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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fandomscape.wordpress.com/2017/05/21/芝加哥打字机笔记：写作的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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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哪个时代，人生都是苦行，没有哪个社会是完美的，无论是哪个时
代，都会存在问题，也都需要反抗，不管哪个世界，都是在不断碰撞、争执
、斗争、争取中创造的。辛苦了，致你们贡献的青春。辛苦了，感谢你们创
造的这一切”
（韩世宙， 芝加哥打字机第九集）
芝加哥打字机这部戏，到现在最直击我心脏的，不是辉英那感情泄洪般对秀
妍的狂吻，而且由同样是刘亚仁饰演的韩世主在光化门前，用平常不经意但
厚实真诚的口白带出的这段话。
韩作家在光化门前说出的时代期许，跟第二集世主跟变态读者粉丝在警局的
对质，形成了巧妙的呼应和强烈的对比。韩世主从一个一心只想赚钱，超级
自我中心的作家，开始有了社会责任感，韩世主这个角色的发展弧线
(character arc)在第九集到了一个重要的转折点。
但光化门这一幕，并不是简单地描绘如韩网新闻标题党所说1930年代独立运
动青年的牺牲，毕竟芝加哥打字机的核心并不是韩国最吃香的主旋律爱国主
义。再者，芝加哥打字机也不光是描绘乱世儿女的友情和爱情， 毕竟故事的
开展是以2017年的韩世主为中心。 这剧要探讨的主旨（如果之后不走钟）还
是在剧名“芝加哥打字机”上。芝加哥打字机是一种枪枝的名称， 但也是书
写的工具。在西方，word is the sword （文字就是剑）的说法可以追溯到
圣经，the pen is mightier than the sword （笔比剑更有力）更是每个有
志从事文字工作的座右铭。 剧中30年代的秀妍对辉英说，“笔比到更锋利，
打字机比枪更厉害”。在每个时代里，书写可以成为适时反应社会问题，
反抗的利器。 在某个程度上， 芝加哥打字机可以看作是曾经写出人气大红
剧的陈秀完，借由剧中同样也是也是畅销流行作家的韩世主， 做出自我解嘲
跟反省。
很多人批评芝打第一二集节奏紊乱，各种文类(genres)夹杂导致主题不清，
这也许是事实，加上这剧的宣传从前置作业到现在从不得要领，不能在关键
时刻抓住已经习惯速食文化的观众群。 但编剧和导演倒是从布景还有文字影
像细节上铺陈出写作资本化的悲哀。 韩世主号称是韩国的史蒂芬金，写出无
数畅销书， 住在书墙堆砌起来的豪宅。有韩国剧评批评韩世主这个作家的设
定过于夸张， 因为太强调作家的个人英雄主义，而且作家其实没有跟“书本
”有太多紧密关系。 这样的质疑有其正当性，但这样的怪诞夸张，不正是陈
秀完跟导演想反应比剧中更荒唐的现实吗？
在资本主义运作下，作家像个明星一样， 靠的也是包装行销， 阅读是跟风
，跟着崇拜跟着踩，是追星追爱豆没有两样。 同样的道理， 评断电视剧作
家好坏的，不是写出来剧本本身的“品质”， 而是那无法捉摸控制的收视率
，还有决定生死的广告商。书写创作最重要的前提早已不是写作本身， 而是
是否能够像流水线一样的大量生产， 听起来非常高尚的“作家”的职业沦落
为出版社的印刷机，电视台的收视保证。
讽刺的是，韩世主的墙上挂的文学家肖像，从欧尼尔到乔伊斯，个个都是纯
文学的大师。十年前的世主， 是想要成为夏多布里昂理想中“无法被模仿的
作家”，现在的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写作机器， 写作的初衷和目的早已被
出版死线(deadline)的压力覆蓋。事实上，史蒂芬金本人也是做出生存的妥
协。 他的文学英雄是美国浪漫主义巨擘爱伦坡(Edgar Allen Poe)， 但爱伦
坡一生都在贫穷搏斗， 酗酒成习， 四十岁就死在巴尔的摩街头。 在我们这
个不阅读的时代里， 作家更只能跟主流文化靠拢，靠卖IP(intellectual
property知识产权) 来挣得一片天地。附带一提的是，史蒂芬金本人跟爱伦
坡一样， 都有酗酒用药的问题，在韩剧保守的框架中是不可能真实地呈现创
作多产型作家的面貌的。
遇见幽灵还有真正认识田雪前的韩世主， 看起来是有钱任性到连花园都可以
养鹿的成功作家，事实上活得跟幽灵没有两样，把自己禁锢在那华丽书墙高
筑的哥德城堡里(Gothic castle)，不仅跟外在真实生活脱节，也将自己从内
在痛苦记忆抽离出来。 韩世主的写作生涯发生过两次生存危机
(existential crisis)，第一次是作品姻缘被白泰民剽窃，自此以后放弃对
纯文学的喜好，开宗明义地为了赚钱而写作，第二次是变态粉丝因为自己的
作品杀人并自杀， 为此一向多产的世主一夜之间突然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第二集跟变态粉丝在警局的对话非常精彩， 导演运用镜像重叠影像，产生多
层次的含义： 一是暗示作家跟变态粉丝之间身世的相似（作家跟第一号读者
田雪也有相同的命运，都是被抛弃被领养），作家不堪的成长过程被剥开；
二是反应出作家跟读者， 跟社会不可分割的脐带关系， 每个创作者都要面
对创作自由跟社会责任的困难抉择； 三是这位因他文字杀人的疯狂读者也是
作家的影子和幽灵， 作家的真实人生何尝不是被自己的文字给囚禁了？
很多人抱怨芝打步调缓慢，但从经历写作障碍(writer’s block) ，进而到
彻底检讨写作初衷的心理挣扎， 绝对是个痛苦而漫长的过程。韩世主是勇敢
的， 至少愿意赤裸裸地解剖那个早已麻木不仁的自己：
“不知道我在写什么， 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写， 比起这个，写作不再让我感
到幸福了， 为了赚钱写作， 我现在也厌倦了，不能赚钱的文章，现在连日
记都不想写”
个人很喜欢第七集里， 刘亚仁用早期独立电影不好的家里就展现过特有的笨
拙喜感， 来呈现韩世主生无可恋恍恍惚惚， 试图自我治愈自我发掘的过程
。 他开始试图烹饪，开始种花，开始探索除了写作赚钱以外的人生。他告诉
葛社长，carpe diem，把握当下，这不仅是前世辉英秀妍申柳聚集的地方名
，也是贯穿整剧最重要的主题。
幽灵的出现， 是陈秀完用非常明显外在的“诱因”来描写作家的反省和转变
。但如果用史蒂芬金继承艾伦坡所擅长的歌德文学来解释， 幽灵鬼怪或者任
何超自然的现象， 是一直被压抑的记忆和潜意识的反扑(the return of
the repressed)， 迫使主人翁面对一直逃避的问题 。 幽灵先是直接点名了
韩世主曾经是幽灵作家的事实， 再者召唤出作家前世的记忆， 但最重要的
是唤醒作家对活在当下的欲望。 被困在打字机的幽灵， 其实也是被困在自
己建构文字高塔的作家。 而跟幽灵同居，就是试着跟自己心灵的创伤缺陷共
处，只有这样， 作家才可以重新找到书写的动力， 书写的泉源，不再是名
利， 不再是为写而写，而是那刻有“活着”轨迹的个人及集体记忆， 不管
是曾经活着的1930年代前世， 或者是现在正活着的今世。写作的幽灵，是个
人跟历史记忆的鬼魅， 但也是治愈的开始。
对于陈秀完来说,书写，并不是个人英雄主义的征服胜利，而是集体的书写
那“属于我们的故事”。只有这样的书写，才能承载时代的重量。