娘为此道歉,让小人等一下。
然后,就溜进烧厨房偷来了很多栗子,大家一起把偷来的栗子烤来吃,那味道好极了。”
福燕开怀大笑。
“所以关系就变好了。”
感觉她们的回忆似乎也传达给了他,心里暖暖的王也跟着开怀大笑。
“是啊,妳们果然是她的朋友。”
每当她因为他为王的不得不而受伤时,幸亏还有她的这群朋友陪伴在她身边,就算他直到
最后仍无法介入她的世界,甚至偶尔会因此感到妒忌,但总算是暂时能够放心了。
“但妳为何希望自己留到最后?”
王突然问道。
“德任……啊,娘娘想活得细水流长,经常这样想着一定会长命百岁,英姬虽然身体很虚
弱,但要活到一百岁还是绰绰有余,不过景熙太常被骂了,一定会比娘娘和英姬活得更久
。”
福燕专心地揣摩著。
“留到最后的人要替先走的朋友们打理好坟墓、还要替她们举办丧礼,把所有的一切都妥
当收拾好之后再跟着过去……景熙绝对做不到这样,她无法被独自留下来。”
“妳为何会这么认为?”
“景熙是吝啬鬼,但心肠却很软,若被独自留下一定会假装没事,自己欺骗自己,某天突
然爆发,然后瞬间疯掉。”
王似乎知道德任为何会说他和景熙很像。
“所以还是小人留到最后比较好。”
福燕坚定地说道。
“若是一定要有一个人留到最后,不如就让性格最可靠又最迟钝,心胸最宽广的人来做这
件事吧。”
果然没有他可以介入的余地,那是属于她们的世界和未来。
王总是被数不清的人们包围,但那之中没有一个是能够与他分享志业或使命的至亲好友,
那种孤独感再一次向他袭来,一瞬间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那个,娘娘……”
在尽情地畅谈之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王展现出了以往不会被允许的亲切感之故,福燕悄
悄地补充道。
“请殿下一定要善待娘娘。”
虽然有很多话想要说,不过分辨什么话该说、什么话又不该说的能力还是有的。
“若我对昭容不好,妳要拿我怎么办?”
“嗯?”
“难道妳想用拳头揍寡人吗?”
“小人可以那么做吗?”
福燕傻乎乎地问道。
“妳觉得可以吗?竟敢在寡人面前如此放肆,妳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伴随着喘不过气的惨叫声,福燕低下头。
“别担心,即便妳无法挥舞拳头,我也会活在痛苦之中。”
王压低了声音说道。
“若那个人流下了眼泪,寡人必定会流下血泪,若她的心被撕成千条,我的心会被撕成万
条。”
话才说出口就觉得难为情,尤其当王瞥见一旁边听着的徐尚宫因为被呛到而咳个不停之后
更是如此,龙颜瞬间烧红了。
“今日之事千万别告诉昭容,若耍了嘴皮子会诛灭三族。”
不会看眼色的福燕倒是把话听进耳里,立刻说会把所有的对话忘得一干二净。
“寡人没有任何不舒服,妳就别再盯着我看了。”
在福燕慌慌张张地退下之后,王在徐尚宫开口之前斥责道。
“但您说的话完全不是殿下会说的话,应该不太正常吧?看来要传御医了。”
“真是的,别再说要传御医了。”
王为了掩饰自己的难为情而撇了撇嘴。
“……还不是因为那个人。”
“是因为谁呢?”
徐尚宫生气地追问道。
“胆敢令哭泣的小宫女吓到魂飞魄散的可怕的殿下变成这样的人是谁?”
“她身边的人……从朋友到师承尚宫都很大胆呢。”
王听了胆大包天的徐尚宫不像担心的担心后咂了咂舌说道。
“啊,行了! 总之……妳为了培养弟子应该很辛苦吧?”
“小人惶恐。”
在徐尚宫礼貌性的答复里夹杂着很多想要说、却必须忍住怒气的话。王不得不只能一边强
忍着笑意、一边转移话题。
“刚才要妳准备的东西弄到了吗?”
听懂了的徐尚宫拿出用丝绸打包的葫芦瓶。
“小人已经按照吩咐准备好了,不过您想把这个用在哪里呢?”
王没有回答。
“我要去昭容那里,妳先做好准备吧。”
“您白天时不是去过了吗?”
“难道不能再去吗?”
王生气地回复道。
“当然可以再去,不……不过,今天是您与庆寿宫合宫的日……”
看到王凶恶的表情后,徐尚宫立刻改变态度。
“啊,您说过反正不会遵守的合宫日就不要安排。真是的,上了年纪后记忆力就不如从前
了。”
徐尚宫以急切的笑容安抚了王之后便逃走了。
未乘舆的王直接步行前往德任的居所,他的衣角随着迎面吹来的微风飘动着。迎接王的人
是德任,为了王的到来把居所的灯全都点亮了。
“您来得正好!”
德任说道。
“册封仪式要穿的穿新礼服已经完成,臣妾想试穿一下,您看看是否合适。”
“怎么可能不合适?”
王一脸不以为然,但德任却非如此。
“不是普通的后宫,是正一品的嫔啊,臣妾怎能不紧张?”
对于打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就被认为是至尊的王来说,这是一种难以理解的感情。
“若打扮起来像是乌鸦扑上白粉装成的白鹭该怎么办?”
“别担心,妳本来就不是乌鸦,是白鹭。”
这是某种非常亲切的安慰。
“殿下原来这么会鼓励人吗?”
德任没有被王感动,反而对此感到惊讶。
“您哪里不舒服吗?要传御医过来吗?”
动不动就要传御医过来,御医再厉害也分身乏术,但王一生气就又闹别扭。
“我本来就没有不会的。”
“是啊,您没有不会的,所以容易受挫。”
抓住话柄的德任又自豪了起来。
“难得殿下夸奖臣妾,臣妾干脆换个名字,改叫成白鹭怎么样?”
“看看现在是谁在破坏气氛?。”
无奈地被卷入其中的王又生气了。
“妳还是继续当妳的乌鸦吧,什么成白鹭,妳是成乌鸦!”
吵闹了一阵子,王一脸不开心,直指后宫心术不正,跺着脚说要回大殿,德任突然看到徐
尚宫手里拿着的葫芦瓶。
“那是什么东西?要给臣妾的吗?”
“妳哪里漂亮了?”
“嗯?至少是漂亮到足够当个嫔的程度吧?”
王在德任耍赖般的撒娇之下举了白旗。
“……这是山葡萄酒。”
或许因为没想到,德任瞪大了眼睛。
“办笄礼的时候,妳为了要骗过我的嘴准备了山葡萄汁。”
王尴尬地避开了德任的视线。
“此后,经过了漫长的岁月,妳成了我的嫔,这一次轮到我来欺骗妳的嘴了。”
这番话甚至烧烫了德任的耳垂,令她难以抵挡。
“这是要赐给妳的御酒,会倒满刚才的大笔筒,妳要把它全部都喝光。”
一直以来,只在他眼里流淌的感情重新活了过来,但这一次她的眼里似乎也有同样的感情
在荡漾著,或许是某种错误的认知、也或许是他的一厢情愿。
尽管如此,王想要相信自己看到的。
“没问题,臣妾就算撑破肚子也会全部喝光。”
王希望德任脸红的原因和自己一样。
“味道应该很不错。”
德任为了掩饰自己的难为情转移话题。
“应该比之前上呈的强吧?那个喝起来是既苦又涩。”
“即便如此,臣妾还是用心地亲自酿造了,殿下是让烧厨房为您代劳吧?”
“烧厨房的诚意就是我的诚意。”
“哎呀,您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吗?”
一句话都不想输的德任又被捏了鼻子。
度过了一个和睦的夜晚,正好乳母把喝完奶又洗了澡的白皙元子给带回来。当王与德任在
月光下分享并品尝山葡萄酒的时候,元子坐在一旁喋喋不休。
“这孩子长得像妳,才这么爱说话吧?”
“因为长得像殿下,应该很唠叨才是。”
从两人的对话根本无法听出儿子更像谁。
很快地,德任换上了新衣,看起来神采奕奕。就像一只以华丽衣领为翅膀的大鸟,而非安
静地在笼里等待喂食的小鸟,但她绝不会是一只稳重端雅的凤凰。没错,德任就像《庄子
》里会读到的鹏鸟,与不知道自己被关在狭窄的笼子里,大声地嘲笑鹏鸟的麻雀或青蛙不
同,是飞九万里也绰绰有余的自由存在。
王点了点头表示很适合她,元子拍了手。
“以前穿得那些衣服更单纯……”
尽管如此,德任看起来还是有些不自在,正襟危坐的她只顾著动了动自己的手脚,令她怀
念起自己长久以来熟悉的宫女服。
“非常漂亮,很适合妳。”
他希望她不要觉得的新衣服是枷锁,于是再度称赞道。
反正她是任何笼子都无法关住的人。
“臣妾先去把衣服换下来。”
德任担心会弄脏衣服慌张地扶著自己的后颈,小心翼翼地拖着沉重的衣角往对面房间走去
。
王一边喝掉余下的山葡萄酒、一边伸出手把元子抱进怀里。儿子着急着想要再开口说话,
但此刻王有更要紧的事要说。
“当只有你和母亲单独在一起的时候,要是她问你比较喜欢父王还是母亲……”
他在儿子的耳边窃窃私语。
“你一定要跟母亲说她是世上最棒的。”
与笑着的儿子不同,王的眼里盈满泪水。
“这是作为一国之君的父王不能说的话,所以你要替父王说,一直说……说到母亲听到不
想再听为止。”
王的一滴泪硬生生地滴在儿子软嫩的脸颊上。
“这是男人之间的祕密,知道了吗?”
他急忙擦去不能给任何人看到,甚至不能给德任看到的那滴泪。
“若告诉母亲,会株连三族……不能说出去。总之,绝对不可以,有听懂了吗?”
元子一脸像是不用担心似地咯咯地笑了起来。
“什么事情那么有趣要偷偷地讲?”
换上就寝服装的德任探了头。
“这是父子之间的祕密。”
“真小气,那臣妾也要和元子制造母子之间的祕密才行。”
德任接过元子。
真意外。王在无人的居所独自等待,在这个孤单寂寥的空间里,这是多亏了德任和儿子的
存在才得以完成的充实画作,也是他不只一次想要提笔将之填进画作里的绝妙风景。
她结交了十分要好朋友,拥有他无法插手的世界,但此刻又是另一个世界。那是除了王和
德任之外,世上任何人都无法介入的过去和未来,是他终其一生梦想的和睦家庭的模样。
王最终确定了适合作为德任嫔号的字。
“臣妾这么做,您觉得如何?”
德任爽朗地笑了。
“这么快就开始担心臣妾和元子背着殿下制造可怕的祕密吗?”
“没错,我感到非常害怕,害怕到睡不着觉。”
王也无奈地笑了。
他希望她的居所日后再也不要空着,沉浸于并非因醉酒而导致的这一刻,只盼眼前的这一
刻能够持续到永远。
-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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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不会悲伤,祝大家新年快乐、龙年都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