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聊] 衣袖红镶边原著小说.本传节录试译 (17)

楼主: watase124   2023-04-08 22:09:13
衣袖红镶边原著小说.本传节录试译 (17) 2章
*
因为小说里的称呼和电视剧不同,先来个对照文。
中殿/英祖继妃/贞纯王后金氏
义烈宫/英祖后宫/正祖祖母/暎嫔李氏
景慕宫/思悼世子/正祖生父
惠嫔/正祖生母/惠庆宫洪氏
*
第二章.人生的岔路口
德任逐渐因为各种原因声名大噪。一是父母未能及时纠正的轻浮气质日渐严重,二是身为
东宫宫女却经常出入中宫殿的传闻,三是她擅于誊写、在宫中以字写得极好闻名。
若要仔细说明其中曲折的话大致是这样。
尽管是受赐祭服和举行过冠礼的东宫,但世孙依然经常受制于亲生母亲惠嫔。因此,惠嫔
宫和东宫殿的界线十分模糊,德任也轻易地成为了惠嫔的养女,主要的工作是适当地逗惠
嫔开心或照顾她所生的清衍和清璿郡主。
德任发挥了才能,为宫女们代写一些要贴在居所的字句或代笔书信的工作,借此赚取零用
钱,一分一分被存下来的钱除了和俸禄一起被寄回老家之外,也让婢子从外面的书店买了
一些书。
就这样,从只是一两本书开始,渴望变得越来越强烈。那是一种怪异的渴求,仅凭阅读无
法满足她,读著从书店中买来的誊写本,德任总是苦恼著若是她的话,该用怎么样的表达
方式才能把这个句子翻译成易懂的谚文,这个翻译翻错了、那个翻译实在模棱两可,誊写
的同时也在句子下面用小字加上注释。
“不错呢。”
作为兴趣、喜欢读谚文小说的惠嫔经常称赞德任。
“比有经验的宫人做得更好。”
表面上装作很害羞,但心里其实很开心。
“妳想去见中殿娘娘吗?”
但事情却往奇怪的方向发展。
“娘娘正在找会誊写的宫女。”
惠嫔提议道。
“即便向娘娘荐举妳,也绝不会让我丢脸。”
在惠嫔的居中斡旋之下,她越过了中宫殿的门槛。
自那时起,德任正式地展开了她的誊写人生,谁也没有特别挑剔她的课外活动,连徐尚宫
也要她不要只顾著闯祸。
“现在还是能够只吃和玩的时期,帮忙做一些其他的事也没关系。”
徐尚宫说道。
“随着笄礼之日渐渐靠近,等到正式开始见习之后,妳就会忙得不可开交了。”
“已经够忙了。”
德任装作一副要死的样子。
“誊写简单的文章和学一些宫中律法的小宫女可真忙啊!”
咂著舌的徐尚宫忽然放低了声音。
“妳和我至今都受到惠嫔宫的照顾,但必须渐渐地开始把距离给拉开。无论当初进到宫里
的原因是什么,毕竟已是被分配到东宫殿的宫人。”
她严肃说道。
“对一介宫女来说,主人只能有一个。”
虽然也曾仔细地想过,说著“不会再有下一次”的那个少年成为自己唯一的主人意味着什
么,但还没切身地感受到。
“对了,有事情要让妳做。”
徐尚宫拍了一下膝盖。
“惠嫔慈驾要妳伺候邸下服用汤药。”
东宫从去年仲冬开始病重。
就像得了严重的风寒一样,有时发烧、有时发冷,偶尔出现腹痛和眩晕症状。甚至传闻说
孙子躺在病床上起不来,连王都急得频频跳脚、更不用说母亲惠嫔的苦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德任张大了嘴。
近身侍奉上殿是至密宫人的职责之所在,根本不是没有经验的小宫女能置喙之事。
“早就都准备好了。”
徐尚宫离开了一阵子,端来了热呼呼的汤药。
“进到内殿后,先问候邸下再呈上汤药。最后,呈上有清口功效的柿饼,应该不难吧?”
“不是啊,对已经很熟悉的娘娘来说确实不难,但……”
“对了!柿饼在退膳间的架子上,是哪里呢?那是一个带了花纹架子,在蓝色瓶子里,不
要忘了带去。”
“架子和瓶子又不是只有一、两个。”
突然承担的工作让德任手忙脚乱。
“这是惠嫔慈驾特别吩咐妳做的事。”
徐尚宫对此毫不在意。
“听说妳上次逗邸下笑了?另外,慈驾似乎期待着妳能再那么做。”
德任这才明白这个荒唐命令的意图。
刚进宫时懵懵懂懂的她什么都不知道,对于位居高位的人有多高没有真实感,只是毫无顾
忌地对待与她同龄的东宫。但在她在宫里生活一段时间后的此刻,也真切地了解到位居高
位的人有多高,即便与自己是同龄人,仍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事实触动了她的皮肤。况且
东宫已行过冠礼,得到像大人般的待遇。更非区区幼稚的小宫女可以任意捉弄的对象。
最好不要在那样的人的身边顾盼流转的道理,德任正在独自领悟中,在宫中必须要能够活
得细水长流才是最好的。
“妳必须时时刻刻铭记在心,有棱角的石头最先被击碎。”
徐尚宫重新确认了德任的觉悟。
“宫女的命越不起眼越好,越不常被提到就越舒服。”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马上把被吩咐的事做好,那样就不会有问题产生。”
这似乎意味着绝对不要做吩咐之外的事。
反正,德任端著汤药盘走向了东宫寝殿。层层关上的隔扇门被打开,没时间东张西望地说
神奇,只能很快地向东宫行个礼。
“为何总是做没用的事。”
看到她的东宫只是喃喃自语着,语气就像当时指责母亲要让宫女陪他时一样。德任把它解
释成“快一点呈上汤药,就退下吧”,于是跪着用膝盖爬了过去。
“没有命令妳靠近我,妳往哪里……”
东宫的抱怨被她突然递出的汤药碗打断,但他并未加以责备,似乎认为能尽快处理掉烦人
的事会更好。
彼此的指尖在德任呈上汤药碗时轻轻地碰了一下。指尖像是被火烫到一样,她合理推测是
因为发烧,但她没有退缩推缩之意,反而抬头看了东宫一眼,果然他的气色非常糟糕,脸
甚至瘦成原本的一半。
“没要妳看我,怎么能抬头?”
感觉到视线的东宫责骂道。
“您的玉颜似乎变了非常多。”
德任吓了一跳垂下了眼睛。
“看来不是什么好看的模样。”
东宫喃喃自语。
“祖父甚至还流下了眼泪,我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他的眼神里透出忧虑。
“……好吧,祖父还会担心我倒是值得庆幸的一件事。”
为何东宫对殿下的担心不是感谢、而是庆幸,这样的反应令德任感到非常奇怪。
“啊,我在宫人面前说了不该说的话。”
东宫咬紧了嘴唇。或许是因为头痛和发烧,所以话比平时又更多了。本来身体就虚弱、心
里自然也跟着变虚弱。
“小人耳背没听清楚,这个年纪便已如此,确实让人伤心不已。”
虽然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但听起来心里应该没有任何让他觉得舒服的地方。于是决定就装
作不知道。
“总之,先把汤药喝完,再开始用膳吧。”
东宫对此感到有些吃惊。
“……还以为妳是一个轻浮之人,没想到为人处事还算可以。”
“您怎么能说小人是轻浮之人呢?小人在宫人之中可是以文静闻名。”
以为听到类似称赞的话,会高兴得立刻继续试探,但东宫并没有再接下去。没有多做额外
的回应,只是把汤药一饮而尽。
即便把药碗清空了,也没有要让她退下。东宫似乎在等什么,只是呆愣地看着她,德任感
到一阵凉意,徐尚宫说放在蓝色瓶子、架子长得如何,交代她一定要记得带一些能清口的
零食,但她忘记了。
“那……那个,汤药的味道还可以吗?”
也许东宫会回答说,不清口也没有关系,德任抱持一线希望。
“很苦。”
可惜的是,东宫僵硬地粉碎了德任的希望。
麻烦大了,与其等著挨骂,不如耍点心机,德任拼命转动脑袋,正好想起了一件事。
“请用这个清口吧。”
东宫愣愣地看着德任伸出的手掌。
“……是李子吗?”
那是在来的路上福燕好心给她的。说是要让她带着晚上饿了可以吃,没想到托了她的福免
于遭到责骂。
“怎么会从那里拿出那样的东西?”
东宫歪著头看着德任的衣襟。
“不,比起那个……若是要让人清口的话,一般不是都会给一口就能吃掉的东西吗?”
“哎呀,怎么能每天都上呈一样的东西呢?”
这个国家有只要讲话大声就能赢的悠久道理,因此德任提高了嗓门。
“偶尔也要吃点不一样的!”
“我知道了,小声一点,头痛死了。”
东宫捂住疼痛不已的头。不管他痛不痛都不重要,幸好总算是蒙混过去了。
“……我不喜欢吃李子皮。”
东宫呆楞地望着手里拿着的果实嘀咕著。
喉咙里卡著“若是不想吃皮,就自己动手吧!”的指责,但她忍住了。让位居高位的人吃
个没完没了是宫人的本分。
“也是,李子皮既酸又涩。”
要用宽大的心来包容生病的孩子才行,德任拿出挂在衣带上的小而钝的粧刀、咔嚓咔嚓地
削了皮。
“以前在我开口之前,就有人先帮我削皮。”
默默地看着那个情景的东宫又开始嘀咕。
“……听说那位也曾经是宫人,与妳一样。”
“您在说谁?”
德任漫不经心地反问道。
“我的祖母……”
话才刚说完,又咬了一口。
“发烧了、脑袋转不过来。才会总是跟宫人说错话。”
默默咀嚼德任递过来的果肉的东宫突然转移话题。
“妳一直都那么开心吗?”
“什么意思?”
“那天以后,我偶尔会见到妳。”
“哪天?是邸下在搓绳比赛中壮烈败北的那天吗?”
“不,是我宽宏大量地以平手收场的那天。”
东宫嘀咕著。
“小人都记得,邸下搓的草绳和缝制的碎布料的样子有多么惨淡……”
德任毫无顾忌地回敬他,但在看到东宫的表情后,立刻闭上了自己的嘴巴。
“自从我宽宏大量地以平手收场的那天之后,我就常常见到妳。”
东宫借机固执地坚持自己的主张。
“妳总是在笑。”
他的固执突然地被软化了,一股陌生的情绪涌上心头。
“在侍奉惠嫔宫的时候、和妹妹们相处的时候、被徐尚宫训斥的时候、甚至在做杂事的时
候……妳都在笑。”
虽然说经常看到,但也太详细了吧。
“到底是什么事让妳这么开心?”
他皱起了眉头。
“我大概听说关于妳的事。起因是妳的父亲犯了错,因为与我外祖母的缘份,才得以续命
并苟延残喘,但却把女儿扔进了宫中。”
东宫的眼神变得杀气腾腾。尽管对德任来说被刺中的地方很痛,但东宫的话并没有错、她
无话可说。
“嗯,小孩子不可能知道父亲的事情,还是算了……”
东宫接着说道。
“虽然妳并没有哪里不好,最终仍承担父亲的过错,被扔进了九重宫闱之中。”
东宫的锐利被钝化了。
“……但妳怎么还能笑出来呢?”
刚才陌生感又回来了。
德任无法确切地知道那是什么感情,但从他的视线中感受到陌生的疙瘩,难怪此刻的东宫
藉著讲述德任的事、吐露自己的心声。那不仅是对生下他的母亲、也是对生活在宫中的任
何人都无法展现的满布伤痛的脆弱角落。
“小人不是因为开心才笑的。”
回顾了不知道东宫在关注著自己的日常生活。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只有往好处想才能笑。”
德任说道。
“父亲犯了不像话的错导致这样的结果,但每晚蒙着被子哭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她耸了耸肩。
“没有人把小人扔进宫里。小人是为了自己的家人才自愿选择成为宫女的。”
“……选择吗?”
东宫扬起了眉毛。
“是的,因为他们是小人亲爱的家人。”
德任的眼睛睁得圆圆的,像是在说理所当然的事。
“……亲爱的家人吗?”
东宫看起来比刚才更加哑口无言。
“因为是家人,即便一辈子孤独和痛苦也会开心地为他们牺牲吗?”
“牺牲算什么,当然要做了。”
从来没有把这件事当成牺牲的德任对此嗤之以鼻。
“即便如此,也不会因此感到孤单。”
“什么意思?”
“家人间的缘分不会因为彼此分开而断绝,小人也已在这里交到约定了未来的朋友。”
东宫的眼神动摇了。
“妳……”
他像个明明有话想说却不忍心开口的人一样。
“小人和她们做了约定,若老了以后出宫的话,要和朋友们用存下来的钱盖房子、一起生
活,还要在炕上烤栗子吃。”
难得专注于自己故事的德任连看都没看东宫一眼就嗤嗤地笑了。
“总之,就像刚刚说的那样。一切都很好,所以才笑的。”
东宫愣愣地看着德任。
“呃,不过小人不曾想过邸下竟会如此热情地关注著小人……”
他的视线莫名地令她感到尴尬,德任于是就随便地回敬了一句。
“我才没有热情地关注呢!”
看来那句话触动了东宫敏感的神经。
“只是路过时偶尔看到而已。妳的笑声太响亮,震动了整个宫廷,怎么可能没听到?”
“不是啊,小人哪有笑得这么大声?”
德任无礼地噘著嘴。
“邸下现在还看着小人看呢!”
“那是因为就在前面,所以没有办法不看!”
东宫爆怒道。
“不看妳的话,我的眼睛要往哪里摆?”
“怎么会没有可以看的地方?”
这里也有、那里也有,德任指著东宫的各个角落。
“好了,妳滚吧!”
东宫便把她赶了出去,能够结束无聊的争吵,德任只差没举手欢呼。
“不过,我说妳啊……”
在她站起来准备逃跑时,东宫又再追加了一句话。
“侍奉上殿服用汤药时,必须先用银汤匙试毒。”
东宫的语气又令德任胆战心惊。
“这次是惠嫔宫让还没准备好的孩子侍奉就算了……下次不会再原谅妳的。”
“小人惶恐。”
尽管德任低下了头。但又觉得这样结束,实在是太过可惜了。
“不会再有下一次。”
她把初次见面时东宫说的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东宫似乎被击中了要害,德任则带着胜
利感离开。
*
或许是因为东宫说自己经常在观察她的那句话吧。
德任也不知不觉地开始注意东宫望向自己的视线。东宫有一些特别的地方。他的背影看起
来孤独的这句话,有一半是对的、另一半是错的。
首先,他确实非常孤独。东宫几乎都一个人待着,除了在殿下身边侍坐或与年迈的大叔们
一起学习文章之外,他就像一只孤狼般悲凉,主要都是在亭子上读书。经常能看到他揹手
沉思,偶尔也会有无法读懂意思的表情。
东宫的孤独带着强烈地刻意性。
他以孤独自居、对同龄的宦官和宫女没有任何关心。别说是一起玩,甚至还会淡漠地往他
人身上泼冷水,要他人别打扰,不管王室成员、尤其是惠嫔再怎么努力地想要哄他、甚至
在他身边绕着打转都毫无用处。反而越是如此,东宫就越是用各种借口往后退一步。
东宫的眼神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个稚气的少年。
虽然不是他的本意,但过早长大成人的微妙情感眼神中流泄出来。当他用那种眼神望着自
己的时候,德任的心情总是感到特别地微妙。
今天也是如此。
德任白天一直在惠嫔宫。平易近人的大女儿清衍郡主去年下嫁、加上小女儿清璿郡主今年
初也嫁人了。惠嫔比以前又更加寂寞,德任在殿内停留了非常长的一段时间。一边吃著准
备好的零食、一边开玩笑,但东宫却突然来到殿外。
“已经到了应该要去正殿的时间了吗?”
惠嫔露出惊讶的微笑。
“最近比以前更常过来,看来是担心送走了女儿们的母亲会感到寂寞。”
“真是个孝子。”
附和著惠嫔的德任错过了退出的机会,举棋不定的她直到最后才慢慢爬起来,非本意地与
正踏进门的东宫迎面而立。
东宫比初见时高了许多、德任已无法再与他平视。自上方俯瞰的的视线中某种有着不明所
以的气势。脖子上的汗毛竖了起来、瞬间的对视让人觉得奇妙又碍眼、仿佛要窒息般。
当他的视线越过了她的脸庞、飘向沾有茶点碎屑的裙边时,德任这才慌忙地躲到角落里。
东宫若无其事地向惠嫔行礼。
“看起来比昨天好多了。”
“幸亏如此,觉得如何?”
“已经都痊愈了,请您不用担心。”
虽然因病情的关系,脸颊显得有些凹陷,但东宫平静地说道。
“是啊,话说回来……”
惠嫔突然清了清嗓子。
“妹妹们最近都出嫁了,你的身体也好多了吧?”
“是的。”
“是时候该向殿下禀告了。”
“您指的是什么事?”
“从举行世孙嫔的冠礼开始,之后也该要正式的合宫了。”
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就像宫里的其他少爷们,东宫也很早就行过嘉礼。作为国本有应尽职责的他很早就举行过
入学礼和冠礼、但世孙嫔却还没有。反正两个人的都还太小,还不到要过初夜的年纪,直
到过了婚龄的日子前……嗯,从那时到现在就一直这样。
“孩儿惶恐……”
但东宫的反应却非常微妙,能够明显地感受到不自在。
“现在还太早。”
“为何?”
惠嫔坐在儿子旁边。
“你不满意嫔宫的容貌吗?”
惠嫔会这样问的理由并不难理解,德任在往来之间也见过嫔宫几次。外表不算漂亮、不知
小时候得过什么病,玉颜有些疤痕。还不到麻子的程度,但涂了粉也遮不住。
“您怎么能这么说。”
东宫说道。
“夫人的美丽不是透过外貌、而是透过品性和行为决定。嫔宫是由好人家教养出来的贤淑
之人、德容自然出众。”
“当然了。”
惠嫔热烈地附和著。
“始终无微不至地侍奉我,壬午年那时候也是如此。当年为了世子邸下的事,短暂地回到
娘家的时候,她也没有回到自己的家,反而跟着身为婆婆的我。一个不懂人情世故的孩子
却在那个当下安慰了我。”
“确实如此。”
东宫十分积极地回应着,尽管声音不若母亲热情。
“不过,孩儿还无法确定。”
“无法确定什么?”
“嫔宫是否适合孩儿……”
东宫犹豫了许久,才稍稍表露心迹,但终究无法说完。
“我都知道,你是个急性子、总是心急火燎。”
“孩儿惶恐,但事实并非如此……”
“不是什么,虽然在御前始终沉着稳重,但做母亲的怎么会不知道。”
东宫面带愁容。
“嫔宫偶尔会有谨慎畏缩的时候,是不是因此让你觉得太过郁闷?”
不管东宫说什么,惠嫔都没有理会。
“那是因为想要讨好你的心太过急切,加上嫔宫本来就是娴静稳重的良妻,只要是你说的
话嫔宫无不点头称是。”
东宫什么话都没说。
“夫妇关系没有从一开始就是好的,而是必须在生活中不断地去磨合。即便现在觉得陌生
也要努力才行!”
惠嫔的一席话持续了很久。
“孩儿的目光太过短浅了。”
在惠嫔喘口气之时,东宫费力地插了话。尽管语气十分恭敬,但并未真正被说服。
“即便如此,合宫一事还是往后推迟比较好。”
东宫固执地主张著。
“怕大家会担心,才说都痊愈了,但孩儿的阳气其实还没有恢复。”
而且还拿出了祕密武器。果不其然,惠嫔像要晕倒般扑向他,摸著东宫的额头和脖子。
“你还在发烧吗?”
“还没到那种程度……”
“是啊,不是说了别熬夜看书要早点就寝吗?”
他尴尬的反驳被惠嫔的吵嚷给淹没了。
“孩儿还有事,要先告辞了。”
没过多久,东宫就决定要逃跑了。
“若想要喘口气,请随时告诉我。”
明知道无法留住儿子,但惠嫔始终心急如焚。
“这孩子会成为与你无所不谈的朋友。”
惠嫔突然指著像根木头一样站着的德任,让她感到非常意外。
东宫完全忘记德任的存在,视线循着母亲的指尖移动,期盼之中的眼神再度交汇。
“孩儿……”
今天也不想听到与宦官或宫女等格格不入的宣言,因此德任决定先发制人。
“小人怎能与极其严谨的邸下成为朋友,实在太不应该了。”
是错觉吗?瞬间交汇的眼神似乎动摇了,德任为了不想被斥责不敬而垂下了眼帘。
“嗯,怎么回事?宫人竟然会说得如此正确。”
冷冰冰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用晚膳时再来向您问安。”
接着,东宫便离开了。
“和妳在一起的时候还挺像个孩子的……”
惠嫔望着儿子离开的地方、叹了一口气。
德任在听完了惠嫔的诉苦之后就离开了。之后还上了课、并在下课后还帮忙跑了腿,但因
为想翘课被徐尚宫抓到变得有点麻烦。接着,作为一天的结束,德任去了中宫殿。
“因为比预期要好很多,所以帮妳增加了份量。”
因为是看起来很可怕的中殿娘娘的称赞,所以觉得心情很好。所以觉得心情很好。越是努
力、工作就越多的悲伤浮上心头,抱着必死的心情走出中宫的德任嘀咕著。
但在结束一天之前,为了要向惠嫔问安,再一次来到惠嫔宫,却看到意外的景象。
她看到了东宫。
不,若要形容得再更精确一点,她看到了东宫站在惠嫔宫的院子里的背影,但并不是像平
时那样一个人孤独的样子,而是和某个人在一起、那是与他同龄的女子。女子的身材高大
丰腴,衣着端庄的模样看起来和东宫一样尊贵。
是世孙嫔。
因为距离很远,听不见她和东宫的谈话,但嫔宫的长相清晰可见。不知为何,德任今天没
有丝毫避讳地直接看着她。仔细一看,虽然有麻点,但五官端正、没有棱角。
“很适合。”
没有人问起,但德任无缘无故地耸了耸肩自言自语道。
“对我来说,那就像是一个遥远的世界。”
德任突然忆起了儿时的梦想。希望能遇见只把自己放在首位的夫君、希望能亲自抚养哺喂
孩子喝奶、希望能哥哥们能教侄子如何骑马。
但当她选择了一生只侍奉君王的宫女之路时,这个梦想便不复存在。
德任没有做把碎成了破片的梦想收集起来勉强拼凑回去的蠢事,而是把它原封不动地埋进
心底,并且下定了决心只在真正悲伤到极点的日子里才捡起那些碎片,再用那些碎片来照
亮自己的脸,幸亏今天不是那么悲惨的一天。
相反的,她用手捏了自己的脸颊,故意做出了滑稽的表情。她决定要笑、直到真正觉得很
开心地笑出来为止。得益于此,德任才能从并肩而立的东宫和嫔宫之间抓住自己,同时抛
开对“在拥有之前就失去的未来”的迷恋。
之后,她再一次昂首阔步地朝向自己选择的人生前进。
*
“我有话要跟妳说。”
德任才鞠了躬,惠嫔便开了口。
“妳也在宫中待了一段时间了。”
怕惠嫔要找自己麻烦而提心吊胆,没想到竟然说出了意想不到的话。
“若想在之后举行笄礼,就要开始正式见习了。”
也是,入宫时间差不多的同期中也有已经开始负责某些事情的小宫女。
忙碌的地方总是人手不足。其中,特别是负责洗衣服的洗踏房和管理洗脸水和洗澡水的洗
手间,从很早开始连小孩都使唤。隶属大殿洗踏房的福燕和隶属东宫殿洗手间的英姬,也
从两个月前开始就经常忙近忙出。
“我已经吩咐了尚宫们。”
惠嫔说道。
“此前因为娘家的缘分才来到我身边,但毕竟是世孙的宫人,往后要专心侍奉东宫。”
“很遗憾不能像之前那样经常拜谒您。”
一旦开始见习,就会成为众位宫女们之中的末位、也是比任何人年纪都更小的老么,谁都
能使唤她。
“应该是吧。”
知道德任在害怕什么的惠嫔突然笑了起来。
“但总是有一种奇妙的感觉,比起我、妳才是东宫真正需要的人。”
“什么意思?”
难以理解的话语令德任瞠目结舌。
“是啊,我也不太清楚,只是感觉而已。”
或许因为尴尬,惠嫔摇了摇头。
“况且妳也真的让那孩子笑了。”
沉默了一段时间。
“世子邸下离开之后,世孙真的变了很多。本来就是稳重老实的孩子,别人不知道,但我
很清楚。”
惠嫔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我很了解我的儿子。”
德任只是默默地听着。
“但最近我也不太了解他。”
惠嫔突然垂下头。
“围绕着东宫的传闻不曾间断。”
“什么传闻?”
“是啊,听说那孩子最近突然对女色产生了兴趣,看中某个宫人,总是问起宫人……”
因为是第一次听说,德任只是眨了眨眼。
“一开始我还不太相信,东宫的个性非常固执。别说是对女人感兴趣,甚至严重到我必须
要求他务必亲切对待嫔宫的程度。”
惠嫔又叹了一口气。
“若有人出于想陷害那孩子而刻意地散播谣言就糟了。要是传到殿下的耳里,这事必定会
敲响警钟。”
当然,本应致力于学问的王世孙调戏宫女、纳了妾室,那必然是免不了会遭到王和朝廷的
指责的行为。
“但我其实……非常担心万一那不是传闻、而是事实。”
惠嫔似乎很害怕超出这个范围。
“那孩子绝对不可以那样,不能像去世的世子邸下。”
她揪住自己的胸口。
“绝对不能被殿下知道。”
眼泪簌簌地沿着脸颊滑落。
“……我无法再一次经历那样的事。”
尽管德任也被惠嫔吓了一跳,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她。
“我觉得要提醒他,所以才先说出来,结果却在无意之中变成责备的样子。”
“是指邸下早上过来时,您对他说的那些话吗?”
惠嫔点了点头。
“从他说‘父亲的事都看到了,又怎么会不知道呢?’那句话,就能够听出那孩子确实在
不高兴。儿子还没有愈合的心,是不是又被我划开了……”
因为无法询问“父亲的事”到底是什么,导致德任无法完全跟上整个故事的发展。
“在王室、要作为家人生活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德任从未觉得家人的存在是一件困难的事,是故难以理解惠嫔这句话之中的真正意涵。即
便如此,也能听懂惠嫔和东宫口中所谓的家人与她的认知有所不同。所以当他们说出家人
这个单词时,才会令她感到如此地僵硬和冰冷。
反正,以诉苦为目的的惠嫔微妙地结束了对话。
“总之,妳一定要真心侍奉东宫。”
她用衣带擦去眼泪。
“只要一想到那孩子的身边有一个值得信赖的人,我就放心了。”
“小人会竭尽全力去侍奉邸下的。”
德任能够承诺的约定仅止于此。
*
某个微妙的怪异场景抓住了德任脚步,有个人站在满月高悬之下的亭子之上。最近,在小
宫女之间流传着鬼怪会在满月之夜现身的传闻。
想起了那个传闻、觉得很有趣的德任于是走近一看,是个活生生的人。
但可不是什么随便的人,而是东宫。
呼了一口气、悄悄往后退。本来想要装作没看见,但又想起惠嫔的眼泪,她的盼望让德任
心软,平时看起来就很孤独的东宫独自站着的样子,更显得他的形单影只。仿佛要掉进亭
子下面冰冷的地上,德任实在无法就这样放着他不管。
“那个……”
要想活得细水长流,就该少管一些闲事,但德任在与自己的斗争之中还是败阵了。
“时间真的已经非常晚了,您怎么会没让宫人跟着,独自一人在此处逗留呢?”
抱持着已经开始见习、想当个好宫女的心态,德任于是先假装认识。
“又是妳。”
望着天空中的他的视线转向了德任。
“是谁教妳在上殿开口之前就先搭话的?”
早知道就装作没看见逃跑了。
“不过,先别说我。宵禁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妳一个小宫女才是独自一个人要往哪里乱
跑?”
但与平时的氛围不同。
首先,语气不像平时那么强硬,结结巴巴仿佛舌头打结、甚至他的眼神也很怪异。偶尔当
东宫看着德任时,必定会令她想起暗藏着炽热火花的寒冷冰块。虽然是前后矛盾的话,但
那种感觉确实如此。嗯,尽管对东宫不算了解,还是能感受到的真实。但此刻寒冷的冰块
早已无影无踪,余下的只是焰火熊熊燃烧的烈焰。
“小人惶恐,邸下……”
再者,近距离接触到他的气息对她来说非常陌生。
“您该不会是那样了吧?”
为了减轻提问之中的凝重,德任不得不尴尬地笑了笑。
“您应该不会喝酒了吧……应该不是吧?”
当然,要是东宫没疯是不可能那样的。
极度重视俭朴正直的王向朝鲜八道下达禁酒令之事已有一段时间了。但喜欢喝酒的习惯无
法轻易改掉,为了杀鸡儆猴处决了高职级官员。随着王的在位期间不断延长下去,也只能
继续过著酒缸干涸的日子,没有人想为此赌上性命,当然也不敢酿造或饮用。
“我没有喝酒。”
幸好东宫没有生气。
“只是喝了类似酒的东西。”
虽然听起来像是危险的宣言,但东宫的语气却异常地平静。
“我喝了松节茶。那是为了之后要呈给殿下,所以才在东宫殿里酿造的。”
他突然笑了起来。
“妳知道那是什么吗?”
“松叶的枝条和根……”
“没错,就是这么搅一搅、炒一炒,煮一煮再喝!”
焦急地回答和奇怪的手势一样轻浮,令人感到无语,德任张口结舌。
“当然,要呈给殿下的松节茶并非如此制作。”
东宫说道。
“因为双腿的关节疼痛不已,所以把松节酒当成药服用。但在下达禁酒令的情况下,为了
避人耳目改成松节茶。”
嗤嗤笑着的同时也用手抹了抹眼角。
“今天因为腿痛,喝了点松节茶。”
东宫煞有介事地敲了敲他的双腿。
“啊,是喔,原来如此。”
突如其来地面对一个醉汉,令她升起想要逃跑的念头。
“那么,小人就此退下……”
“大家总是在折磨我,让我的腿疼痛不已。”
找到能发酒疯的对象的东宫看起来并不打算就此放手。
“我都已经是那么模范的国本了,却总是有人吵着要我做得更好!”
他突然提高音量,把德任吓了一跳。
“若一个人做得很好,连称赞都来不及了……怎么反而把人贬低地一无是处。甚至还训斥
我、要我做得更好。那你们倒是自己试着做做看啊,恐怕是连我的一半都做不到吧。”
东宫踢了栏杆一脚。
“甚至还有抢功劳的人,假装是他立下的功劳、令人感到心寒的家伙。”
他嘀咕著。
“是啊,怕会被祖父盯上、又怕会刺激戚臣。只敢在心里默想、独自忍受着这些的我最可
怜了。”
德任努力地装做没听到,甚至连一句辩驳都没说。
“妳看到我喝了类似酒的东西、也听到我说了一些轻佻的话。”
尽管如此,箭还是朝着她飞了过来。
“妳要去跟谁告状?”
东宫笑了。
“惠嫔宫吗?”
他的语气不像个孝子。
“还是某个会给妳最多钱的别监?”
虽然瞬间哽咽,但还是忍住了。和一个醉汉吵架只是浪费时间,何况这个醉汉还是极其严
谨的上殿,稍有不慎就会让自己身首异处。
“小人未曾看到或听到任何事,当然也绝不会向任何人提起。”
德任尽可能地表现出谦恭的样子。
“以前也曾说过,小人有点耳背。”
东宫的奚落停止了。
“……我真的不懂妳了。”
取而代之的是与刚才完全不同的话语。
“妳说的那些东西,我一个都听不懂。”
东宫扶著戴着翼善冠的额头。
“不管是亲友、家人还是情感,没有任何一个是我听得懂的……”
他一脸痛苦、但尽管痛苦,这种感情也只属于他,他似乎也没有想要向德任分享的意思。
“女人们本来就总是只说一些令人无法理解的话。”
但结论却朝着有点奇怪的方向发展。
“但……或许因为会说些奇怪的话,所以才让女人留在身边吧。”
“什么样的女人?”
为了能够跟上东宫令人无法捉摸的自言自语,德任尽了最大的努力。
“嗯,要服侍您去嫔宫殿吗?”
为了能够尽快消除眼前这种令人感到不舒服的情况,德任甚至还试探性地说出了脑海中最
先浮现的女人。
“不,她说必须要是一个可以倾诉的女人。”
东宫摇了摇头。
“谁啊?”
“我去世的祖母……”
说著说着他就停住了。这么看来,以前似乎也在类似的地方这样过。
“没错,若是妳的话……”
东宫没有把他原本想要说的话继续说完,而是改说了别的话。
“小人怎么了吗?”
渐渐地开始失去耐心的德任漫不经心地问道。
“在说妳呢。”
他突然大步地走了过来,距离一下子缩短到眼前。
东宫静静地俯视著德任,他的视线令她感到不适且陌生、畏惧感油然而生。看来要离他远
一点才行。但德任无处可去、只不过退了两步,后背就碰到栏杆。
“若我解开妳的衣带会如何?”
德任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的右手逐渐向她靠近。随着岁月的流逝,不只是长高而已、手也一样。那只与德任相比
感觉更大、也更结实的手碰触到她的肚子。虽然被衬裙和裙子层层包裹着,但却感觉像光
著身子一样。挂在她的短衣上,飘动着的衣带末端轻轻地拂过他的手背。
“若我今晚让妳承恩……”
他小声地嘀咕著。
“那会成为我们此前所断言不可能存在彼此之间的下一个问题吗?”
好像突然掉进了陷阱之中,被即便在梦里也未曾想过的诱惑所吸引,甚至还来不及去思考
它的味道甘甜与否。东宫和自己并非那种关系,那不过是他一时乱了分寸,若非黄汤下肚
的醉意驱使,绝对不可能会发生这种事。
但无论如何,这一切都发生了。停在德任肚子上的手动了一下,感觉马上就要往前再更进
一步,似乎真的要解开衣带,彻底地动摇她的世界。
“不……不行这样!”
尽管她只是为了想要阻止这种情况的发生,德任在最一开始便焦急地给出唯一的答案。
“不行吗?”
东宫皱起了眉头,仿佛自己正在听着一个不可置信的故事。
德任直到此刻才明白。生活在宫里的丫头在最一开始、唯一能给出的答案并非“不”,对
于有意赐予一夜恩惠的国本只能点头称“是”,并抱持着诚惶诚恐的心去接受这一切。
“不行。”
尽管如此,德任还是坚持自己选择的答案。
她想起了自己坐在君王膝盖上的那一天。虽然记忆早已模糊、但那个瞬间感觉仿佛被刻在
心底般清晰。踏进灵堂的第一步,死者散发出的体香、感到陌生的冷空气。君王几乎令人
难以置信干枯削瘦的御体。含着米和珠子永眠的义烈宫的苍白脸庞……自从九品一介平凡
内人、提升到内命妇正一品嫔,作为在死后得到君王亲撰祭文的尊贵待遇的女人,义烈宫
的模样看起来与幸福的长眠实在相去甚远,不知为何显得十分悲伤。
关于那日的记忆是德任暗藏的祕密,尽管她曾经下定了决心向英姬倾诉,但英姬完全不相
信她说的话。也是,随着岁月的流逝,连自己也不确定,是不是打瞌睡时不小心做了白日
梦,当她感到不确定,便再确认柜子深处《女范》的存在,至少这个不是梦。
“为何?”
东宫向她追问如此选择的理由。
“因为……”
德任咬紧嘴唇。
后宫的生活其实并不轻松。即便怀胎十月生下了孩子也会被归为王和中宫的孩子,甚至连
一声母亲都听不到,在王室的各种祭祀和活动中也会受到非常寒酸的待遇。因为担心着会
被抓到把柄,吃、写和说都必须要慎重。
在侍奉的君王死去后必须出宫或退到最深处的后屋、像死去般悄然无声地活着,况且不管
多么受宠的后宫,最终结局往往都很悲惨。在死后、若王妃成为了最后的胜利者与君王葬
在一起,后宫只能独自埋在葬地里,连存在的痕迹也会被抹灭。
得知王至今仍然非常想念早一步离开的后宫,经常光顾她的祠堂的传闻,令人内心很不是
滋味。听到“妳可曾知道殿下有多么宠爱义烈宫”的赞叹时,也只能够把它归究于一个不
合理的疑问。
义烈宫真的爱过王吗?
世人把后宫们排成一列、对着她们品头论足,计较著谁更受宠的人们很多。但那些后宫们
真的爱过王吗?疑问最终成了禁忌。生活在仅凭王的一个手势就要毫不犹豫地宽衣解带的
这个时代,女人们一定要爱着王的这个前提难道是正当的吗?君王赐予的叠纸可能对后宫
来说可能只是压在头上的一块石头,悲伤的想法总是不断地浮现。
“那……那个,因为……”
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想法。不是不太妙而已、而是坦率说出来,会让自己掉脑袋。德任于
是藏起自己的本意、取而代之的是进行了妥协。
“嫔宫至今尚未诞下后嗣,小人作为宫人不敢从命。”
虽然不清楚东宫的意图,但正好是个合适的借口。不仅能名正言顺拒绝他、而且还能顾及
他的颜面。
“请您杀了小人吧。”
他不会真的杀她,这只是权宜之计。
“真是个感人肺腑的回答。”
果然东宫一脸被刺中要害的表情。
“在我无法理解的那些日子里,始终只把妳当成了轻浮之人……看来妳也有贤淑夫人的一
面。”
果然他对自己一无所知,但放任东宫乱想更有利,因此德任甚至连丝毫尴尬的样子都没有
表现出来。
“……但嫔宫对我来说不是那样的女人。”
陷入沉默的东宫接着说道。
“那个人无法成为义烈宫慈驾所说的唯一的一个人。”
熟悉的单词拂掠过耳边、但她已无余力去抓住它。
“但若是妳……”
因为他再次提出了方才的问题。
“我并不讨厌妳在我身边。”
若他说喜欢就不会有出路,但他说不喜欢、也不讨厌,只是那种程度的感情而已。那是即
便知道、也只不过是装作不知道的恋情的种子。别说是花蕾,连新芽都还没有开始萌发。
“邸下知道小人叫什么名字吗?”
德任决定扭转暧昧的对话方向。
“是成家德仁吗?”
本来以为他根本不知道,没想到差点就被猜中了。
“不是。”
“那是成家德日吗?”
“也不是。”
“难道是成……成家德仍吗?”
尽管东宫诚意满满,但德任只是咂著舌。
“名字一点都不重要!”
或许是因为不习惯被纠正,东宫生气了。
“对小人来说很重要。”
“我从没见过有哪个宫人觉得自己的名字很重要。”
他竖起了眉毛。
“不,甚至两班闺秀里应该也没有这样的人,因为女人的名字只会跟着自己的夫君。”
没错,历史不会留下女人的名字。只有透过从父亲那里继承的姓氏和父亲获得的职位才得
以留下痕迹。若只是用擅于烹煮与针线、生了多少孩子等相似的词汇来形容的话,那么为
数众多的女人们就会达到分不清谁是谁的地步。
“妳是真的觉得对嫔宫不敬才拒绝承恩的吗?”
东宫一瞬间刺中了德任的意图。
“总之,重要的是邸下并不是那样的人。”
本意被看穿的德任慌忙地转移了话题。
“什么意思?”
“意思是不管您再怎么伤心,都不是违背殿下的禁酒令、或因为戏弄宫女让母亲伤心难过
的人。”
东宫的脸色发青。
“……妳有多了解我?”
“嗯,小人不了解邸下,就像邸下也不了解小人一样。”
德任说道。
“因为邸下和小人从来都不是那种关系。”
这是难以明确定义的关系。与其说是主人和仆役,倒不如说是半生不熟。比男人和女人更
不如。两个人之间的身份地位和所处情境截然不同。于是,东宫与德任假装并非如此,暗
地里默默地守护着对方。
“惠嫔慈驾跟小人说了很多关于邸下的事。”
德任陷入了沉思。
“故事中的邸下似乎是一个梦想着能够成为圣君的人。”
东宫的脸被染红了,但并不是因为醉意,他似乎突然对自己的样子感到非常羞愧。
“惠嫔慈驾非常担心您。”
“我知道。”
东宫闭着眼睛。
“对于惠嫔宫的担心,我总是觉得很抱歉。但有时候……又令我感到很窒息。”
他看着自己放在德任肚子上的手。
“……我只是问了关于妳的事而已。”
“什么意思?”
“我问了东宫殿的宫人,关于频繁出入惠嫔宫和妹妹们亲密相处的小宫女的事。就像几天
前说的那样,我有时偶尔会看到妳。”
东宫说道。
“没错,就像妳说的那样,我对妳一无所知。哪怕只是非常粗略的样貌,我也想要试着去
了解一下。”
德任总是笑着的表情闪过东宫的眼帘。
“但琐碎的言行很快就被夸大了。”
他叹了一口气。
“大家说我对女色产生了兴趣,并为了接近宫人而不择手段。”
东宫在叹息之余,带着自嘲的苦笑。
“谣言传播的速度很快,还没真的走到那一步,大家就已经议论纷纷。因为那会成为生下
我的母亲指责我的理由,她总是把我不能像我的父亲那样挂在嘴边。”
他低下了头。
“……这样下去,就会有让祖父不高兴的危险。”
德任看了看他的手,刚才还以为很大的,再一看却并非如此。那只手就像他尚未成熟的眼
神,是想要抓住某个东西,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对的少年的手。
“邸下走着走着终于来到了岔路口。”
“岔路口吗?”
“是的,这是您必须做出选择的岔路口。”
德任说道。
“往这个方向走的话,就能从此轻松愉快。”
她随意地指了某个方向。
“被谣言给淹没,因此受到伤害、从此自暴自弃。违背殿下的旨意,喝酒、遗忘国本的本
分、让宫女承恩。总之,可以轻松地生活。”
德任不给他插嘴的机会,很快地指了另一个方向。
“往那个方向走的话,会像现在一样痛苦。”
东宫的视线沿循着她的指尖延伸。
“即便很痛苦,依然坚定不移地在守护着自己的同时、继续走下去。”
他的眼神剧烈地动摇了。
“您要往哪个方向呢?”
“当然是会像现在一样痛苦的那个方向。”
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即便我醉得不省人事,也别当我是闲良之人。”
东宫冷冷地哼一声。
“我从来都不曾忘记,我只有一条路可走。”
他仰望着漆黑的天空。
“也不想忘记。”
“是的,那条路很适合您。”
德任笑了。
“请邸下成为如同皓月般照耀着天下百川的优秀君子,因为与那个方向完全相反的另一边
一点都不适合您。”
没想到东宫也笑了。
“不是说一点都不了解我吗?却总是装作了解我的样子。”
“本来装作一无所知就只是一种生存的方法而已。”
德任耸了耸肩。
“妳的路在哪里?”
他突然问道。
“妳会跟着我走吗?”
“应该不会吧。”
德任指了和刚才完全不同的第三个方向。
“小人此后要走的路是宫女之路。虽然比起邸下要走的路更卑微,但那是一条必须克服的
荆棘路。”
“也是,那是妳必须走的路。”
“不是的,这是小人选择的路。”
德任说道,虽然她不知道东宫是否能够理解其中的差异。
“我又在妳面前露出不像话的模样。”
东宫直到此刻才收手,危险的温热于是消失。
“绝对不会再发生这种事。”
他退了一步。
“没错,这才是您与小人之间的应该要有的样子。”
她没有退路,就那样站着。
看来他似乎也清楚知道,这并不是单纯的岔路口。那是即将走上不同的路,意外来到岔路
口的两人,就此擦身而过的交汇处。那是必须装作素不相识,若无其事看着对方离去,就
此分道扬镳的一条路。
东宫像是在苦恼著该怎么道别,微动的嘴唇好像还想说些什么。
但他似乎认为无论道歉、抑或是感谢都不太合适,只是转过身、就像他不留一丁点余地把
话给说死、一口咬定了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的初次见面那样。
再次望向他的背影,尽管依旧十分孤独,但诚如他本人所说,这是他必须走的路。
那是到了隔日就会遗忘的小事。
东宫会反省前夜的越轨行为,以更加严苛的标准鞭策自己。他将平静地走上满布各种痛苦
和被禁欲所束缚的国本之路。与之相反,德任也打算挥别儿时的庇护,为了成为堂堂宫女
付出努力。在她选择的光明与黑暗之中,哭着也笑着诚实度过每一天。
只有寂静的月夜记下了这一天的来龙去脉。
故事本来会在这里画下句点。
-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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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thirdpig (thirdpig)   2023-04-09 07:44:00
推~好喜欢两人之间的对话!谢谢W大辛苦的翻译!
作者: eitsulee (eitsulee)   2023-04-09 09:06:00
这篇太可爱了,我要好好细细品味~
楼主: watase124   2023-04-09 09:09:00
你确定是可爱吗 XDDDD这篇其实已经有点压抑了
作者: tzupon (TZUPON)   2023-04-09 13:55:00
推 小说跟剧的呈现真的很不一样耶 感谢w大的翻译~
楼主: watase124   2023-04-09 14:09:00
因为这章节是作者根据历史改写新加的旧版小说儿时只有小德任在灵堂遇见英祖就跳世孙登基前
作者: ba392817 (Lexie)   2023-04-09 20:04:00
手放肚子好害羞喔>\\\<
楼主: watase124   2023-04-09 20:08:00
那个场合应该怕死了 害羞不起来 XDDDDD
作者: loveq4ever (loveq4ever)   2023-04-09 23:01:00
莫名喜欢这篇两人的对话和岔路的比拟!小说里算要求承恩和德任聪明婉拒的描写比剧里好看XD
楼主: watase124   2023-04-09 23:05:00
剧里儿时没这段啊 罚楼上重看 EP1 XDDDD
作者: eitsulee (eitsulee)   2023-04-10 22:14:00
我觉得蛮可爱的呀!会不经意说出真心话的算,会认真回嘴的德任,珍贵又可爱~
楼主: watase124   2023-04-10 22:59:00
原来可爱是只这个 这样想倒是真的蛮可爱的
作者: aquavocal (嬛妹妹)   2023-04-16 10:24:00
推推~
作者: eitsulee (eitsulee)   2023-04-23 00:01:00
每天来报到~期待下一篇,但剩没几章了期待之中又有点舍不得看完,心情很矛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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